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剑化神奇
“呀!”
王无命在临死的一刹那,居然从这感性的精神束缚中挣扎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便真的没有命了。他本是江湖中难得的一个好刀手和暗器高手,可是却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之时结束了一生。他刚开始时那种死亡的恐怖果然应验。这一声惨叫也惊醒了凌海,使凌海从情绪中恢复过来。他望着王无命那生命热量渐渐消失的躯体,有一丝不祥的阴影袭上心头,那是他说不出来的感受,也是他不能知道的结果。似乎茫茫莫测的未来有一种未知的能量在招呼。
凌海有些懊悔为什么没留下活口,好盘问底细,因为他发现这位死在他剑下之人,是今夜黑衣人的头领,也许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最多。
这时又有几声惨叫传了过来,那些刀手终于因没有喘息之机,被峨嵋派的女弟子找到了破绽,一击致命。恒静师太的剑法阴柔绵密,那种精纯的功力,更不是黑衣人所能抗拒的。本是破绽极少的剑招,而恒静师太的剑式一转竟将对方所有的攻式全部瓦解,那是一种无形的力道,一拉、一旋、一扭,黑衣人就已经晕头转向了,又有什么攻击之力?不过黑衣人众多,也不是轻易可以全部消灭的,有些人开始逃,也有些人早就开溜了,因为他们发现了两个根本不是以他们的能力所能对付的人,那便是凌海和殷无悔。这是两个不畏惧毒的人,今晚所有计划几乎都是靠毒施行,他们只须将人引至下毒区域便已经功德圆满。本来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是突然出现的两个不畏毒之怪人竟使这一群尼姑也不畏毒,如此那些有先见之明的人早就逃了。
王无命一死,所有的人都想逃,想逃气势便弱了很多,气势一弱破绽就大,也便使峨嵋派的弟子连连得手。
殷无悔对付的是七名刀手,他们的刀法也很好。或许不是刀法很好,而是配合得很好。他们七人使用的是同一套刀法,每人使一招,一次就可以将这一套刀法攻出连续的七刀。等于一个人将在一招的时间内使出七招,这数目也够惊人的了。而且七人的招式循环反复,每一次使出的相同招式,却是在不同的方向和方位,使人穷于应付。
殷无悔的剑法很有进步,这自是与凌海共战毒手盟三十名金牌杀手之后,他的整个人变了。他的心底无比宁静,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处之泰然,很少有惊、怒的感觉。他也渐渐变得很喜欢大自然,喜欢清静,不再冲动,甚至连说话的语言都很少。他心中只有对凌海的忠心,在他的眼里,这是一个神,一个令人敬仰的神。
所以他甘心为凌海做任何事,他也知道凌海绝不会吩咐他干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因为这是一个上体天心,下体人意的正义之士。
殷无悔在这连环的攻势中依然很潇洒,“血邪剑法”与“昆仑剑法”相融合,竟给人一种圆润无瑕的感觉,这才是剑法,世上绝佳的剑法,一派宗师的剑法。
殷无悔已达到了阴阳调和,正邪归一的剑术大师之境。不过他仍达不到与贾风骚决斗时的那种境界,那是一种没有“法”的境界,真正是所谓的“无法、无天”之境界。
因为他所修为的“血邪心法”,乃是一门邪派心法,走入了极端的心法,虽然他领悟了与昆仑剑法相合之道,却没有修习昆仑内功。所以他不能完全进入那种境界,不过这些他并不放在心上。
凌海的剑法并不是叫“剑法”,而是一种“无法可循之法”,那是一种没有招式,没有定格,没有局限,没有规律的动作和轨迹,他的每一个动作并非代表一种法则,而是代表一种哲理,一种至玄的哲理。
这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哲理,就如天上的流星为何会偏离轨迹以一种至美而亮丽的弧线飞坠地上一般。有人说那将会有一个人要死亡,还有人说那将给所有的人提供一个许愿的机会,认为对着流星许的愿定会实现。可是它代表一个什么呢?
