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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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聚啸山林 残军贩毒谋生路

1950年,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打败的国民党残军仓皇逃入缅甸,干起了贩毒的罪恶勾当。中国政府应邀出兵,一举击溃残军。残军逃入泰国重操旧业,引起泰国朝野不满。

在神秘的金三角,长期以来还活动着另一股武装力量,那就是20世纪40年代末在解放军的追剿下,逃入缅甸的国民党残余部队,他们主要是两股力量,一是第8军237师709团,一是第26军93师278团。

1950年3月,709团在团长李国辉的带领下撤到云南的西双版纳。李国辉这个人能力强,有主见,虽是团长却肩扛上将军衔,他知道国民党军队的失败大局已定,已无法与强大的解放军抗衡,因此撤退中他一路避开解放军锐气,保存实力,到中缅边境地区时,他的团仍有近千人。

那一天,在边境的一个竹楼里,李国辉和副团长邓克保围着军用地图看了半天,邓克保说:“解放军再打,就把我们逼出国了。”

李国辉扔掉手上的骆驼牌香烟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没有办法了,只有出国。”

第二天解放军追了上来,李国辉命令部队说:“撤过国境线,解放军再追就跟他们玩命。”

随军的军官家属听说要出国,有的人就躺在地上不走,哭闹着说,从北方逃到南方,已经使她们吃尽了苦头,现在又要跑到国外避难,再也不知哪年哪月能回来。军官们各自做家眷的工作,对实在不肯走的人也不强迫。最后绝大部分家眷还是夹在队伍中间过了边境线。

李国辉的侦察队在前面开道,部队呈两路纵队向崇山峻岭开进。

这支疲于奔命的国民党残兵逃进了原始森林。这里以前从来没有人走过,树木遮天蔽日,腐叶没膝,到处是藤条和杂草。侦察队在向导的带领下,手抡大砍刀拼命地开辟通道。森林阴森凄凉,不知名的野兽嚎叫不停,其声让人不寒而栗。

最可怕的是蚂蟥。有的士兵晚上躺下,第二天就再也起不来了,人们解开他的衣服,看见身上叮满又粗又大颜色发红的蚂蟥,身上的血已经被吸尽了。由于行军极度疲劳,蚂蟥吸附到人身上,吸血时人一点感觉都没有,每当休息时,大家便赶紧放下裤脚,检查有没有蚂蟥。

再者就是瘴气,走着走着突然一阵阵烟雾一样的东西飘过来,烟雾无边无际,散发出一种恶臭,这帮残兵败将被刺激得大口呕吐,全部趴在地上,或身靠着树干不敢动弹。

暗藏杀机的原始森林,也给残军带来生存的希望。他们终于逃脱了解放军的追击,当携带的干粮吃完后,可以用野果充饥,如果在大沙漠上大家早已饿死了。

十几天后,这支残军队伍终于走出了原始森林,当他们看到山下的村落、炊烟、阳光和满山遍野的罂粟花时,坐在地上都站不起来了。个个蓬头垢面,军装破烂不堪,满身脏兮兮的,简直是一帮乞丐。

谁也没想到,这帮残军日后就是靠着当时生满厚厚铁锈的枪,贩大烟跑马帮,与泰、缅政府军对抗,后又被招安,在金三角生存了几十年。

在山下,李国辉率领这支国民党残军与先行到达这里的另一支国民党残军26军93师278团在一个小山村里会合了。这个团的团长是谭忠,带着六百余人早在十天前从边境撤到此地。

当时,谭忠的部队正准备吃饭,然后开拔去泰国找国民党政府驻泰大使,再去台湾。如果残军709团晚来两个小时,这两支部队就不可能会面,那么金三角的历史肯定要改写。

两支残军的首领在山村小竹楼里商量了很久。往后退回到国内不可能了,再往前走,也难免遭到缅、泰政府的抗议,甚至军事围剿,而此时的残军部队早已疲惫不堪,枪生了锈,士兵个个饿得面黄肌瘦。金三角地区地处缅、泰、老三国交界,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他们。再说金三角满地都是罂粟花,贩鸦片、跑马帮能筹集大量资金,可以养活这支陷入绝境的国民党残余部队。

李、谭决定部队不走了,就地驻扎下来。

第二天上午,阳光驱散了浓雾。一千五百余名残军队伍列成方阵,庆贺他们的会师,同时宣布成立“复兴部队”。李国辉任复兴部队总指挥兼709团团长,谭忠任复兴部队副总指挥兼278团团长。

那时,他们都盼望着能与台湾联系上,从而找到今后的出路。数天后,几个技师终于把电台修好了,几个头目围在电台旁十分激动。台湾方面传来消息,说管不上他们了,让他们自谋生路。于是,整个山村的千余名官兵一片绝望之声,像失去娘的孩子不知所措。

李国辉倒是条汉子,他召集军官们开会,大讲部队不能散,只有靠自己想办法才能使大家生存下去,又让军官做士兵的工作,部队哪里也不去,就在本地繁衍生息,手中有枪就不怕找不到生路。

残军李国辉部就在缅甸东部大其力的一个叫小孟棒的村寨安顿下来。

李国辉把残军分成四部分:一部分继续操练,提高残军的战斗力,主要是战斗骨干、炮手、机枪手和电台技术人员,负责残军的安全警备任务,大约有五百人;第二部分约六百人,出门去搞钱,几乎凡是挣钱的事都干,做保镖、贩大烟、贩木材、贩山货等,然后又把山外的食盐、粮食、药品、布匹、枪弹等物资运回大本营;第三部分垦荒种地;第四部分负责与外界联络,招兵买马扩充队伍。

