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今天开始买彩票
01.
大概白天折腾得太厉害，艾若这晚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间还梦到自己偶遇了锦鲤之神，然后好运加身，逆袭走上人生巅峰，成功“娶”到顾乘至。
两个人正你侬我侬的时候，脚下一滑……
艾若醒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吗？
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三秒钟，耳边“嘟”的一声，语音报时蓦地响起：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
三秒钟之后，整个房间里忽然爆发一阵尖厉的女高音。
“啊啊啊啊啊——”
要迟到了！
艾若转过头瞥一眼钟表，扒拉过来手机按了两下，才发现已经完全没电到开不了机。她慌忙起身换衣服，仰头灌一口水漱口，鼓着腮帮子吐出来，又胡乱擦了把脸。
来不及化妆了，她扯过背包摸出两颗口香糖塞进嘴里，然后急匆匆地朝电梯间冲过去。
“叮！”
电梯刚好到十五楼。
咦？这么幸运！
出了大门，6路公交车只剩扬长而去的背影。
艾若喘着粗气追了两步无果，刚想着要不破罐子破摔算了，大不了再挨何巫婆一顿训，身后突然传来公交车刹车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整个人愣了。
又一辆6路公交车？
今天这么走运吗？感谢CCTV感谢锦鲤大大。
顾不上多想，她直接扑过去上车、刷卡、找座位。
前一辆车刚刚离开，带走了不少人流，这辆公交车难得宽敞下来，还有不少座位。
艾若坐稳，从包里摸出充电宝给手机插上，已经九点近二十分，距离上班还剩最后十分钟，看来今天难逃一劫。
她想到昨晚顾乘至拒绝她的约饭说要去见一个朋友的事情，也不知道去见什么朋友。
她打开微信想探查下消息，陈洱舒的消息抢先弹出来。
【陈二叔：小艾若，起床没有？看没看群消息，今天电路整修，放假一天，我们去逛街啊，约吗？】
放假一天？！
对于一个连续加班一个月没有周末的人来说，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幸福来得太突然！
艾若刚刚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到这个消息立马来了精神，刚好再有三站路就是步行街广场，她兴冲冲地回了消息跟陈洱舒约好碰面地点。
手指滑过顾乘至头像的时候，她没忍住还是点开了。
昨天约了朋友，今天总有空了吧？
【艾若小可爱：你今天有时间吗？】
删删改改犹豫半天，最后还是点了发送。
手机振动。
对方回得很快。
【顾乘至：今天有事。】
虽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她还是失落了一下。
她歪着脑袋看向窗外，感觉自己像电影镜头下忧伤的女主，玻璃上映出憔悴苍白的小脸，下一个转角，无意中瞥到男主的身影，然后女主急忙起身，一边着急地拍打着车窗，一边对着司机大喊“停车”……
正代入剧情脑补画面的艾若，刚把脑袋靠在车窗上。
汽车一颠，“哐当”一声。
我的天！差点磕成脑震荡！
艾若眯着眼睛捂住撞得生疼的脑袋。
那种靠着车窗明媚忧伤的女主，来来来，我们谈谈，如何才能把头靠在车窗上装深沉，同时保证不被磕到头？
编剧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从公交车上下来，陈洱舒还没有到，艾若打算自己先随便转转，碰上旁边的美妆店做活动，在一帮促销人员的簇拥下，她厚着脸皮免费蹭了个妆。
艾若喜滋滋地出了店门，往前走了段路，迎面有汽车一路轧着小水洼疾驰而来，正想着躲闪不及要被溅到一身水渍，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小狗突然跑到了马路中间，司机一个紧急刹车，车子在三五米开外的地方堪堪停住。
真险！
司机还在冲着路上的小狗按喇叭，偏偏小狗待在原地无动于衷。艾若好心小跑过去，打算抱狗抱开，刚刚跑到路边，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小心”。
她抱着狗回头看，有一把扳手从楼上刚好掉到离她一米远的位置，站在梯子上的修理师傅还抚着胸口一副惊吓状。
艾若吞了吞口水，回想起一早上的事情，今天还真是有点小幸运！
多亏了昨晚转发的锦鲤大大啊！
按照今天这运势，搞不好等会儿能邂逅顾乘至？！
抱着狗的艾若腾出一只手来，默默再转发了一遍昨晚那条锦鲤，然后又暗戳戳地发消息给顾乘至。
【艾若小可爱：我们今天放假一天，哎，你事情办完了吗？】
你看，我可没有约你，就……随便问问，但是，你懂我的意思吧？
顾乘至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捏在手里，略微低头偷瞥一眼，耷拉着的眼角有淡淡的笑意漾开。
“小承啊，”面前的妇人察觉到顾乘至的动作，了然道，“女朋友吧？”
不等顾乘至开口，她掩嘴一笑：“哦哟，男孩子嘛，这个年纪就是该定下来了。你看看你，事业已经这么成功了，整天泡研究室有什么意思嘛是不是？要我说啊，尽早成个家才是正经事，你说对不对？”
顾乘至敛着笑想应付两句告辞的话。
