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档案(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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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碎尸血证

我医治你,所以要伤害你;我爱你,所以要惩罚你!

——泰戈尔

引子

1996年,1月18日,J市,大雪。

这是J市入冬以来第一场雪,从前一天傍晚到次日凌晨,雪花漫天飞舞,飘散在大街小巷,城市间被皑皑的白雪包裹着,幽静又肃穆。宽阔的马路如一张铺平的白纸,没有丝毫污垢和褶皱,偶尔经过的汽车和行人的印迹,很快被新鲜雪花覆盖,留不下一丝痕迹,真是个“抛尸”的好日子!

清晨4点左右,雪终于停了,空旷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环卫清扫工沈秀兰推着四轮保洁小车,走在她负责清扫的路段上。

沈秀兰在一个巷口的大垃圾箱旁停下。深深吸了口气,雪后清爽的空气,终于将她残留的困意彻底驱散掉,她从保洁车上拿起扫帚,抖了两下,开始清扫马路。

此时,巷口刮起一阵旋风,扬了她一身的雪,垃圾箱前面原本堆着的雪也被风吹散了,露出一只深色的旅行包,在四周一片雪白之中,深色旅行包显得尤为扎眼。

“这些人也真是的,多一步都懒得走,非要扔到外面!”

沈秀兰摇摇头嘟囔一句,随手拎起旅行包,正要往垃圾箱里扔的时候,突然转念,想看看包里装的是什么。她赶紧住手,把包放到地上,拉开拉链朝里面打量。

天刚蒙蒙亮,光线昏暗。沈秀兰隐约看到包里好像是一些血色模糊、外表裹着细冰碴儿的猪肉。她凑近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心想,可能是哪个批发猪肉的早上送货时不小心掉落的,或者是哪个大户人家嫌肉肥不愿意吃便扔了。

“唉,真是糟蹋东西。也就是现在生活好了,要是再早几年,家家户户做菜用的油,可都是这肥猪肉炼出来的。”

沈秀兰发了一句感叹,将拉链拉好,重新拎起旅行包,放到保洁车上,她准备将这包肉带回家给“小黄”吃。

“小黄”是沈秀兰在清扫马路时捡到的一只流浪狗。当时,小狗浑身黑不溜秋,脏兮兮地趴在街边,前面两只小爪子正流着血,看起来像受伤了。小狗哼哼唧唧地,用痛苦无助的眼神盯着沈秀兰,善良的她心便一下子软了。她把它抱回家,和女儿一起给它洗了个澡,包扎好伤口。洗过澡的小狗,现出它本来的毛色——黄色,于是女儿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黄。小黄自此成为家庭中的一员。沈秀兰的女儿特别喜欢它,每天除了睡觉和上学,几乎和小狗形影不离,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这只可爱的小狗。

一大早刚开工,就捡到一包肉,沈秀兰觉得自己这天的运气真不错,干活的劲头也不免高涨起来,两个多小时便干净利落地完成了路段的除雪工作。她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工具,推着小车往家返。

沈秀兰住的地方距离她清扫的路段不远,步行一个来回也就半个多小时,所以她经常在早班结束后,偷偷地溜回家去,给丈夫和女儿做一顿热乎乎的早饭。

沈秀兰的房子是她丈夫单位分的,周围住的也都是丈夫单位的同事,彼此很熟络。她一边喜滋滋地和楼道里来往的邻居打着招呼,一边掏出钥匙打开自家的房门。

果不其然,女儿起床之后顾不上洗脸,便和小狗在客厅里玩耍起来,丈夫还没起床。

“小昕,别玩了,赶紧洗脸刷牙!”沈秀兰换上拖鞋,走到厨房门口将旅行包放下,边往洗手间走边催促女儿。

沈秀兰换下工作服挂在洗手间的墙上,听到女儿在客厅里问:“妈,你拿回来的那个包里装的什么呀?”

“在路上捡了一包肉,带回来给小黄吃的。”

“妈,我喂小黄一块好不好?”

“行啊,你当心点儿,别把睡衣弄脏了。”

“嗯,知道了。”

沈秀兰走到洗手盆前,往手上和脸上涂香皂,听到女儿拖鞋嗒嗒的声响到了厨房边,接着是窸窸窣窣拉开拉链的声音,然后静默了一小会儿,估计女儿正在挑选肉片,但是很快,一声凄厉的惊叫传进她的耳朵里……

沈秀兰从没听过女儿如此惨烈的声音,顾不上多想,香皂还糊在脸上便冲出了洗手间,同时被女儿尖叫声惊醒的丈夫也从卧室里飞奔出来。

两个大人,此时都惊呆了!女儿瞪着一双眼睛,张着小嘴,呆呆地坐在厨房门口,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她伸在半空中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男人惊呼……

女人惨叫……

小黄狗“汪汪”地狂吠……

小女孩一双惊愕的眼睛死死盯在血手指上……

第一节 碎尸再现

2012年,北方某警官学院,犯罪心理学教研室。

韩印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左手轻托脸颊靠在椅子扶手上,右手在桌上摆弄鼠标,躲在黑色复古镜框后面的那双沉静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他在为下午的一堂大课做着准备。

从地方警队挂职回到学院已有段时间了,告别一线刑警的紧张和忙碌,生活重新规律起来,韩印不免觉得有些枯燥和平淡,身上也多了不少赘肉。

为时一年的基层锻炼,韩印收获很大,不但搜集到一些比较典型且具有研究价值的案例,而且还亲身参与了多起重大案件的侦办工作。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成功破获了一起涉及数名被害人的连环杀人案,让他在警界一战成名,以至于在他回学院授课时,课堂上总是挤满各种专业慕名而来的学生。学院当然乐于支持学生的学习欲望,也乐见具有明星效应的老师出现,便把他的课全部安排到大阶梯教室,所以他的每堂课基本上都是大课。

与职业上的成就相比,他更希望自己能在专业上有所突破。“应用犯罪心理学”在国内的起步较晚,实践机会匮乏,时至今日仍以借鉴西方理论为主。虽说人类的行为存在很多共性,但人的心理活动不可能一模一样,尤其在不同的社会体系、社会发展阶段,以及社会环境中。所以韩印还是希望能多出去参与实践,只是这种机会并不会经常出现。

韩印下午的课,要讲行为证据分析中两个基本的知识点——“犯罪惯技”与“犯罪标记”。它们在现实办案中,对串并案件和预判心理畸变犯罪,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同时又极易混淆。所以韩印把它们放到一起来讲,希望通过“实际案例”的对比,让学生有比较直观的认识和清晰的理解。

这是韩印擅长的。他不喜欢照本宣科,板书也写得极简单,通常只有一个标题而已。他更愿意将知识点融入现实案例中,与学生一起分享和探讨。正如他喜欢的郭德纲的相声,没有任何表演痕迹,看似和观众唠嗑,观众的笑发自内心,而那些刻板传统、与剧本丝毫不差的表演,观众则很难由心底发出笑声。演员在台上卖力忙活了一通,观众却始终体会不到笑点,最后只是被演员满头大汗的敬业精神所感动,才象征性地拍几下手。韩印觉得那是做演员的悲哀,同样作为一名老师,如果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教条化、程式化地混职称,那也给不了他足够的动力。他有很优越的家庭背景,父亲是一名实业商人,以韩印的条件,他可以有很多选择,之所以选择做一名老师,完全是出于对这门专业的热爱。

此时,韩印正在他个人的案例素材库中搜寻可引用的案例,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院长的电话,口气很急,让他速到院长办,说有省厅领导点名要见他。韩印不敢怠慢,简单收拾下桌子,便起身前往……

几小时后,一架满载乘客的“波音737”,平稳降落在江南某座城市的机场跑道上。舱门打开,韩印随着人流缓缓走出。

这里是S省,J市。正值3月初,天气乍暖还寒,午后和煦的阳光,轻柔地泼洒在韩印身上,暖融融的,非常舒服。

走出机场安检口,韩印在大厅中驻足张望,很快,他的视线被前方不远处一位漂亮女士所吸引。

那位女士,看起来与韩印年龄相仿,30岁左右,不过当下女人善于保养,年龄实在不太好猜。她梳着齐耳短发,刘海儿盖过前额到眉间,脸庞纤瘦,眼眸明亮锐利,皮肤白皙透红,妆容淡雅,恰到好处。身着一身灰色小西服套装,脚穿黑色细跟高跟鞋。整个人端庄干练,又透着一股浓浓的女人韵味,貌似某些大公司的高级白领。她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身子笔直,双腿叉开幅度很宽,目光凌厉地扫视着每一个从安检口出来的旅客,但视线只在韩印脸上停驻了几秒钟,便挪开了。

——这是一个非常强势和下意识维护领地的站姿,几乎就是“警察”特有的姿势。

韩印抿嘴笑笑,径直走到漂亮女士身前,伸出手礼貌地问道:“您好,您是市公安局的吧?”

女士愣了一下,抬手接过韩印的手轻轻握了握,迟疑地说:“您,您是韩印老师?”见韩印点头承认,她随即露出一丝盈盈浅笑,落落大方地说,“我叫叶曦,是市刑警队负责人,久仰大名,没想到您会是一位年轻儒雅的帅哥。”

“哪里,哪里。”韩印谦虚着回赞一句,“我也从未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女刑警队长。”

叶曦收回手,扭头冲自己身后望望,转回头一脸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是警察的?”