李国辉是很有心计的军人,他知道在这个本国政府鞭长莫及的地方,需要和当地土司、华侨首领搞好关系,不然就很难在这片罂粟花盛开的土地上立足。

部队稳定后,他们开始整顿军纪,对骚扰村民的官兵加以惩处。当地许多居民要么是华侨,要么是华裔后代,在文化传统上与中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地老百姓见残军并没有太多的坏处,渐渐也就接受了他们。

小孟棒的土司做六十大寿时,残军去送礼祝贺。李国辉说:“要送就送个大礼,让他一辈子都记得。”

当时,残军库存仅有3000块大洋,李国辉说:“送他1000大洋,让他一辈子感恩于我们。”手下人提出反对意见,说自己的日子以后怎么过。李国辉说:“咬紧牙关挺一挺,今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现在唯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

李国辉带着手下人扛着1000块大洋走进土司家的竹楼,把大洋“哗”地往桌上一倒,土司看见一大堆白花花的大洋,惊喜得合不拢嘴,对李国辉以贵宾相待。

从此土司就跟李国辉成了铁杆朋友,残军遇到什么困难,土司便热情相助,山外有什么情况土司也经常通风报信。

在残军未到金三角之前,本地就有不少鸦片贩子。有的土司独霸一方,从山民们手里低价收购鸦片,再长途贩运卖到泰国平原上去,从中挣了大钱。因为路远山高林密,人烟稀少,途中常有土匪出没,所以烟贩运送大烟都有武装押运,但无论是土司的私家武装,还是烟贩雇佣的保镖,都因势单力薄抵抗不住土匪的抢劫。这条商路其实也是条生死线。残军凭着自己强大的武装,做起跑马帮的生意,开始替人武装押送鸦片,收取保镖费。

小孟棒土司介绍给残军的第一笔生意,是送三十驮鸦片去泰国,押送费是190两银子。

残军四十个人,押着三十匹骡马在山路上排成长长一串。走到第三天傍晚,他们准备在一片比较开阔的树林里歇息。突然,林边山坡上下来一群土匪,领头的大大咧咧地喊道:“要命的把骡马留下,人快滚蛋!”

残军的连长也没有把土匪放在眼里,冷笑着说:“我们是李国辉将军的复兴部队,弟兄们还是各走各的路。”

土匪头目并不知道李国辉是谁,把手一挥,带着手下人涌上来。

昏暗的树林中,突然喷出几十条火舌,土匪们还未转过神来,就死伤了十几个,剩下的没命地往山下逃窜,残军士兵一阵猛追猛打,这股土匪只有几个活着回去了。

从此,残军在泰缅山路上名声大振,无论遇上哪股土匪,一听说是李国辉的残军,就吓得远远躲避。

残军的生意做得十分红火,烟贩纷纷找上门来,就是有枪队的商人也来找残军护送。

这条路跑熟了以后,残军摸到贩鸦片、木材的生意门道,开始单独收购鸦片、山货,范围扩大到中国云南的开运和楚雄、缅甸的莱卡、老挝的南塔、泰国的清迈等地,以此着实赚了大钱,为残军的生存提供了经济上的保障。同时,残军有了钱便四处招兵买马,扩充人数。那些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中国远征军留下的散兵游勇,当地华侨子弟及贫穷的山民是残军的主要兵源。到1951年底,李国辉的残军从一千五百多人扩大到三千多人。

日益扩大的国民党残军惊动了缅甸政府。缅甸方面原来以为残军只是在金三角歇歇脚就走路,没料到残军不仅长期住了下来,还大兴土木,招兵买马,一副安家乐业的架势。缅甸军方调集了万余人马,配以空军四架轰炸机开始攻击李国辉的残军驻地。

在缅军的进攻下,残军前沿阵地很快失守。天空上缅军的轰炸机轮番轰炸扫射,整个山寨都炸烂了,燃起浓烈的烟火。李国辉躲在掩体里,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轰炸机毫无办法。就是在大陆与解放军打仗,也未遭到过飞机的打击,官兵们心里十分恐惧,全线崩溃,千余名官兵像被端了窝的兔子,朝森林里奔跑逃命。

李国辉撤进山里,立即召集身边的军官随从尽快收拢部队,因为人员分散在森林里将会被缅军各个歼灭。

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李国辉召集高级军官开会,决心迎头击溃缅军的追剿,只有粉碎缅军的进攻,他们才能在金三角立足下去。

当时军官们脸上都露出彷徨不安的神情,有些人很激动,捏着拳头嗷嗷叫要打出去,同老缅拼个鱼死网破。李国辉虽是满脸疲倦,但口气仍坚定,他说:“我们回去会遭解放军打击,森林里无法长久待下去,摆在面前唯一的路只有打败缅军。”

军官们吵吵闹闹地研究出一个掏缅军心窝的打法,计划用两个营的兵力打缅军东线团部,因为只有痛击缅军驻孟果团部,占领这个要点,敌人的围剿才会不得不宣告破产。

董京恒是个残军营长,打起仗来是个不怕死的角色。他带领两个营四百余名官兵,长途奔袭孟果镇。官兵们在马帮行走的崎岖山路上摸黑行军,个个累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在拂晓前到达了孟果。

缅军哨兵在镇口晃来晃去,十分悠闲的样子。残军两位士兵扑上去,一刀结果了对方的性命。随后四百名士兵饿虎扑食般地冲进镇子,与缅军巡逻兵接上了火。一阵猛烈的射击,对方全部毙命。

缅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残军会发动突然袭击,他们以为残军已无力还击。听到镇上激烈的枪声,缅军顿时惊慌失措,匆忙迎战。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缅军招架不住,匆忙撤退,孟果被残军占领。

