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爸的背影

老爸走后，我可能是神经有点过度紧张了，没有像老爸那样问东问西，只是简单地同沈萱随便聊了几句。

几分钟后，老爸气喘吁吁地向我们奔来，有些懊恼地说：“我听到似乎有一辆车，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说话时语气过重，惹恼了售票员，他们便不太愿意和我说话。所以，还得你们亲自去确认一下。”

老爸话音刚落，沈萱便立刻跑去售票窗口。还是几分钟后，她回来了，对我们说：“确实有一辆加班车，但并不直达学校，中途需要转车。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我们先坐上去，到中途再转车也来得及。”

沈萱催促我赶紧带上行李去停车场，因为那辆车即将启程，我自去了，老爸则帮忙拎着沈萱和萧娟的行李。

到了停车场，我们把各自的行李箱放好后，都陆续上车了。

上车坐好后，老爸突然不见了，眼看车要出发了，急的我干抓窗玻璃，就是看不到老爸。

我透过玻璃窗，在每一辆停留的车缝间隙处，在每一波来往的人群中，在每一个偏僻的摊位里，漫无边际地搜寻，但终究找不见他的踪影，我急了，甚至有点恼火了。

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车司机嚷喊乘客上车的声音也停了，车已经轰隆隆隆启动了。就在我失望之际，老爸从车门口抱着三瓶营养快线喘吁吁地上车了，这一景象令我倍感意外。

我很是惊讶，惊讶于老爸的突然出现，又惊讶于老爸从未买过这么贵的饮料，也不曾喝过这种饮料，为何这会子拿着三瓶呢?

我凝视着老爸抱着三瓶营养快线的神态，感觉此时的老爸和车站里为了省钱而吞吃鸡蛋和玉米的那个他已不是同类，而是一位财大气粗的阔老爸富父亲了。

还没等我从惊讶的脑海中回过神来，老爸已经走到我们座位跟前了。他把三瓶营养快线从怀里拿出来，一瓶交给了我，剩下的两瓶则给坐在我前面的沈萱和萧娟递去。然而，她俩像提前商量好了，都死活不肯接收。

老爸见状，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他坚定地说：“你看你们这俩个死娃娃，我和你们父母年纪都差不多，我买下的就像你们的父亲买的，不就是一瓶营养快线吗？有啥可贵重的，还要你我这般推来搡去的，让旁人看见了，还以为咋了。快赶紧收下，我要下车了。眼瞅着人家车司机都生气了，我还下不了车，这成什么了啊。”老爸的话语中充满了坚持和关爱，这让我深感温暖和感激。

在老爸这番话后，沈萱和萧娟略显尴尬，却也欣然接受了那两瓶营养快线。尽管押车员已在后头嚷嚷着催促老爸赶紧下车，可他还是耐着脸皮又向沈萱把我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既细致入微又婆婆妈妈地安顿了一遍。说我如何不好，说我如何不成熟，说得我着实有几分不解，甚至几分气火，可我还是没有爆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毕竟这也是父亲对孩子临行前最后的一次关切。

这时，押车员看见罗里吧嗦的老爸，实在无法忍受等待了。几步走在老爸身后，拉长着脸再次催促。见状，老爸为了迎合人家，稍微挪了几步，但还是没走远。他争分夺秒地把该安顿的事情和该强调的话语说完后，才终于依依不舍地下车了。

车徐徐起步了，这次老爸并没有选择同我一道坐车，而是站在车外面目送我。就这样，连一句最简单的“再见”话也没来得及说，连多余的格外“寒暄”语都没来及诉，我就被车载得不知去向了。

当我回头望去，老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车流之中，不知被甩在了哪个角落。心想，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汽车站与老爸分离，本以为那是多么美妙的父子情舍，该有多么珍贵的告别形式。没想到，分离的竟是那么仓促，那么快捷，那么随意，莫名中让我涌起一股失落感。

随着班车的颠簸行进，我的思绪不由地飘向了朱自清先生在《背影》里写的那位翻越栏杆的父亲。他，一个憨厚的人，在对子女的情感表达和事物痴呆的灵敏上，和我的老爸是何等的相像呀!不同的是，我的老爸，是偏瘦而黝黑的，那是他长期以来节衣缩食饿瘦的，是多年来做苦力晒黑的。

这次送我上大学，老爸是极其情愿的，但为了节约来回的路费，为了多给我留点大学的花费，他把我捎给沈萱和萧娟，又是极不情愿的。

环顾四周，前后排的人都深睡了，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着早晨母亲在家门口送我的眼神，念想着下午父亲在汽车站送我的眼神。这两双眼神，交汇在一起，是何等殷殷不舍。有爱，在深爱，有情，在深情。或许，我今生上大学的起点，就是在他们的殷殷期望中迈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