妇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扭过头朝着同伴一顿夸赞，语气骄傲得跟夸自己儿子一样。
同行的另一个妇人上下打量着顾乘至，露出赞赏的目光。
“小乘啊，你老实跟阿姨说，跟女朋友在一起多久了？这次回来是打算结婚吧？”然后，她又有些遗憾，“瞧瞧我，本来还打算介绍老张家的小姑娘给你呢，真的是！”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操心别人的婚事吗？逮着人就想牵线搭桥。实际上，顾乘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出于礼貌还是笑着陪在原地。
昨晚顾乘至去找向乾的时候，他已经在实验室睡着了，于是约了今天碰面，原本计划着先送狗去医院，然后直接去实验室。哪想刚刚出门就遇到爸爸的旧同事，被几个阿姨拦着开始家长里短地唠嗑，好半天迟迟脱不开身。
“是啊，可惜了。”旁边的妇人接话道，“老张家那姑娘我见过，长得标致还懂事……”
“听说老何家那姑娘现在也还没对象……”
几个中年人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停不下来，顾乘至眼角抽了抽，找准机会迅速脱身。
一回头，刚刚还在旁边的狗已经没了踪影，他脸色僵了僵，抬腿往小区大门外走，想到什么又摸出手机来拨通电话过去：“老徐，找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艾若抱着狗在路边等了好半天都没见到狗主人，小家伙倒也乖，老老实实地趴在她的臂弯里一动不动，只是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
陈洱舒下了车冲过来一脸惊讶：“小艾若，你这个万年单身狗什么时候下狗崽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艾若懒得跟她计较，解释了自己捡到狗的前后缘由，又说起自己一早上走运的事情，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唬得陈洱舒都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陈洱舒才找回理智：“小艾若，你怕是还活在梦里哦？”
陈洱舒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从她手中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就你转发的那些破锦鲤？要真能带来好运，我立马辞职去养一池子锦鲤现场直播生吞鱼缸……”
话音刚落，陈洱舒感觉手臂上一阵湿漉漉的温热触感。
小狗吐了。
“哈哈哈！”艾若没义气地笑出了声，刚刚自己抱那么久一点问题都没有，陈洱舒刚刚接过去就被吐一身。苍天有眼啊！感谢锦鲤大大。
陈洱舒气得脸都绿了，接过艾若的纸巾，嘴上还是不服气，转头瞥到旁边的彩票店：“我还真不信邪了，哪，有本事去买彩票？”
这次艾若心里没底气了，毕竟她从小到大中过最大的奖，也就是干脆面里的“再来一包”了。
只不过，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场，她看了眼陈洱舒，还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进了彩票店，陈洱舒跟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她一副很懂的样子站在柜台前比画了半天。
“老板！给我……”她终于下定决心般摸出钱包拍在桌子上，“随便拿两张！”
陈洱舒被逗笑了：“你倒是装得有模有样！”
然而下一秒，在老板惊讶的脸色中，她就笑不出来了。
两张刮刮乐，分别中奖五百元，合计一千元人民币整，前后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本来算不上什么大数额，但是随便两张都中奖的概率还是不大，而这竟然真的直接发生在艾若身上。
陈洱舒愣了愣，这次她觉得，活在梦里的恐怕不是艾若，而是自己。
连艾若也惊讶得不行，直到老板把现金递过来，她整个人都还有点蒙蒙的，眼前全是锦鲤群游的画面。
隔了好半天，艾若才慢吞吞地抬头：“二叔，我们……回去养锦鲤吧！”
瞧你那点出息！
还是陈洱舒最先回过神来，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的小狗又极不舒服地“呕”了一声，张着嘴发出低低的呜呜声，整颗脑袋耷拉着。
陈洱舒捏在手里的纸巾还没来得及丢，袖子上又添了一摊污渍，往日里的暴脾气在一只生了病的小狗面前也都尽数散尽：“还是别养锦鲤了，先帮你崽想想办法好吗？”她下巴朝着小狗点了点。
“可是，”艾若犯了难，“它不是我崽啊，我也是刚刚在路上才捡到的，没等到它‘亲生主人’。该不是一只流浪狗吧？小可怜。”她低头摸了摸小狗脑袋，转眼瞥到还没来得及收进钱包的一沓毛爷爷，扯着陈洱舒的胳膊就往外走，“今天走了狗屎运，总得回报社会吧，走，我们先带小家伙去宠物医院看看再说！”
啧啧啧，瞧瞧，多么有觉悟的先进青年。
艾若觉得此刻自己头顶上应该已经有了一圈博爱光环，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爱上自己了，怎么顾乘至就还不动心呢？真替迟钝少年着急啊！
