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秋后问斩

什么洞房花烛夜，人生一大乐事，在牧九川这里统统变成了笑话，而且还是人尽皆知的笑话。正所谓若非两情相悦，婚嫁便等同于诛心，每时每刻都是无上煎熬。那日牧九川骑马路过刑场，听见犯人嗷嗷喊饶命，不禁叹了口气，秋后问斩一刀下去一了百了，而上大夫之女骆芊芊与他的婚事，比秋后问斩还要难熬许多。他对骆芊芊没有半点印象，家里的老仆人都说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家家，他喜欢扮大将军，骆芊芊就扮将军夫人。那时候他娘还活在世上，似乎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很是待见，还时常做糕点款待她，让她常来玩。后来牧九川他娘过世，骆芊芊便再没出现过。

而牧九川所有的烦恼，都是拜新皇所赐。新皇似乎很喜欢用女人来犒劳臣子，当初牧九山要出征，新皇害怕牧家绝后，赶紧将身边的秦氏姐妹赐给牧九山为妾，后又把上大夫之女骆芊芊赐婚给牧九川。当时因为时间紧急，只是在门口甩了串鞭炮，秦家姐妹便进门了。至于骆芊芊，因为是出生名门，不能太过随便，所以关于婚期还私下探讨过几轮，没有定论。当然，这些商讨过程，牧九川全程没有参与，都是新皇代表他参与，后来南边战事十万火急，等到上大夫下定决心，要为牧家香火牺牲礼数时，牧九川早奔赴沙场了，婚事因而推延了。

牧九川心中不平衡，做梦的时候梦见自己和皇帝大吵了一架，凭什么皇帝能代表他决定他的终身大事？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行。当时牧九川还在梦里说狠话，既然皇帝想代表他，他也要代表皇帝，让皇帝迎娶天下第一丑女！醒来之后，该吃的亏还得吃，不娶也得娶，有些心里话还得烂在肚子里。

如今秦楚楚怀胎八月，全家人都围着她转。她要吃酸的，绝不给她吃咸的。她要吃辣的，绝不给她吃酸的。生怕她一时冲动不生了，因为她曾问过府上老仆人：

【生孩子，容易吗？】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搞不好还会送命呢——】

【那，我还是不生了——】

【夫人说笑了，不生怎么成呢，它又不是冰块，不会化掉的，死的活的都得从下边出来——】

【我记得皇宫藏书阁内有本秘籍，叫化骨大法，改天我进宫借阅，学点皮毛，化了他---】

林管家得知后，立马吩咐府上侍卫：

【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楚楚夫人要是有个意外，你们怎么对得起沙场九死一生的大帅！】

其实只是说说而已，秦楚楚可舍不得动腹中的孩子，她连名字都想好了。再说，秦楚楚毕竟武功不弱，她若真想跑出去，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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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九川婚期将至，林管家忙着张罗，毕竟牧九川有圣御大将军的头衔，大将军大婚，娶的还是上大夫的掌上明珠，到时宾客云集，招呼不到位，丢的还是将军府的脸。这几日小后娘秦动人倒是很闲，便帮着林管家布置新房。本来是好心，牧九川听到了却怎么也感激不起来。总觉得这个后娘就是纯心添乱、添堵！

“新房既是为新人准备的，自然要按新人的品位来。小白菜，近日上大夫家招收婢女，你混进去，好好调查骆小姐的喜好。记得，千万不要声张，我要给准儿媳一个惊喜---”

“是，夫人---”

小后娘估计是真的太闲了，操这么多心作甚？他现在最希望骆芊芊到了将军府待不下去，主动知难而退。小后娘还要给对方惊醒，这不是跟他唱反调吗？牧九川原本想制止的，仔细权衡后方作罢。就算他开口，后娘也不见得会听他的。若是此时暴露了心事，日后再想为难骆芊芊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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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冬华临危受命，去上大夫家应聘陪嫁丫鬟。冬华手脚麻利，模样娇俏，看上去乖巧伶俐，上大夫的管家怎么看怎么喜欢。

骆夫人见了冬华，顿时拉下脸，道：

“宋管家，你觉得这丫头站在芊芊身边，大将军还能瞧上芊芊吗？你听好了，我要的不是陪嫁丫鬟，而是一片能衬托芊芊的绿叶！把她赶走，找个满脸麻子、膀大腰圆的过来。”

宋管家舍不得冬华，便将她打发到厨房，做烧火丫头使唤。

厨房里多是些上了年纪的黄脸婆，见冬华年纪小，累活儿脏活全往她身上压。她从中午忙到半夜，腰酸背痛，开始感慨还是在将军府自在。虽然老嬷嬷们也不太好相处，但或多或少会忌讳些，毕竟她是大小姐身前的丫鬟，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就是这个道理。

冬华连连打了几个呵欠，见厨房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提着灯笼打算回屋歇息。刚迈出门槛，便被一庞然大物堵住了去路。来人衣着华丽，面如玉盘，腰如水桶，小眼一眯，仿若弥勒佛在世。冬华心想，这尊“弥勒佛”穿得这么好看，定不简单。