“呵呵,我蒙的。”韩印不想锋芒太露,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一句。

“蒙的?真的假的……”

叶曦半信半疑,再欲追问,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喘息声。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相貌阳光的小伙子,手里拎着写有韩印名字的接机牌跑到她身旁。小伙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喘着气说:“叶队,来了吗?”

“停个车怎么那么久?人家韩老师都自己找上门了。”叶曦白了小伙子一眼嗔怪道,然后换上一副笑脸,缓和了语气为彼此介绍,“这是韩印老师,这是队里的警员康小北。”

“车位不好找啊!咱人民警察也不能使用特权不是?再说今儿飞机怎么这么准时?”小伙子一脸谄笑,大大咧咧地说。说罢急忙转向韩印,殷勤地“抢下”他手上的旅行手袋:“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一路辛苦,我帮您提行李吧?”

盛情难却,韩印只好笑笑放手。

寒暄几句,三人步向大厅外。韩印走在前面,康小北和叶曦在背后小声嘀咕着:

“叶队,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说是蒙的。”

“哦,我看也差不多,准是看您漂亮,上来套磁蒙中的。”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看见漂亮女孩就想调戏,人家是专业的。别那么多废话,老老实实跟人家学两手吧。”

步出机场大厅,康小北快步跑到一辆挂着警方牌照的灰色轿车旁边,打开车门。韩印和叶曦谦让着先后上了车,随即康小北也上车发动了引擎。

车子开出后不久,坐在后座的叶曦冲身旁的韩印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韩老师,这次邀请你过来协助我们办案,按理应事先和你沟通一下。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好求助贵省厅的一个朋友帮忙引见,没想到他直接把你派过来了,你不会觉得我们官僚主义吧?”

“不会,不会。”韩印连连摇头,语气诚恳地说,“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这种实践机会对我来说非常难得。”

“好,那咱就不客套了,我先简单说说案子情况!”提到案子,叶曦面色严肃起来,“年初,本市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案,诡异的是,该案与早年间一起碎尸悬案非常相似。碎尸程度、抛尸地点,都极为接近,我们初步判断两起案件出自同一凶手。市局为此成立了专案组,之后我们对两名被害人以及她们的社会关系做了广泛调查,但没发现她们之间有任何联系。案子查到现在,可以说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未找到,对于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和重点,我们也是毫无头绪,所有想请你来帮我们做一份犯罪侧写报告,也希望你能帮我们制定出有效的侦破策略。”

“没问题,我一定会尽力的。”韩印听着叶曦的介绍,用力点点头说。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家叫作香园招待所的门前停下,招待所不远处的一栋矮楼门口,挂着J市公安局古楼分局的牌子。

怎么会到分局来了?一般这种大案,专案组都设在市局才对啊?

韩印微微蹙眉正有些纳闷,只听叶曦一边打开车门下车,一边解释道:“两起碎尸案都发生在古楼区,而且早年的案子市局在侦办多年无果后,将案子转回古楼分局积案组,案子资料也全部存放在此。为了方便,也为了尽可能减少外界的干扰,所以市局把专案组设在这里,我们也就就近给你安排了住宿,条件有限,还请你多谅解。”

“没关系。”韩印应了一声,心下不禁对叶曦的敏锐大为赞赏。他刚刚只是在心里暗自犯嘀咕,表露出来也只是个微小的表情,但仍被细心的叶曦捕捉到了,看来这女子年纪轻轻坐上刑警队一把手的位置,绝对有其过人之处。

韩印下车,跟着叶曦走进招待所。

说是招待所,其实条件还不错,差不多有二星级酒店的水平。大厅很宽敞也很整洁,旋转门右侧还有一个小水吧。几个客人正悠闲地坐在落地玻璃窗边喝着茶,看起来很是惬意。

房间事先都安排好了,所以两人加上提行李的康小北,直接坐上电梯来到为韩印预定的房间“508”室。打开门,房间里竟还坐着两个人,看来已等候多时了。

“这是专程来协助我们办案的韩印老师,这位是我们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智国,这位是专案组副组长付长林。”叶曦为彼此做了介绍,又指着韩印身边的康小北说,“小北这次是你办案的全程陪同,我们安排他住在你对面。一来,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二来,他是本地人,对市区地理人文比较熟悉,你查案和用车也方便些。”

“谢谢!谢谢!”韩印对叶曦的周到安排连声道谢,但又觉得有些拖累康小北,便客气地说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康警官了?”

“没事,我正‘单着’呢,下了班回家也是啃老,在这管吃管住的,还可以跟您学两招儿,多好啊!”康小北抢着说道。

“别管他,他巴不得呢。这招待所不大,但美女还不少,没看他刚刚上来的时候,看人家前台小姑娘眼睛都绿了。”叶曦笑着揶揄康小北。

“这不对啊叶队,您怎么把我说得跟色狼似的,那可是有为单身男青年的正常反应。”康小北继续贫嘴。

“哎哎,差不多得了,整天就知道贫。”胡局长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忙叫停两人,不好意思地对韩印说:“你看我手下的这些兵,没大没小的,让你见笑了,都是让我惯的。”

“对啊,你别见笑,我们这儿从局长开始就很亲民,我们也不敢摆架子,工作氛围特别好。”叶曦适时地补上一句,“对吧,付队?”

“嗯嗯,是,是。”

付长林干笑两声附和,显得心不甘情不愿。韩印看在眼里,心里不禁闪过一丝阴霾。

几个人寒暄客套几句,胡局长提出到饭厅吃个饭,算是为韩印接风。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晚饭还早着,韩印本想推辞,但想着到人家地界了,还是客随主便的好,要不然显得太各色,便点头应允了。

众人一路谦让着来到餐厅包间。坐定不久,菜陆续端上,美味丰富,色香俱全,很快堆满了旋转餐桌。

胡局长举起杯子道:“来,以茶代酒,预祝咱们合作成功……”

吃过饭,与众人道别,韩印回到房间。不大一会儿,叶曦又单独到访,带来案件卷宗交给韩印过目。由于相关案件排查记录实在太多,叶曦不可能一下子都搬来,所以暂时只带来涉及案情描述的部分卷宗,其他的如果韩印有需要,可以随时到专案组和积案组调阅。

叶曦将卷宗递给韩印,顺便交代第二天的计划安排:“明天早晨我来接你参加组里早间例会,会上会针对法医和物证痕迹检验方面做一个汇总分析,我们一起听听结果,顺便你也和组里其他同事认识一下,然后再带你去几个抛尸地点实地感受感受。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不用麻烦你过来一趟,我和小北直接去组里就行。”韩印接过卷宗放到桌上,转头提出疑问,“法证结果怎么才出来?”

“你也知道碎尸案件的尸检工作向来繁重,而且我们想对早年间那起悬案的标本重新进行检验,困难很大,技术上要求很高。省厅特别派来一位曾经在美国康涅狄格州法医实验室深造过的专家前来主持工作,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叶曦抬腕看看表,起身冲韩印微笑一下,贴心地说,“今天先这样吧,有什么要求你可以随时提,我就不打扰了。你看完卷宗好好睡一觉,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并肩作战,也会麻烦你跟我们辛苦一阵子啦。”

“你别客气,这是我的荣幸。”韩印送叶曦出门,脸上挂着犹如他品牌般的微笑,一直目送叶曦的身影走进电梯。

转身回屋,韩印表情有些复杂,他活动活动脸颊,好像在卸掉一张面具。

许多人都喜欢韩印温文尔雅的浅笑,殊不知那只是他掩饰真实情感的工具罢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嫌弃父亲事业无成,遂抛弃父子俩远赴国外。从那时起,他便成为同学和周遭邻居孩子嘲笑的对象,幼小懂事的他怕父亲知道伤心,只好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终于有一次被父亲发现了,父子俩抱头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之后,父亲特别严肃地对小韩印说:从此以后,咱们谁也不许为不值得的人掉一滴眼泪,没有人会因为你哭得伤心而怜悯你,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看轻你。你要笑,受伤得越重越要笑,要笑得他们自觉无趣,要笑到他们自惭形秽。那时,小韩印还无法完全听懂父亲的话,但是在脑袋里牢牢记住了。

开心时笑,悲伤也笑;得意时笑,失意也笑;讨厌一个人笑,喜欢一个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也笑……

说实话,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年纪轻轻坐上警界高位总会让人有些遐想。也许是社会上靠女色上位的事件层出不穷,所以韩印对叶曦的第一反应不免也落入俗套,他联想到某些潜规则,比如“宫里有人”或者“床上有人”。但当他握住叶曦的手,那掌心中的硬茧让他相信,这是一只经常握枪并勤于磨炼的手。而再接触下来,叶曦表现出作为刑警的敏锐,而且办案经验老到,思路异常清晰。她的几点安排都很对路,从韩印的角度说,初始接触案件,为避免先入为主,他是不希望看到所谓的嫌疑人名单的;实地勘查抛尸地点,更有助于他对凶手意图的解读;而关于串并案件、行为证据分析,必须结合法医意见。当然这其中,他也感受到叶曦在处理上下级关系中的豁达和圆滑,可以说游刃有余。总之,虽然只有短短几小时的接触,叶曦的落落大方、自然坦率,让韩印觉得和她交流起来非常舒服,他心里开始荡漾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好像有只手在轻推他尘封许久的心门,正唤醒他很多年未在女人身上找到的感觉……