于是，站在马路对面的“迟钝少年”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就看到自己辛苦找了半天的爱宠正被人抱在怀里，而抱着它的人正疾步前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就抱着我的爱宠站在对面，而我身边却没有可以越过川流不息大马路的天桥。
顾乘至目光紧追着，直到看见她们进了不远处的宠物医院，然后才松一口气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02.
艾若和陈洱舒两个人带着小白狗进了宠物医院，接待她们的是个年轻姑娘，穿着白大褂，个子很高，长得白白净净，很漂亮。只不过，年轻姑娘从艾若手里接过狗的时候略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有种莫名的敌意，感觉眼神不是很友善。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美心善的女雷锋啊？
艾若瞟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宋妍。
“呃，那个宋医生……”艾若刚想跟对方讲下狗的症状，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小白狗叫什么名字，只好指了指趴在旁边的病患，“它刚刚吐了两次，就……”
宋妍无比熟稔地逗弄着小狗帮它检查身体，不等艾若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情况我知道，你们在外边等着就是。”
神医啊！我还没说呢，你就都知道了？！
艾若默默地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和陈洱舒对视一眼，反正除了付款以外，两个人也都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乖乖退出来在大厅等着。
外面有一整面照片墙，上边满满当当全是各种萌宠的照片，艾若站在那边盯着看，一闲下来脑袋里又是早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越想越觉得走运。
“二叔啊，”艾若仰着头去看最上边的照片，头也不回地问，“你说，我是不是从今天开始真的就要退出女屌丝行列了？从此逆袭成为幸运少女每天数钱度日，然后迎娶我们家顾乘至，出门就派一百〇八个保镖开道，三百六十个管家二十四小时待命，谁都不能多看他一眼……”
艾若“啧”了一声，扭过头来皱皱眉：“我还没准备好呢就要过上这么幸福的日子啦？想想还有点小寂寞呢，二叔你要不要来我家应聘个保镖？我给你留个保镖队长的职位怎么样？”
陈洱舒正在洗手池边上清理衣服，听到她这话差点吐出来。
“小艾若，我说你是不是想顾乘至想疯啦？”
她实在懒得吐槽这家伙。
隔了好久艾若还在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她这才没忍住：“幸运少女，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吗？自顾乘至回来到现在，你都还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呢，好吗？”
“二叔，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艾若从沙发上跳下来，神神道道地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吓得陈洱舒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看我召唤锦鲤大大，嘛咪嘛咪哄……请让顾乘至三分钟之内出现！”
一副被鬼附身的抽风模样。
陈洱舒清洗完毕，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着面前的精分少女，觉得这货可能是想雷死她好继承她的蚂蚁花呗。
“这次你要真的还能成，我立马去兑现那阵说的生吞鱼缸的事，这次连锦鲤一起……”
最后一个“吞”字没说出来，刚刚抬起头的陈洱舒忽然噤了声。
玻璃门有轻微的响动，高大的身影出现，男人穿着黑色衬衫，袖子依旧挽了半截，黑眼黑发，眉目深邃，他单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扶着把手推门而入。
“嗯，发生了点意外情况，所以我晚点过去……”
顾乘至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抬头随意扫了大厅里的两个人一眼。
还真有这种操作？
陈洱舒愣了愣。事到如今，很明显，她今天立Flag这件事，大概早已经是注定了的上天要灭她。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头去看艾若，然后整个人更震惊了。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精分少女此刻正矜持地坐在沙发上，一脸乖巧，撞上陈洱舒的视线，她还不忘暗戳戳地低声补一句：“二叔啊，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哈，记得准备好鱼缸……”