在佛家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种生与灭的哲学,在诗人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种绝美的诗意,在画师所持的说法中,那是一道笔墨所不能描绘出的绝美线条,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或许每一种说法都对,或许所有说法都不对,这是一种超脱,超脱普通人思想的艺术。
凌海的剑可以在空间里寻找最最佳的着剑点,凌海的剑可以超越人眼所觉察不到的局限,不过凌海发现那很损耗功力,很费精神。
所以他并不愿意随便使出那样激烈完美的动作。那最完美的动作,需要最精纯的功力相配合。上次,凌海曾使出了那一个动作,但他却也因此而呕吐,那并非一种纯粹的排除体内戾气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体内的功力并不精纯,他如今不到二十岁,自己的修为还浅,而他的功力主要是来自外界。冯不肥、冯不矮,还有他祖父的先天真气。而这些真气只不过是他偶然拥有,并没有完全据为己有。比如说他体内的任督二脉存的是冯不矮、冯不肥的阴阳真气,而其他几大经脉中却是先天真气。他自己的内力却是混于这两大真气之中。而毒手盟右护法、白百痴的功力却只是壮大了先天真气,并没有使他体内的功力增加,虽然他以“地火神乳”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先天真气,但他的先天真气远远未达到可以驱动剑气、达到超越人眼的速度,而这些剑式,所引起自然力的负作用会使他自己的内力渐渐消耗。若经常使用,那他自己的内力将全部消失,而再也无能控制体内的先天真气和那阴阳之气,那时将会使经脉混乱,或许有可能使经脉爆裂。这是他不敢想象的,这是他在成立正义门前自己在疗伤的那一段时间才发现的最让他震惊的现象。
凌海虽不想自身的剑法达到那种超境界和最完美的至高程度,但却绝对可以达到一种无迹可循、超脱大自然的那种境界,那是一种忘情,绝情的境界。虽然他现在只是剑法达超境界的小成,不过也是在出剑时和杀敌时“忘情”、“绝情”,当他的功力真正达到能驱使那股先天真气和体内阴阳之气时,亦即是那先天真气、阴阳之气和自己的真气三者完全融会贯通之时,才会达到大成境界,那便是“至情、超情、至义、至性、爱无限、生与灭互相循环之境界”。他目前正处于修行阶段,即剑道的修行,亦是天道的体悟。
黑衣人和众尼姑的比例依然比较大,每个峨嵋派的弟子几乎是对付两人,不过她们的剑阵连得很密,配合得很默契,如海潮击岸绵绵不休,如江水东流滔滔不绝,如行云流水飘逸悠闲,如穿花蝴蝶优雅洒脱。
黑衣人的局面比较紧张,又丧失了斗志,只有挨打的份。恒静师太将零散的几名黑衣人全部送上了极乐世界。那是几名特别凶残的人,他们依然不死心地到处洒毒。
恒静师太本来脾气在峨嵋三位老师太之中,是最暴躁的一个,所以取法号为“恒静”,一旦被激怒,则绝不会心慈手软,其人嫉恶如仇,在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恒静师太是难缠的人物。
凌海的剑这次是削向与殷无悔对阵的七名剑手。这一剑所用的全是压力,一种很纯的压力,那柄削铁如泥的“含月珍珠”竟似变成了一根很沉重很沉重的巨棒一般横击过去!大巧若拙,带着无匹的气势向七柄刀上撞去。这剑的角度并不是指向人,而是划向刀。
剑未到,气先到,一种棱角分明的劲气。七人大骇,他们从未见过能将薄薄的铁片舞出这样的气势,甚至连王祖通也不能,他们见过武功最强横、最霸道的便是王祖通。
那种刀法,简直不叫刀,而是魔法,一种超出常人想象之外的魔法。所以他们最崇敬的人便是王祖通,甚至可以为他死。
因此,他们今天会不顾一切地来完成任务,可是今天他们却遇到了一种比魔法更可怕的剑法,或许是妖法。
七名刀手的刀似乎都被一只手钳住,很艰难地才挪动几分,但招已不成招,阵也不成阵,那是一种儿戏。殷无悔的剑绝对不快,不仅不快而且不锋利,也变成了沉重的,没有半丝锋芒外泄,似是一根硬硬的铁条,轻轻地击在他们的檀中穴上。这个动作很潇洒,很利落,很自然。
凌海的剑气突然一敛,所有推出的压力似乎在瞬间全部吸了回来,但他的剑依然击下了!
“当”的一声,凌海的剑击在其中一把刀上,力气并不大,那柄刀也没有从那名刀手的掌中掉下,但凌海的身形却已经再次拔起,凌空如遨翔的蝙蝠,在熊熊的火光之下,在黑黑浓浓的乌云之下,似是一名来自地狱的神魔,掌中的剑,映着火光淡淡的红润划出一条血弧,向正在顽抗的黑衣人击下。
这是一种让人看了很顺眼的角度,这是一种击出很有效的角度,这是一种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那闪着红润的剑身,那洁白的长衫,幻成一种淡淡的恐怖,没有哪个厉鬼的身形有如此迅捷。
史书中,《山海经》、《神怪志》中都没有哪一个厉鬼可以有如此速度。神,神也没有!神又怎会在夜间穿如此洁白的衣服呢?让人看了有些心寒,心寒得还来不及反应,“叮叮当当!”手中的刀已被一种威霸的力道击飞。这是一种爆炸性的力道,本是一点,小小的一点,可是突然爆炸成无伦的巨劲,在众黑衣人虎口微震的同时,刀便飞了。
刀飞了,剑到了,一柄毫无感情的剑。但剑刺的并不深,浅浅的一剑,血流的并不多,但却是从云门穴上流出来的,一滴两滴,却滴成了呆头鸡。所有的黑衣人,都被刺住了穴道。现在峨嵋派的小师太们才有机会去体味凌海那一剑的风情,那一剑的优雅,那一剑的神奇。
那是一种令人害怕的速度,那是一种令人不敢想象的神奇。居然一剑能击飞二十多把刀,虽然这些人的心神全被峨嵋弟子的气势逼住,虽然这些人的神情、招式有些狼狈,但他们的力气还在,他们握刀的手并没有腐化,他们所排的阵式并不是一条直线,他们的刀更是在不同的方位、不同的角度,这是怎样的一剑,这是怎样的一招,没人敢想象,没人能形容,连恒静师太也叹为观止。若说比拼内力,若说剑式绵长,或许恒静师太并不比凌海差,但若说剑式精奇,若说剑法之神俊,天下可能罕有人具有凌海这种境界。在殷无悔的眼中尽是欢悦。
所有黑衣人的眼中只有惊骇,不敢相信,所有黑衣人眼神都是绝望、无奈。
“是谁派你们来的?”