取得这次突袭的胜利后,残军虽然士气大振,但仍心有余悸,并不愿与缅军决战到底。残军通过本地一位大土司,捎信给缅军提出双方休战。

缅军哪里吞得下这口气,拒绝了停战的建议,宣布第二天发起全面总攻。

第二天清晨,缅军果真开始了全线攻击,数架轰炸机飞临残军阵地上空,像母鸡下蛋狂叫着扔下炸弹,同时大口径火炮不停地猛轰残军阵地。

仅有几挺轻机枪的残军对缅军的进攻毫无办法。残军十分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开战不到个三小时,缅军重新占领了孟果镇,残军只好沿山脊向老挝方向且战且退。

缅军拼命地用飞机大炮封锁残军的退路。到上午11点多钟,缅军把残军死死地围困在五个山头上,在强大的火力支援下紧逼上来。

眼看残军所有的弹药坚持不到第二天,李国辉在山洞里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

晚上,当地的华侨领袖马守一,冲破缅军的封锁,抄后山小路找到残军司令部,他一见到李国辉就往地上一跪,只见他满脸血痕,身上到处是荆棘划破的口子,哭声哀求道:“你们是祖国的军队,千万别离开我们,救救我们华侨吧。”

李国辉说:“眼前我们最需要的是弹药,不是哀求。”

马守一说:“我们可以想办法,保证在天亮前送到。”

他真的向缅军和泰国购买到四千发子弹,偷运到残军阵地。

残军要打败缅军,必须摧毁缅军的大炮和重机枪。残军709团副团长张复生说:“我率领敢死队抄老缅的后面炸大炮。”

营长董京恒表示愿意率部随团副一道去。

天黑后,张团副和董营长带着多名弟兄悄悄撤出阵地,在黑暗中向缅军后方摸去。走到半路天上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敢死队一刻也不敢停留,冒雨向缅军后面包抄。没有想到缅军的一个加强营也准备从山后偷袭,在一个狭窄的山口,两支队伍迎头碰上,遭遇战打得难解难分,雨水中响着一片枪弹声,十分激烈悲壮。

敢死队连长以上的军官全部阵亡,董营长身中两弹倒在雨水里死亡。张团副守在一堆乱石后面,仰天大哭,愤恨地大叫,跃出乱石,带着未死的弟兄沿着水沟冲击。士兵在他的感召下,个个像疯狂的虎狼,向缅军猛扑过去。

缅军顶不住,开始节节后退。敢死队冲进缅军后面阵地,摧毁了缅军炮群,缴获了两门八一重炮和四挺重机枪。

缅军失去了后方炮兵支援,进攻强度大大减弱。李国辉乘缅军失去攻击优势,发起强大的反攻,缅军全线崩溃。残军一路追杀,包围了缅甸重镇大其力,用缴获的两门重炮和四挺重机枪掩护,攻进了大其力。缅军的围剿彻底失败了。

缅军通过这次与残军的较量,发觉残军是一股不可轻易消灭的武装,便改变了原先强硬的军事围剿的方法,采取招安的方式,通知残军可以留下来,但为维护缅甸主权,要残军撤离公路沿线和被占领的城市大其力,并释放全部被俘缅军官兵。这些条件并不苛刻,残军为了立足,一一照办了。

国民党残军以三千人打败上万缅军的消息,经各种渠道和新闻媒体的传播,引起东南亚地区各国的震惊。消息传到台湾,在一次国民党高级军官会议上,蒋介石惊喜万分地说:“我怎么还有这么会打仗的部队?娘希匹,是哪个混蛋把他们撇在那里的?”

出席会议的军官都用眼角扫视李弥,李弥坐不住了,心里发毛直冒虚汗,其实他也想不出是谁干出这么大的事。事后,蒋介石让李弥去金三角收拢部队,同时告诉李弥,美国中央情报局对金三角的部队很感兴趣,答应在装备上援助残军。

李弥化装成商人,先从泰国入境,然后由泰国的警察部队护送到昌佬。残军上层军官获得消息后,派了个团副带了三百多人在泰国边境秘密接应李弥。

当时,泰国有两大军事集团,一个是炮·西耶暖将军领导的集团,另一个是由沙立·他纳叻上将领导的集团。1947年,两个军事集团联合发动军事政变,把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泰国领袖颂堪推上了总理宝座。炮将军担任了国家警察总监,手下有四万警察部队,沙立将军担任陆军总司令,手下有四万五千人的部队,两人实力不相上下。

鸦片贸易是当时泰国经济发展的主要财源。因此,两大军事集团为控制鸦片贩卖的权利明争暗斗,异常激烈。但双方的争夺也只能是意会而不能言传。1950年,曾发生一件事,使他们之间的冲突更加尖锐化。沙立的一支武装护卫队行至兰板铁路站时,被炮将军的警察部队拦截,并要求护卫队交出鸦片,声称禁止鸦片贩卖活动是警察的职责,军队无权受理此事。护卫队不理睬警察,拒绝交出鸦片,双方发生争执,互不相让。军队的人恼怒了,开枪打伤了警察,打开道路继续前进。警察吃了亏哪肯罢休,调集警察部队,配备了重机枪准备巷战。军队获悉自己护送鸦片的队伍被警察包围在兰板,立即调动一个营的兵力将警察来了个反包围,警察部队知道消息,又调集三百多警察将军队围住。双方僵持着,事情一直闹到各自的总部。两天后炮将军和沙立将军都到了兰板,达成协议,双方共同护送鸦片到曼谷。

美国中央情报局偏袒炮将军。1951年,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海上供应公司”向炮将军援助了大批军舰、武器、装甲车及飞机。利用这些军事装备,炮将军建立了警察空军、警察海军、装甲警察师和警察伞兵。虽然,沙立将军也请了美国人做军事顾问,但美国人多次拒绝向沙立将军提供现代化武器。这样炮将军因得到美国人的帮助,军事力量大大加强,护送鸦片便有恃无恐。

