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客满
“实在不好意思,客官,本店客满了---得委屈您去别处了——”
连续找了三家客栈,仍是客满。自从一个多月前孤沙城贴出告示,和纱郡主将在十五月圆时比武招亲,城里客栈便供不应求。明日便是十五月圆时,近日随处可见俊逸非凡的公子哥瞎溜达,比武的有,比文的也有。
他们刚出客栈,便有人围了上来。
“我家有间偏房,价格绝对实惠---”
“我家有三间,有免费糕点可享用---”
这些百姓还真是聪明,投机取巧,将自家的偏房腾出来,改做客房临时待客,倒也能赚上一笔。只可惜牧九川眼光高,看不上!
他们甩掉那群人,继续往前走。
——
“诶---那不是听书和舒夜吗?”梅长雪指着不远处的客栈说道,只见面具男刚出客栈门,看了他们一眼,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舒夜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估计有什么私事吧。那客栈名字取得挺顺口,叫歇脚客栈。本来他们是一路同行的,前不久才在城门口分道扬镳。
面具男这是找到住处了,还是被赶出来了?
——
“牧九川,要不我们也去歇脚客栈碰碰运气?”
梅长雪心想,可能里边还有空房呢。
“要去你去,我不去。”
“都要流落街头了,你耍什么性子。”梅长雪道,“又不是要你和听书阁主睡一屋,你这么介怀作甚!”
也不知道两人怎么了,一见面就吵个不停,像是前世的冤家。牧九川拳头握紧,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地。他们方才在城门口吵了一架,牧九川被听书阁主狠狠数落了一番,气还没消呢。而吵架的起因是路过的一头水牛被蛇咬了,牧九川拔刀砍了毒蛇,并让听书阁主帮着医治。听书阁主不肯,说是水牛先踩了蛇卵,遭到蛇的报复纯粹是咎由自取。
牧九川又道毒蛇恶毒,斩草除根也不为过。听书阁主却道,毒蛇是有毒,心肠如何旁人最好不要妄加评判。
就这样,两人聊崩了,大路东西各走一边,还一副此后一生都不想再见了表情。
——
邱景将梅长雪拉到一边,小声解释道:
“梅姑娘,你有所不知。那歇脚客栈是花家开的。是家黑店。早年我家将军闯荡江湖时,被客栈老板坑尽钱财,做了三个月的苦工,受尽屈辱,生不如死啊。你就别为难将军了,我们去别处吧。”
所以,这跟听书阁主没关系,是她想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牧九川说青燕子杳无音信这事,她一直没得到正面答复,好几次都被牧九川巧言糊弄过去了。说什么估计是他走后才去的京城,关于听书阁主否认自己是花九重这事,牧九川也只是说他会帮着试探,毕竟他和那个叫花九重的也不是很熟。
——
“成吧,不住就不住呗---已经是第四家客栈了——再找不到住的地方,估计只能去老百姓家将就一晚了——”
梅长雪继续向前,刚要越过歇脚客栈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歇脚客栈门口。梅长雪本来没怎么留意,看到走在前边的邱景杵在那里不动,她才停下来。邱景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赶马的马夫,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地。梅长雪看了一眼那马夫,他身穿青衣,身形颀长,有天人之姿,甚是俊美。本来以为舒夜已是人间极品,跟眼前的青衣男子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你们做什么?还不跟上来?”
已经走去老远的牧九川转身低喝,瞅见那马夫,眸中顿现异样。马夫也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当没看见,转身去撩车帘。
——
“喂,见不得人家长得比你好看啊---还不走---”
听到梅长雪的催促,邱景才收回视线,边走边小声嘀咕道:
“上次我带兵巡街,便是这家伙,不服管教,偷袭我——好像是断了一根肋骨---到现在还重伤未愈隐隐作痛呢---不然我怎么会败给舒夜那家伙---”
梅长雪心想,这家伙又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了。
——
“你在看什么?”
梅长雪终于注意到,牧九川不是在瞪他们,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莫不是牧九川也跟那位容貌俊秀的马夫有纠葛?谁曾想这一眼看过去,竟瞅见了久未谋面的青燕子。她化了妆,一袭藕粉色裙摆随风摇出好看的弧度。
牧九川死死盯着青燕子,暗想:
“是将军府的那位青燕子么?青盏也在,不可能不是吧!”