“你……”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陈洱舒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见艾若朝她挥一挥手，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到了另一边，说：“凭我今天这运势，现场告个白肯定百分之百成功，你就等着明天收喜帖、后天喝满月酒、大后天给我们家小孩儿过生日吧！”
陈洱舒：“……”
话都还没说上呢，您老人家已经从告白恋爱直接脑补到金婚银婚了是不？
艾若不耐烦地又推了她一把——让一让让一让，别站这儿碍事，我要开始撩男神了。
艾若清了清嗓子，威风凛凛地朝顾乘至的方向走过去。
然后——
就有点，她憋了半天才冲着顾乘至狗腿地笑：“好巧，哎，早上发微信的时候你说今天有事来着……”
话一出口，艾若看着顾承至完全没有表情的那张脸，就后悔了。
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啊，人家说有事说不定只是随口推脱呢？你现在提出这个明显是在拆台啊，突然这么问万一他会觉得你是在责怪呢……
艾若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叽叽喳喳讨论着，脸色变了又变。
好尴尬，想一头撞死。
顾乘至定定地站在她面前，没什么表情，只是耐心等着她把话说完。
他刚才进来看到这两个女生，本来想招呼一声，问问狗的事情，可她们两个人从头到尾面上保持微笑，却一直神秘兮兮地小声嘀咕着什么。他站在那里也没好插话。
见艾若不说话了，顾乘至开口：“今天有事。”
“嗯？”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声音瞬间通通消失，艾若抬起头看了看他。
“本来约了朋友见面，”他淡淡地解释，“顺路经过宠物医院，就……”
就看到我……们，所以进来打个招呼？
顾乘至话还没说完，艾若已经自行脑补了后半句，重要的是，这么小一件事情，男神现在正跟她解释，跟她解释啊。
艾若情绪一下子恢复过来，整个人又变得兴高采烈的，俨然一副小迷妹的模样。
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捡到流浪狗的事情，于是她兴冲冲地一边拉着顾乘至往里边走，一边说：“顾乘至，我跟你说，我今天在路上哦，碰到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狗……”
顾乘至下意识地盯了盯自己被小姑娘拽住的手腕，愣了愣，没说话。
艾若找到话题情绪正激动，一时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只不过回头的时候无意中瞥到顾乘至略微柔和的表情，颇受鼓舞，更加激动地开始了话痨模式。她扯着他的手腕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小白狗输液，一直从她早上出门说到如何救下小白狗，以及后来它怎样往陈洱舒衣服上吐了两次的事情，最后落在对狗主人的指责上。
“……现在的人都很奇怪，自己家的狗都不知道好好照顾，随随便便就抛弃吗？真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顾乘至听到这里，嘴角抽了抽，笑容有些僵，眯着眼睛听小姑娘还在继续数落着狗主人，有些哭笑不得。
艾若说得累了才停下来回头看他：“对不对？”
末了还不忘跟听众来个互动。
“嗯……”顾乘至沉吟半天，不疾不徐地接了一句，“这狗是我的。”
艾若：“……”
我现在收回刚才那段话，还来得及吗？
正尴尬着，这时输液室的门被打开一条缝，穿着白大褂的宋妍走过来，一眼看到扒在门边上的艾若，脸色有些不好看，冷着声音：“不是说了让你在外边等吗？”
艾若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被女人突然的一嗓子吼得有些委屈巴巴：我这不是没进去吗？
她撇了撇嘴，没说话，后退了两步。
宋妍把门完全推开，看到站在门后的顾乘至，神色有些复杂，她轻咳两声，声音明显温和了许多：“和上次情况差不多，我给它输了葡萄糖生理盐水，可以进去陪它待会儿。”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艾若抓着顾乘至手腕的动作上，眼神暗了暗，转身又走了进去。
艾若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触电般立马松开手，脸颊染上细微的绯红，小声念叨了句：“对不起。”
真丢脸啊！
艾若在心里已经鄙视自己一万次了。
顾乘至倒是没什么反应，朝艾若笑了笑，也跟着走进去。
输液室里还有另外两只狗在输液，由旁边一个更年轻点的小姑娘照看着，安安静静的，只剩不知名的仪器运行的细微声响。
艾若站在顾乘至身边，看着正在输液的小狗，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身边人。
他个子很高，又站得笔挺，越发突显出众的气质，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压，眼睛漆黑发亮，眼角狭长，睫毛长得不像话，侧脸线条凌厉清朗。
艾若看着身边的顾乘至，傻乎乎地笑。
03.