炮将军的边界警察护卫队,首先护送鸦片运输队从泰缅边界到达清迈的警察所辖货栈。从这里,警察护卫队和警察空军再用火车或飞机将鸦片运到曼谷,然后搭乘民船由警察海军护送到指定地点,再运到新加坡等世界各地。炮将军借助军事力量扩大了经济实力,在泰国两大集团权力争斗中占了上风。

炮将军感恩于美国,通过美国中央情报局,与国民党残军保持经常性的联系,美国的“海上供应公司”向金三角国民党残军提供军事援助,因此也得到泰国警察部队的保护。

在昌佬的残军迎接人员顺利接到李弥,又护送李弥到了大其力。李弥在大其力待了几天,了解情况,传达蒋介石的训令。后来李弥又到了孟撒,奉蒋介石的指令,找军官谈话,做“反攻”大陆的思想发动工作,并着手整编这支国民党残军武装。

李弥宣布将709团改编为193师,李国辉任师长,将谭忠的部队改编成93师,彭程为师长,两个师合成26军,吕国铭任副军长,撤销了原“复兴部队”番号。

残军整编结束,遵照与缅甸政府的协议,撤出了大其力,驻扎到离大其力80余公里的孟撒。

孟撒是一块大盆地,有四十多个村落,四周是高山,土地肥沃,军事上能攻能守。撤离大其力时缅军对残军非常客气,送给残军一吨大米,五百斤食盐,并雇了十一辆卡车供其撤军用。

当时,中国人民志愿军正与美军在朝鲜战场上较量,美国国防部为了缓解朝鲜战场上的压力,经总统杜鲁门的批准,企图利用这支国民党残军部队大规模进攻中国云南,使大陆腹背受敌。

美国军方在民运航空大队CAT的掩护下,开始执行这个代号为“白纸”的秘密行动,向残军驻地空投了大批中央情报局“海上供应公司”提供的枪弹。

在美国的支援下,残军向大陆发起进攻,曾一度攻下了云南的四座县城。后来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始反攻,两个精锐师从北向南压过来。与解放军一接上火,残军很快就坚持不住。他们在缅甸似乎能征善战,遇上了老对手却依然是解放军的手下败将,没有几天就被解放军铁桶般包围了。残军部队只好全线突围,幸好有大雾做掩护,三步以外看不见人,才逃出了解放军的追击,又回到缅甸。

经过这次“反攻大陆”的失败,残军感觉到与解放军较量自己的力量太单薄,完全失去“反攻大陆”的信心。虽然后来又有几次小规模的袭扰,但只是做做样子以获取蒋介石和美国人的物资援助。

残军回到缅甸境内,不断发展自己的武装,占领了缅北萨尔温江以北,云南境外以南的大片掸邦地区。到1953年1月,残军总人数达到一万八千五百余人。他们控制了该地区的鸦片贩运,在控制区经营贸易,收赋税和公粮,当地土司也纷纷归顺残军,残军的势力范围曾一度比中国台湾的面积还要大好几倍。

残军的行为引起缅甸政府的极大不满,缅甸政府指令军方,国民党流寇侵犯缅甸主权,务必将他们消灭或迫使其出境。但缅军自上次与残军交战,便知道这是一帮亡命之徒,不好惹。就花高价雇来四千名印度兵,并把自己最精锐的八千名剽悍的克钦兵也投入围剿残军的战斗。

印度雇佣兵以打仗为生,自当兵起就把脑袋拴在裤带上,不怕死,用生命赢得信誉是他们的一贯精神。而克钦兵土生土长在山里,有较好的身体素质,平时只穿裤衩,连出操扛着枪都不穿衣服。他们经过严格的丛林作战训练,善于攀登,个个骁勇善战。

当时,在缅军进攻的前沿孟畔,残军只有三百多人,万余名印度雇佣兵和克钦兵果然出手不凡,一举攻下了孟畔,残军在一个叫邹浩修的营长带领下撤到萨尔温江江口。如果江口失守,那么缅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残军一年多来惨淡经营起来的金三角给踏平。

孟撒残军总部只有一个警卫排和一些勤杂人员,兵力都分散到下面各地,好不容易凑了二百余人,强行军赶到一百多里外的江口支援。幸好早到了十分钟,正遇上缅军向江口围攻,他们配合撤退到江口的残军击退了缅军的第一次进攻。

残军总部向守在江口的部队发出命令,死也要死在江口。

此时,残军的援军一时到不了。他们分散在比台湾还要大几倍的区域内,加上山高林密,道路崎岖,通信不畅,要把兵马收拢齐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邹营长看到情况万分危急,看来这次非死在江口了。他立即组织敢死队像上次那样去敌后阵地夺炮。

夜色降临,敢死队正准备出发,守江口残军接到总部电令,除留少部分人员扼守江口,其余人员立即撤过江东,沿江北上,在拉中山口堵住缅军。

原来缅军轮番向残军阵地发起冲击,炸平了前沿所有障碍物,残军仍死守江口寸步不让。于是缅军就准备兵分两路,沿萨尔温江悄悄向北和南30华里的地方渡江,但缅军的行动计划被残军总部截获。

双方部队几乎是同时到达拉中山。

印度雇佣兵将残军被俘的士兵押在前面开道。残军阵地上顿时一片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邹营长低声说:“等他们过了山口的栅栏,就和他们拼刺刀,救下弟兄们。”

这是一场少见的战斗。在国内,国民党军队同解放军打了那么多年仗,少见残军如此英勇无畏,但在狭窄的山口,饥饿愤怒的残军士兵从大树、石块、土坎后跃起,端着刺刀和印度兵、克钦兵拼杀一团,缅军终于招架不住向后溃退了。

第二天凌晨,缅军又开始攻击拉中山口,缅空军的轰炸机前来助战,但他们白天把工事炸毁,晚上残军就修复。后来缅军在汽艇上装上大型探照灯,将山口照得如同白昼,残军无法将白天炸毁的工事修复。在粮尽弹乏的状况下,残军苦苦地支撑了十天。

