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血蟒
【是你,是你往我饭菜里,下了毒---】
一声声带血的质问,吓坏了小小少年。
他甚至不敢辩解,抱头跑开了,躲在角落里大声喊冤:
【不是我---不是我---】
——
他为何下毒,于他有何益处?
但除了他娘,没人肯相信他。所有人,包括花七满,都对他邪恶的本心深信不疑。
在那之后,他成了众矢之的,遭花七满算计,遭阿莺背叛。
后来他暗中调查,查到一点蛛丝马迹,找到疑犯花三英。
花三英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道:
【你有娘亲护你,我不一样---】
花三英必须靠自己,谋求活路。而这条活路,是用花九重的血铺垫的。不,不止他的血,还有他娘。娘亲若不是被他所累,也不会服毒自尽,为他争取活命的机会。
——
“我说俊生啊,你到底图什么?”
何必在这种时候,欺骗他,乱他心神呢?
七姑爷一阵咳嗽后,抚着心口艰难地说道:
“---我愿意以死谢罪---我只求你,不要怨恨三英---”
一口一个三英,看来两人的关系还像以前一样密切啊。
——
怨恨么?
怎么能不恨呢?
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花三英也是帮凶。他如果不知晓事实真相,又怎肯为幕后凶手顶罪?
“你本就是将死之人,杀你如何解恨?”
无法解恨,他只会更怨,太便宜他了。
听书阁主走出大门后,将一粒毒药喂给伺候七姑爷起居的丫鬟,并塞给她几张银票,道:
“打个赌吧。你若是将我吩咐的事办好了,钱和解药归你。你若是办不好,你的命归我。”
——
入夜,七姑爷咳嗽不止。
七小姐进屋,倒了热水递到夫君跟前,又用手轻拍夫君后背,为其安抚顺气。
“不是有所好转吗?怎么咳得这般厉害---”
“那大夫---不过是个庸医---七满---不要信他---便是吃了他的药,才---咳咳咳---”
吐在手绢里,一滩红色的血迹。
——
花七满大怒。
“他好大的胆子---”
暗魅转瞬即逝,再现身时已来到厢房门口。暗魅破门而入,刀剑嗖嗖刺破床帘,将卷起来的被子戳成马蜂窝。
而听书阁主本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消失了,在比蜘蛛还精明的花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
事实上,他正在前往长生阁的路上。
那被下了毒的丫鬟寻到他,道:
“姑爷病情加重,七小姐迁怒于你。暗魅已出动,你赶紧走吧---”
他若是死了,她也活不了。
——
走?
他就没打算逃。
“你先回去。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就算他不小心丢了性命,这丫鬟也死不了。因为他喂她吃的根本不是毒药,而是一颗包了糖衣的无核苦果。
——
此时长生阁,暗处的黑气渐渐成形,化作红眼怪物,避开暗魅的监视,来到河畔。
花家家主站在河边,盯着水中涟漪出神。
鬣狗露出锋利的魔爪,正要动手之际,却感受了风的异动和血气的涌动。有人踏空而来,身上残留着他的主子的血气,那是一种危险又独特的味道,毒液的腥味与血的腥味完美融合。
【宋礼,多看几眼吧,他是阿九---】
主子隔空传来的一声呢喃,使得鬣狗的红眸清晰了些,竟出现了令人意外的光芒。
光芒里有苦涩的情绪,是为泪光。
啊,阿九啊。
阿九是谁?