“咳咳……”
对面传来几声不轻不重的咳嗽，艾若抬眼撞上女医生的视线，四目相对，大概出于女人的本能，仅仅一瞬间她便明白刚进门的时候，对方就对自己存有满满敌意的原因。
大概是见自己抱着顾乘至的狗来医院，十有八九是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了误会。
“也不用太担心，”宋妍往前走两步，站在顾乘至对面，声音温柔得同艾若讲话时完全是两个样子，“你每天都准时带它过来输液，其实这几天已经恢复了不少，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地域发生变化，对环境一时有所不适才会有些反复，过段时间适应了就会好很多。”
顾乘至点了点头。
宋妍朝艾若这边瞟了一眼，回过头对着顾乘至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几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以后忙的话，把它带到我这边，我帮你照顾啊！”
“谢谢。”顾乘至勾了勾嘴角，淡淡地回了句。
原来是旧相识啊。
艾若算是听出来了，这话根本就是说给她听的，赤裸裸的示威。
没办法，谁让她的顾乘至这么优秀呢？走到哪里都能遇到情敌，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忧桑”的事情。
不过，谁怕谁啊！
艾若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撸起袖子……站在了两个人中间，笑得一脸纯良无辜，抬眼盯着顾乘至，张了张嘴：“就小白……”
呃……不好意思，还不知道小白狗它老人家尊姓大名。
顾乘至蹙着眉，满脸疑惑地等着她的下文。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然后艾若默默地挠了挠头，退回去两步，干巴巴地赔笑：“呃，没事，就……江小白挺好喝的。”
顾乘至：“？”
宋妍似乎看穿了艾若的窘迫，折返到小白狗身边，一边温柔地帮它顺着毛，一边姿态亲昵地低声叫着它的名字。
艾若扯长了耳朵，尽可能捕捉有效信息，好半天才听到高频率出现的“牛奶”两个字。
就是叫牛奶没错了！
果然是她男神家的狗，连名字都这么萌。
“牛奶牛奶……”艾若喜滋滋地转过头去喊了两声，冲着小白狗挥了挥手。
然后，小白狗瞥了她一眼，默默地转过头，吐了。
艾若：“……”
“呵呵呵……”在小家伙面前没讨到好，她回过头来继续找主人尬聊，“你们家牛奶还挺傲娇的哈！”
“奶牛。”顾乘至站在原地，不轻不重地接了句。
“哈？”艾若瞪大了眼睛。
“它叫奶牛。”顾乘至以为她没听清楚，又解释了一遍。
艾若：“……”
好好的一只狗，为什么叫奶牛啊？当事人……呃不，当事狗知道你私自给它改物种的事情吗？
一旁的宋妍看着艾若复杂的表情，低低嗤笑一声。
她转过头一边轻声安抚着小狗，一边利落地帮它拔掉针头，止完血后收起注射器，绕过艾若的时候她还不忘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径直走到顾乘至身边叮嘱：“奶牛还需要几天才能恢复，回去后禁食二十四小时，如果再没有呕吐的迹象，可以给它喂点水，少量多次。”
“注意观察，一旦有别的情况，及时送过来。”她伸手附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或者打我电话。”
“谢谢，麻烦你了。”
顾乘至接过奶牛抱在怀里，伸手刚从桌子上拿起缴费单，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抽走。
“哎！”宋妍两步追过来，拍了下顾乘至的肩膀，开玩笑地说道，“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怎么还这么客气？奶牛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着也算是我半个崽呢，我要跟它收费，这可就生分了啊！”
套近乎！
艾若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顾乘至。
他单手抱着奶牛，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没动，看样子也没有接受的打算。他嘴角动了动，似乎在斟酌着怎样拒绝。
这就对了，她艾若的男人，怎么能花别的女人的钱！