凌海的声音比从千年冰原底下捞起的冰块还要寒。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像是要回答的样子。
“快说!否则我一剑杀死你们!”殷无悔怒道。恒静师太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一群受制的黑衣人,没有发表半句意见。峨嵋派的小师太,别看她们一群女流之辈,但其胆量和怒气也是比较大,冰寒的剑斜架于黑衣人的肩上,只要轻轻一带便会有脑袋变成“足球”。
“你要杀就杀,何必啰嗦,我们是绝不会说出事情真相的。”一名方脸大汉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声音有点生硬地道。
“别紧张,我何必要杀你们呢?我只是想拉你们去见一个人而已。希望你们到时候能改邪归正,我们便可以放了你们。”凌海的口气变得无比缓和地道。
“哼,你有这么好的心,我可不怕你有什么折磨的手段,脑袋掉下来不过碗口大的疤。”那方脸大汉毫不在乎地道。
“好豪气,是条汉子,有个性,是男儿本色,也只有王祖通才配有你这样的手下。”凌海带着笑意缓缓地道。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恒静师太、殷无悔,这短短的一句话,这温和地一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
“轰!”
又是一道闪电后的霹雳,很响很响,那雷火击在熊熊的火焰之中,风很猛,是将火向凌海的背面吹,那火蔓延得很快,但大雨很快便会来到,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也是大自然狂暴的一面。
这一个霹雳将所有人都震呆了,除凌海之外。那一个个黑衣人的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一阵阵恐慌从他们眼神中射了出来,那是一种被人发现心底秘密的恐慌,那是一种太意外的恐慌。
那一个霹雳并不是很狂,却很有威力,至少凌海的那一句话便比那霹雳更有威力!
殷无悔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凝望着那些黑衣人的眼神,终于也捕捉到了那些黑衣人脸上呈现的恐慌神色,他瞬间明白,刚才凌海只不过是心理战术。
恒静师太是第二个惊醒之人,她的目光很深沉,一下子似乎看到了黑衣人的心底,看得很深很深,也捕捉到了他们这种被人揭底的恐慌,她瞬间便明白了凌海的话语。
那方脸大汉是第三个醒来之人,他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凌海的眼睛,那深邃的眼睛,然后凄然一笑,很苦涩,很苦涩。笑过之后,却轮到凌海变了脸色。
凌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他的动作很快,迅速地掠到方脸大汉的面前,伸出手捏开对方的嘴巴,方脸大汉的嘴巴闭得很紧,但凌海并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一股紫黑色的血顺着他张开的嘴角缓缓地流淌下来,那种生命的热量渐渐地从方脸大汉的身上退去,只是片刻间,便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所有的黑衣人都缓缓地倒了下去,嘴角流的全是同一种颜色的血,他们的神色很安详,似乎死是一种解脱,死是一场美梦。
面对所有黑衣人的死亡,在场诸人都惊愕了,不但凌海的动作极快,恒静师太的动作也很利落,在瞬间捏开了四个人的嘴巴,但没有一个不是少了一颗牙,一颗毒牙,一颗被他们自己咬破的毒牙。因此他们死了,全都死了。这是一批没将生命放在心上的死士,死士!也是最勇敢的人,可惜这样死得有些不值。
“他们全都咬毒自杀。”凌海的声音很伤感。
“不错,没有一个活口,这是一个什么组织,竟这样残酷?”恒静师太有些疑惑地道。
“这是一批英雄,敢把生死全都抛开的英雄。”凌海凄惋地道。
“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服毒自杀。”恒静师太也有一点心头不忍地道。
“其实我并不想杀他们,我只不过是用话来试探他们一下而已,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凌海无奈地苦笑道。
“大侠宅心仁厚,这一切都不是大侠的过错,何需内疚?何况他们也是来杀我们之人。”恒静师太感觉到了凌海心中那深深的善良,有感地道。
“不错,是不关我的事,唉!这便是江湖,它总是存在着一种相互残杀的本质。”凌海感慨地道。
“若每一个人都能有大侠这样的思想,那这个世界上早就达到了天下太平的境界了,又何来种族之恨呢?”恒静师太无限向往地道。
“是啊,像门主这样仁义的人又有几个呢?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入江湖就注定要随江湖波涛浮沉,岂是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殷无悔应声道。
“对了,大侠,你是怎会猜测到他们是王祖通的人?”恒静师太疑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只是一个人的直觉。”凌海苦笑道。
“大侠又凭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直觉呢?”恒静师太疑问道。
“比如这具尸体,他用的是一柄刀,他的刀法很好,更奇的是他有六只手指,可以同时甩出六支利箭,似是传说中王祖通前院管家,六指追魂王无命,所以我才有此猜测。”凌海指着面前王无命的尸体笑道。
“轰!”一道亮丽的闪电斜斜从天上击下,似是长有无数怪爪的银蛇,将一棵松树击毁。
“轰隆隆……”一阵闷雷从众人头顶滚过。
“师太,大雨快要来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一下吧,免得众位小师太染上风寒,那样可不好赶路呢。”凌海提议道。
“这天气也真怪,刚才天空的月色还是很皎洁的,现在却成了闪电交加、乌云密布了。”恒静师太怨道。
“要是王祖通那老家伙给师父租了一艘大船就方便了。”一位年轻的小尼姑怨声道。
“可是师父她老人家说水路太慢,又不肯要王祖通的马,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啰。”休清无可奈何地道。
“你们两个别再多嘴,赶快去找找有没有山洞,或是树洞之类的。”恒静师太也有些焦虑地道。
“师太,请放心,这一段山路我曾走过好几次,前面不远处便有一个小山崖,山崖下有一块很大凸出的石头,下面虽然不能避大风,但挡挡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殷无悔道。
“那便请殷大侠带路吧。”恒静师太客气地道。
“大家顺便捡几支火把过去照照路径。”凌海笑着道。
几个小师太拿起几支火把担心地问道:“师父,这一把大火该不会把这里所有的树林全都烧掉吧?”