是他的孩子,他拼死也未能护住的孩子。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花无期厉喝,拔出腰间不起眼的佩剑,剑锋锋芒直指黑影。
一道剑气飞来,一半化作白光砰地炸开,一半碎成千万把飞刃。原来这不起眼的佩剑也是神剑城著名铸剑师所造,名为‘化刃’。有了神兵相助,等同于身边有一个懂得御刀的仙门高手。
“啊---”
黑影惨叫一声,不知是被伤了还是怎么地,于花无期面前,如飞星陨石般,遗憾地坠落湖中。
——
花四爷收起剑,便有护卫扑入玉湖中,打捞黑衣人。
他的视线直接穿过湖水,抵达湖底铁门处,他看到黑影费力打开铁门,钻进那道铁门,顿觉不妙。
“快,制止他---”
——
【制止谁呢?】
鬣狗听懂了,蹭地跃入水中,顷刻间便将水中的护卫全部杀尽。
鱼儿崩腾,湖水如血染。
——
“畜生---”
花无期大骂,挥舞神兵,真气化作刀锋,奔向鬣狗。
但鬣狗速度极快,竟都给避开了。而且在躲避的空当,距离花无期越来越近。
鬣狗魔爪即将碰到花无期时,突然蹿出来十几个暗魅,合力挡住了鬣狗的攻击。
——
十几个暗魅也压制不住鬣狗的野性,花无期又招了二十几个,围攻那不知死活的红眼畜生。
而后花无期见时机成熟,从袖中掏出小瓷瓶,猛砸地上。
小瓷瓶应声而碎,血浆四溅。
这是赤音刚转变为命女时的血,最是新鲜,对鬣狗而言,是会上瘾的绝世佳肴。
光是嗅到那血气,鬣狗便发了狂。
他拨开暗魅,冲到瓷瓶碎裂的地方,趴下来,伸出舌头舔舐地上的血迹。
——
“畜生便是畜生---”
花无期冷哼,挥剑劈向鬣狗的头。
只听见砰地一声,鬣狗头炸碎。剩下的身子爬起来,转悠了几圈后,从脖子到脚,慢慢化作流沙。
——
暗魅也嗅到那股诱人的血气,只是因为他们还有人的血脉,加上好斗的本性转移了注意力,所以能抵御住诱惑。如今危机已除,嗜血的本能迫使他们也如先前那鬣狗一样,趴下来,享用地上残留的血迹。
食汝之血,为汝奴仆。
【杀了他---】
从脑海中迸出的命令,占据他们的神智。
——
花无期见情况不对,便乘暗魅开始攻击前,将他们全部击杀。
而后他似疯了一般,冲空中大喊:
“阿音,是你吗?阿音---”
藏在高楼之上,夜色之中的女子冷冷扬起唇角,道:
“你瞧他叫我什么?阿音?哼,好像我跟他很熟似地---”
沉默半晌后,女子又道:
“我想起来了---”
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时,她唤他阿四,他唤他阿音。
——
“可怜的宋礼---”女子感慨道,“不过,他也如愿以偿了---”
家破人亡身死后,那唯一活着的孩子,是他在这世间,不愿舍去的执念。他还想再看那孩子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便知足了。曾经他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今天他做到了。
——
湖底的那道门,通向地下暗室,那是一座庞大又精巧的水牢,困着最穷凶极恶的毒蟒。此蟒蛇毒液极烈,只要皮肤沾到少许,不到片刻便会烧蚀为一具腐尸,天地间无药可治:
医女杜香叶曾为其取名——火蟒。
但蟒蛇之主喜欢唤它血蟒,因为它的鳞片若血染。
黑衣人站在水牢前边的台阶上,举起受了伤的手,让血滴入湖中。猩红的血气迅速蔓延,沉睡中的巨蟒慢慢睁开血眸,摆动巨大的身躯,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黑衣人吞入口中,猛往外冲。
轰隆隆---
水牢剧烈摇晃。
——
而玉湖边上,花四爷看到鲤鱼忽然四散而去,脚下的地在晃动,立马往后退。果然也就眨眼间的功夫,玉湖碎裂,火蟒冲出湖面,冲上天际,而后重重坠落:
一半身子在湖里,一半身子在岸上。
四爷当即下令:
“拦住它---”
火蟒一路向东逃,挨了不少刀子,也打伤压死了不少人,撞开花家东边的院墙,隐入密林深处,不见踪影。
花四爷亲自带人进密林搜索,在一处无名荒坟前,发现了血迹,平静的双眸顿起波澜,道:
“继续搜---”
暗魅遁去,花四爷抓起孤坟黄土,喃喃道:
“阿音,果真是你---”
——
没有人知晓的记忆深处,曾经有个他,为了一个那个叫阿音的姑娘,宁愿舍弃这条命,舍弃荣华富贵,可惜她不稀罕。
宁愿被黄土埋葬,也不愿和他相守。
她似乎是故意的,存心要在他的心头,插上一把刀。
“方圆十里都找遍了---没有血蟒踪迹---”
“方圆十里找不到,那就方圆百里找---我就不信,地上爬的畜生,还能飞天不成?”
