第7章 江河唱晚
南山宗后山,聂远夫所在的小院此时显得极为冷清,即使沈堂前来找聂远夫都会被委婉地拒绝。
在小院简朴的房间里,青灵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师傅聂远夫盘坐在不远处,静静闭着眼,只是脸色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师傅!小师弟他…”
刚一苏醒,青灵突然哭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直爬到聂远夫面前跪在地上。
“谁做的!”
聂远夫没有睁眼,只是平静地问道。
外人看不出来,可青灵此时却能感受到师傅此时的心中是什么样的心情。
聂远夫一生无子,当他晚年从把师弟捡回来的一刻早已将她们俩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女对待,发生了这样的事,聂远夫心已经绝非神色言语可以表达,那种滋味或许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听聂远夫开口问起,青灵低下头,她不知那妖人是谁,也不知他把聂无名带去何处,可她知道那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弟,那个天真无邪的无名已是凶多吉少。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
过了许久,聂远夫终于开口,只是那平静终究还是只剩下了落寞。
夕阳垂落,年暮的他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窗外…
“天苍日暮,渔舟唱晚,栖首江畔,忘忧解烦!”
平静无波的江河之上,一条小小的渔船缓缓行驶,一道身穿蓑衣的身影正低吟着一曲押韵的船调,在暮色里划动划动着手中的船桨。
正在此时,远处原本平静空旷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却出现了一个黑点。
乍一看与大江之水又有些格格不入,等到船近了才发现,那是一节漂浮在江面之上的枯木,而那枯木之上还有一道昏迷着的溺水之人。
那撑船之人把船靠了过去,只见这溺江之人虽一身狼狈,可却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撑船人将其打捞了起来,又仔细打量了这个浑身破破烂烂的不幸少年,裸露的皮肤已经被江水泡得发白。
见到这一幕,撑船人眉头微微皱起,当他回身时,又见那托着少年身体的浮木之上还插着一把银灰色的长剑。
此时的古剑给人的感觉依旧平凡至极,可是当那撑船之人随手插着那剑柄握去的时候,其神色却是突然一变,回头再次看向那少年身影,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而这少年并非别人,正是那坠崖之后的南山宗聂无名…..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距离铸剑门之变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半月之后,昏迷之中的聂无名感觉胸口突然出现了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他紧闭的双眼跳动了两下之后,又非常吃力地睁开了一丝缝隙。
最先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简陋的屋顶,他又极力地将那丝缝隙打开,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件木屋之中,屋内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有屋子的窗户边上放着一个粗制的陶碗,碗里还有一些药物的残渣。
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体,浑身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正当聂无名还未弄清楚眼前的状况的时候,突然在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的装束就与周围的屋子一样,穿着一身极其简陋的粗布衣服,他的脸上也留着一些许久不曾打理的胡茬。
不过看上去却并没有什么凶悍之气,倒反而让人有一种温和亲近的感觉。
“醒了...”
那男子在进屋之后也没有去查看聂无名的状况,而是自顾自地去收拾桌上的药碗。
“这...这是哪里?你...你是什么人?”
聂无名拖着虚弱的声音问道,正当他想要去回想之前的一切的时候,突然感觉脑海里传来了一整剧痛,那种剧痛让他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随后木屋之中又传出了他挣扎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聂无名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之中已经是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是谁也没有丝毫的印象。
“我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聂无名的语气充满了迷惘,他再一次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那个陌生男子,双目之中似乎带着一种渴望一般开口说道:“你又是谁?”
“失忆了?”
这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这时终于回头看向在床上挣扎的聂无名,脸上有一丝惊讶,不过随后又随之释然。
“以你的身体,胸口挨了这一掌,活下来已实属不易,仅仅是失忆倒也是前世的造化。”
他边说边收起药碗又走出了房间,只剩了坐在床上一脸呆滞的聂无名。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之后,聂无名还是躺在那屋子之中的床榻之上,他一直在回想,但他的脑海之中始终是一片空白。
他忘记了自己之前所有的一切,可他的伤很重很重。
如那男子所说,它能够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他虽然醒了过来,但其浑身上下依旧难以挪动。
倒是那男子每天都会来给他上药喂食,能遇上他或许真的是聂无名冥冥之中的造化。
可那男子是一个怪人,他的话不多,每次当他看到聂无名在床榻之上挣扎的时候,他似乎也从来都是无动于衷。
倒是从来没有因自己在九死一生之中捡回一条性命而庆幸的聂无名在每一次在挣扎之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子竟在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在缓慢恢复着。
这一日,再度从噩梦之中惊醒的聂无名再一次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屋顶。
对于这一切他似乎也终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可当他在床榻之上回过头看向那道自己苏醒之后便在没有迈出过的门时,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另外一种冲动。
一种想要走出去的冲动。
他再度开始挣扎了起来,可这一次,在他沉睡了许久苏醒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子竟可以动了,那种痛楚也减少了许多。
他尝试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吃力地掀开那盖在自己身上的破棉被,用手托着将自己的脚从床上挪了下来。
“吱~”
聂无名推开了屋子的门,屋外的一切也终于映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那是一片平静的江面,江面上还漂浮着白白的雾气,他扶着木栏向前走了几步,又见前方不远处简简单单地搭了几根木桩,上面是一张不大的渔网。
聂无名回过头,却见小屋的背后是一片茂密的山岭,并没有其他的人家。
这里原来是一处独居的清静之地,也难怪这几日除了这个四十几岁的男子外,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人。
就在这时另一边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那个男子正在用斧头劈着柴。
一旁正烧着一堆火,火堆上用一个铁壶正烧着热水,旁边的石头上还放着一个酒葫芦。
“你?”