“这风是往西北面吹的,那边是一片断崖,虽然崖并不高,但这把火大概还不至于能烧到崖下,再加上这将下的一场大雨,这把火想烧得太久都不太容易。”殷无悔应道。
“这一场大火,也不是很容易灭的,幸亏这些油烧得差不多了,否则待会儿一场大雨也许只能助长火势也说不定。不过,应该不会将所烧的面积扩大到崖下,你们放心吧。”凌海道。
于是,一行人匆匆赶到那一片山崖之下,险险就被雨淋湿了屁股。这是一块斜斜向内的山崖缝隙,也有小山洞,但却小得可怜,只能坐下两个人而已。
雨很大、很猛,像是刚才的怒剑将天给击穿了一般,大雨倾盆而下,带来一阵阵凉风,秋虫的鸣叫早就熄了火,崖外一片黑暗,惟有崖下的一堆篝火照得所有人的脸色一片红润。那一群峨嵋派小师太,其娇若鲜花的脸蛋上,也有几分倦容,只是她们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依然定定地看着凌海的脸。
那是一张刻满沧桑的脸,但却很有男人的气息,满脸的沧桑掩不住那超群脱俗的气质,和那俊美的轮廓。这的确是吸引天下所有女人的容颜。
凌海的脸有些发烧,虽然他对着千万的群众,对着千百的敌人也不会心慌,不会紧张。可是对着这十几双炽热而好奇的眼光,居然使他心里在打鼓,脸在发烧。但他想到了孙平儿,想到了峨嵋的危险,很快,他的心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山崖外的雨水都击不出半个泡泡。但这一种冷静却更使那沧桑的脸色具有一种成熟的魅力,这是祖家易容术的精妙之处,无论化装成什么样的人物,都惟妙惟俏,和脸上的肌肉配合得非常默契。
“师父,咱们要不要回去找那王老贼算账?”那坐在恒静身边的小师太疑问道。
“休远,咱们出家人说话要有佛性,怎能张口叫人老贼,闭口叫人老贼呢?何况咱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再怎么说,他也是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总有三分面子,若仅凭我们片面之词,不会叫江湖之人笑话我峨嵋派吗?”恒静师太缓和地道。
“不错,他们若矢口否认,我们根本也没有办法,何况武汉是他的地头,若是惹怒了他,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再加上峨嵋事急,王祖通若真是派人来阻挠我们的话,他不是更欢迎我们回去吗?拖住我们一天,他们便多一天的机会,我们不能上当。”凌海应声道。
“不错,正义大侠说得对,我们目前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赶向峨嵋,只要将毒手盟击退,我们到时候再来注意那个王祖通也不迟!”恒静师太缓缓地道。
“只是,后天便是他的寿宴,不知道他会玩出个什么花样来。”殷无悔接口道。
“他总该不会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吧?”恒静师太反问道。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还不敢有什么不良的动机。”凌海应道。
“对了,正义大侠,你的剑法这么好,不知刚才将那二十多名黑衣人的刀全部击落的那一招叫什么呢?”休远好奇地问道。
“小师太过奖了,其实我刚才施出的那一剑并没有名字,也没有固定的格式。那只不过是我临时发挥的一个动作而已。若要我现在重新使出来,或许就不如刚才那样子了。更多的,还是侥幸,若非有众位小师太将些刀手打得晕头转向,我也不能轻易得手。”凌海谦虚地道。
“正义大侠太过谦了,以贫尼看,正义大侠对剑道的领悟,已经达到了天人合一之境,目前江湖中可能还很难找得出比大侠在剑术上更高一筹的人呢。”恒静师太应声道。
“哪里,哪里。晚辈只不过剑走捷径,哪能担当得起前辈如此评价。”凌海谦逊地道。
“以大侠之能,何以只是在近段时间才扬名江湖呢?不知大侠师承何门?”恒静师太问道。
“是啊,大侠这般通天的本领,谁能做你的师父呢?”休远的问话总是众小尼中最多的。不过那副天真的模样倒是让人不忍拂逆她的兴致。
“这之间有在下不得已的苦衷,暂时还不想向江湖宣告,不过这里全是我们正道人士,对师太和众小师太我还是比较放心。但请众位师太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一旦上了峨嵋,请你们也要照样保守秘密,哪怕连最亲近的师妹也不行,除了恒静师太与贵掌门的师父宁远师太之外,否则恕我卖个关子。”凌海严肃地道。
“有这样严重吗?”恒静师太惊问道。
“不,这是关系到我的誓言和家仇之事,我并不想让我的仇家知道我依然活在世上,或许这个仇家便是毒手盟。照恒慧师太所言,峨嵋山似乎有奸细存在,而在九江,毒手盟的主要人物,也曾说过,各派之中都有内奸存在,所以我不想在找到原凶之前,节外生枝。”凌海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保证不和其他师姊妹说,你放心吧。”休远迫不及待地道。
“休远……”恒静师太有些愠怒地叫道。
“大侠别介意,我这小徒就是这样一副脾气。”恒静师太不好意思地接着对凌海道。
