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父女再见
这日，崇吾山上日头明媚，映衬着如沐尘风阁中盛开的马蹄莲，散发出犹如孩提纯真的笑脸。
但院中的梅花倒是都败了，卿潇站在树下静静观赏着干枯的枝丫，只觉心里莫名凄苦难以自抑，略显凄凉。
辰慕早便从司命那里回来了，现今候在卿潇身后，瞧着她的背影愣神，因是应下了今日随她一道去九重天风兰殿，他又不敢轻易离开。
其实本该是宣尘与卿潇一道去的，但听闻是东海境内有少量妖族中人进犯，人数不多，却次数极多，乐此不疲，扰的东海水君险些抑郁。
便一本折子参上了九重天，天君震怒，派了不少天兵天将下界去东海抵抗妖族。
谁知这些小妖却又不进犯了！
天兵天将一回，那些小妖们便又开始作乱，东海水君十分无奈，只好亲自上崇吾山求玄真上神相助。
先是有蜃族长老暗阜于凡间摄人魂魄，欲炼圣阴丹，再是妖族小将几度扰东海清静。
宣尘心中生疑，若不查清楚终归是放心不下，便与玄真一道去了东海。
不过说来这也是一桩怪事，那些小妖大多修为不高，在东海海域作乱也只是掀些小风小浪起来，这不得不令人怀疑妖族此番作为是为了什么？
倘若是要探一探如今天族的实力，他这般隔靴搔痒也无所功效啊！若是存心寻东海麻烦，那大约是妖帝的脑子有些闲出病来了。
但宣尘向来觉得，一个人做一件事情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妖帝此番作为，实在需要好生查探清楚。
卿潇终于从那棵干枯的梅花树前移开了几步，转身来看向辰慕，轻声道：“辰慕，我们走吧！”
辰慕点头应了声“好”。
才走出如沐尘风阁，便见到一身白衣的宣凌上神，而在她身后，赫然站着君潇公主的生父，天族三皇子君苏尧。
他一身白袍，素衣之上竟还有些褶皱，原先意气风发的脸上却布满沧桑，略带病态，更有从西天梵境不远万里赶来的风尘仆仆。
见到他，卿潇心中一跳，眼中立即就有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落，如同掉了线的珠串，滴落到地上，立即就消散在尘土间。
那是她的父君……母亲的夫君。
先前听辰慕说，她离世的千年里，君苏尧去过许多地方，从南极大帝之处去到西天梵境，却从未踏入过九重天一步，倒是将他天族皇子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
也是听辰慕说，“三皇子千年中长病不起，待上神归来，才略微精神了些，便连夜赶来了崇吾山。”
君苏尧向着宣凌道了谢：“多谢宣凌上神。”
“三殿下客气了。”说完，她向辰慕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与宣凌一同离开。
“潇儿。”君苏尧看向她时已然老泪纵横，“你……你终于回来了！为父就知道，你一定没有离世，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惊喜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卿潇觉得，纵是九重天上别的公主欺负她时，别的神仙看不起她母女二人时她的父君都不曾管过，任着她二人在天宫中受尽冷眼。但他终归是她的父君，血浓于水，他是她真真切切的父君。
对他，卿潇终归是恨不起来，许是她理解君苏尧的难处，在这一个等级森明的九重天中，她的母亲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神仙，君苏尧又怎能处处护着她母女二人，若这样，也不过是将她二人往火坑中推罢了。
那时她受了许多的苦，如今苦尽甘来却觉得之前所受的，大多能释然了。
卿潇站在原地，泪眼婆娑，嘴角却缓缓地，不易察觉地牵出一抹笑来，“父……君。”
听她唤了一声父君，君苏尧的神色这才松了一分，似是有蜜饯自他口中晕开来一样，至心中也是甜的，他的笑意直达眼底，走至卿潇身前，伸手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之前都怪父君，都怪父君太过软弱无能，都怪我……”
卿潇在他怀中蹭干了眼泪，露出一抹蕴着苦涩的笑，“我不怪父君，到底是我太脓包太懦弱，才叫人欺负了去。”
“幸好你回来了，幸好……”他紧紧的抱着卿潇，生怕眨眼睛她就消失一样，用力的抱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他唯一的女儿，却只能夜中悄悄走到她榻边，偷偷看她一眼，即使深爱，却只能装作满不在乎的女儿。
他以为这样就是在保护她，直至她死后，他才幡然醒悟，无论他护不护她，会欺她害她伤她之人，都不会因为他这个父君的不宠爱而停止对她的伤害。
他不再隐藏对天君的不满，甚至在君潇死后，上灵霄大殿无礼大闹了一场，若无南极大帝为他求情，只怕此刻早已置身天牢之中。
又哪里会能如此轻易的见到重生后的君潇，不，是听说她如今名为卿潇。卿潇，卿潇倒也好，不冠他之姓，不再做回天族公主，也好！
“父君的好女儿，先前父君太过天真软弱，才使得你与你母亲受尽欺辱与冷眼，而我，却到了你险些身亡的地步才醒悟过来。”他抱着卿潇，如获至宝般爱护，“你放心，今后我定不让你受到任何人欺负……再待我寻回来锦儿，我定要带你们母女二人离开这个令人寒心的九重天。”
“父君，”卿潇埋首君苏尧怀里止不住地落泪，她的母亲究竟有没有将真心付错了人？有还是没有……分不清了。
其实只要自家父君那时肯这样护着母亲，九重天上不见得就有那样令人心寒。
“父君。”卿潇再次轻声唤他，她才哭过，声音正有些沙哑，“您可知，昔日天宫中来历不明的画锦娘娘，我的母亲，她原是冰境中人，是画族灵主。”
她淡淡的声音传来，却像是一道惊雷击在了君苏尧的心中，他猛的放开卿潇，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画族灵主，需知这个身份是多么尊贵，那是女娲直系弟子的后人，修得是上古女帝女娲氏的无至上术法。
画锦是画族灵主……她是画族灵主？
“潇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卿潇真诚地将他望着，“千真万确，然而母亲身为画族灵主为何忽然离开冰境来到四海，还将自己的记忆狼狈至此，这其中必然有些我们所不得知的隐情，父君还需早日振作，将这些事情查清楚了才好。”
不待他回话，卿潇又紧接着说：“如今父君也算得回了九重天，恰好我今日要回风兰殿看看，父君便与我一同去吧！”
君苏尧默了默，面露悲意：“好，父君带你回家。”
自君潇嫁入西海，画锦失踪之后，君苏尧便极少踏入风兰殿之中，哪怕是夜夜宿在书房都不愿踏入后院来一步。
因他唯恐触景生情。
风兰殿却依旧是千年前的那个样子，不过梅树壮大了些，梅花开的艳了些，院中的石凳多出了几道裂缝，檐下的灯笼黯淡了些，屋内屏风颜色褪了些，却无尘埃。
听风兰殿中原来的粗使丫头说：“念雪娘娘每至画锦娘娘失踪的日子，与君潇公主殒去的日子里，她都会派些仙娥们将风兰殿细细的打扫一遍。”
卿潇心中微微讶异着，这青丘白念雪虽是君苏尧的正妻，却丝毫没有敌视自家母亲的样子，母亲在世时，她亦时常护着风兰殿众人，她本以为白念雪所做的这些，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却不想连她不在了，白念雪还能做出每年派人来打扫风兰殿此等举动，需知此时君苏尧已不在天宫，她做的这些是无人看得到的。
卿潇一时觉得，是不是从前她对白念雪的态度，有些小肚鸡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