就在缅军再发起进攻,残军将无力抵抗的紧要关头,残军一个师的兵力赶到山口。第二天一早,残军开始反攻,他们用山炮猛轰缅军阵地,摧毁了十个重机枪火力点。第一次冲锋占领了缅军前沿阵地,缅军激烈抵抗,残军投入第二梯队攻击,又攻占缅军二线阵地,最后残军用最有生力的第三梯队发起攻击,冲破了缅军最后的防线。缅军全线崩溃,向江边船上逃去,然后乘船渡过萨尔温江,缅军的围剿彻底失败了。

缅甸政府向联合国告状,说国民党残军和美国侵犯了缅甸主权,美国不得不出面召开东南亚三国会议,经过协商,决定让国民党残军全部撤到台湾。

1953年11月,残军部队开始撤往台湾。他们先乘缅军提供的卡车到大其力,然后步行过泰缅边境至泰国的清莱,最后乘美国的民航运输公司的飞机抵达台湾。到1954年3月底撤台结束,共空运了八千余人到台湾。

在美国陈纳德将军领导的民航运输公司的帮助下,国民党残军大批撤到台湾。事后美国、泰国和台湾地区都声称残军已全部撤光,但缅甸却根本不相信,继续组织大规模的围剿,想彻底消灭国民党残留的武装。

1954年4月,缅军调集了八个营近万人的兵力,发动了旨在彻底歼灭残军的“贝英豪攻势”,之后不久,缅军又调集六个营的兵力,发动了“杨芝昂攻势”。因为残军大部分撤台,武装已不如从前,群龙无首,溃不成军,没有统一的领导,散兵游勇各行其是,不少人投靠了当地土司,有的回国投诚,有的占山为主,所以缅军每次扫荡,他们都如兔子般东躲西藏,不堪一击。

台湾知道金三角留下了不少力量后,蒋介石便派柳元林来收拢残存武装,组建了三个军,一时残军武装又发展到四千人。

1960年10月,情报人员向柳元林报告,据与老挝军总参谋长温·拉迪功接触获知,中国人民解放军将与缅甸政府军联手打击台湾在缅甸的残余部队。

1961年初,残军在江拉总部截获了一份缅军调集军队的电报,得知缅甸集结十个营一万多人的兵力驻扎于芒林等地。

残军在山林深处罕无人迹的地方与缅军兜圈子,故意将一个个阵地丢弃,扔下一些破旧的武器装备,缅军一路追击,捡到武器十分高兴,作为战利品送到仰光展览,炫耀成绩。

缅军被残军牵着鼻子,在山里转了十几天,早已累得筋疲力尽。缅军急于寻找残军决战,但每次双方刚一接上火,一转眼又不见残军的踪迹。

直到有一天,缅军一部被残军牵进了王南昆至芒林的狭窄山道。缅军的大炮和飞机因为高山丛林,两军又贴得极近,派不上用场,双方短兵相接,残军如饿虎下山,对缅军突然发起猛烈的攻击,缅军伤亡惨重。

后来,缅军的增援部队陆续赶来,残军决定掘堤放水,堵淹缅军。缅军发现残军的企图后,立即用大炮猛轰通往水库的道路,同时组织以克钦兵为主的敢死队向残军发起反攻,竭力阻挠残军的行动。克钦兵打起仗来不怕死,拼着命涌了上来,但残军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反攻,在一个整团兵力的包围下,克钦兵敢死队全部毙命。

残军借着夜色,掘开了库堤,汹涌的大水冲进了缅军的阵地,缅军丢下重武器,从残军右翼防守薄弱的地带,打开了一条道路,匆匆逃了回去。

缅军这次围剿失败后,感到实力不济,但残军不消灭,总是一块心病,于是,缅甸请求中国人民解放军加盟作战。

1961年初,残军截获了一份解放军的作战命令,了解到将有两万多解放军在三百里长的战线上,分五个方向对残军金三角部队发起攻击。

国民党军队一向是解放军的手下败军,这次也不例外,人民解放军如风卷残云,打得残军溃不成军,击毙残军官兵六百余人。残军在缅甸境内无法立足,柳元林无奈率领部队渡过湄公河,跑到老挝境内南塔避难。

美国人担心残军把老挝的局势搞乱,从中进行调解。美国国务院答应为遣送残军回台提供交通支援。从1961年3月14日开始,到4月12日撤台基本结束,约有三千五百名国民党残军从南塔乘飞机到班会塞,然后换乘渡船过湄公河,再乘卡车到清迈,在这里又登飞机直飞台湾。

国民党残军大部分撤走后,台湾方面宣布,对留下的极少数人,不再承担任何义务。

残军像割不干净的草藤,不久便会从土里冒出来,繁衍成一大片。这些没有走的残军余部,大多是不肯离故乡太远,幻想着总有一天能回到祖国大陆。

当时没有走的残军,主要是李文焕等人的老部下。李文焕是云南人,水桶式的身材,黑脸,生性粗暴,喜好械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他的士兵也大多是云南人,本土观念很强,总以为台湾是个很遥远的地方。

残军势单力薄已不成气候,起先是在老挝境内活动,部队开始瓦解,又受到老挝政府军力量的排挤,站不住脚,不得不转移。缅甸无论如何是不会容纳他们,于是他们向泰国方向移动。

李文焕带七百余名官兵和家眷,沿着泰缅边境,一直向西钻山沟穿密林,躲避缅军的追击,狼狈不堪。李文焕的妻女在第一次撤台时就安居在泰国清迈市,李文焕自己在泰国也有关系网,无奈他不能去那个地方。他带着部下钻了十几年山沟,多次遭到缅军和其他武装的围剿,又得不到台湾方面的支持,只得在深山老林里自己养自己。