“休远小师太的个性直爽坦率,在江湖中能有这份真纯,师太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我又何怪之有?”凌海一笑道。
“大侠仁心侠骨,而又身怀绝世神功,的确令贫尼猜悟不透,也起了好奇之心。休远有这样的说法也不难理解,我们可以保证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恒静师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既然是这样,我也直说无妨了。”凌海走出山崖,掏出一粒药丸用雨水一冲,然后轻柔地涂在脸上,再用雨水将脸一洗,又缓缓地走入山崖。
这一下子,山崖里的众人全都静了下来,一点点声息便是那篝火“噼剥”之声。连呼吸之声都似乎停止了,殷无悔亦是如此,恒静师太也不例外,那群小师太更是目瞪口呆。这是一种压力,一种美的压力。
这是一张非凡俊逸、不屈、清高、恬静、晶莹,几近完美的脸蛋,那嘴角微挂的两丝顽强,那眼角斜洒的清傲,鼻头轻轻挑起的脱俗,构成了一种如梦般独特的气质。那莹润的玉面饱含着无限的生机,那双虎目中蕴含无限的深邃,那两道剑眉,斜插成两道独特的风景。那是一种给人带来压力的俊美,那是一种让人倾慕的俊美。
这一群峨嵋派的小师太们,从来都未见过如此非凡英俊的男子,不免有些魂神不定。虽然平时以修心、修练定力为主,可是凌海那饱经沧桑的脸一下子变得莹润无比,确是让人感到异常意外。
“大侠,不,少侠是祖家的人?”恒静师太疑问道,恒静毕竟是道行高深的修行之人,其定力之强,却是非常人所能及。在震惊、发愣之后的一刹那间便恢复了清明。
“不。”凌海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少侠的易容术怎会那么精深?连老尼都被你瞒过了。而且你若不是祖家的人,祖金威二当家的怎会不揭穿你,而且还好好地为你照顾正义门?”恒静师太疑问道。
“不错,这种易容手法的确是祖家的,而且是祖金威爷爷亲传给我的,但我并非祖家之人。”凌海含笑道。
“绝杀!你便是杀手盟的绝杀?”殷无悔惊叫道。这一下子众小师太也惊异起来了。杀手盟的绝杀只是个无情的杀手而已,而眼前这英俊无比的少年却是一脸的祥和之气,又怀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仁心侠骨的内含,怎会是那“杀手盟”的“绝杀”呢,不过“杀手盟”的“绝杀”在几个月前的确是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声名之盛,与昆仑派的赵乘风不相上下。不过传说中那个“绝杀”的武学也没有这般神奇,而且在数月之前与冯家冯不矮一战后,便生死下落不明,“杀手盟”称他已经死去,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众尼很疑惑。
“无悔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杀手盟’的‘绝杀’,但‘绝杀’只是我在杀手盟的一个代号,我真正的身份是——凌海!”凌海淡然道。
“什么?你是凌家的少主凌海?”恒静师太立起身来不敢相信地问道。
“不错,所以我会易容之术。三大奇门本是息息相通的,祖家两位爷爷和我祖父是八拜之交,他们教我易容术也便不足为奇。我的剑法是聚三家之所长而成的,我们凌家的剑法本是天下一绝,而马君剑马爷爷的剑法更是奇幻莫测,‘杀手盟’盟主司马屠的剑法又是天下绝辣剑法之冠,所以我的剑法能有今日之成就。”凌海向往而又有无限伤感地道。
“怪不得,不过我虽然没有见过马大侠和司马盟主的剑法,但也听说过他们的剑法所走之道路,而凌家的剑法以威猛见长,我是见过的。当年令祖之神威在我脑中今日犹然记忆如新,那可真下天下罕有的绝世剑法。而马大侠的剑法,一向有君子之风之称,其剑法气势恢宏,和其人一般。司马盟主则听说其剑法异常诡密辛辣、狠绝。可少侠所使的剑法却以潇洒、飘逸、自然、正气凛然为最。与三家的剑法风格有很大的区别。这就让人有些难解了。”恒静师太有些不解地道。
“这是因为我与冯不矮一战后又有了一些奇遇,使晚辈偶悟得天道的意境,才使剑法另有突破。”凌海坦然地道。
“那主人怎会加入杀手盟呢?而且成为当今武林,最年轻最有实力的杀手呢?”殷无悔奇问道。
“当初,马君剑马爷爷带着我逃离凌家,可惜他老人家中了柳长空与我母亲身边丫头翠花两个叛徒的暗算,又为了替我挡下一掌,而身负重伤,终于在那些丧心病狂的人穷追不舍之下,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我义父司马屠却在这时候救了我,他是我父亲的至交,因此便收我为义子,教我剑法,我也便成了杀手盟新崛起的红牌杀手,不过我杀人是有原则的,所杀的必须全都是该杀之人,这也是我杀手盟的一贯原则。不过,我现在已经厌倦了那种杀手的生活,那是一种没有明确目标和定向的职业,只是有钱人狗咬狗的工具。因此,我隐姓埋名,找回自我,在江湖中明查暗访,想将仇人找出来。刚好,冯不矮帮了我一个大忙,因此我不想这么早就揭露自己的身份。”凌海平静地道。