洗把脸,脱掉外套,躺到床上,韩印打开卷宗。

早年的案子要追溯到1996年1月18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之后,女环卫工人晨扫大街时,在垃圾箱旁捡到一旅行包肉。女环卫工天性善良,本能地认为那是一包猪肉,便带回去给家里的小狗吃,结果在包里发现了人的手指,于是拨打报警电话。

接到报警电话,警方立即出警,确认了旅行包里的肉片来自于人体,清点包内,有数百片肉片和三根手指。

随后一直到中午,J市又有多处发现碎尸残骸。经法医对骨骼、毛发特征,以及肌肉组织的鉴证,认为当日所发现的碎尸残骸来自同一女性。遇害时间以及死亡原因,由于尸体毁坏严重,无法得出准确结论。毒理检测显示,无中毒迹象,促性腺检测显示,无怀孕迹象。

尸体碎块达数百块之多,被弃于本市的四个地点,切割相对整齐。除子宫生殖器部位,其余内脏无缺失;骨骼四肢部分,缺少骨盆以及一根手指。头颅以及内脏和皮肉均有高温烫过迹象。凶手抛尸时,将死者衣物和内脏叠放整齐……

所有证物中,除在一只装尸块的旅行包内发现火药残留物外,未发现指纹、毛发、血液、精液等与凶手有关的信息。

确认性别后,警方首先在失踪报案中寻找尸源,无果后遂在J市日报上刊登启事。当日下午,一干自称是本市古都大学的师生前来认尸。

经辨认确认,死者为古都大学中文系一年级学生,名叫尹爱君。

尹爱君,20岁,本省Q市人。1996年1月9日傍晚,因同宿舍学生违规使用电热炉,她身为舍长受到牵连遭到处罚,在铺好床铺负气外出后失踪。尹爱君最后出现地点为古都大学北门所在路段——河口路与青鸟路的交叉路口;失踪当日身穿红色棉外套、蓝色牛仔裤……

此案被S省公安厅列为一号重案,有关方面要求限期破案,J市警方集精英警员成立名为“1·18”碎尸案的专案组,全市所有警力均参与此案侦办。

围绕第一抛尸现场,警方先是圈定周围三公里处,后扩大到五公里处,作为碎尸现场的排查范围。持续排查过数百所民居以及几千名嫌疑人,单在古都大学校内的排查就长达三月之久,但种种努力并未为此案带来光明。

一年之后,专案组宣布解散;三年后,案子转到古楼区分局积案组。至此,围绕该案的调查实质上已经结束,虽说多年来偶有零星线索出现,但多经不起推敲,此案便一直未重新开启过。

时光荏苒,岁月交替,新人换旧人,当年“1·18”碎尸案的专案组成员,也经历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他们有的退休了,有的不做警察了,有的高升了,有的仍做着默默无闻的小刑警,但他们从未忘记那个雪白血红的清晨,那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女大学生,“1·18”碎尸案已经在他们的人生中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当然,作为从事刑侦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的他们,心里也很清楚,通常的黄金破案时间其实只有短短的72小时。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1·18”碎尸案的真相将永远沉入海底的泥沙之中,凶手也会永远地消失。

然而,时隔16年,在被玛雅人预言为“世界末年”的2012年,J市又发生了一起碎尸血案。

诡异的是,该起案件被害人同样被分尸,尸体碎块也达数百块,刀工精细,抛尸地点与“1·18”碎尸案丝毫不差,甚至第一个目击碎尸残骸报案的是同一个环卫工人。

死者,王莉,女,32岁,本市人,公司会计。于2012年1月1日凌晨1点左右失踪,失踪当日身穿红色羊绒大衣。1月4日早晨5点左右,尸体碎块被环卫清扫工发现。

此案一出,市局火速成立专案组,命名为“1·4”碎尸案,同时重启“1·18”碎尸案,并案调查,组长为叶曦,由于古楼分局积案组组长付长林强烈要求加入,故任命其为专案组副组长……

韩印从一堆血淋淋的现场照片中,拣出两张被害人的生前照。

王莉很漂亮,可以用妩媚动人来形容,标准的瓜子脸,卷曲的长发如瀑布般飘散在肩头,一双媚眼,风情万种。

而尹爱君则是个梳着短发、模样清秀的女孩,她站在古都大学的牌子下面,冲着镜头腼腆微笑。这可能是她入学第一天的留念照,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但是就在留影的三个多月后,花季少女便化作一缕尘烟,永远离开了这个刚刚开启美好未来的世界,留给世人一个至今也无法解开的悬念。

“爱君,我能让你瞑目吗?”韩印忍不住一阵难过。

……

第二节 抛尸现场

落日黄昏。

灰色大街,一眼望不到尽头,矗立街边的路牌上写着路的名称“青鸟路”,白底黑字,庄严肃穆,仿佛指引着地狱的方向。女孩孤独的身影,漫步在静谧街头,痴迷在自己的心事里,夕阳余晖如追光灯般追逐着她的背影,身上的红色外套在金黄色光束的映照下,艳如鲜血。

也许感受到韩印的关注,她俏皮地站上路基,伸出双臂如行走在平衡木上。她不时回头冲韩印招手,韩印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那会是一张赛过群芳的面容。

一阵猛风吹过,女孩失去了平衡,身子突然歪向街道内侧,一辆高速疾驶的卡车正好驶来,迎面撞上。女孩的身体瞬间粉碎,在天空中画出了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七零八落地落到街道上。女孩的头颅最后落下,翻滚着到了韩印的脚边,那头颅赤红赤红地仰面朝上——啊!是叶曦!

梦!是个梦!还好只是个梦!

韩印醒过来,心有余悸。从床头桌上摸起眼镜戴上,墙上的钟显示在8点整。窗外已是夜色漫漫,看不见星光,也没有月亮,黑夜如一块幕布挂在韩印窗前。

陡然又看见身边那一堆血淋淋、触目惊心的照片,一种莫名的压抑堵住韩印的胸口,他想,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穿上外套,带上房门,坐着电梯下到大堂。

大堂里没有客人,康小北和前台两个女接待正在聊天。康小北神采飞扬地比画着,女接待笑得花枝乱颤。

韩印不想打扰他们,放轻脚步,钻进旋转门走出门外。

果真是乍暖还寒,忽冷忽热。下午还阳光普照,这会儿便冷风徐徐,地上也湿透了,看来刚刚下过一阵子雨。

远处又传来断断续续的雷声,不知是雨在渐退,还是要卷土重来。韩印感觉到一丝阴冷,缩了缩脖子,想着是回去加件衣服,还是干脆回去睡觉得了。正犹豫着,康小北追了出来。

“韩老师您去哪儿?我送您吧?”

“哪儿也不去,随便转转,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不忙,不忙,我也是没事瞎聊。”

“那两个女孩挺漂亮。”

“嘻嘻。”康小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要不我带您欣赏一下我们这儿的夜景吧?”

韩印想了想:“那好吧。”

“您等一下,我取车去。”

未等韩印回话,康小北已经向招待所停车位走去,韩印刚要阻止,想想,又算了。穿得太少,有车能暖和些。

康小北将车停到韩印身边,韩印坐进车里,突然改了主意。

“小北,案子的情况你熟悉吗?”

“熟悉啊,从一开始我就跟随叶队进入了,所有的卷宗我都看过很多遍。怎么了,韩老师?”

“那你带我到抛尸现场转转吧。”

“行,韩老师您可真敬业,我得好好跟您学学。”

“呵呵。哎,对了,以后别跟我这么客气。我比你大,你喊我韩哥或者印哥都行,别韩老师、韩老师的,听着像文艺圈的称呼。”

“呵呵,那好,我叫你印哥吧。”

康小北踩下油门,汽车疾驶出去。

康小北载着韩印拐出招待所向南行驶,不长时间便在一个岔路口右拐。车窗外出现一排爬满藤蔓的围墙,视线稍微往上,借着高射灯的光亮,便能看到一栋塔楼式的古旧建筑。有五六层楼的高度,灰色墙面同样被浓郁的藤蔓包围着,一抹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厚重,浑然天成,积淀于此。

“这就是古都大学了。”康小北指着车窗右手边介绍道,说完又指着左边车窗外几栋棕色瓦顶的小洋楼,“那边是学生宿舍区。”

“尹爱君当年就住在那儿吗?”韩印问。

“对,住在四号宿舍楼。”

应着康小北的回声,车子从古都大学北门门口驶过,很快拐上一条宽阔的直路。

“这是古都大学学生最后看到尹爱君身影的路段,青鸟路。”

原来这里就是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路,但并不似梦里般寂寥僻静,当然也不会出现叶曦的头颅。韩印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拧起眉毛。“在那个傍晚,在这条路上,花季少女究竟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呢?”

