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者的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部族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我从前写过几篇有关中国早期游牧社会的文章,多年来一直希望能在此主题上完成一项更整体的研究。然而从1995年开始进行羌族田野研究以来,我一直关注的是历史记忆、族群认同、边缘研究、文本分析、历史心性等问题。近三年来,我才较积极地从事中国早期游牧社会研究,主要是为了履行两个承诺:一是,我在十余年前修习游牧社会人类学时,对自己许下的将以此研究中国游牧社会的承诺;二是,对我的蒙古朋友参普拉敖力布教授的承诺。

1992年我在哈佛大学完成博士学位回到历史语言研究所,先是未能免俗地花了两年升等为副研究员。随后在1994年我第一次进入中国大陆地区,迫不急待地希望能进行一些田野研究,使得我在哈佛所习得的人类学知识更为完整。在北京,我认识了中央民族大学的参普拉敖力布,一位与我同年岁的蒙古学者。我们一见如故,我与他谈了许多关于人类学游牧社会研究之情况,他十分感兴趣,我们便相约合作进行有关蒙古游牧的研究。那一年离开北京后,我又到西安与青海西宁,最后进入川西的汶川。在汶川,我决定以川西羌族作为此后研究的重心,就这样开始了将近十年的羌族田野调查与研究。随后几年我与参普拉还有些书信往来,路过北京还到他家中喝马奶酒,后来因工作繁忙便中断了联络。

2003年我对羌族的研究告一段落时,我再与参普拉教授联系,但却从他夫人的来信中得知他已于一年前去世。据说是有一天他结束田野研究返回家中,晚上感到不舒服,经紧急送医后第二天便去世了;医生说是过于劳累。近几年我独自进行些简单的游牧田野观察,并完成这本书,从某一角度来说也是为了完成和朋友的约定与许诺。促使我进行此研究的,不只是因为我与参普拉间的朋友感情,更因为我深深感受到他以及其他蒙古朋友们对蒙古族人及其游牧文化的关怀。

这本书的内容,主要是以人类学的游牧社会研究成果及思考取径,对中国早期游牧社会——汉代的匈奴、西羌,以及鲜卑与乌桓——作一些新考察。这个研究有多重目的。第一,提倡一种结合人类学游牧社会知识的游牧民族史研究;第二,以中国丰富的历史文献资料,来增进我们对人类早期游牧社会的认识;第三,促进游牧与定居农业文化人群对彼此的了解,并期望因此对中华民族内之汉蒙、汉藏关系作出些贡献。由最后这一点来说,此与我多年来所从事的羌族以及其他有关华夏边缘的研究要旨是一致的。

在研究过程中,我曾受到许多朋友的帮助。我的学生苏布德及她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哥哥们,特别是布仁特古斯先生,曾帮助我在新巴尔虎右旗进行草原游牧观察。内蒙古克什克腾旗的宝音特古斯先生、朵日娜女士等人,以及参普拉的夫人斯琴格日勒女士,曾协助我在此的田野访谈与考察工作。川西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松潘草原上的资深兽医郑文兴先生,曾陪伴我在红原、若尔盖进行藏族游牧考察,并教给我许多有关当地牲畜生物性与疾疫方面的知识。我的朋友考古学者罗丰教授以及王欣教授,曾陪同我在宁夏、新疆、内蒙古等地造访各个博物馆及考古遗址,穿越准噶尔盆地、毛乌素沙地与长城,观察贺兰山、阴山、天山与巴里坤等地的自然环境生态与古人类活动遗迹。对于以上这些朋友,我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本书有关的田野,受历史语言研究所撰写专书计划经费的支持,我在此向该机构及相关人士致谢。本书主要内容完成于2006—2007年我在哈佛燕京学社任助理研究员期间,部分内容曾在该校人类学系之演讲中发表,在此我对哈佛大学燕京学社的杜维明教授、Peter Kelley教授与人类学系Rowan Flad教授等表达谢意。

本书所附彩色图片,引自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出版之《内蒙古中南部汉代墓葬》(魏坚编,1998)、《和林格尔汉墓壁画》(2007),鄂尔多斯博物馆出版之《鄂尔多斯青铜器》(2006),以及宁夏固原博物馆之藏品照片;在此我向同意授权刊出之以上各机构表示感谢。

王明珂

2008年序于南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