趁宋妍不注意，艾若抢先一步上前，从她手里夺过缴费单，头也不回地往大厅收费窗口跑过去，还不忘故作潇洒地朝身后挥了挥手：“本雷锋日行一善，不客气！”
顾乘至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宋妍还想再追出去，旁边有小姑娘急吼吼地喊：“宋妍姐，小沐好像跑针了，你快点过来看下……”
她咬了咬牙作罢。
陈洱舒在大厅里边玩手机边等着，一抬头就看到艾若蹦蹦跳跳地冲出来，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她愣了下，难不成这家伙真的锦鲤附体一下子就拿下男神了？
她扑过去钩着艾若的脖子，凑在她耳边低声问：“成了？”
“啊？”艾若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晃了晃手里的单子，“没有，我出来给我崽缴个费！”
陈洱舒“哦”了一声。
这才符合常理啊，她好端端一个21世纪崇尚科学的大好青年，还真差点信了什么锦鲤附体的歪理邪说。
顿了顿，她又“嘶”了一声：“哎，不对啊，小艾若，你这给你崽缴个费是什么鬼？”
艾若把单子从窗口递过去，从钱包里摸出在彩票店里中的那沓人民币，数了几张毫不犹豫地丢进去，顺口接话：“我奶牛崽崽啊！”
语气亲昵得好像给她亲儿子缴费一样。
这人怕是发烧了吧？
陈洱舒刚想伸手去探探她的额头，一扭头看到顾乘至抱着小白狗从输液室出来，瞬间懂了。
顾乘至一出来就看到艾若捏着张收费单一脸喜滋滋的样子，好像每次见她都笑呵呵的，也不知道小姑娘整天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单手抱着奶牛走到艾若面前，空着的那只手从兜里摸出钱包：“多少钱？”
艾若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奶牛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顾乘至索性将钱包递到艾若手里，然后两只手抱着奶牛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眼睛却是看着艾若嘱咐道：“医疗费多少，自己从钱包里拿。”
艾若还在呆呆地盯着奶牛，满脑子都是“好羡慕奶牛”“好想自己也在顾乘至怀里蹭一蹭”“好想被他摸头杀”……的想法。
顾乘至见她半天没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艾若回过神，“啊”了一声，“噌”地红了脸，她手里还捏着他的钱包，并没有从里边拿钱的打算。
顾乘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以为她还要搬出做雷锋的那套说辞。
“我今天……中了彩票，”提到这个，艾若得意起来，抽出剩下的一沓人民币晃了晃，“一千块呢，厉害吧？所以啊，反正也没花我的钱，你就不用给我啦！”
她说完就要把钱包往顾乘至怀里塞，可是他两只手都抱着奶牛，怎么看都没有她能下手的地方，上衣又穿着衬衫，也没有能装钱包的地方。
艾若盯着他打量了半天，眼睛亮了亮，转到他身后，把钱包塞到后边的裤兜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熟稔得不像话。
只不过，钱包有点厚，塞到裤兜里还能露出一个角来，艾若生怕他走两步会掉出来，又不放心地伸手往下拍了拍。
很好，完美！
顾乘至感受着屁股后边的重重力道，表情有点……难以言喻。
艾若也是一抬头撞上陈洱舒意味深长的笑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有点……变态，搞得好像自己故意耍流氓占人家便宜一样。
她偷偷白了陈洱舒一眼，后者毫不在意地回了个超丑的鬼脸。
艾若自行忽略掉刚才那尴尬的一幕，转过身来悄悄地瞄了眼顾乘至，见他神色没有过多的起伏，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顾乘至，医药费我不用你还了，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别的事情啊？”
“嗯？”
顾乘至偏了偏头，不明所以地看她。
“就是……”艾若放慢了语调，晃了晃手里剩下的那几张毛爷爷，慢吞吞地开口，“你等会儿有时间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啊？”
顾乘至有点错愕又有点好笑，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情呢。
