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夜雨无意2
素卿用完早膳回到房中时，外头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若是久旱逢雨那叫甘霖，若是炎热逢雨那叫清爽，可现在一天接着一天没完没了的落雨，直教人心中无比烦躁。尤其在素皖出嫁后，整个素府变得冷冷清清，连素蔓都赖的搭理她，整日同自己那些个昔日的台面姐妹出去听曲儿品茶，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彩环，将这份信送出去，我们便出去走走，散散心。”这雨折腾的她实在低沉，一时动了回家的念头，可思及墨棐心中又有不舍，便想着同他商量一下。
彩环瞧着她心情不好，乖巧的应了下来，出去准备去了。独留素卿一人坐在院中小亭里赏雨。
平侯将军向来喜爱回廊与锦鲤，这点倒与她父亲不谋而合。整个府上长廊环绕，四周满是鱼池，白色的纱幔盖住小亭四周随风而舞，别有一番趣味。
素卿伏在亭边，手里拿着鱼粮投喂，池中的锦鲤欢腾的衔住鱼食蹦着翻了个圈便游走了。
片刻间的光景，彩环便拿着雨具前来迎接她，“小姐，都准备妥当了。”
素卿应了声，擦拭了手便随着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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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说五溪镇热闹，就算下了这么大的雨依旧有不少人愿意出来溜达，尤其是往日宾客不断的茶楼，此刻更是络绎不绝。就着热气喝壶茶，似乎是每个五溪镇人固有的习惯。五溪镇上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平日里都爱来这儿挥霍，能在这瞧见莫子棂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坐在他对面悠哉品茶的墨棐。
小公子今日穿了一身墨衣，越发清秀俊朗了，出彩的气质惹得周遭姑娘们频频侧目，低声交谈这五溪镇何时来了这么个俊俏哥儿。
素卿心里因那些毫不收敛的视线分外不爽，都怪当初刘川柏同申氏在此处相识，这场美好的相遇不知被多少怀春的姑娘醒着睡着惦记，就憋着口气儿想与某家公子再来一场邂逅呢。
一旁有小二跟上来，笑的谄媚，“客官想喝点什么……”
素卿毫不理会他，衣袖一甩便往楼上走，直奔墨棐那处去。
此时莫子棂正同他商议昨晚之事，两人正说到要紧之处，莫子棂便瞧见一抹嫣红从屏障后走出来，素卿一脸不悦地坐在墨棐身旁，气鼓鼓地盯着他。
墨棐到底是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晃了晃神问，“你怎么来了？”
素卿火气大，蹙着眉顶回去，“小公子这儿不兴我来？”
这倒不是……
墨棐讪讪地坐在原处，不知她这股火气从何而来，只好无助地瞥了莫子棂一眼。莫子棂立即表示爱莫能助。
“.……”
墨棐抿嘴，暗自记仇。
“喝不喝热茶，外头大雨天寒，喝点茶驱些寒气。”墨棐将刚沏好的热茶端到她面前，声音软糯糯的满是讨好的意思。
莫子棂诧异地转过头来，忍着满身鸡皮疙瘩万分嫌弃的盯着面前这两个人。瞧瞧往日这个不可一世的狐族大殿下，如今不一样被人收的服服帖帖的嘛。
当着旁人的面，素卿也不好太耍小脾气，只好接过来小抿一口。温热的暖流瞬间涌进身体。
“子棂哥哥怎么会同小公子在此处？”
小公子？
这称呼还真是疏远又亲昵。
莫子棂扫了眼对面老实巴交坐着的墨棐，使劲将心底不断涌出来的笑意压下去，道，“故友相逢，来喝杯茶叙旧罢了。”
原来如此。
可这周围毫不收敛的视线实在让人心里郁闷，身边的墨棐依旧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不知是真的察觉不到还是装的。素卿越想越生气，一刻也坐不下去了，朝着莫子棂道，“总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也怪闷的，倒不如出去走走？”
墨棐立刻附和，“坐的久了确实无趣，出去走走也好。”
莫子棂隐晦的弯起嘴角，并不打算揭穿素卿心里的那点小九九，道，“二位去逛吧，我府上还有些事便先行离去了。”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了来自墨棐处毫不收敛的赞许目光。
三人在茶楼前的石桥处道别过后便东西分开了。
不过片刻功夫，雨又下大了些，空气里的浮闷倒是飘散了不少。两人踏着雨悠哉地晃在街上，无比惬意。
墨棐瞧着她心情稍稍转好，于是试探着开口，“今日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素卿轻轻踢走脚下的石子，没有回答他，却是问，“身上的伤好些没有？”
墨棐将伞往她那方倾斜，唯恐她被雨淋到，自己的半个肩膀却已经被雨水打湿，他丝毫没注意，专心地看着身侧的素卿，“我没有受伤。”
“胡说。昨晚你身上都是……”
“血不是我的，别担心。”
素卿盯着他像是在思考他到底有没有说谎，偏偏墨棐一脸坦荡丝毫不畏惧的承接住她的目光。素卿有些气馁，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若是真的在乎怎么可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她微微颔首，叹道，“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墨棐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凡事都爱往心里装，总给人一种生性冷淡不问世事的感觉。可偏到了素卿这里，却连她微微蹙眉都想探究背后的缘由。
“不问所为何事吗？”
素卿摇头，似乎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脚下的石块上去了，“小公子若想说自然会说，苦苦逼问的话我不成无理取闹了。”
“.……”
墨棐漆黑清冷的眼眸微动，却依旧没出声。
有些事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索性还是不开口的好。
“今日在府中待了一上午，本以为公子会来寻我。”素卿抬头看他，有些莫名的委屈。