聂无名犹豫中开口,他谁都记不起来了,在他新的记忆里,他见过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男子了。
“我并不认识你,只是顺手救了你而已。”
那男子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开口。
“你也不认识我,那我到底是谁!”
聂无名再一次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语气低迷,双眼中有眼泪溢出。
“坠入江中,身受重伤,不是结有仇家就是遇上了贼匪,活下来已是万幸,又何必去找寻记忆,相比之下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也许知道了真相反而会让你痛不欲生。”
男子终于抬头看向了聂无名,放下手中的斧头,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
“恩公...”
聂无名突然开口,在痛苦的挣扎之后,他很快又陷入到了一种平静之中。
只见他双手放开他扶着的木栏,双腿弯曲,在这个的男子面前一下子跪了下去,经此大变,少年之心已无少年之性。
“你也不必如此。”
对于聂无名的反应,那男子依旧是手握铁斧,再一次对着那木柴劈了下去。
但之后除了一句平静的话语之外,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既然恢复了,那你的打算是什么?”
过了少许,他随手又将斧头扔在了一旁,再度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
“打算?”
听那男子开口,聂无名一怔,双目之中露出一种迷惘,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去哪里呢?或者说能去哪里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包括他自己,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缓缓地低下了头。
见聂无名没有了反应,那男子突然开口说道:“住在这里有三条规矩...”
“我愿意...”
男子还没说完话,聂无名已经答应了下来,这倒是让他略微诧异。
“那好,你先过来把这剩下的柴劈了。”
男子走到火堆旁坐了下来,手中的酒壶依旧不曾离手。
听那男子开口,聂无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双目之中露出一种坚毅之色,最后竟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放开一切倚靠,凭借着一股奇怪的毅力竟来到了那柴堆之旁。
看到柴堆上的斧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缓缓握住了斧把,可他一使劲,斧头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拿起,原来这把看似平凡的斧头竟重逾百斤!
“哈哈哈!”
那男子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走到江边的渔船旁边准备撑船离去。
“在我回来之前不可停下,你也不用恩公恩公地叫我,听着别扭,就叫我林叔吧...”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这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而此时的聂无名却浑身汗如雨下。
不过他依旧一次一次拖起手中的斧头,又一次一次无力地落在那木堆之上。
“天苍日暮,渔舟唱晚,栖首江畔,忘忧解烦!”
远处的江面上又隐隐约约传来了悠吟,他知道是林叔回来了,无奈这期间他却只不过勉强劈动了几根木柴而已。
这一晚林叔回来时他的船上多了一个破布包裹,里面有几件粗布衣服,这是给聂无名准备的,同时他还带回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当夜的柴火上烤着野味,那也是林叔带回来的,还有烤鱼,不过最令林叔高兴的还是那重新灌满的酒葫芦。
第一次坐在这柴火前的聂无名终于没有再去回想以前的事情,这里渐渐成了他重生之后的另外一处归宿。
当然为了能留下来,聂无名必须每天用那把斧头去劈那一堆堆的柴伙,但他还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子也在这样的日子之中一天一天地恢复着,他也在渐渐习惯着这样一种新的生活。
后来跟着林叔的日子,他学会了进山打猎,下水打鱼,当然这也是他们收入的要来源之一。
每隔数天或是半月林叔都会划着船到很远的集市上卖鱼或是野味柴伙,换些生活用品,不过每次都必须灌满的是那个大大的酒葫芦。
一日,聂无名和往常一样在江边劈柴,林叔回来了,可带回来的却是两个被灌满的酒葫芦,一个竟然是给他准备的。
在林叔眼里,酒就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可暖身子,也可祛风止寒,这也将是聂无名第一次学会喝酒。
如此,这本就不同命运的二人,在这无名的江边开始了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