上次采访结束后，她也是这么问的，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执着于和他吃饭的这件事情呢？
顾乘至抬眼看了看大厅的时钟，想了想：“可以。”
艾若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下。
“但是……”顾乘至刚说完这两个字，就发现小姑娘眼底很快闪过一抹小小的失落，转瞬即逝。
艾若眨巴着眼睛，仰着头等待他的后话，看上去像只无辜的小动物。
顾乘至心里忽地就软了一下，他低头笑了笑：“我真的约了人，所以等下还是得先去跟他碰个面，下午的话，可以吧？”
小姑娘眼里的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生怕他反悔似的拼命点头：“可以可以。”
这小姑娘还真挺好玩的。
顾乘至抬腿往外走的空当，别过头又看了她一眼。
艾若成功约到男神吃饭，心里乐得不行，屁颠屁颠地跟着顾乘至就往外走。陈洱舒插着耳机倚着柱子玩手机，一抬头见两个人都已经走到了大门边上。
这见色忘友的人！
她咬着牙气呼呼地朝门口瞪了一眼。
艾若一直跟到门外。
顾乘至打开车门将奶牛安置在后座上，转过身来看着亦步亦趋的艾若，再看了眼跟过来的陈洱舒，笑了：“你们今天打算逛街？”
艾若点着头“嗯”了一声。
“想好下午吃什么了吗？”
东巷口的生煎包、淮安路的麻辣烫、城慈阁的酒酿圆子、八宝饭、廖排骨、赵酥鱼、烤玉米、灯影牛肉、鹅肝排、焗鱼排、鸡丁沙拉、马赛鱼羹……
早想好了一万种食物，就差一个你了。
艾若心里想着，不过开口的时候还是很矜持地说了句：“我都可以，看你。”
“嗯，”顾乘至抱着手臂，低头认真想了想，好像有了主意，然后抬头，“好，那你们先玩，我下午过来接你。”
艾若乖巧点头：“好。”
好好好，好什么好！
陈洱舒看着艾若这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无语扶额。
也不知道她平时的那股机灵劲儿是不是被奶牛给啃了，照这么慢吞吞的节奏能有进展才怪！
实在看不下去了，看来关键时刻还得她出马。
陈洱舒撩了把头发，直接忽略掉顾乘至，三两步走过去拎着艾若的领子一个用力，直接把她给塞进车后座，“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然后拍了拍手，抵着门，扭过头来对着顾乘至礼貌一笑：“不好意思要麻烦顾先生了……”
“二叔……”艾若还在里边用力拍打着车门，无果后放下车窗探出头来，“你干……”
陈洱舒将探出来的那颗小脑袋重新按回去，扯了扯自己被弄脏的袖子，理直气壮地继续：“我得先回去洗衣服，所以我们小艾若今天就先交给你啦，真不好意思，麻烦啦，谢谢！”
说完话，她没留给对方拒绝的余地，转身在路边拦下一辆车，撒腿就撤。上车前，她又补了一句：“她一点都不着急的，随便跟你去见几个朋友都OK，晚上吃完饭送回去就行！”
想了想觉得不对，她朝这边挥挥手，扯着嗓子又添一句：“不送回去也行！”
艾若探出头眼睁睁地看着陈洱舒乘坐的出租车扬长而去，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捂脸耷拉着脑袋瘫在后座上。
脸都被丢光了，陈二叔这个祸害！
隔了会儿，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艾若在心里长长地哀叹一声，果然要被赶下车了吗？陈洱舒这个祸害！
在“陈洱舒这个祸害”这句话在艾若脑海里循环了近十次之后，她才终于捂着脸慢吞吞地从车上移下来。
顾乘至一直没说话，见小姑娘终于从车上下来，这才转头上了车，听见后车门“砰”的一声重新关上，才发动汽车。
等了好半天，也没见艾若有动静。没办法，他又从车上下来，然后看见小姑娘还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捂着脸站在马路边上一动不动。
“艾若，”他往前走了两步，喊了她一声，皱了皱眉，“你不上车吗？”
艾若怔了一下，嘟着嘴忽然有点委屈巴巴的。
见她不动，顾乘至大致猜到了她刚才的误解，也没说穿，低头笑了笑，他打开车门，俯身从后座抱起奶牛，递到她怀里：“你坐副驾，顺便帮我看着奶牛，有问题吗？”
艾若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说完“没有问题”整个人就已经钻进了车里。
顾乘至看着她上了车，挑着眉毛扬了扬嘴角，这小姑娘还真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