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百花节这天,山上并没有任何异常,跟往常一样,善渊诵完早功之后便去打扫庭院。
这几日来山上的人格外多,却再没看见那个灵动的身影。善渊站在庙门口四下张望了一圈,记忆中,她总是爱穿一身蓝衣,坐在台阶上,等到他出来扫台阶的时候趁机同他讲上几句话,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是笑着的。他虽然不苟言笑,但心里却是欢喜得很,她就像是朵漂亮的牡丹,在肃静的古庙里显得给外有生命力。
不知是几时起,她便不来了。可他却成了习惯,每每都要来这里逛一遭,虽说见不到她,但脑海里却总是能回忆起她的笑脸,心里突然就满足了。
善渊知道这样不对,出家人怎能被世俗蒙住双眼,怪他道行实在太浅。这世间的繁华,尽数在那少女的眉眼间,生动明艳,叫人怎么能不心动。
“善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师兄走过来喊他,“今日百花节,师父要去山下为众生祈福,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便要出发了。”
“我?往日不都是师兄们去吗?”
“你在这里都多少年了,还当自己是个刚来的小和尚啊,师父素来疼你,指名叫你去的。”
善渊欣喜,赶忙回去收拾,慌乱中却将藏在袖里的人偶掉了出来,赶忙弯腰拾起来放进怀里离开。
徐府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徐老爷回来众人自然要谨慎起来,再加上百花节,清栀也被闹得不怎么清净,早早被竹儿喊起来梳洗打扮。
“今日老爷回来,小姐可要打扮的漂亮些才是。”
清栀不置可否,偏头瞧见桌子上的新衣,问,“那衣服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小姐晚上祈福会要穿的衣服。”
祈福会?清栀突然想起来,未出阁的女子都要去祈福会为自己的未来求个平安的,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祈福会,自然重视了些,连衣服都是找了最好的裁缝为她特别做的。
清栀在袖口里摸了摸,突然慌乱起来,“竹儿,我的人偶呢?”
“这儿呢,”竹儿自枕下摸出来递过去,道,“小姐这么宝贝,都快魔怔了。”
清栀接过,眼神木然。
纵使她相思入骨,又有何人知?
等到院子里的灯笼尽数点起来之时,出去接徐老爷的人也回来了。
清栀站在前厅里等着,不出片刻边看见众小厮簇拥着一个男人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老的风韵犹存,小的也是万种风情满身贵气。
她起身跟在徐母身后迎出去,行了个礼,一番寒暄。
有随从的下人跟进来,手里捧了个盒子,徐老爷看着清栀,脸上虽说是一脸严肃,眼神却是格外慈祥,“听你娘来信说,你格外喜欢吃鲜花饼,我便命人去京都有名的店铺里买了些,若是好吃,日后便多寄些多来。”
“多谢爹爹。”清栀接过来,雕花的木盒上都飘着一股奇香。
跟在父亲后面来的侍妾跟初次相见的妹妹,虽说话规矩,但瞧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毕竟自京都而来,况且又是受宠的人,自然是不把他们这些穷乡僻野的人看在眼里,现在客套,也是顾着身份和徐老爷罢了。
竹儿收好东西,走到她身侧耳语,“小姐,祈福会快开始了。”
清栀掐算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京都来的妹妹对这小地方的节日甚感兴趣,吵着也要去看,徐老爷也是兴致好,便带着徐母跟侍妾先去了。
清栀在房里梳洗打扮,顺手将窗台上的蜡烛点了,“竹儿,等下挑些好看的首饰给那个妹妹送过去,也算是一番心意。”
“好勒,”竹儿应着,又问,“那小姐是从京都来的,什么好玩意儿能入得了她的眼?”
“自然是没有,我也只是意思意思罢了。人家正是受宠之人,价值连城的东西送到她那儿也是瞧不上的。”
竹儿明白她的意思,不吱声了。
外面街道上点满了灯笼,光影绰绰,翠树环绕。姑娘们提着各色灯盏上街,往镇子南边的宜和居走。每年的祈福会都在那里举行,元渡大师亲自来主持,格外隆重。
清栀在离宜和居不远处的巷口下了轿子,从竹儿手里接过灯盏,自己一人往前走去。这是祈福会的传统,未出阁少女手持灯盏独自一人上桥,寓意着未来一片光明。
不知出于何缘故,今年来宜和居的姑娘明显不如往年多,但宜和居的阵仗却是做的比往年都气派。清栀在门童的指引下,交了灯盏,到二楼雅间等着。
说是雅间,实则只是个仅能堪堪容纳一人的小房间罢了,四面用空心的板子围起来,地上铺了层上好的羊毛毯,清栀掀开帘子爬进去,觉得着实憋屈,便将脑袋伸出开看楼下的姑娘们。
镇子上有势力的孙,苏,徐,刘,四家姑娘今日都聚齐了,虽说平日里交情不深,可碍着她跟孙家大少爷的婚事,其他那几位姑娘也就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只有刘家的那位小姐,一脸傲气,瞧了她两眼,不情愿地喊了声“姐姐”,便躲到隔壁雅间的帘子后面去了。清栀到不介意,她素来不是那种为此事斤斤计较之人,也就作罢,独自掀起帘子看着下面的陆续进来的姑娘发呆。
期间孙家的大姑娘过来好意提醒过她几次,将要出阁的姑娘是不得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抛头露面的,谁知清栀一点儿不听她这未来夫家人的话,只能自己一人叹口气乖乖回去了。
到底都是姑娘家,就算是厅堂里坐满了人也没一人好意思低声窃语,清栀瞧着没劲,刚要放下帘子,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惊鸿一瞥。
善渊在看见她那一刻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这四个字,心中的欢欣和喜悦在这一瞬间尽数涌上心头。这个姑娘就是有与旁人不同之处,坐在大厅里的姑娘皆顾着规矩,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手脚都是规矩放着的。只有楼上的她,从不顾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何其自由,也是何其珍贵。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偏转过头去,随师父走上前去。
清栀瞧着他走进来,像是看见什么稀世宝贝一般,不论如何也不愿移开视线。
几日不见,他怎的瘦了些,原本削尖的脸庞显得越发轮廓分明了,但依旧是出奇的好看,清栀想,上天果然偏心,给他一副好皮囊也就罢了,还偏又给他旁人都不及的聪明才智,叫人钟情不已,无法自拔。
一旁有小厮前来提醒,她这才不舍地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放下了帘子。
善渊就站在大厅里,周围万千人,可他就只能瞧见楼上那一个,只有隔着帘子时,他才敢大胆地往楼上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是她。
彼时师兄走进来,提醒道,“把师父带来的蜡烛给施主们送过去,你便到后面跟师弟候着,其他的交给我们来做。”
善渊应下,去准备蜡烛,挨着送过去,唯独到了最后一间雅间,他有些犹豫。
也不知在犹豫什么,心跳慌乱,片刻之后,才掀开帘子走进去,看着少女略微震惊的瞳孔,低声道,“施主,你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