墨棐从长袖中伸出手握住她的，那只小手温热细滑。素卿能察觉到他的一根手指在自己手背上微微滑动，带了些讨好的意味。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墨棐只是牵着她往前走，闷声不语。素卿瞧着他一副冷清的模样，气的发笑，问，“不怕雨了？”
“你在。”
“.……”
最怕这种生性冷淡的人突然说些甜腻的话，素卿得意地弯起嘴角，刚想问他些正经事，便瞧见前处桥边围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议论什么。
生锈的雨水味中还夹杂着些血腥气，墨棐终于将视线从素卿身上转移开，朝那方看去。
素卿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刚想拉着他走开，却被墨棐一带挤进了人群前头。一瞧不要紧，素卿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话都说不出来了。倒在雨水中的姑娘满身鲜血，雨水灌在她身上冲刷掉血迹，成一股小流四下散开。周遭人皆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去为她撑把伞。身后的彩环也跟着挤进来，看清地上躺着的人后也忍不住呆住了，喃喃道，“小姐，这不是……”
“快，给她撑把伞！”
回过神的素卿脸色铁青，身后的随从立即围过来将人群冲了个七零八散。还好雨势大，街市上本就没有多少人，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看热闹的人轰走了。
将那姑娘台上马车之后，素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摘下来披在她身上，紧张兮兮地样子惹得墨棐都忍不住侧目注意她怀里倚着的姑娘。
呼吸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素卿撩开帘子一角，对外头的人道，“回素府——”
“可小姐，您别忘了那回事儿。”彩环凑过她耳边小声提醒。
素卿猛地记起来，当时为了救小哑巴设的局，如今不能因她被破了。正举棋不定之时，便听墨棐道，“若是不方便回府，我到知道个地方，可以将这位姑娘送到那儿去，确保安全。”
侯爷府早些年时家大业大，光是房屋雅舍不知置办了多少处，后来家道中落，为了补贴家用莫子棂便将这些都变卖了。没想到他还留了一处，正逢墨棐一行人来，便叫他们从客栈搬到了这处，也好住的舒服些。
马车飞快地驶过林间，稳靠地停在木屋前。小厮们将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儿抬下来，素卿紧随其后，连伞都顾不得上打便从马车上跳下来随着进了屋子。
这一顿动静惊得流莺从偏房出来查看，瞧见主屋里不停有人进出，几个出来的人手上还拿着些带血的衣物。唯独守在房门的墨棐，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悠闲地样子同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怎么了？”
墨棐摇头，连眼睛都懒得抬。
流莺嗤之以鼻，“不说就算了，切，本姑娘还不想听呢。”
墨棐有些哭笑不得地抬头，他确实不知缘由啊，再说，今日到底是犯了哪路大神，怎么到哪儿都不受待见。
直到天际渐渐泛黑素卿才在屋里出来，满脸掩不住的疲惫。墨棐赶紧迎上去，问，“如何了？”
“倒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微小的擦伤，我给她包扎了一下，又给她开了些安神的汤药，刚喂她喝下去，这会儿睡着呢，”素卿靠在椅子上，瞧见墨棐盯着自己的手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往袖中藏了藏，“许是刚刚把血迹沾在手上了。”
墨棐不吭一声，转身不知走到偏房里一会儿出来手上拿了块儿浸湿的帕子，坐在一旁仔细为她擦拭，神色专注，比对待稀世珍宝还用心。
“你懂医术？”
“略懂一些，以前待在府中闲来无事，便自己找了书学。”
素卿凑近了他看，满心欢喜，“小公子，你可知你的眼睛生的格外漂亮吗？”
墨棐指尖一顿，微微抬头。漆黑的眼眸中蒸着些雾气，又带着细碎的光亮，素卿眨巴着眼，努力使自己不沉浸与此，却还是晃了神。
“咳。”
不大的声音却像是颗石块猛地投进湖面，惊起波澜阵阵。素卿几乎是反射般的跳开，低着头手足无措地坐在原处。相比之下，墨棐倒显得分外从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素卿指尖抽离，看向来人。
“今日天气还真是不错，哈哈哈，小雨连绵，哈哈……”
莫子棂颇为尴尬地干笑了几声，转头就瞧见了从屋里端着热茶出来的流莺，瞬间想找到救星般凑过去，跟在她身后进了亭子。
“素卿姐姐身体不舒服吗，脸怎么这般红？”流莺也注意到些不寻常，可看着墨棐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两人也不想是发生了争执的样子。
素卿这会儿羞的已经抬不起头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句话，最后还是墨棐出口帮她解了围，“今日带回来的那位姑娘是何人，瞧你一脸紧张的样子。”
“什么姑娘？”莫子棂好奇地问。
素卿从流莺手中接过热茶，小酌几口，身子稍稍恢复了些暖意，“原先是素府上的一位侍女，也算是皖儿姐姐的恩人。”
一听到素皖的名字，莫子棂霎时安静下来，神情严肃。
“这丫头先头是素蔓身边的红人，为了救皖儿姐姐几次三番冲撞了大夫人和素蔓，后来，被素蔓随便寻了个理由剪去了舌头，喉咙也被人用热水烫坏，成了个哑巴。我和皖儿姐姐设了一局将她救出来送回了老家，没想到今日竟在街上瞧见她这般模样。”
莫子棂未曾想到还有这般渊源，便多问了一句，“这姑娘老家是哪儿？”
“就是镇外不远处的曼家村。”
莫子棂像是想到什么，没再问下去。
天色渐晚，流莺欲留她一行人用过晚膳再走，却被她宛然拒绝了。临走时，素卿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给流莺多交代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