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召唤
“因有伤风化的行为被开除,哦?”保罗·潘尼费热尔的监护人说,“唉,感谢上帝,你可怜的父亲躲过了这一耻辱。我只能这么说。”
昂斯洛广场有一种寂静,平时很难被打破,除非保罗监护人的女儿在楼上她那间粉红色闺房里用留声机开始播放吉尔伯特和苏利文。
“一定不能让我女儿知道这件事的一丁点。”保罗的监护人继续说。
又是一阵沉默。
“嗯,”他重新开始,“你知道你父亲遗嘱的条款吧?他总共留下了五千英镑,利息用于支付你的教育,而本金将在你二十一岁生日时全额转交给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将发生在从现在算起的十一个月以后。而现在,你的教育提前终止了,他将自行决定权完全留给了我,我可以在认为你的生活表现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停发你的津贴。按目前的情况,如果我继续发放津贴,我认为,愧对你可怜的父亲给予我的信任。此外,你首先应该意识到的是,让我答应你跟我的女儿同住在一个屋顶下,是多么的不可能。”
“那我该怎么办呢?”保罗说。
“我想你应该去找份工作,”监护人深思熟虑后这么说,“没有别的事能帮你更快地把这些烦恼抛到脑后。”
“可什么样的工作呢?”
“就是工作嘛,健康良好的辛勤劳作。保罗,一直以来你过于享受了被荫庇的生活,当然这也许该怪我。适当地开始面对现实,会带给你无尽的好处——你知道,见识见识生活的本来面目,去持续而完整地了解生活,嗯?”这时保罗的监护人又点燃了一支雪茄。
“我无权动用任何一点我的钱吗?”保罗问。
“你无权,我亲爱的孩子。”他的监护人显然很开心地说……
那个春天,保罗监护人的女儿添了两条新的晚装裙子,在经过如此装饰一番之后,她与一位品行端庄,在政府劳动部就职的年轻人订了婚。
*
“因有伤风化的行为被开除,哦?”丘吉和噶戈耶教师职介所的列维先生说,“嗯,我想我们不会提及这一点的。事实上,正式准确点说,你也从没有告诉过我。我们把这一类事情叫作‘因个人原因所致的教育终止’,你懂吧?”他拿起电话。“山姆森先生,我们现在有‘教育终止’的职位吗,男性,立即?……对!……现在拿上来,好吗?我想,”他回过头来对着保罗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正好有个合适的位置给你。”
一个年轻人拿了一张纸条进来。
“这个怎么样?”
保罗接过来看:
空缺职位之非公开保密通告。
奥古斯都·费根,绅士,博士,赫兰勒巴城堡,北威尔士,现急需一名教师,教授可达大学水平的古典文学以及英语课程,并能兼任一定数学、德语和法语的教学。必须有经验,必须一流运动水平。
学校类别:学校。
工资:120英镑,包食宿。
请及时并仔细地回复,致信费根博士(信封上请注明“绅士,博士,”),信内请务必附上推荐信以及相片,如果方便,请指明您是从我们这里听说这个职位的。
“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列维先生说。
“可我一个德语词都不知道,我也没有经验,没有推荐信,而且我还不会打板球。”
“不应该这样谦虚啊,否则什么事也办不成,”列维先生说,“只要一个人肯去尝试,他就可以教得很好。为什么这么说呢?上学期我们送了一名一辈子从没进过实验室的人去一所知名的公学担任高级科学教师。他来我们这里,是想找一个私人音乐教师的工作。而我相信他现在干得不错。再说,费根博士不可能付这点薪水,还指望一个人什么都会。这事也就你我之间说说,赫兰勒巴在行业里名声不是特别好。你看啊,我们把学校分成四类:顶尖学校,一等学校,好学校,以及学校。坦白地说,”列维先生说,“被归到学校这个类别的,确实够糟了。我想你会发现这是个很适合的职位。就我所知,有两个候选人,其中有一个是聋子,可怜的家伙。”
*
第二天,保罗去到丘吉和噶戈耶,与费根博士见面。他并没有等多久,去的时候费根博士已经在那儿面试另外的求职者了。几分钟后,列维先生领着保罗走进去,介绍完,就只留下了他们俩。
“实在是一次很艰难的面试,”费根博士说,“我肯定他是一名很优秀的青年,但就是没有办法让他听懂我说的哪怕一个词。你能清楚地听见我说话吗?”
“完全能,谢谢您。”
“好,那我们开始吧。”
保罗害羞地看了看桌子对面的他。很高,很老,穿戴很体面;眼窝深陷,白头发略有些长,盖住了炭色的眉毛;头也很长,说话时会轻轻地摆动;他的声音有一千种语调,大概很多年前接受过演讲技巧训练;手背多毛,手指弯曲,活像爪子。
“按我的理解,您过去没有工作经验?”
“是的先生,恐怕是没有。”
“啊,当然,这从很多方面来说也许是个优势。一个人要掌握某种职业腔调是很容易的,可往往也因此而丧失了视野。但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我提供的一百二十英镑薪酬,只适用于有工作经验的候选人。我这里收到一封来自有林业学位的年轻人的信,他希望因此而每年增加十镑,可我更加看重的是视野,潘尼费热尔先生,不是文凭。我还了解到,您离开大学十分突然。那么——是为什么呢?”
这是保罗一直很害怕的问题。但是,基于过去一直所受的教育,他诚实地回答了。
“我是被开除的,先生,因为有伤风化的行为。”
“真的,真的?哦,那我就不问细节了。我在学校行业待得够久,知道除非一个人做出了什么他急于要掩盖的事,否则是不会进入这个行业的。可是再一次,我们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潘尼费热尔先生,我不太可能给一个因有伤风化的行为被大学开除的人支付一百二十英镑的薪水。是否可以这样,我们将您的工资先定在九十镑一年作为开端?我今晚还要赶回赫兰勒巴。你知道,这学期还剩下六个星期,而我忽然缺了一名老师。我希望明晚就能够见到你。有一趟很棒的列车,十点钟从尤斯顿站发车。我认为你会喜欢你的新工作的,”他很陶醉地继续说,“你会发现,我的学校建立在一种理想的基石之上——服务与合作的理想。大多数男孩都来自那些最好的家庭,谭金特小勋爵这学期刚来,你知道,他是瑟康弗伦斯伯爵的儿子。那真是个好小伙子,当然,不太好捉摸,就像他家人一样,但他很有格调。”费根博士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多希望也能这样谈论我的员工啊。就你我知道好了,潘尼费热尔,我想我很快会把格莱姆斯给除掉的。他不是个上等人,而男孩儿们会注意到这些事的。再有,你的前任是一位非常友善、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失去他我很遗憾。但他常常在夜里不知道几点钟,骑着摩托车回来,那响声总是吵醒我的女儿们。他还爱找男孩儿们借钱,有时数目挺大,这令家长们非常不满。我才不得不除掉他……不管怎么说,我的确很遗憾。他也很有格调。”
费根博士站了起来,把帽子斜戴在头上,拿出一只手套。
“再见,亲爱的潘尼费热尔。我想,其实我已经知道,我们会很愉快地在一起工作的。这种事我通常能看得出来。”
“再见,先生。”保罗说。
“九十英镑的百分之五,那是五镑十先令,”列维欢快地说道,“你可以现在付,也可以等你第一次领到工资时再付。如果现在付,有15%的优惠,那就是三镑六先令六便士。”
“我领到工资再付给您。”保罗说。
“您愿意怎样都可以,”列维先生说,“只是觉得能对您有点用,太令我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