刚开始的时候冬华本能地‘啊’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神秘人物。

“叫什么叫，我是人，不是鬼！你这丫头真是的，胆子比老鼠还小！”来人不禁嘟囔了几句，对冬华表现不太满意，“娘真是老眼昏花了，这丫头不是挺俊的吗？净找些歪瓜裂枣---”她而后问冬华，“你叫什么名字？”

冬华怯怯地答道：

“奴婢---奴婢叫冬华---”

“好，本小姐记住你了——”她往里走，冬华跟在后边，能听见地板承受重压时发出可怜的吱呀声，“厨房里可还有吃的？”

“没---”

原本是有的，老嬷嬷们走的时候顺手捞走了。原本冬华想留点做宵夜，冬华从上午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原本是累着了，只想睡觉，现在听她提起糕点，食欲又起来了，不由得狂咽口水。

“弄点点心，本小姐饿了---”

本小姐！冬华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上大夫家的千金呐。瞧这体态，也就是上大夫这样的家底才养得出来！冬华这种后娘养的可怜虫，绝对没有这等福气！

“是---”

如此正好，自己也可以沾点光，冬华心里悄悄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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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到了尾声，冬华把点心送到骆小姐跟前，不过打了个哈欠的功夫，盘子里的点心便都不见了，全进了骆小姐的肚子里。

“味道不错，就是太少了，再去做一份---”

冬华汗颜，心想，原来骆大小姐的‘千斤’之躯，是这么来的。冬华实在太困了，权衡要不要把自己私藏的几块贡献出来，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没功夫吃宵夜，可以当早点啊，可别到最后什么都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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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尽天明，骆家小姐总算走了。冬华偷偷啃完了糕点，一回头，老嬷嬷又凑上来了。篮子往她怀里一扔，便叫她去买菜，说是这个时间段的蔬菜最新鲜，做出来的菜最合主人口味。冬华太困了，她想睡觉，老嬷嬷看起来不太像会体恤人的样子，她便没说出口，借着早上出门买菜的机会，偷偷跑回将军府，先将第一手消息转达给秦动人，随后回屋补觉。

至于其它的，秦动人说了，骆家下人太不懂规矩，让她好好休息，其它的事，她来摆平。冬华入睡之际，秦动人即刻召集一批能人巧匠真整改新房，严格要求必须以承重千斤、双人并进为前提进行设计。

不久，赵巧手拿着设计图来见秦动人。

秦动人拿起毛笔，圈圈点点：

“门槛太高，我儿媳妇笨重，要是提不起脚绊倒，会出人命的。大门左右加宽两尺，凳子加宽加固，屋内精细摆设统统撤掉，梳妆台加宽，铜镜也要最大号的---床板不够结实，多铺几层，下边多塞些砖头加固支撑。路太窄了，加宽，石板用料太薄，加厚---”

破土动工需要钱，而银钱向来由老管家掌管。

“三夫人，近来府上入不敷出，能省则省吧---”老管家很是为难，好声好气规劝道。

林动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林管家，骆芊芊‘千斤’之躯，就咱家这年久失修的破床，别说洞房花烛、翻云覆雨、开枝散叶了，只怕往床边一坐---啪嗒，塌了---这要是传出去，将军府的面子往哪里搁---偌大的将军府，还没钱买一张好床？还不让人笑话死！”

“这---夫人担心得是。只是这镜子，需要这么大吗？骆小姐虽然身子胖，但脸蛋还算正常啊---”老管家边琢磨边盘算道。

“林管家，你就不懂了吧。这不是用来照脸的，是照全身的。难道你真想一直供着这尊弥勒佛啊？自然是要让她尽早看清全局，多点压力，早日瘦成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有道理，这有缺陷的人最怕照镜子了！

“夫人，怎么还要修路呢---”

“当然要了。那石板多薄啊---要是新婚之日，她一脚踩下去，石板碎得噼里啪啦响，让她情何以堪---”

老管家听了，低声自语道：

“那不正好，省了鞭炮钱---”

“你说什么？林管家，我没听清楚---”

“哦——没什么---老奴算算开销---”老管家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敲了好一阵，秦动人没耐心了，一直在催‘好了没’。老管家终于算完了，神情愈发凝重，忽而眉目舒展，道，“夫人，老奴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当讲不当讲，赶紧说！”

“老奴以为，这事还得从根源处抓起。距离大婚还有半个月，只要夫人能帮骆小姐瘦身成功，哪还用修路啊，镜子也不用买了，床什么地也不用刻意加固。如此大将军瞧着舒心，你我省心，如此既省钱又省事---对大家都好，不是么？”

秦动人猛拍老管家的肩，大喜道：

“老林啊，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就找机会把骆小姐捉来，就咱将军府这吃糠咽菜的水平，还愁她瘦不下来？你赶紧吩咐下去，骆小姐一到府上，全家人陪着吃素！”

“好！”

两人达成共识，秦动人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掉头非常严肃地说：

“我姐姐除外！”

秦楚楚身怀六甲，营养可不能掉队！

“成——”

为了大帅的血脉，多花点银钱也是应当的。林管家心想，吃八个月的素，又可以省上一大笔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