——
青燕子下了马车,瞅见了泪眼朦胧的梅长雪,先是一愣,而后张开双手,夸张地快步奔向梅长雪,一把将梅长雪抱怀里。
“阿梅---你去哪儿了?想死我了---”
带着哭腔的语调,听起来情深意切,可她却冲牧九川抛了个极为奸诈的媚眼,好像在暗示什么!相较之下梅长雪倒是真情流露,哭得稀里哗啦。
“我可总算找到你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
马夫牵着马车往客栈后院走,牧九川看了一眼马夫消失的方向说道:
“别走了!今晚,就住歇脚客栈!”
“哈?”
邱景震惊,大将军莫不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挑战少时的噩梦了吗?
——
到了晚上,梅长雪没和牧九川他们一起吃晚饭,而是和青燕子坐在天字套房里一边聊,一边啃鸡腿。
“柳安平还活着,我现在特别害怕他会再次找上门来---”说完,梅长雪还吸了吸鼻子,而后问青燕子,“你这两年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不来救我呢?青燕子?”
“你先好好休息,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青燕子假装关怀地安慰了几句,而后借口去上厕所,转到马厩去找青盏。青盏正在喂马,看见她来,顿时喜形于色,问:
“你怎么来了?”
“客房里的梅长雪是假的,乃血魔所化。”青燕子神情凝重,此事相当棘手,“柳家灭门,估计是血魔失控所致。自打圣皇下旨灭仙门百家,能养魔为患的,便只有那妖道吴三了。那血魔也算是阿梅的血脉,以真假参半的虚假记忆凝聚成了现在的人格---血魔来到孤沙城,怨魔正好也逃入孤沙城---我担心这是个圈套,或许,阿南和巧儿,就在附近---”
青盏放下稻草,道:
“我去杀了她---”
“先别急。我来找你,是想要你帮我个忙。”
“嗯---”
“白面郎君的惑心术,怨魔的执念,血魔的梦魇,我大概猜到她想做什么。倘若我入局无法醒来,记得唤醒我。我最怕火,记得用火---”
青燕子走后,青盏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四处看,没发现端倪,无意间抬起头,只见一间客房窗户开着,戴着鬼面具的听书阁主直勾勾地盯着他。青盏也盯着对方瞧了几眼,直到听书阁主将窗户合上,才收回视线。
这位听书阁主自他们相识那日就表现得很奇怪,他会给青盏送银子,安排住处,看起来满是善意,尽管青盏一再拒绝他也不恼。青燕子并没有提到听书阁主,会不会听书阁主出现在此,也并非巧合呢?
——
入夜,牧九川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带兵埋伏敌军反被埋伏,饥渴交迫之际,抓起梅长雪的胳膊咬了一口。而后林扶阳,那位少年成名的八部将军,带着一队士兵赶来,将梅长雪和青燕子带进大牢。
牧九川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到林扶阳,就跟当初他也很纳闷,为什么假梅长雪会把林扶阳和他扯一块。当时林扶阳不是随父亲去南襄城阻击敌军了吗?况且,审讯逼供、威胁犯人这种事,林扶阳最不擅长,倒是邱景那看起来天真痴傻的呆子,掌握得极好。
等他醒来,额头上全是密汗。
他留意到窗户开着,床边站着一个人。
看那身姿,当是个女人。
“谁?”他抓起枕头边的大刀,喝问。
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乃是一张美艳而危险的脸。
“梦便是梦,醒了就了了,现实中发生的事就不一样了,不管过了多久,还是忘不了啊。将军可知,自己是如何熬过那场死劫的?”
“你什么意思---”
莫非先前的梦,都是这女人在搞鬼?牧九川琢磨着,该先发制人还是静观其变!
“你的命,是用梅长雪的血肉换来的---饥渴交迫,命在旦夕,你吃了她,保全了自己---吃人将军牧九川,你以为那是胡诌的?那才是事实,那才是你的真面目啊——”
“吃——吃人?”
牧九川猛地瞪大双眼,瞳孔瞬间放到最大,那些遗忘在角落里的梦魇见机钻了进去。血光乘机炸裂,一道比梦魇还要凶险百倍的网,瞬间展开,将所有相关人等卷了进去。
“痛苦吧,懊悔吧,再多一点,如此我的局便成了——哈哈哈——吃人将军牧九川——这才多大点事啊——凡人,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阴险却悦耳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牧九川脑子里晕乎乎的。什么局?这女人想干什么?他努力想醒过来,越是用力,意识越是薄弱,黑暗降临前,他看见了血淋淋的残肢。有一双绝望而熟悉的眼睛盯着他,喃喃问他:
“牧九川,为什么要吃我?”
为——为什么?
嗒地一声,好似一滴水融入大海,他彻底被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