“哦,那少侠可有仇家的眉目?”恒静师太问道。
“只是一点点,目前还不能证实,也不便相告。”凌海有些恨意地道。
“若少侠有用得上我峨嵋派的地方,请你直说,我恒静绝对会竭尽全力为少侠去办。”恒静师太慨然道。
“那我便先谢谢师太的一片好意了。”凌海有点激动地道。
“少侠,到时候,也算我一份。”休远毫不犹豫地答道。
“是呀,我们这些师姊妹一定会站在少侠这一边的。”休清也低低地道。
“多谢各位小师太的盛情,凌海先行谢过。”凌海心头一热地道。
“少侠不必客气,少侠一片仁心侠骨,这也是我们武林正义者所需要发扬之伟大精神。何况凌家庄,素来便是武林正义的支柱,能为凌家的事出力,乃是我们的荣幸。”恒静师太崇敬地道。
“轰轰!”又是一阵滚雷从天空中滑过,“哗哗!”有山泉流过,很急,从那山崖的顶部斜侧倾泻而下,篝火的火苗晃动了一下。
“哇咕,哇咕!”一阵奇怪的蛙声传了过来。
所有的人全都侧身静听,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蛙叫呢?而且这蛙叫的声音如此奇特,有一种摧人心脾的感觉。这叫声似乎是来自体内,来自地底,来自遥远的地方,又似是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凄号,众峨嵋小师太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师父,这是什么叫声?”休远有些恐慌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恒静师太困惑地道。
“好可怕的叫声呀。”休清也有些惊怯地道。
“哇咕,哇咕!”这声音越来越近。
“师父,这东西似乎向我们这边逼来。”
“嗯,待会儿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吗?”恒静师太变得平静地道。
“啊!”凌海一声低低的惊叫。
“怎么啦?少侠。”恒静师太惊疑地问道。
“晚辈想起这声音了,这声音在我凌家的毒经上曾有过记载,是一种名叫‘恨火赤蛤’的绝毒之虫,性情非常暴戾,只会出现在夜晚,而且必须在雷雨之夜,同时要在住的地方烧一把大火,它才会出来。所以这种毒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中,这种‘恨火赤蛤’与‘如意珠’是一邪一正的死对头。‘恨火赤蛤’只要一闻到‘如意珠’的气息定会不顾一切前去攻击。”凌海深思地道。
“‘如意珠’不是一颗珠子吗?怎会和‘恨火赤蛤’是死对头呢?”休远奇问道。
“‘如意珠’传说是一颗珠子,但事实它应该是一个活物,古人有‘双龙抢珠’这个说法,其实这两个‘珠’都应是‘蛛’。听马君剑爷爷说,这‘如意珠’有一种休眠的特性。当它休眠之时便与普通的珠子无异,只不过它的身体会变小一些而已。”凌海解答道。
“哦。”
“哇咕,哇咕……”声音更近了。
“嘘!”凌海竖指于嘴边低嘘,然后轻身一掠,来到崖边。只见对面的山崖顶有只闪着幽光的小动物,身体大小只不过一只鸽子般,两只眼似是两只红红的灯炮。它似乎是在凝望崖下的凌海,具体的说应该是那团火光。
那红红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变得如火一般,是怒火,是恨火,很强烈,强烈得使凌海胸前似乎有一种声音在招召,在抖动,似是一种生命在复苏。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胸口那块地方收藏着他父亲十五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椭圆形的小玉球。据说那是艾家的杰作。
篝火摇曳不定,休远拿出一只火把出来细看这小动物,便立于凌海的身边。只见一青鳞牛耳的蛤蟆,伸出红红的舌,看了让人心中一阵反胃。
“哇,好丑呀,怎么这么难看?”休远惊叫道。
凌海清晰地感觉到那“恨火赤蛤”畏避的情绪传了过来,那是因为休远所持的火把。
恒静师太与殷无悔也立于凌海身边凝目以视,也为“恨火赤蛤”那强烈的恨火所震惊,这小怪物似乎可以通过空气传感,可以把它的思想遥遥传给立在崖下的众人。
“哇咕,哇咕……”恨火赤蛤对着众人连叫了数声,很急促,很低沉。
但是却有一股淡淡的白雾向崖下众人涌到。凌海脸色大变。恒静师太、殷无悔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凌海已接下了休远手中的火把,以一种特殊的手法扔了出去,是扔向那白雾。
外面的雨很大,白雾的范围不是很大,那火把的劲道也很特别,居然并不因甩出时的逆向气流和雨水而熄灭,依然向那团白雾飞了过去。
“嗡!”那团白雾居然在虚空中被火把点着,爆起一团强烈的火焰向崖间的小溪中直落下去。
恒静师太和众小师太们大吃了一惊,只见凌海的身形一晃,又从篝火中抽出一只火把立于众人之前,怒视着“恨火赤蛤”。
“恨火赤蛤”似乎也呆了一呆,见凌海又持着一根火把,便开始往后退,缓缓地退去,惟留下一团还在水面上燃烧的火球。
“哇,那是什么气?怎么落在水面上还能燃烧?”休远奇问道。