汽车在韩印的沉思中,七拐八拐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环卫工人两次发现尸体碎块的地方就在那儿。”康小北下车,指着路边一个灰色箱体、带黑色盖子的垃圾箱说,“最早是那种绿色的铁皮箱,后来换成这种环保的,尸体碎块被抛弃在垃圾箱前面显眼的地方。1996年装裹尸块的是一只灰色旅行包,里面主要是肉片,还有三根手指。年初的案子,凶手抛尸用的都是黑色大垃圾袋,抛在这儿的也是肉片和三根手指。”

韩印站在车边,冲四周打量。

案件卷宗显示,这条路叫华北路,属城中闹市。但实地勘查,发现比韩印想象的繁华得多。

街道两边高楼林立,商铺密集,经营各种特色小吃的商贩几乎将街边空闲的位置占满。差不多晚上9点了,人流和车流仍然很密,头顶上高楼和商铺的霓虹灯,将黑压压的夜空照得宛如白昼。垃圾箱对面是一家肯德基,肯德基左右两边分别是咖啡店和烤肉店;垃圾箱背面紧挨着两家拉面馆,旁边也都是一些小饭店,隔着窗户,看得到小店里宾客满座,生意很不错。

“从环境上看,此处聚集的多为人气较旺、关门较晚的饭店,甚至肯德基还是24小时营业的,这种地方恐怕整夜都不会间断人流,对抛尸来说实属高风险区域。16年前那个风雪之夜,凶手在此处抛尸尚可理解。那么现在,凶手为什么要冒着如此高的风险将尸块抛掷于此呢?是在纪念自己16年前的完美作案吗?”

韩印在垃圾箱旁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他感觉到一种关注,准确点儿说是一种逼视,好像有一双眼睛隐藏在某个地方,正紧紧地盯在他身上,眼神凄怨哀婉,诡谲异常。他下意识地走开一点儿,离开原来站的位置,但那双眼睛的感觉还在。很压抑,汗毛战栗。他转着身子向四周张望,带着一丝慌乱冲到马路中央,急切地向来往人群的脸上搜寻,但人群中并未出现那双眼睛。

怎么回事?太邪门了!是幻觉吗?还是直觉?那会是谁的眼睛?为什么要盯在我身上?难道……难道,是你吗,尹爱君?

“怎么?发现什么了?”见韩印红着眼睛在人群中张望,康小北紧张地跑过来。

韩印看着康小北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好掩饰着说:“没什么,好像看到一个熟人,算了,可能是看错了。”

“那我们到下一个抛尸地点去看看?”康小北试探着问。

“好。”韩印迟疑着走到车边,拉开车门,眼睛还在不住地冲人群张望。

车子启动,穿过一个岔道口,向北行驶,垃圾箱被远远甩在身后,渐渐地在韩印不住回望的视线中变得模糊,那双眼睛的感觉好像也随之消失了。它到底存在过吗?韩印也说不清楚。

第二个抛尸地点在一家大型百货商场的正门口。

商场对着一条大街,大街比华北路更为宽阔,周围多是商业性质的大厦,车流来往更繁忙,显然这是一条城市主干道。

案件卷宗显示:1996年这里还是一片建筑工地,凶手将一只蓝色双肩背包抛掷于此,包里装着死者的各种碎骨。而年初的“1·4”碎尸案,凶手抛在这儿的垃圾袋里装的也是死者的骨头。

“这里距离华北路有多远?”韩印望着来时的方向问。

康小北指着街道回答:“这条路叫广城路,距华北路应该不到一公里,有七八百米的距离吧。”

韩印点点头,对着大街凝神片刻,又左右看了看,说:“走吧,去下一个地点。”

车子再次启动,继续向北,这次用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儿。

第三个抛尸地,是在一个陈旧的住宅小区旁边,确切地点是小区和马路之间人行道上的一棵大梧桐树下。住宅小区靠近十字路口,街边路牌指示,这里是左水路。从安全角度说,这个地点也不是抛尸的好选择,十字路口,视野开阔,容易被目击,不过,风雪之夜则另当别论。

“1996年的‘1·18’碎尸案,凶手将死者的一些衣物和大部分内脏抛掷在这儿,衣服叠得很整齐,内脏也规整地放在一只塑料袋中,这些东西都是用死者的红色外套包裹的。而‘1·4’碎尸案中,凶手好像刻意要与自己先前作过的案子保持一致,黑色大垃圾袋里面装的也是死者的衣物和内脏,衣物同样也叠放得很整齐,内脏规整地放在一只小的黑色垃圾袋里。”

康小北确实对案子非常熟悉,两起案子的细节描述与卷宗丝毫不差,看来小伙子不仅机灵,也很敬业,叶曦安排他协助韩印绝对是煞费苦心。

他刚刚说,凶手在两次作案中,不仅在抛尸地点而且在内容上也竭力保持一致,这一点韩印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么,将这种刻意所为与高风险抛尸地的选择放在一起来看,整个抛尸的意义绝对不仅仅在于躲避追查,可能更多的是意味着某种快感。

“这里距前一个地点有多远?”韩印沉默半晌问道。

“至少有两公里。”康小北答道。

韩印点点头,冲车子走去。康小北明白这个地点勘查结束,乖巧地跑步上车,发动起车子。

车子由左水路继续向北,一路开到江边。

此江为古江,贯穿城市东西,将城市分为南北两大区域。江南为主要城区,相对发达繁荣;江北为乡镇,山峦众多,旅游景区丰富。两起碎尸案的第四个抛尸地,便在位于江北的一个叫作虎王山的风景区内。

汽车开始沿着江边向东行驶,韩印放下车窗,半转头注视着江面。漆黑的夜,抹黑了江水,江面暗黑一片,只闻得江水滔滔作响。

一阵冷风拂面,韩印蓦然心思一动:“1·18”碎尸案收集的尸体碎块并不完全,缺少骨盆、生殖器等部位,难道会被扔在这里吗?

“这里距离左水路有多远?”韩印皱着双眉望向江面问道。

“三公里左右吧。”

康小北稍微估算了一下说,他有些搞不懂韩印为何一直要纠缠几个抛尸地之间的距离,不过他也明白,韩印既然问了,那一定有他的想法。

说话间,江面渐渐有了些亮光。韩印转回头,已经能看见那座闻名已久的古江大桥。大桥横跨天堑之上,蔚为壮观,更有千盏明灯,交相辉映,宛如一轮明月挂于天际。

汽车拐了个弯,经过桥头武警岗亭,驶上大桥。

大桥承载着连通城区南北的重任,也是城市标志性风景区之一。此时夜已渐深,行人道上仍不乏游览的人流,各种车流也鱼贯穿梭着。韩印好像对混杂在车流中的公交车特别感兴趣,眼睛随着车来车往,若有所思。康小北本想指引一下桥上的风景,见此也只好作罢。

下了桥,视觉上顿觉昏暗,江北的规划果然比江南要稍逊一些,连路灯也暗淡不少,倒是透着异常的宁静,以至于困意渐渐向韩印袭来。

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韩印感觉一阵颠簸之后,车子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就着还未熄灭的车灯,见车头前立着一座灰白色大牌坊,中间正门门楣上,繁体字书写着“虎王山风景区”。

夜色深沉,山风格外大,除了风吹枯枝的簌簌响声外,周遭一片死寂。康小北手持警用手电在前方引路,韩印随后跟着。

山间多为羊肠小道,有的铺着青色石砖,有的干脆就是土路,傍晚下过一场大雨,土路有些泥泞。小道两边,树丛繁布,幽黑细密,显得深不可测。偶尔在某个岔路口,能看到些庙宇亭阁,但已是断壁残垣,破烂不堪。

“这里不是风景区吗?怎么会这副模样?”韩印不解地问。

“要说这儿也曾有过一段人气鼎盛时期,后来因为与周边的旅游景点相比缺乏特色,游客越来越少,再后来一些吸毒分子常在此聚会,影响不好,本地市民便也鲜有光顾,于是就彻底地败落了。”康小北叹口气接着说,“不过不管是曾经的鼎盛,还是如今的败落,都跟‘1·18’碎尸案扯不上关系,风景区是1997年才开发的,原来这里是一片原始山林。”

“这么说,1996年这里要比现在更为荒凉了,那死者的头是怎么被发现的?”韩印问。

“当时山下有所大学,几个学生吃过中饭,结伴来山上欣赏雪景。有个学生偶然在山沟里发现一个布包裹,觉得好奇,就捡上来,打开来看,顿时吓傻了。凶手是用一幅蓝格子印花床单包的头。而年初的‘1·4’碎尸案,是我们根据前三个抛尸地点推测,主动找到这儿的,要不然非再吓傻一个不可。”康小北说着话,手电照向前面一个小土坡,晃了晃说,“喏,就在那儿了。”

韩印随康小北快步走上土坡,看到所谓的山沟,其实就是土坡和旁边一个地势较高的小山丘形成的一条沟壑,里面枯草丛生,能有半米高。

“看来那场大雪并不是完全帮着凶手的,否则死者的头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韩印说。

“凶手就是个变态,他根本不在乎头被发现,如果再往前走些,那里的树林更深更密,要是把头抛在那儿的话,恐怕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发现。”康小北恨恨地说。

韩印望了眼远处黑咕隆咚的山林,愣怔了一会儿,没言语。少顷,突然说道:“小北,我怎么听见前面树林里有响动,我们过去看看?”

康小北下意识摸向别在腰间的枪,脸上多少有些惧色地说:“没,没有吧,我怎么没听见,是不是你听错了?”

