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照花台
不论何时,人间都是要比天上热闹的。许是有人总说羡慕神仙逍遥生活,无边法力,无尽寿命,可若是真的尝试过后便会觉得还不如凡人短暂一瞬来的美妙。
起码有佳人在侧,良辰美景,都比天上的凄苦寂寞来得好。
素卿纤细白嫩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他忍不住又走近了些,耳边依旧是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倒并不觉得烦,素卿的声音是极好听的,柔柔软软的,像唱曲儿的声音,只是太多时间没像现在这般和她一同走在街上,连风吹来的温度都恰到好处,实在让人难以不沉沦。
“所以说,我跟方才那位莫公子就只是兄妹情谊,”素卿总结性的说了一句,偏过头去看他,发现某人正眨着眼睛仔细研究她头发上的翠珠簪子,于是好笑地问,“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的?”
墨棐点头,看她,“听了。莫公子喜欢的是你姐姐,你喜欢的是我。”
这什么……
“我何时说我……喜欢你了。”素卿羞红了脸,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下一瞬又觉得他这副模样似曾相识,实在讨人欢心。
“你不是次次见我都会说吗?”
“哪有次次?!”素卿反驳。
十次里也就有……八九次吧……
墨棐不跟她争执,点头同意她的话,将话题转开,“那你姐姐为何要嫁给大将军?”
素卿叹口气,无奈地垂眸,“命呗。世间女子,哪一个不臣服于命。”
“也是有的。”墨棐看她。
“嗯?”
“听闻素家素卿小姐,就是个不顾世俗真性情的好姑娘。”墨棐一脸正经地哄她,逗得素卿笑个不停,整个人儿缩进他的怀里,“那还真是便宜墨公子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了。”
墨棐一手揽着她的腰间,一手轻捏她的脸颊,笑着回应——
“嗯,便宜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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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婚期定下来之后,素府整日张灯结彩,里外被红灯笼映的一片喜庆。府里上下都来回忙着明日的婚事,丝毫顾忌不到彼此。
彩环从大将军府回来之后,直冲着后院的柴房去了。她年幼时跟着素卿在这儿住过些时日,也还记得那处隐蔽之地如何去。拨开暗处墙角的一丛丛杂草,便出现了个矮小的窄洞,正好能容她这种瘦弱的女子通过。洞口那头,便是通往城外河边的小路。莫说是素府的人,就连在五溪镇生活了许久的老人都不一定知道这处地方。这还得多亏了素皖小姐相告,才好走完这局棋的最后一步。
城外河边有处破落的草屋,此刻竟闪着幽幽地烛火。彩环推门而入,里头的人听见响动迎了出来。
“李嬷嬷,她醒了没?”
“醒了。”
彩环从袖里掏出些银锭子递过去,嘱咐道,“切勿走漏风声。”
李嬷嬷拿了银子,自然是点头哈腰地听命办事去了。
彩环推开屋门,里头伺候着的都是素卿这趟前来带的些心腹,破旧的床榻发这股潮湿的腐味儿,上头卧着个姑娘,正是白日里被素卿拉到院儿里跪晕过去的那位。
她见到彩环进来,支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无奈身体还虚弱得很,愣是再次倒了下去。
彩环走上前去将她扶起,道,“不用着急,现在大夫人和二小姐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就安心回去吧。这里有些银子,是素皖小姐留给你路上的盘缠。”
小哑巴“哼唧”着从袖里掏出炭笔和纸,歪歪斜斜地写了句话递给她看。
“不必担心,我们家小姐是个胆识过人的,自有办法护自己周全。还有素皖小姐,从明儿起她就是大将军的人,素府自然动不得她,你就不要担心了。”
小哑巴又从纸上写了几句话,递过去,上头写着,“请素卿小姐务必提防二小姐。”
下头还有一句,“大将军府有鬼。”
彩环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她却像想起什么分外恐惧之事,怎么也不肯再写了。彩环只好将她的那页纸扯下来藏进袖中,招呼人来将她送上马车。临走时,彩环将素皖留的信物递给她,嘱咐着,“你回了老家就好好过日子,这是你的卖身契和银子,够你买些地养活一家子了。素皖小姐叫我嘱咐你,若是将来有了什么难处,只管拿着这个玉佩去将军府寻她。”
小哑巴感激地一个劲笔画,泪流满面。
车夫压低草帽,乘着夜色驾着马车飞快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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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卿回来换了身儿衣服,就到素皖那儿去了。此时别院儿灯火通明,下人们进进出出,人声鼎沸。素卿瞧着热闹,索性坐在一旁啃着果子看素皖换喜袍。
“哎,怎么不见大夫人和二小姐?”素卿问了声旁的翠珠,胡乱打听。
“回小姐的话,那二位在这待了一下午,刚走。”
啧啧啧。
素卿撇嘴,朝素皖喊,“姐姐,您今儿下午可是闷坏了吧?”
这时周围人刚伺候她把喜袍穿上,平日里教规矩的嬷嬷还在屋里坐着,听见这话难免皱眉,道,“素卿小姐,姑娘家说话要成个样子。听听您的语气,活像街市上没脸没皮的泼猴。”
有几个跟素卿熟的丫鬟一时没忍住捂着嘴笑起来,也赶上素卿脾气好的时候,便不与她们计较,赶紧起身有个姑娘样子的行了个礼,“嬷嬷,素卿知错了。”
这下,周遭的人都哄笑起来,连嬷嬷也无奈地摇摇头随她去了。
素皖披着喜袍走过来,问她,“今儿是碰上什么好事情了,这么快活?”
“不告诉你。”素卿眨眼,狡黠的很。
“不告诉就不告诉呗,都没人稀得听。”
嘿。
“真不听?”素卿凑近了问她。
这么多年姐妹,她有什么小心思还能瞒过自己?素皖招招手,叫身边人下去了,“现在能说了吧?”
素卿眼看着屋门阖上,才凑过去压低声音,“我从大将军府回来碰着莫子棂了。”
眼前的人身形晃了晃,抓住她的手问,“子棂哥哥说什么了?”
“还是那句话,叫你好好的,”素卿瘪瘪嘴,坐到一旁,倒真像个街头上混日子的泼赖,“真不知你们二人是怎么寻思的,明明知道没了对方都过不下去,可在一起这条路又被堵死了,何不就痛快的放下转身另寻新欢去得了,非要这么失魂落魄跟丢了半条命似的。世上男儿千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何苦呢。”
素皖倒是没料到她能说出这等话来,听起来冷血至极,诧异道,“如果是和你郎君这般生离呢?”
素卿眨眨眼,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那就祝他同别家的好姑娘永结同好呗。这一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背在我一人儿身上,我可赌不起。”
素皖瞪着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看见素卿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茶盏,继续说,“人这辈子啊,没什么比活着重要。单活着还不成,你得活的开心,活的肆意,其他一切,就不那么重要了。”
静了半响,素皖才叹口气,感慨,“可惜你是个女儿身了,若是个男子必是个无情无义却心怀抱负的英雄侠客。”
素卿歪着头细细咀嚼这话,一时竟分不出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于是回道,“这跟男儿女儿有什么关系,我若想做侠客现在便可以做啊。”
素皖本来心绪郁结,让她这番话给逗乐了,伸出手戳戳她的脑门,“你呀,还是没长大,不懂得世间男女情爱是多折磨人的事儿,”随即又深深叹口气,紧握住她的手,“我倒希望你永远不用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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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摸鱼儿•雁丘词》元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