“那是赤蛤喷出来的毒雾,那种毒雾的药性奇烈无比,只要人一沾上,便会全身腐烂,若是近了,闻到那毒的气味也会被毒死,那样会全身麻痹而死,真是奇毒无比,而这种毒有种特性就是怕火,只要用一点火星就可以把这些毒气全部烧光,而且不会散出毒气。这种毒一经着火是扑不灭的,只有烧光了之后才会自然熄灭,因此也便不怕水啰。”凌海解释道。
“恨火赤蛤”缓缓地退出,众人依然停留在刚才那恐怖的场面里。
“想不到这东西还真的这样恨火、怕火。”殷无悔自语道。
“那当然,因为火是他的克星嘛。”休远道。
“好吧,现在它大概不会再来,众位师太休息一下吧,待雨停了还要赶路呢。”凌海道。
“明天我们到市镇去买十几匹马,这样就能提早赶回峨嵋了。”殷无悔提议道。
“那就由殷施主作决定吧。”恒静师太道。
“这些问题,就由我安排好了,找祖家的朋友联系一下便没问题了。”凌海拍拍腰际祖金威送给他的一块令牌道。
峨嵋山下,这几天似乎气氛很干烈,似乎让人有一种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天气闷热是一部分原因,没有风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来了一批本身带着很沉重压力的人。
这是一批很平凡的人,和普通的百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打扮也和峨嵋山下的百姓一样,可是住在峨嵋市集里的人,绝对可以肯定,这些人不是他们的乡邻,而是外来人。从他们的说话口音,从他们走路的姿势,从他们喝酒的动作,从他们花银子的手法,这些人绝不是峨嵋山的人。
最近几天,陆陆续续地有这些人赶到这里,有时候三个一起来,有时候五人一起走,甚至还有些人是背着柴禾走进城的,更有的是商人打扮。这些人的身份各不相同,这些人的打扮也各异,但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便是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有的人身上背着剑,有的人腰上挂着刀,有的人却是赤手空拳,还有的人更不知道他是否带有兵器。虽然是如此,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便是气势、压力。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和压力,并不比这个酷热的天气所散发出来的压力小,那是一个小孩叫出来的。当这个小孩被他娘牵着走过这些人之后,那小孩便道:“娘,娘,这些人好可怕呀,他们身上好热,我在他旁边都被烤出了一身汗,他们还没事……”
“小孩家少管大人们的事,等你将来长大了就明白了。”那位母亲慈祥地道。
这几天的黄昏时,城里的场面会变得很热闹,因为这里江湖卖艺之人逐渐变得多了,耍场子的,练把式的,卖狗皮膏药的,那些人到了太阳光线柔和之后便出来,敲起锣,高声地叫喊起来。
这些把式的表演也的确很精彩,每一种武艺表演得虽不是很花巧,但却很有气势。
在峨嵋山下住的人们,会武的人很多,甚至连三岁的小孩都会耍两招,可是能达到这练把式的人程度还不多。所以有些人看得很痴迷,也很乐意观看,像这样卖艺之人平常不多,因为谁都知道,没有真功夫很难在峨嵋山下拉开场子。而真正拉开了场子,便定会挣到钱。
峨嵋山,高万仞,山林青秀,山峦险峻,而且盛产金丝木,寺庙、庵阁多不胜数,是一些乡间百姓朝佛的好去处,也同样是一些雅士一泄胸臆之处,还是一些药农寻奇探灵的好地方。所以峨嵋山城比较繁华。
小摊小店、油饼饭摊、茶馆酒楼,当然为了对山中佛仙的敬仰,还没有人在峨嵋山城中开妓院,不过有人的地方便离不开赌。而近几天来的一些人中有些竟是一些豪赌之人。
卧云庵中,峨嵋派的所有弟子并不是很轻松,因为她们知道似有一件大事将要来临,那是因为这几天经常有夜行人在卧云庵附近出现。这里是掌门恒慧师太修行之地,也是峨嵋重地,岂能容闲人骚扰?可是恒慧师太似乎没有很大反应,只是静静地修行,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因此峨嵋弟子并不轻松。
从“天下名山”一路上到“万佛顶”的各处寺庙中的佛门同道都接到了“恒慧师太”的传书,也都是提高了警觉。当然他们也发现了城中的异样,每天下山购菜,都可以看得到,感觉到那似有形无形的沉闷压力,就像是一场正在酝酿的风暴,他们还听到了一些怪人的怪事,那是数十年来,峨嵋山下从来都未有过的气氛,所以不仅是山城里的人有些紧张,那些寺庙中的弟子也有些紧张,但主持并没有任何反应。
一连几天,似乎很平静,似乎更热闹,可有一人,至少有一人,知道这绝不是好事,这是一场难以避免的风暴,而眼下只不过是风暴的前奏。恒慧师太很清楚地察觉体内那股慢性的剧毒在蠢蠢欲动。她的功力很深厚,但不是功力深厚就可以逼出毒来的,那还得看是什么样的毒。或许一种急性的烈毒可以逼得出来,但一种慢性的毒药,绝不是内力深厚可以逼出来的,因为那本是一种潜伏性的毒药,当你发觉它的时候,早已将身体的某一部分侵蚀。所以这种毒是没有办法逼的。有人说最毒的药,并不是一下子将人毒死,而是在若干年后,才让你警觉它的存在,但你已无法可解了。慢性毒药的确是比见血封喉的毒更厉害、更绝!