韩印装模作样地竖起耳朵听了听,笑笑说:“嗯,确实没有,应该是我听错了。走,下沟底看看去。”

“好,哎,等等,等等!”

韩印刚欲抬脚,却被康小北突然喊住。

“印哥,你看,这有一长串脚印。”康小北将手电凑近地面,果然有一串脚印,顺着往下照,脚印直到沟底。

“雨是几点下的?”韩印蹲下身子盯着脚印问。

“好像下午5点开始的,下了两个多小时。”

“那这脚印应该是新鲜的,看来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

“对,肯定是,你看这脚印好像不止一个人!”

韩印再仔细观察了下,说:“是挺乱的。”

“会是谁呢?就算当年的案子细节有很多都透露出去了,那也鲜有人能够准确找到这儿的。除非是狂热分子,或是咱们警察,再就是碎尸案的凶手了。难道是凶手故地重游?”康小北猜测道。

“有这种可能。”韩印肯定了康小北的猜测,“某些变态杀手在‘冷却期’内,确实喜欢回到作案现场重温快感。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这有些出乎韩印的意料……

第三节 抛尸解析

从山上下来,韩印提醒康小北用手电在风景区牌坊附近照照,看能不能再找到些痕迹,果然发现一组汽车轮胎印记。

康小北举着手电打着光,韩印用手机拍下轮胎痕迹,然后抬头看看天,云彩往南走,估计应该不会再下雨了。他嘱咐康小北明天一早通知技术科来铸个模,查查轮胎所属车种。

回程已是午夜时分,康小北还是神采奕奕,韩印也因为刚刚的发现精神倍增,但他一直望着窗外默不作声。车子驶到古江大桥,康小北终于憋不住了,说:“印哥,这一晚上看完抛尸地点,你有什么见解,和我说说吧?”

韩印转过头,反问道:“由大桥通往虎王山这条高速公路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你说的是‘宁八高速路’,听老辈说大概是20世纪60年代初建的,一直到90年代末期,古江以北的城市进入本市都要经过这条路。”

“嗯,这就对了。”韩印若有所思地说道。

“什么对了?印哥,你倒是说说看法啊?”

“呵呵……”韩印笑了两声,“要不你先说说?”

“算了吧,我哪儿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啊!”

康小北嘴上谦虚,但韩印看得出他还是有些跃跃欲试,便鼓励道:“说说看嘛,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那行,那我就说说。”康小北放慢车速,整理了一下思路,“我觉得‘1·4’碎尸案中,凶手抛尸的交通工具肯定是汽车。当下的城市夜晚十分繁华,而且抛尸当晚天气晴好,凶手除非开私家车,否则一定会在某个地点被目击。”

韩印点点头,对康小北的分析表示认同,继而问:“专案组对车辆的排查一点儿线索也没发现吗?”

“几个抛尸地点都没有监控设备,古江大桥倒是有,但那里一个晚上的车流量巨大,逐一排查起来难度很大。而且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由江南到江北已经由原先的一座桥增加到四座,另外还有一条隧道,凶手可选择的过江方式太多了,谁知道他走哪条路啊?所以组里现在只能尽可能排查抛尸当晚有过往返的车辆,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康小北遗憾地说。

韩印“嗯”了一声,让康小北往下分析,康小北便接着说道:“至于早年间的‘1·18’碎尸案,我真的说不好。当年专案组认为是骑自行车抛尸,我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有难度。由第一抛尸地点到古江大桥差不多有6公里,古江大桥长4.5公里,由大桥到虎王山要7公里左右,再加上凶手由杀人现场到第一抛尸地的距离,估计往返一次至少会有40公里以上,而且当晚又下着大雪。就算凶手是一次性抛尸,想要在一个晚上完成,我认为从体力上和时间上都很难做到,要是分多次抛尸,那就更不可能了。而当年摩托车上桥是要通过武警盘查之后才能通行的,我想凶手应该没有那个胆子。再有就是汽车了,可1996年有汽车的人不多,一般有车的要么有权要么有势,一个外地来的刚上学不久的女孩,应该不会有机会认识那样的人。总之,一想起这个,我脑子里就乱,觉得自行车、摩托车、汽车都有可能,又都有漏洞。”

“除了抛尸用的交通工具,其他的你还有什么想法?”韩印又问。

“我觉得凶手肯定是个变态。正常人怎么会把人切碎成几百块,就算是为了抛尸方便,也用不着切得那么碎,而且还有胆子把肉和头都给煮了,还把尸体抛在闹市区。更可气的是,竟然两次都抛在同一条路线,分明是向咱们警察挑战嘛!”

“听你的话,你完全倾向于两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是啊,组里的人都这样认为。”康小北说完,又小声嘟囔一句,“只有叶队持有一定的保留意见。”

原来专案组意见并未真正统一,这可是办案的大忌。康小北的话让韩印心里犯嘀咕,又想起下午与胡局长和副组长付长林见面时,他们一个装腔作势,一个冷面敷衍,韩印突然有些担心,此番被邀请也许不只协助破案这么简单。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尽量要置身事外,以免卷入与案子无关的权力斗争中去。

见韩印不知为何突然怔住了,康小北有些着急,干脆把车停到路边,催促道:“印哥,你倒是说说你的分析啊?”

“哦、哦。”韩印回过神来,思索一下,谨慎地说,“好吧,有很多细节我还要再研究研究,就先简单说两点吧!”

“从‘犯罪地理画像’的理论上说,靠近高速公路附近的作案,多为外地人所为。我认为这一点同样适用于‘1·18碎尸案’的抛尸心理,也就是说,我倾向于那起案子的凶手是外地人。”

韩印进一步解释:“虎王山紧邻宁八高速路,而这条路是当年江北进入本市的路径之一。我认为凶手是古江以北某个城市的人,但长年生活在本市,可能是在此地工作或者求学。他逢年过节往返于家乡和本市时,会经常看到坐落在路边的虎王山,所以当他杀人碎尸后,想要掩盖死者头颅时,下意识便想起那座荒山。而如果是本市人,应该对城市比较熟悉,可能在江南就能想到比较适合的地点,没必要冒着风险经过有武警把守的大桥去虎王山。而且当年虎王山还是座荒山,可能本地人也未必熟悉那儿。”

“对,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风景区建好了之后才知道有那么个地方的。家里人也好像是听说碎尸案后,才知道有那么座山。”康小北插上一句。

“再有是关于‘1·18’碎尸案抛尸使用的交通工具问题。”韩印接着说,“第一个可以排除汽车。如果凶手有车,就不必分多处抛尸,他可以一次性将尸体残骸全部扔在虎王山,既省事又隐蔽;而摩托车就如你刚刚所说,半夜三更,又是大雪天,凶手提着包骑摩托车上桥,武警即使不去盘查,也会对他印象深刻,所以他肯定不敢冒这个险;再来说自行车,这个你分析得也有道理,安全时间内,凶手很难完成当晚的整个抛尸计划。”

“啊,都不是,那会是什么?”

“你忘了,还有公交车。”

“公交车?怎么可能?”康小北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不,不完全是公交车。”韩印耐心地解释道,“山下既然有学校,那应该就通公交车,即使当年没有直达的,也会在附近有站点,剩下的路凶手可以步行,这样一个来回,我想有三小时就足够了。所以我分析,凶手是在当天傍晚,先乘公交车到虎王山抛掉头颅,返回后,由下半夜伺机抛掉其余部分。”

“至于下半夜,我认为凶手是骑自行车一次性完成抛尸的,当然他原本可能计划分多次,但那场大雪让他改变了主意。”

“首先,路程缩短一半,时间上完全行得通;再者,仔细分析几个抛尸地点之间的距离以及抛尸内容,你会发现,凶手是遵循着距离由短到长、内容由重到轻以及由难于携带到易于携带的原则,这也体现了凶手的交通工具比较原始。”

担心康小北一下子听不明白,韩印又具体解释说:“凶手在第一个抛尸地华北路,抛下的是装着肉片、最重的,也是骑车最不好携带的旅行包。接着,他又在距离华北路只有七八百米远的广城路,着急地卸下第二重、相对目标较大的双肩背包,显然也是意在减轻骑车的负担。那么前后卸下两个包后,骑车便轻松多了,所以凶手一口气骑了两公里多,才在左水路抛掉死者的衣物和内脏……”

康小北大概听懂了,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路上韩印总在询问距离的问题,但在交通工具上还有个疑问,便打断韩印的话问道:“为什么不是摩托车?”

“摩托车倒也不能完全否定,但如果是摩托车的话,排查起来相对就容易得多,凶手应该不难找,所以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自行车。”韩印又继续刚才的话,“还有一点,第二次抛尸的终点并不是左水路,而是江边。我认为凶手将死者的生殖器、骨盆,以及不小心夹杂进去的一根手指,都扔进了江里,这也是我们一直没找到这些残骸的原因。好了,今天就说这些吧……”

康小北正听得入神,韩印却戛然而止,康小北显然觉得不过瘾,意犹未尽地说:“再说点儿,再说点儿吧,那‘1·4’碎尸案呢?”