李文焕在丛林里走了五天,遇到泰国第一个小村寨,便命令部队注意警戒,派侦察兵在村寨周围观察了一番,又找山民打听情况。手下人回来报告说,这个地区叫昌德,距清迈大概五十公里,村寨叫唐窝,有四十户人家,没有发现敌情。

他望着村子发了好一阵呆,卫兵给他点燃一支烟,他猛吸了一口,随手一抛,说:“不走了,就在这里住下来。”

于是,这支七百多人的残军力量就在此安营扎寨。

残军剩下的另一支武装有一千五百多人,领头的是段希文。此人也是云南人,手下也大多是云南人和亲朋好友,乡土观念特别强。

大部队撤台时,他对自己的弟兄说:“我们到台湾干什么?那个海岛大的地方,怎么容得下我们这些小卒,我们不去。”

段希文进泰国境内后,命令大部队休息,派出几支侦察小分队分头去找营区地点。并对小分队交代,找安营扎寨的地方要密险结合,远近相宜。所谓密险结合就是地点要隐蔽保密,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远近相宜就是离城镇远一点,离边境近些。

段希文这个人不仅比李文焕更具军事头脑,办事老练,率领的部队也仍保持着正规军的作风。虽然数天疲于奔命,派出的侦察小分队却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战斗状态。他们一律挎卡宾枪,四只子弹带装得满满的,枪膛里压上子弹。不久,他们也在泰国境内找到落脚的地点。

这两个残军头目,都学着初到金三角时的李国辉,特别注意与村寨土司搞好关系,深知与当地山民和平相处的作用。他们自己动手伐木建房,修筑工事,十几天的时间就把营地搞得有模有样。后来又在通往山寨的路口修了哨所,尽量不扰民,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那些当地的老百姓,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私下议论这些兵挺能干。

在这片深山老林中,土地贫瘠,即便是扰民也抢不到什么东西,残军要生存下去,唯有垦荒和做鸦片生意。就在残军安定下来后,他们死灰复燃,又开始了这桩罪恶的活动。

1962年,段希文和李文焕派出大部分兵力,返回缅甸,重新恢复鸦片贩运通道。这些人大都跑过鸦片贩运马帮,对各处的情况比较熟悉,贩运鸦片早已是轻车熟路,不久,他们就控制了当地大片地区的鸦片生意。

就在恢复贩运鸦片生意的同时,为了划分各自的地盘,又能相互支援,段希文和李文焕达成协议:萨尔温江东侧通道受段希文部队的控制,萨尔温江西侧由李文焕武装控制,两军平时互不干涉,遇到情况需要联合,双方都必须不遗余力地支援。

在残军落脚泰国前的一段时间,泰国北部地区因为政府禁止鸦片交易,当地几个大鸦片商人相继破产或转做其他买卖。残军在泰国北部站住脚,鸦片生意立即飞速发展起来,成为金三角地区从事鸦片生意的大户。他们不仅控制了缅甸鸦片生意的大宗买卖,又因离泰国清迈不远,曼谷鸦片商人和一些中间商与他们来往便利,于是他们便成了这一带做鸦片生意的唯一合适人选。残军的武力,能保障鸦片马帮的巨资和货物免遭土匪的抢劫,并使泰国警方的征税减到最低限度。残军的名声便大起来,鸦片生意越做越大。

段希文此时对部下讲,大家要抗争必须生存下去,要生存就要有饭吃有衣穿,要抗争就必须有军队,要军队就必须有枪,要枪要吃饭就得有钱。在这山区,唯一的来钱之道就是贩卖鸦片。根据这个逻辑,残军干贩卖鸦片的事,就是必需的生存手段,也就不顾什么法律和道德。他们想方设法扩大鸦片贩卖,先向所有种植鸦片的人投资,让这些种植鸦片的山民欠他们的钱,然后山民用鸦片还债,这样,他们就牢牢控制了鸦片的收购权。

他们在大面积种植鸦片的山寨,开办了赊账商店,山民们可以在商店里赊到手电筒、罐头食品、布匹、食盐、鞋等生活用品,但规定这些商品必须在鸦片收割时还账,山民自然都非常高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残军贩毒的奴隶。

在一些特别贫穷的山区,山民没有钱买罂粟种,残军就贷款给他们,待收割鸦片收账。

残军的鸦片贩运势力越搞越大,收购网遍布掸邦的大部分土地,他们的马帮将大约90%的缅甸鸦片从掸邦高原运到泰国北部的安普昔附近的班泽村交易中心。段希文、李文焕成了金三角地区做鸦片生意的大老板。

为了管理和控制这一大片鸦片种植和贩卖地,残军在掸邦境内建立了庞大而秘密的通信网络,并对鸦片交易秩序混乱的山区强行制定了贸易法令。在萨尔温江西岸,李文焕建立了七个联为一体的无线电台站,这些电台站将位于泰国北部昌德的残军第3军总部与掸邦北部的腊戌联系在一起,其覆盖面积为250英里。在东岸的残军拥有十一个无线电台站,另外还可以得到残军吕伟英第1军的缅中边境线上的四个前置监听站的支援。

每个无线电台站都有八十到一百名武装人员守卫。他们既是鸦片生意的中间商,又是收购鸦片的代理商。到了播种季节,他们就到附近的村寨,到处宣传鸦片种植的好处,为村寨的头面人物预付资金,贿赂当地土司,与掸邦叛军谈判,收买当地商人,从而取得鸦片收购的控制权。

到了10月至11月,正是鸦片收购贩运时节,残军的马帮从昌德和迈萨龙地区向北前进。每个无线电台站都必须向各自的总部提前发报,报告所在地区收获鸦片的数量和价格情况。残军总部根据各地报来的数据,估算出这一地区的产量,再根据各地数量的大小安排马帮大致的收购路线、资金和人力。