恒慧师太知道无法将剧毒完全清除,她只想把毒逼住。同时,她在查找凶手,她在观察每一个弟子,她在分析每一个弟子,她在想应不应该去见一个人。
一个隐迹了三十年,不问世事的老尼姑,那便是恒慧的师父宁远师太。自三十年前长白山一役回返之后,便再也不问世事,一心闭关静修。那是一种苦行式的修行。在金顶上的石室内,每天除了有人送饭之外,三十年都未曾有人踏足过石室。不过每年恒慧师太都会去拜见一两次,每一次都只能在石室外问好请安,也不知道三十年来宁远师太变成了什么样子。所以她在忧虑,是否应该把宁远师太请出来,那是因为她担心恒静师太不能及时返回峨嵋。她已经暗自通知了各寺庵中的主持,最近加紧提防毒手盟之人,而毒手盟之人亦不闻异动,似乎真是来游山玩水一般。
天柱山的天狮寨,今日大开寨门迎回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便是艾地桩。
陪同艾地桩一起回来的有百多坛美酒,同时也带回了九江大捷之消息。毒手盟九江分舵便在这一批人手下瓦解,而且将金国国师大败于浔阳楼,不仅整个天狮寨之人为之沸腾,整个江湖也为之沸腾。
消息早已先雷劈金一行人传到了天狮寨,所以今天他们早就大开寨门迎接艾地桩。锣鼓手立于门旁,寨中弟子高举彩旗,将寨门给遮得严严实实。日光很强烈,但在天狮峰顶并不是很热,山风轻拂,却也将彩旗吹得“噼啪”作响。
风是很轻缓的,步子是很轻快的,笑声是很爽朗的,说话则是很粗犷的。雷氏四兄弟的个性不喜欢客气,也很少客气,但对待任何朋友都是很真诚,对待敌人,对待仇人也是很直爽,要杀对方,从来就无须掩饰什么,怒便是怒,恨便是恨。对待艾地桩,雷劈金也是无拘无束,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装作一副虚伪之态。这也让艾地桩感到无比的亲切。
酒是陈年老酒,是一大坛一大坛的陈年老酒。在山下,雷劈金专门请人把酒送到山上,没有人不愿的,没有人不乐意为天狮寨办事的。有了天狮寨,天柱山附近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有了天狮寨,便没有了山贼草寇。在附近一地带,天狮寨的声名很好,能将这些山贼草寇、独行大盗的乌合之众训练成安分守己的队伍,本领的确不小。
雷劈金不是个雅人,雷劈水也不是雅人,所以他们不可能为艾地桩一路介绍天柱山的风景,艾地桩也不介意,他只是自己放心游览天柱山的秀奇。
天柱山的瀑布很多,有梁公瀑、黑虎瀑、雷公瀑、雷崖瀑、激水瀑等等,山势很陡,每一道瀑布都有各自不同的特色,虽然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那般气势磅礴,但其气势也绝不差,而且情趣韵味十足。艾地桩本就是一个巧器高手,对于各种艺术的欣赏和鉴别能力绝对是一流的。
对天柱山的印象他感觉非常好。那飞流击石,飞溅成七彩的光雨更是让他激动莫名。
怪石斜插,那横出的树枝,那虬盘的松树,在他的眼中已经完全化成了一种精品。他设的机关很厉害,也很霸道,那是因为这些机关全部都是顺应着自然的规则。
只有顺应着大自然的规则才会没有太多的破绽。因此他也很喜欢观察自然,体会自然,找那种感觉,找那种角度,找那种启示。
一路上山,一路上不断地有天狮寨的弟子接应,若非是在艾地桩要求步行上山,那早就把雷劈金、雷劈水、艾地桩三人塞到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