“‘1·4’碎尸案,抛尸用的是汽车这点可以确定。重点应该分析的,是凶手与前案刻意保持一致的抛尸动机,这还需要深入研究才能有结论。”韩印打了个哈欠,长出一口气,“走,回去吧,我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经韩印提醒,康小北看看表,发现的确很晚了,连忙发动车子,向招待所的方向驶去。

第四节 碎尸报告

勘查完抛尸现场回到招待所已是下半夜,韩印又看了会儿卷宗,觉得睡下没多久,便被手机铃声吵醒。电话是叶曦打来的,说她知道韩印和康小北昨夜勘查过抛尸现场了,已经让康小北带着技术科的人前往虎王山取证。

早晨8点,专案组会议室。

早会照例由叶曦主持,由于有法证方面的讨论以及要正式介绍韩印,副局长胡智国也抽空到会。在介绍完韩印以及听取专案组成员对各项排查进展的汇报后,叶曦把余下时间交给法医顾菲菲。

顾菲菲同样也是位美女,年龄应该和叶曦差不多,但与叶曦的成熟大气不同,她给人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的感觉。高挑的身材,飒爽的超短发,白皙细致的面孔,还有那冰澈的眼眸中透露的不屑世俗的淡漠,让韩印忍不住想起金庸笔下的冷感美女——小龙女。

顾菲菲摆弄几下笔记本电脑,墙上的投影幕布上,显示出“1·4”碎尸案被害人王莉的照片。

“死者王莉,死亡时间距尸体被发现应该不超过48小时,也就是说,大概在1月2日上午。死者口唇红肿,牙龈部位有损伤,显示其曾被强制封口。面部和眼睛有点状出血,内脏有瘀血,衣物上检测出小便痕迹,死亡原因为窒息。死者脖颈处无扼痕和勒索痕迹,面部也未出现严重肿胀特征,鼻息部位无损伤,手腕、脚腕处有绑痕,而且我们在用于装死者头颅的垃圾袋中,检测出死者鼻液,综合判断,凶手应该是用黑色垃圾袋套在死者头上将其闷死的。”

“尸体碎块总共为872块,肉片分割大小相对均等,切面呈弧形,显示这是一种专用的切肉刀。四肢骨骼分割处,切口纹路竖直向下,底部不够平整,切口处有细小骨头碎渣儿,显示这是一种劈砍类、刀身较厚的刀具。经过试验对比,发现是一种专业的切骨刀。”

“我们把所有碎块复原成人形,未发现骨骼、内脏有明显缺失,也未发现可指证凶手的毛发、纤维、唾液、精液……”

顾菲菲的声音和外表一样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随着她的声音,投影幕布上相继出现死者的头颅、肉片、内脏、四肢、衣物等照片。韩印注意到,死者面部的妆很浓,手指甲和脚指甲都涂着鲜红鲜红的指甲油……

随着画面上出现“1·18”碎尸案尹爱君的照片,顾菲菲继续说道:

“1996年‘1·18’碎尸案,尸体肉片分割大小不等,从切面上看,工具为一般切菜用刀,肉片头颅等经过沸水处理,实为解冻尸体利于分割,并非被煮过;至于骨骼分割面,横纹粗糙,四周见多处凹痕,凹痕笔直且平行。经过试验对比,这是一种手锯切割造成的痕迹。”

“总体比较,‘1·4’碎尸案,分尸手法以及分尸工具都相当专业。而‘1·18’碎尸案,手法粗糙,工具为家用,很像就地取材。”

“您的意思是说,两起案件并不是同一个凶手?”见顾菲菲合上笔记本电脑,叶曦忙不迭地追问道。

“我是法医,只对法证结果负责,至于是否是同一案犯,那是你们的工作。”顾菲菲并没给身边这个同性女刑警队长多少面子,冷着脸继续说道,“好吧,那我就说明白点儿。如果两起案子都放在当下,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不是同一凶手,但现实是两起案子间隔16年之久,凶手会成长,有可能由业余变成专业,这就需要一个综合判断,才能断定是不是同一凶手。”

每次开会,顾菲菲咄咄逼人的劲头总是把气氛弄得很尴尬,好在大家慢慢习惯了她的个性,知道她只是说话冲,人品还不错,便不和她计较。

“我说几句吧,我觉得顾法医说得对,各种可能性都还是存在的。”胡局长打着圆场,适时接过话来说,“从目前的案情看,两起案件是同一凶手所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接下来我们仍旧继续最初并案调查的决定,继续深入挖掘两名被害人之间的关系……”

胡智国滔滔不绝地做着指示,叶曦皱着眉头呆呆出神,好像并未听进去他的话。

叶曦的表现没能逃过韩印的眼睛:从开会的情形看,叶曦有自己的保留意见,只是目前没有足够证据支持她去反驳。

事实也正如韩印所见。

胡局长和付长林以及组里的部分老警员,都是当年“1·18”碎尸案专案组成员,多年来他们心里从未放弃对该案的惦念,付长林甚至主动要求提前从刑警队长的位置退下来调到分局积案组,就是希望在自己警察生涯结束之前能让案子有个了断。而随着年初“1·4”碎尸案横空出世,他们当然要把握时机,竭力要求重启“1·18”碎尸案,将两起案件并案调查。

而作为新生代刑警的叶曦则有自己的判断,在她心里其实更倾向于模仿作案。首先,当年“1·18”碎尸案在本地轰动一时,其案件细节也被公众所熟知,如果现在有人想刻意使用相同的碎尸手段,以及采取相同的地点抛尸是完全做得到的。其次,如果是同一凶手两次杀人,他实在没有必要选择在同一地点抛尸。如果非要找出个理由的话,恐怕只能以心理变态来解释。可若是真的心理变态,他能忍到十几年后才第二次作案吗?所以在叶曦看来,当下最应该做的就是集中警力专注在“1·4”碎尸案上。无论从理智的角度,还是从警察的职业道德上讲,都不能拿“1·4”碎尸案被害人做赌注去满足个人的私人情感。

但是叶曦的理由并没能说服付长林和胡智国,而对凶手行为更深入的解读,还需要专业人士来做,无奈之下,她只好顶着得罪老领导、得罪顶头上司的压力,请示局里“一把手”,把省厅优秀的法医团队和犯罪心理方面的专家韩印请来,就是想得到一个更为客观准确的判断。当然,她至今未对韩印表露实情,因为她不想让韩印牵涉到他们的内部纷争中,也不希望韩印有任何思想包袱。

叶曦的请求最终得到了高层的批准,这倒不是因为她受宠,而是领导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功利些说,“1·18”碎尸案虽然影响甚大,虽然每每被提起,J市公安系统的人都会觉得脸红气短,但那毕竟是历史,负面影响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而“1·4”碎尸案属于现在时,如果这件案子因为侦破方向选错,再拖个三年五载,那J市的警察还有脸干吗?

叶曦的想法目前虽然都实现了,但由此也与胡智国和付长林等人产生了深深的隔阂,连带着他们对韩印也是敌意重重,韩印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将会举步维艰……

散会之后,在韩印的要求下,叶曦驱车载他去了“1·4”碎尸案被害人王莉的工作单位。

王莉,离婚多年,现单身独居,1月1日凌晨与公司同事泡吧时失踪。王莉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做会计,公司加上老板总共八个人。正好大家都在,叶曦把他们召集到一起,由韩印集中问话。

韩印首先还是询问当晚的情形,可能先前被询问过多遍,几个员工显得很不耐烦,七嘴八舌,牢骚满腹。

“警察同志让说就说说呗,哪儿来那么多牢骚。”老板显得颇识大体,训斥手下几句,然后说,“还是我来说吧。那天公司做成一笔大生意,我挺高兴的,又赶上元旦前夜,于是晚上请大伙儿聚了聚。公司的人包括王莉全去了,在新界口那儿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的火锅。吃过饭,我又请他们去KTV唱了会儿歌,从KTV出来,这帮人起哄非要去泡吧,于是便又去了对面一间酒吧。1点左右,王莉说胃有点儿难受要先回去,本来我想送她,她偏不用,说别扫了大家的兴。后来过了40多分钟,我估摸着她回到家了,就给她打手机,但是手机关机了,打家里座机也没人接。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还没有她的消息,我估计出事了,便报了警。”

老板说完,韩印盯着众人打量片刻,突然道:“据你们所知,王莉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情人?”

听到这种八卦提问,几个员工顿时精神起来,但是互相对看之后,又都谨慎起来,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不清楚,只有老板比较实在,说没有。

韩印意味深长地笑笑,对几个员工表示感谢,让他们先散了,只把老板留下,说还有问题要请教。待众人走远,韩印抿嘴笑道:“你就是王莉的情人吧?”

老板紧张地冲员工方向望了望,压低声音说:“警察同志,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这可不能乱说啊!”

韩印哼了一声,说:“王莉确实没有别的男人,这点你很清楚,因为你就是她的情人,所以才肯定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老板还欲反驳,韩印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你放心,我们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想问你几个王莉的私密问题。”

“那好吧,您说说看?”老板等于默认了和王莉的关系。

“王莉失踪当日穿的是一件红色羊绒大衣,那件大衣她穿了多久?”韩印问。

“就是当天才开始穿的,说是到新年了,喜庆喜庆。”老板说。

“她失踪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有人跟踪她或者骚扰她什么的?”

“没有,通常没有特殊情况,她上下班我都会接送。”

“王莉喜欢化浓妆吗?”

“还好吧,偶尔会化。”

“她手上和脚上涂指甲油吗?”