残军拥有庞大的马帮队伍,大的马帮有六百匹骡马,最小的马帮也有一百余匹。而掸邦叛军当时的多数马帮一般不超过五十匹骡子,残军的马帮平均有四百匹以上。一匹普通的骡子在这种长途运输中,一次可驮大约50公斤生鸦片,那么这样一个四百匹的马帮一次就可运20吨生鸦片。

一般来说,一个兵负责一两匹骡子,一支马帮通常也就三百余人。尽管有许多掸邦叛军和政府自卫队经常出没于山区,残军的马帮还是很少受到侵扰。这主要是因为残军每个马帮都配备便携式无线电发报机,还有令人生畏的现代化武器,如60毫米迫击炮,50毫米口径机关枪,75毫米能像步枪连续直射的无后坐力炮以及卡宾枪。当遭到袭击时,残军马帮能立刻给各地电台站发报求援,援兵就可立即赶来增援。按照段、李两支残军的协议,只要任何一方遇到困难,需要帮助,另外一方也可以跨过萨尔温江支援。

每次在马帮出发之前,残军事先就派出侦察兵,查清沿途可能出现的麻烦。那些赶骡马的护兵大多是从泰国北部的各个山寨征募来的年轻壮汉,个个精力充沛,配备精良的武器,不用说武器装备简陋的掸人武装,就连精锐的缅甸政府军也感到畏惧。

由于残军兵强马壮,如同坤沙强大的贩运马帮一样,当残军的马帮返回泰国,时常有小股商人的马帮加入他们的行列,以求得残军的保护。因为在残军走的线路上,有不下二十支掠夺成性的劫匪队伍,甚至缅甸政府军也常潜伏在山区拦截,所以一支马帮要保证一路基本安全,避免遭受不测,至少需要五十名武装护送人员。在一般情况下,不遇到像坤沙、罗星汉那样的大毒枭袭击,有二百人的武装人员护送那就绝对安全了。

当时,一支M16型步枪价格达250至300美元,小马帮没有能力购买足够的自动化武器,势单力薄不能有效地保护自己,只好加入残军的马帮队伍里同行。残军同坤沙一样,同意他们加入贩运队伍。当时每公斤鸦片可卖60美元,残军每公斤鸦片收9美元保护费。尽管保护费较高,但那些小股鸦片商人还是乐意出这笔钱,这毕竟比他们遭到山匪袭击,弄得人财两空要划算得多。

残军经过一段时间的频繁的鸦片贩运活动,获得了巨大的物质财富,也使残军所在的迈萨龙和昌德两山区繁荣热闹起来。残军此时又是粮满囤,弹满仓。

但不久,泰国一家报纸首次披露了残军部队的情况,其他各家报纸竞相转载,弄得泰国上下沸沸扬扬。热血沸腾的泰国大学生纷纷走向街头游行示威,声讨残军侵犯泰国主权的行为,他们高喊“蒋军滚出泰国、捍卫泰国主权”等口号,强烈要求本国政府出面干涉此事。

泰国政府虽然同情残军的处境,但考虑到国家主权的完整,加之迫于全国舆论的压力,不得不做出决定,命国民党部队要么退出泰国境内,要么就地全部缴械,垦荒生产。几天后,泰国的外交部和当地政府派人在清迈市召集段希文、李文焕两人会面。段、李两人也深感穷途末路,如果泰国政府不留后路,派兵围剿,那只能拼得鱼死网破,最后弄不好会被消灭掉。他俩心想,既然现在给自己留了出路,还是妥协好,先留下来垦荒,以后再作打算。于是他们分别在文件上签了字。

1964年2月3日,泰国军方派才子少将,带一个加强连来接受残军缴械。正式交接地点设在一个平坦的山谷里,残军的队伍站成近三十排黑压压的一片。这一天,天上乌云密布,随时都有雷阵雨降临的可能。残军官兵脸上也是堆满了愁云,他们在这块丛林生活了十几年,风风雨雨,正是有枪在手,他们才没有畏惧谁,才敢于做贩运鸦片的勾当,使自己得以生存和发展,如今不战而缴枪,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

坐在台上的泰军才子少将仔细地扫视台下这支威震东南亚的队伍,心中纳闷,就是这帮老兵残将搅得边境十几年不能安宁,心里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的男中音通过中文翻译在山谷中回荡:“我代表泰国政府对你们的合作表示感谢!你们的这支有战斗力的武装无论是过去打仗还是现在垦荒种地,我深信都是一流的,并相信你们会为泰国建设和边疆的安全做出应有的贡献。”

才子少将的简短致辞本应赢得热烈的掌声,可是台下却鸦雀无声。

段希文代表残军致辞,副官事先拟好了讲话稿,他读了两句就揉成一团,扔到台下。他用缓慢的语调宣布:“降国旗。”

台后木柱上青天白日旗缓缓落下。台下有人抽泣。段希文转身立正,向才子少将行了一个军礼,解下自己佩带的手枪递了过去。才子少将惊愕中接过枪,回了一个军礼。段希文对着台下的官兵大声命令道:“全体枪落地。”

“啪啪啪”,各种枪支撞击地面,像一堵古墙突然倒塌,撞击着久住老房的主人。段希文两眼突然发直,晕倒在台上。

同时台下有二十三名官兵放下枪后也晕倒在地,被人抬回营地。台下此时有人号啕大哭。这些年来枪已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没有枪他们不知如何生存。

当段希文倒下时,他的卫士张铭跑过来一把抱住他,也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才子少将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当段希文睁开双眼时,才子少将双手把枪递过来,哽咽着说:“请段将军把枪收下,作为军人,我理解你的心情,军人离不了枪,收下吧,我代表元帅请你收下。”

他倒确实有这个资格。他不仅是乃屏元帅的得意部下,还是元帅的女婿,炮将军的妹夫。

才子少将带着他的部队和一支驮着武器的骡马队沿着崎岖的山道走了。

段希文呆坐在他的指挥部,整个残军营区像得了瘟疫一样,官兵们垂头丧气,默不作声。段希文几名心腹军官悄悄地走进指挥部,静静地坐下,陪着段希文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负责军械的军官李进打破了沉默,他突然说:“报告司令,我藏了几条枪。”

段希文听后大怒,厉声说:“我向泰国政府做了保证,不留一条枪,你敢违背我的命令,来人哪!”