他回头,阴狠的双眸里映着竹林满是生机的青色。
——
花家护卫四散开来,花无期穿梭于竹林间。
一个不经意的回首,那女子身穿黑衣,立于竹影间。
“阿四---”
她唤他。
刹那间,他似乎回到多年以前,她穿着绿色的衣裙,站在绿树下,冲他挥手:
【阿四,过来---】
——
花无期笑了,慌了。
“你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他看见女子嘴角有冷笑绽放。也是这一刹那,藏在女子身后的黑影迅速蹿出来,揪住他的脖子,将他甩飞出去,撞倒一片竹林。
——
“噗---”
花无期吐去恶血,拨开压在身上的竹子,爬起来。
若不是他及时用真气护住身子,只怕这一击,真会粉身碎骨。
“阿音?”
她不见了,消失了。
“阿音---你在哪儿---阿音---阿音---”
——
此时向南的官道上,黑衣女轻抚掌中遍体鳞伤的小蛇,道:
“别怕,到了罗海,就安全了---”
罗海之水,可成为她的护盾。
女子见小蛇藏入袖中,正要加速,却发现身边如影随形的红眼男子停下了脚步,仰望空中。
“怎么了?”
赤音往天上看,除了皎皎明月,还有什么?
红眼怪物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加速往前跑。他无法向她表达,不久前有个影子从空中飞过。
——
他们消失后不久,影子重回空中。
影子直立于刀面,眉头紧蹙,道:
“还以为她会屠戮花家满门,没想到啊---”
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
但直觉告诉梅长雪,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毕竟直到现在,她也没发现听书阁主的踪迹。
不过那条血蟒倒是挺有意思,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女子掌中的小蛇便是那巨蟒所化。如此说来,赤音除了御蛇之外,还修习了化物。那巨蟒双眼泛红,定也是食用了命女之血的缘故。
食汝之血,为汝奴仆。
还养了不少鬣狗啊。
——
此时风月楼,莺歌燕舞,正是热闹。黎央带了一些官场上的朋友,本来打算给风月双姬捧场,谁曾想人家就没打算露面。从岳三娘那边得到信息,风月双姬又病了,说是春寒侵体。
没办法,黎央只好要了几个能歌善舞的进去陪酒。
中途黎央外出方便,发现有一男客的背影极像牧九川,顿时起了好奇心,便跟了上去。他一路跟到内院,还想继续往前,被风月楼的小厮拦住了。那小厮说了,前方乃月姬姑娘的闺房——月楼。
除非得到月姬姑娘的允许,否则一律不许靠近。
“大将军刚刚进去,我和他一起的---”
两位小厮不知有诈,道:
“未经姑娘允许,不许入内---”
如此,黎央便明白了,他没有看错,确实是牧九川。
“既是如此,叨扰了---”
黑眸一沉尽是谜。
——
牧九川一路来到月楼顶层,推开房门,刺骨的寒气逼得狂打喷嚏。岂止是春寒啊,冬天白雪数丈也没这么冷。
他抱紧双臂往里走。
“月姬姑娘?”
屋内没人,只有一面屏风,闪烁寒光。
“人呢?”
不是说好了,邀请他观战长见识么?
——
“青燕子---你在吗?梅长雪---梅---啊---”
一声见鬼的大叫,惹得来人极为不满。一惊一乍,哪里还有圣御大将军的风范?
这牧九川真是越活越退步了。
当然,这跟她飞窗而入也有干系。
“喂,你想吓死人啊---”牧九川嚷嚷道。
“要是那么容易吓死,就简单了---”
说着,梅长雪绕开他,径直来到屏风前。
牧九川凑近,发现屏风上的画和不久前在洛城看到的壁画风格很像,道:
“这不是可兰的‘画牢’么?”
“嗯---”
他没看错,正是画牢。
——
梅长雪以血气驱动画里的莲花花苞,莲花花苞从画中钻出来,慢慢绽放,如血盆大口张开。
她轻轻跃入花瓣里,回头见他拖着腮帮子,还没有要动的意思,便问:
“你在等什么?”
“我在想,万一我们都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
至少得安排个人在外边接应吧。
“废话真多!”
梅长雪直接将他拽入花苞。
花苞一合,堕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