“脚上肯定不涂,手指甲有时涂。”

“她失踪当日涂的是什么颜色?”

“粉色,我记得很清楚,前一天傍晚我陪她去美的甲。”

……

对于抛尸案的调查,一般要涉及五个地点:1.被害人最后被目击的地方。2.初始接触地。3.初始攻击地。4.杀人地点。5.尸体发现地。理论上说,获知的地点情况越多越详细,破案的概率越高。“1·4”碎尸案,目前抛尸地是已知的,韩印已经做过实地勘查,那么接下来,要研究另一个已知地点,王莉最后出现的地方,一家叫作曼哈顿的酒吧。

“你真行,一句话便套出老板和王莉的关系。”一上车,叶曦就忍不住夸赞韩印。

“小聪明而已。”韩印淡淡地说。

“对了,我怎么觉得,你来好像专程就是要问王莉化妆的事?”叶曦问。

“你说得对。这家公司的老板和员工先前你们已经调查过,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但早会上我看到头颅和四肢的照片,觉得王莉脸上的浓妆和指甲油有些问题,虽然那些对女人来说很正常,但我就是觉得那种浓妆和红色的指甲油看上去与王莉的气质不太搭,所以想找个与她关系私密的人问问,没想到那老板自己沉不住气冒出来了。”韩印加重了语气,“当然,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凶手在碎尸前给死者化过妆。还有那件红色大衣,也许是凶手选中王莉的原因之一,而且她应该是被凶手碰巧选上的。”

“当年尹爱君遇害的时候也穿红色衣服,你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他专挑穿红色衣服的女孩下手?”韩印的答案多少让叶曦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等于绕来绕去,还是付长林他们判断得对。

“不,不一样。”韩印知道这个问题对叶曦来说很重要,便紧接着说,“尹爱君不是凶手刻意选择的对象,穿红色衣服只是碰巧,而且从他处理的方式来看,他并不珍惜那件衣服,甚至用它来包裹内脏。但‘1·4’碎尸案就不同了,凶手把那件大衣叠得方方正正,摆在所有衣物的最上面,显然代表着某种爱意。”

叶曦长出一口气,从韩印的只言片语中,听得出他目前的判断还是略倾向于自己的,她稍微感到安心了一些。

新界口,J市最繁华的区域,是集各种商业功能为一体的顶级商业圈。围绕新界口广场中心圆盘,往东是金融服务区和商业百货街,往西是美食街,往北是文化古玩街,往南便是酒吧、KTV等娱乐场所聚集的街道,曼哈顿酒吧是酒吧街中最大的一间,门脸儿也颇为醒目。

韩印和叶曦赶到时,酒吧尚未营业,但里面有值班经理。韩印和叶曦说明情况,经理让他们随便看。酒吧没什么特别的,但韩印注意到酒吧门口有衣帽存放处,便问经理来酒吧的客人存衣物的多不多,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韩印让叶曦给王莉老板打电话,问一下王莉当晚是否存过衣服,老板说存过。

这就说明,如果红色大衣是一个刺激诱因,那么凶手不是在酒吧里选上王莉的。那么是哪儿呢?是火锅店,还是KTV?

两人随后分别走访了这两家店。但时间太久了,店员都回忆不起来当晚的情形,两人只好又回到酒吧。

酒吧门口正对大街,正常行为分析:当时已经很晚了,王莉又胃疼,回家肯定是要打车的。那么,王莉与凶手的初次接触会是在出租车上吗?

王莉在家里被劫持的可能性,专案组通过勘查已经排除了。至于出租车司机,专案组早前也考虑过。据酒吧经理说,通常晚上酒吧门前都有出租车排队等客,那些出租车都是与酒吧签过协议的,除非不够用,非签约出租车不准在此等客。专案组早前对签约出租车逐一排查了多遍,未发现嫌疑人。麻烦的是,当晚是新年夜,出租车生意特别火爆,有很多客人在街上溜达很久也打不到车,这排查范围就大了……

第五节 犯罪侧写

马不停蹄地回到招待所,韩印便着手将案情分析落实到报告之中。其实昨夜勘查过抛尸现场,他对两起案件的性质已大概有了判断,上午又对被害人以及凶手选择被害人的模式进行一番研究之后,便更加确定——1996年“1·18”碎尸案与2012年“1·4”碎尸案,非同一凶手作案。

依据:

先说“1·18”碎尸案。韩印把凶手在整个案子中的行为分为四个步骤:强奸、杀人、碎尸、抛尸。

具体分析,为什么导火索是强奸?这点对于当年专案组来说,只能算是推断,但韩印可以从行为证据分析中给予肯定。那就是凶手为什么要对被害人的整个生殖器甚至骨盆部位进行特别处理。当年专案组分析,该部分残骸可能因为凶手心理变态将其保留作为纪念,而通过昨夜的现场勘查,韩印确信凶手把该部分甚至还有作案工具都扔到了水流汹涌的古江中。这是一个完美洗清罪证的办法,同时也体现了凶手思想成熟、思维缜密、个性过于谨慎的特征。

杀人肯定意在灭口,这点没什么好说的。而碎尸当然是为了抛尸方便隐秘,但为什么要碎得那么细?为什么要用沸水浸烫?为什么要规整内脏?为什么叠放衣物?这些让常人难以理解的问题,最终被解读为心理变态,实则不然。

——碎尸细致实为工具所限。凶手性格过于谨慎,杀人之后,不敢贸然购买专业碎尸工具,只好就地取材,以家用菜刀和手锯为主。但菜刀显然无法直接把尸体切成碎块,尤其是僵硬了以及冰冻的尸体。于是他只好采取先把皮肉片去,之后再以锯条锯骨的笨办法。而肉片冰冻之后,也易于片割,再拘于切菜刀的片割面积有限,便给人以精细繁多之感。

当然这其中的怨恨心理也起到一定的作用:对于正常人来说,杀人之后肯定会害怕,接着便是懊悔,在此两种情绪的困扰下,出于本能的自我认同,凶手心里便会产生对死者的怨恨,以至于在进行碎尸时会更加果敢和精细,借以宣泄不安。但宣泄之后,又会对死者产生内疚,尤其死者是他先前相识之人,这种情绪便下意识地体现到整齐叠放死者衣物上。而将内脏规整到塑料袋中,实为担心血迹渗漏留下罪证。

至于用沸水反复浸烫尸体,这牵涉到一个比较简单的生活常识,而且法医顾菲菲已经解读得很清楚。日常生活中,从冰箱里取出一块冻肉,必须要缓一下,等它稍微化冻了才好切。韩印分析,凶手杀人后,一开始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尸体,而是在时隔一天或者两天之后才决定碎尸。当年适逢J市最冷的一年冬天,尸体已经冻实了,凶手又无法等待自然化冻,遂用沸水助力,几番反复,尸体自然会出现犹如被煮过的泛红迹象。

处理完尸体,最后一步便是抛尸了。至于抛尸的次数,如韩印昨夜的分析,共为两次:凶手先乘公交车于虎王山抛掉头颅,后以自行车一次性抛掉其余部分。先来分析第二次抛尸:起点为作案现场,凶手在越过心理安全距离之后开始抛尸。这个心理安全距离,没有确定值,主要还是要根据环境、交通工具和气力等来决定,理论上当然是越远越好,但也有就近抛尸的。比如2011年某碎尸案,凶手便把被害人的尸体碎块抛在自己居住的小区内。说回本案,抛尸起点为作案现场,终点为古江边,这是凶手明确的,其余地点的选择带有一定的随意性,主要是根据负重和隐蔽性以及行路方便与否来定的,绝对谈不上故意抛尸闹市,企图挑战警方。那么第一次抛尸虎王山的意图,肯定是想掩盖死者身份,或者尽可能拖延警方查明死者身份的时间。至于凶手为什么不把头颅往虎王山密林深处抛,其实答案很简单,那是源于人类对黑暗和未知危险的恐惧。韩印昨夜曾恶作剧似的试探康小北,称他听见远处树林里有响动,当时作为持枪刑警的康小北都面露惧色,何况孤身一人的凶手,他是杀人恶魔,但并不是真的魔鬼。

还有,“1·18”碎尸案中那些对于凶手了解人体结构、熟知解剖学、可能有过职业经历的分析,在韩印看来太过想当然,长达一个多星期的碎尸行为,怎么看都算不上专业。

合并四个步骤,“1·18”碎尸案的性质便很清楚了——是一起比较常见的,由暴力强奸导致局面失控,进而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案例。本案中,凶手的所有动作,系随正常心理变化而体现,并未发现犯罪标记行为。

什么是犯罪标记?是指犯罪人为满足心理上或情感方面的需要,而实施的某种特殊行为,这是一种在犯罪进行中犯罪人不必要实施的行为,具有一定的独立性。而在“1·4”碎尸案中,标记行为几乎充斥了整个案子。

在“1·4”碎尸案中,刻意模仿抛尸行为本身便是一种标记行为。

通常模仿作案大概有三种动机:第一种,动机明确。凶手企图转移警方视线,扰乱办案思路,最终达到逃脱法网的目的。对“1·4”碎尸案来说,凶手模仿前案风险值太高,于闹市抛尸风险明显大于利益,所以该案模仿抛尸的动机,应该不属于这第一种类型。