“有!”四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应声跑进来。

“拉出去军法从事!”段希文要打军械官李进五十军棍。此时,段希文心头正有股无名火,根本听不进身边的军官不停地为李进说好话。

李进是段希文的心腹。他知道司令正在火头上,挨五十军棍,能让司令解解气,自己也愿意,于是,他也不申辩。

就在李进趴在地上刚要挨打时,忽然有人跑来报告,哨兵被人干掉,大约有三十个山匪正向大本营靠近。

段希文听了报告,判断前来劫营的是泰国土匪武赖温的人马。

原来在残军的部队到达美斯乐之前,这里有一支五十人左右的土匪队伍,头目是被泰国政府通缉多年的要犯武赖温。虽然残军没有跟武赖温交过手,但武赖温恨段希文抢了他的地盘,断了他的财路。因为自己就那么几十杆破枪,力量太微弱,根本不是残军的对手,因此对段希文一直无可奈何,不敢惹是生非。现在他从内线得到消息,段希文的部队要缴枪,于是决定在段希文的部队缴枪的当晚,袭击美斯乐,洗劫残军营寨。他带着部下和五十匹骡马向残军营地奔来,准备拉走段希文的粮食、鸦片和金银财宝,好好出一出这一年多的怨气。

段希文一把拉起李进,急忙问道:“李进,藏了几支枪,在什么地方?”

李进说:“五十支卡宾枪,二十把大肚盒子,五千发子弹,全在南边的山沟高树下埋着。”

段希文说:“你立了大功!快带人去起枪,没有枪的人拿上刀斧棍棒,准备战斗。”

武赖温领着几十名弟兄直往营寨冲进来,他以为残军平日再厉害,如今赤手空拳再不是对手,哪知刚进寨便遭到段希文战斗骨干的猛烈射击,顿时一片哭爹喊娘,土匪们乱成一团,丢下十多具尸体逃走了。

段希文遭到这次袭击后,心想没有枪还真无法生存。于是他派人把土匪袭击营寨的事报告泰国政府军,并决定重新购置武器。

他派李进带着金银去缅甸寻找武器商人。在金三角购买武器很容易。有人曾这样描述,在金三角卖枪支的小贩,就像中国大陆卖冰棍的小贩一样,随时可以遇到。走在路上冷不防一支左轮手枪伸到你眼前,让你过目识货,不熟悉情况还真会吓一跳。

泰国军方接到段希文的报告后,除了要求部队和警察注意保护美斯乐和唐窝的安全外,对国民党残军又去购买枪支,没有特意干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

残军又恢复了武装,泰国军方对此也无可奈何,为稳住残军力量,不至于发生大的突发性事件,对国内舆论又有交代,泰国政府同意残军成立泰北民间自卫队,这样,残军借此名也能在泰国站住脚。

残军所谓的民间自卫队,主要负责山区的治安任务,效力于泰国政府。残军自卫队在崎岖不平的北部边境线上,担负漫长的巡逻任务。

然而,残军在负责地方治安的同时,对进入泰国境内的商人也进行征税。那时要到泰国做贩卖鸦片生意,必须每公斤鸦片向残军纳税4.5美元,才能进入泰国境内。

残军经过十几年的磨炼,在金三角可以说干什么事都很精明。这种类似海关征税的办法,组织非常严密。金三角地区地理环境复杂,山地羊肠小道七拐八弯,一般人转不了几下便会晕头转向,在这种漫长的小道上收税,再好的海关人员时间长了也会心灰意冷失去信心。

为了保证截住进入泰国境内的商队,残军在清迈至清莱两省长达75英里的边境线上,到处安下自己所谓的税务员,商人们刚刚进入泰境,冷不防残军税务员就突然出现在眼前,想躲也躲不过。

同时在边境线上,残军的巡逻分队日夜不停地巡逻,随时增援税务员遇到麻烦的地方。这些巡逻分队配置着综合无线电情报网,与自己的税务员和外线情报人员保持密切联系。只要有商队开始向南活动,就能准确地查出大多数马帮的位置,当马帮刚刚跨进泰国境内,残军的税务小组就在那里等着,不缴税就别想再前进一步。

有一天下着大雨,山道上一片雨雾茫茫,几步之外看不见人影。一股贩运鸦片的商队,借着雨天的掩护,赶着骡马越过边境便朝丛林走去,企图避开残军的收税小组。然而残军税务组很快发现了,命令其停止前进,对方置之不理,税务小组鸣枪警告,那些商人也放枪抵抗,结果双方在山道上打起来。

由于残军税务组人少,结果被击伤一名队员,商人们乘机逃进了树林。

雨停后,这支马帮钻出了森林,自以为逃脱了残军的追击。当他们刚刚走进一条山道,残军的巡逻分队却突然出现在面前。一阵密集的枪击过后,马帮立即死伤数人,骡马也散了,其余的人慌忙丢掉武器,赶紧跑下来投降,求饶性命。

就这样,残军在泰国北部又名气大振,形成了一股较大的武装力量。除了征收过境商人的鸦片税金,自己也重操旧业,收购鸦片贩运到清迈一带,用获得的大笔钱款,购买粮食日用品,添置武器弹药。

这时段希文和李文焕两支残军力量,一度又发展到三千二百余人,在金三角与另一支鸦片贩运集团坤沙的队伍相差无几,这令大毒枭坤沙感到十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