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居易

忆江南

白居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1]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赏析】

江南是美好的，能给人带来惬意的享受与愉悦的回忆。对于白居易来说更是如此。来到江南之前，白居易以兼济天下为志，希望能挽救江河日下的唐朝，但却遭遇到惨痛的现实，因得罪当朝权贵而被贬江州司马。从那以后，他便走上独善其身的道路，在花间樽前、园林莺燕间度过恬淡的余生。

从江州召回后，白居易便来到江南为官，连续在杭州与苏州做刺史。尽管他已至五十余岁的年纪，但上比天堂的人间苏杭给他带来了青春的活力，使他在晚年退居洛阳的时候常常回忆起这段走马观花的自在岁月。所以词中对江南最深的记忆便是春天的日出，无论是朝阳如火的光芒，还是春水渐起的泛涨，无不充满着朝气与希望，似乎天下又重回盛唐的气象。但是这终究只是属于白居易个人的无限美好，步入黄昏的大唐依然在渐渐西沉下去。

旁注：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唐代伟大诗人之一，中唐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与元稹并称“元白”。

注释

[1]谙（ān）：熟悉。

忆江南

白居易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赏析】

杭州是白居易与江南首次相遇的地方，在记忆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可替代的。他在杭州刺史任上做了不少事情，比如疏浚六口古井，疏通偃塞的西湖，甚至将自己的一笔官俸留在州府，作为以供官府不时之需的运转资金。但这些事情在他的杭州回忆中都不存在，他只愿时常想起杭州的中秋，那天他可以白天躺在虚白亭上观看钱塘大潮，晚上跑去幽静的天竺寺或灵隐寺中清赏桂花，可见他在乎的还是自我闲适，而非家国民生的贡献。

白居易在长庆二年（822）十月抵达杭州，长庆四年五月便离任，他实际上只在杭州度过一次中秋节，但就能对江潮、桂子产生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二者不愧成为历代公认的杭州代表元素。不过话说回来，白居易的观潮实在太惬意了，现代人需要在人山人海中艰难寻找立足之地，又要时刻提防不要离江太近，以免被江潮卷走，尽管也能感受到自然雄伟之力的震撼，但哪里还会有白居易的自在潇洒，就是灵隐南屏中的月中桂子，也只能闻其幽香，不见其影了。

忆江南

白居易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赏析】

白居易在杭州只住了两年不到，在苏州的时间更短，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估计他在修完从虎丘到苏州西门阊门的那段七里山塘后就因病离任了。但是他对苏州的记忆却非常有趣，美丽的吴娃之外，还有一杯新酿的吴酒，因酒浆尚未过滤清爽，漂浮着一层泛着绿意的泡沫。

按理说，苏州所在的江南并不是中国著名的喝酒盛地，但却在唐人的笔下时刻浮动着美酒的香气，李白《金陵酒肆留别》就这样写道：“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似乎醇香酒与美娇娘成为吴地最具代表的元素。实际上苏州人也是爱喝酒的，只不过他们不善痛饮烈酒，而要吃一杯烫热的黄酒，或是泛着桂花香味的冬酿，这些酒恰如雨水充沛的苏州，随处充满着温润的气息。喝酒的时候也不宜过快，只需小小地抿一两口，再慢慢入喉，在甘爽香醇间静静地消磨着悠闲的时光。于是乎吴酒承载的是一种情绪，一种眷恋闲适眷恋美好时光的情绪。如果身边还有同样温润的姑娘共饮此酒，生命的美丽就能开放得更为绚烂。

所以白居易说一定会再相见的，这要比回忆杭州时自我反问“何日更重游”要坚决许多，毕竟人们总是希望回到往日无忧无虑的美好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