第二种,属心理性动机。来自于后者对前者的盲目崇拜,期望获得相同的关注度,从而获取成就感。此种模仿犯罪,凶手更注重犯罪手法,对被害人的选择无固定类型。但“1·4”碎尸案,凶手对红色衣物表现出了爱意,而且碎尸前曾为死者王莉化过妆。韩印相信,王莉一定还有别的方面吸引着凶手,比如头发、身材、脸形、五官中某个部位等,总之,凶手选择被害人是有具体形象的。那可能来自某个对凶手价值观带来颠覆的女人,也是他形成畸变心理最初的刺激源。也许是他跟踪王莉多日,也许只是运气好恰巧碰上的,于是王莉便成为他对女性展开报复的第一个猎物。

排除前两种,韩印认为本案符合第三种动机——凶手在他人的犯罪中体会到了快感。这也是一种心理性动机。在展开论证之前,韩印要先交代一下,这份报告开头的结论是如何做出的。

正如法医顾菲菲说的那样,两起案件时隔16年之久,凶手完全可能由手法业余变成专业,由强奸杀人犯演变为变态杀手,那么韩印是如何判断两起案件非同一凶手所为的呢?当然这是一个包括尸检证据和物证证据以及行为证据的综合考量,但韩印在本案中做出判断的重要依据,是所谓的隐形证据。

何为隐形证据?系指只有凶手本人知道以及警方通过分析推测出的证据。那么本案的隐形证据,便是两个凶手在对被害人生殖器处理的不同态度上。

“1·18”碎尸案,凶手对生殖器采取了特殊的更为隐蔽性的处理方式,这体现了一种谨慎的自我保护,同时也暴露了强奸的事实,换言之,体现了凶手获得快感的方式是有生殖器接触的。而“1·4”碎尸案,凶手将生殖器与内脏规整在一起共同抛弃,未做刻意的保护行为,说明凶手与死者未有生殖器的接触,当然并不代表这不是一起性犯罪,也许凶手获得性快感的方式是碎尸。

总之,以前面的外部证据加上对凶手获得快感方式的分析,韩印最终做出了明确的结论。

明确了结论,回头再来说动机。凶手为什么会在“1·18”碎尸案中体会到快感?首先肯定是来自红色衣服的刺激,再一个当然是碎尸。凶手在1996年的时候,应该正处在心理畸变的暴力幻想阶段,在他无数次幻想过要对某一个或者某一类女性进行报复折磨时,“1·18”碎尸案中凶手的碎尸手段为他提供了一种方式,他将这种方式融入自己的幻想当中,结果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对于变态犯罪人,偏执和追求完美是他们的共性,以至于终有一天在他将暴力幻想转化成现实之时,会甘愿冒着巨大风险尽可能去遵循“1·18”碎尸案中凶手的所为,以期获得他最初的甚至超越的那种快感。韩印相信,随着他的成熟,未来的案件可能会显示出独创性的东西。

自中午回到招待所,韩印便一头扎进报告中,抛却时间和空间概念,将自己置身于脑海里想象的画面中,重现案发情景。画面中,他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时而分裂成两个凶手,时而又变成冷静的旁观者,以参与者的视角去挖掘凶手真实的犯罪心理。

傍晚。

叶曦听说韩印为赶报告午饭和晚饭都没出来吃,便到餐厅打包了几个小菜带到房间。闻到饭香,韩印才感到胃里空荡荡的,他让叶曦先自己看会儿报告,待他吃过饭再为她详细解读。结果饭吃完了,叶曦也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上睡着了。

在基层锻炼过的韩印很清楚做刑警的艰辛,作为一名女刑警付出的更多。如果不是心力交瘁,叶曦怎么会在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里睡着?韩印心口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已经许久未对一个女人如此心疼过了。

他不忍叫醒叶曦,从她手中轻抽出电脑,叶曦看来也实在支撑不住了,未做挣扎,顺从着他的搀扶和衣躺到床上。韩印帮她脱掉鞋子,拉开被子为她盖上,关掉房灯,只留窗前茶几上一盏夜灯撑着光亮。昏黄的灯光下,女人恬睡着,男人守在床边沉思,冷清的夜便流淌出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画面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叶曦闭着眼睛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放到耳边,随便应了几句把手机扔到一旁。

“哎呀,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睡过去了。”叶曦揉着眼睛,冲床边的韩印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睡了多长时间?”

韩印望了眼墙上的挂表。“大概两小时吧。”

“你就这么一直守着我,想干吗?”

韩印知道叶曦是在玩笑,但脸上仍不禁一阵发烫,稳了稳神,也开玩笑地缓缓说道:“我在想,对你,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有什么不同吗?”叶曦笑笑问。

“你可是刑警队长,这还用问我?”

叶曦单手揉着前额,喃喃地说:“最近用脑过度,脑子都木了,你就直接公布答案吧。”

“如果只是个案,那么前者多因局面失控而冲动杀人,后者则属变态杀人,具有未知的延续性。”

“你是在高度概括两起案子的性质吧?”一说回案子,叶曦立马精神十足,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说说凶手吧。”

韩印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1·18’碎尸案对现在的凶手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难道仅仅是因为‘红色衣服’‘碎尸手段’符合他的幻想吗?他是通过何种途径了解到这些的?是报纸、电视新闻,或者别人讲述?那么他也完全可以通过这几种途径,了解到更为残忍的案例,比如开膛手杰克案、黑色大丽花案等,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模仿‘1·18’碎尸案呢?我想,那是因为他自认为可以与‘1·18’碎尸案建立某种关系,也就是说,他一定是亲身经历了那起案子。”

“绕来绕去,还是没绕过‘1·18’碎尸案。”听了韩印的话,叶曦皱起眉头,惆怅地说,“看来我对案子性质判断是对的,而胡局他们选择的侦破方向也没错。可真如你所说,就算亲身经历的话,当年在第一抛尸现场以及古都大学附近的数百名居民都受到过盘查,还有古都大学以及周边两所大学的师生,甚至还要算上几千名参与办案的警员,这个范围也太过庞大了。”

“你别急,听我往下说。”韩印见叶曦有些急,忙安慰她说,“我认为主要是两个范围,凶手要么当年曾与尹爱君有过近距离的接触,要么就是曾作为那起案件的重点嫌疑人,被咱们警方反复排查过。那么,当年他的年龄应该与尹爱君相仿,现在至少要在35岁以上。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男人,工作成就不高,生活很平淡,对女性有相当程度的厌恶,可能无法正常性交,作案的根本便是对女性进行惩罚,从而释放压抑的情绪和性欲。”

“凶手惩罚女性是有具体形象的,应该来自于他长期以来一直在心底怨恨的某个女人。通过王莉的形象,我认为那个女人可能30多岁,相貌成熟,经常化很土的浓妆,还有烫着像王莉那样有些‘过时’的侧向一边的长鬈发……”

“才不是过时的呢!那是今年最流行的复古80年代的烫发。”

叶曦自己虽然留着短发,但并不妨碍她对美发和时尚潮流的敏感,这可是女人的天性。韩印刚刚明显说了一句外行话,叶曦忍不住插嘴提醒他。

韩印笑笑。“这就更对了,那是一个年代久远成熟女性的形象,而通常暴力幻想多始于一个人的青春期,所以我认为,凶手一直怨恨的女人其实是他的母亲。凶手应该是单亲家庭长大,或者因为父亲工作原因,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他对母亲有相当程度的依赖,母亲在他眼中代表着全体女性。如果成长的过程中,他经历了被母亲虐待、背叛,或者抛下他突然离世,那么女性在他心里的定义便是负面的,以至于成年后他无比厌恶这样一个群体,不善于和她们沟通。即使最终有了婚姻,我相信此刻要么婚姻状况岌岌可危,要么已经以离婚收场。现在他可能与老婆分房睡,或者是单独居住,又或者迫于经济压力搬回家与母亲同住,不过他会拥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由王莉失踪到尸体碎块出现在街头,时间跨度是1月1日凌晨到1月4日凌晨,这恰好是一个公众假期,所以我认为凶手是那种朝九晚五有正常工作的人。他平日的表现,低调、沉稳、与人平和相处、具有强迫症状的疑惧、缺乏自信、缺乏创造力、内心深处潜藏着深深的自卑,自卑到连寻求快感都需要模仿他人……”

“你能确定凶手一定就是男人吗?”叶曦问。

“如果碎尸动机不是单纯为了遮人耳目,那就意味着过度杀戮或者施虐倾向,通常动机都是借以宣泄性欲,所以凶手是男人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是女人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心理性问题,可能要涉及精神分裂这种病理性问题。”

“我明白了,我们要有针对性地大范围排查与尹爱君碎尸案有牵扯的男性嫌疑人,同时涉及案件中精神状况有问题的女性,也要做一些相应调查,对吗?”叶曦总结性地问道。

“可以这样说,但我还是比较偏向前者,如果真是后者的话,那么除了与尹爱君有牵扯这一点有用之外,其余对罪犯所做的侧写都不成立。”韩印强调道。

“女人作案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小,能力和气力方面也是个问题。”叶曦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你看我这记性,说到女人才想起我是来干吗的,我是要告诉你技术科今天去虎王山勘查的结果。那些脚印至少属于五个人,其中还有一名女性,轮胎印迹还在比对当中。”

“群体?……女性?……”韩印默念着,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