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金身玉壁终成灰 绝世秘籍本是空
许久，杨千山的情绪才注定稳定下来。他毕竟已经是个老人，当回忆到动情之处声泪俱下，几乎哮喘起来。玄风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继续说。
杨千山满怀感激的望着玄风道：“我在犯下大错之时，并没有想到事情的后果。直道第二天明轩大师的尸身被众僧发现，才知道已经把天破了一个窟窿。明轩大师的死惊动了整个武林，不仅是因为他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宿突然暴毙的离奇，更是因为全武林人都想知道永宁寺地宫的秘密。那时，洛阳萧家兵败，勉强整理残部回到洛阳，收到明轩大师暴毙的消息，立刻封锁全城。我一直在密不透风的洛阳城中潜藏了半年之久才得以脱身，那时候风声太紧，凭我一人之力绝对无法开启地宫并且拿出其中的典籍财宝。于是我只得离开。”
“当时武林另有一件大事，就是徐惊澜大侠和东方嫣然公主的婚事。你父母在那年成亲，你父亲是刚打完胜仗（潼关之战）得胜归来的英雄，你母亲才貌无双，又是琅琊东方家的公主千金，那场喜事自然办的热闹异常。我听闻光你母亲的嫁妆，就有六十六大箱，加上所有宾客的礼物，徐家的财物简直难以估量。我那时有半年多没有做梁上君子了，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心痒难耐。于是，我在你父母成婚后不久就进入长安，准备夜晚行窃徐家。”
“之前讲过，我一生行窃三千余次，只失手过一次，便是徐家这回，我栽了个大跟头。和往常一样，我带上面具就在徐家宅院中搜索。正当我已经进入你家书房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异响，你父亲推门进来查看。”
“我依然沉下气来，凭借隐身岿然不动。你父亲太过精明，居然发现了方才书本被我翻动的痕迹。突然，你父亲像是能看的见我似的，向我所在之处就是一剑。我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躲避，十三招后，你父亲的剑精准的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不得不解除了隐身，束手就擒。”
杨千山看了看玄风的剑匣，说：“你父亲的剑，便是这把月华。”
“我之前行窃从未失手，那天却在区区十三回合之内被抓了现行，当时万念俱灰，只想着要杀要剐悉听君便。谁知你父亲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我下巴几乎惊讶的掉下来。”
“你父亲用剑抵在我脖子上，只问了一句：杨千山，永宁寺明轩大师是你杀的吧？
我当时内心瞬间崩溃，扑通一声就跪倒了。明轩大师那件事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人发觉了身份。我心理防线溃决之际，一五一十的将永宁寺的一切告诉了父亲，包括地宫的明细。之后，我问你父亲如何得知的此事，你父亲只是淡淡一笑道：明轩大师武功奇高，不可能被杀时候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人一刀毙命。明轩大师暴毙，显然是在睡梦中被人偷袭。全天下只有杨千山你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别人的宅邸而潜伏下来，所以，凶手必然是你。”“我不由被你父亲缜密的思维所镇住。我本以为他听到这些会一剑杀了我，但是他却告诉我，永宁寺地宫他也早有耳闻，据一本古书称，地宫中存放的面具正是他徐家的。他对我说了这些，其余细节我一无所知。我当时只是心想着，你父亲也是个小人，硬生生把无名鬼面说成自家的。但是凭你父亲的身份，根本没有必要说谎话。”
“之后我将人皮地图交给了你父亲，但是那张地图我何止看过千次，其中的一切早早就永远记在心中。你父亲收下地图后，将剑收了起来，对我说道：我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接受不接受？”
“你父亲不但对我既往不咎，还承诺帮我保守秘密。并且向当时的欧阳老城主（欧阳烨的父亲，欧阳彦的爷爷）引荐我进入长安炎华宫任职，所以你父亲称得上对我有再造之恩，因此我把徐公子你称为恩公公子。那年长安刚从战乱中挺过来，城中一切百废待兴，人才将领极度匮乏，我得以长久留在长安任职。一年后，你父亲和欧阳烨城主去了幽州，从此再也没有消息。有人说是欧阳烨害了你父亲，但是在我眼中，他们两个比亲兄弟还要要好。我之后就一直就在了长安，做了欧阳烨的手下。一个多月前，当我得知徐公子你来到了长安。就明白终有一天这些都要告诉你。果然，果然，纸终究包不住火啊。”杨千山长长叹息。
玄风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的这个老人仿佛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又仿佛是个坚守信义的义士。人性，到底有多么复杂？
杨千山道：“徐公子，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入地宫，再从长计议。”说着带着玄风直向千佛殿最后的两座佛像走去。
杨千山跃上左侧雕像肩头，爬在雕像右手臂上，将那座雕像的右手拇指顺时针转动了三圈，又跳到右侧佛像上，将右侧佛像的左手拇指逆时针转动三圈，玄风只听得脚下“咔咔咔”一连好几声机关运转的声音，面前的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迅速塌陷下去，漏出一则暗道和仿佛通往地狱的石阶。
杨千山此刻激动的手臂不停抖动，连玄风叶屏住了呼吸，想要一探地宫究竟。两人利用佛像边的油灯做了两支火把，在火把火光的闪动下，两人走进了这数百年来已经没有人光临的神秘禁区之中。
暗道的石阶共九十九阶，两人的脚步在石板间回荡，越发诡异逼人。黑暗令人窒息，即使有火把的照射，也勉强只能看得见五步之内的地面。火把并未熄灭，说明地宫中的空气能供人呼吸。
走完九十九条石阶，一堵青砖墙挡住了两人的去路。青砖间浇灌着铁水，真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这堵墙坚硬程度。玄风在墙边站定，望着杨千山，看他要用什么方法打开这栋屏障。
杨千山仔细地在两侧过道的墙上丈量着。他在离青砖大概九步的地方突然停下，用手慢慢在墙壁上摸索，手指停在了离地面九寸的一块极不起眼的青砖上。
他双手压在青砖上，用尽浑身的力气，竟然将青砖抵进了墙中。一声巨响瞬间从砖墙中传来，只见硕大的铁灌砖墙缓缓向右移动，墙后面射出了无尽的黑暗。
一盏茶的功夫后，砖墙已经完全移开，永宁寺地宫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人强忍住激动走进地宫，挥动着火把企图照亮每一处角落。地宫只是一间巨大的厅室，四壁都由木板铺成。那些木板都是不易腐烂的优质红木，铁钉都锈的不成样子，木板大多却完好无损。在火光的闪动下，厅室的深处映射出刺眼的金光，扎的两人几乎睁不开眼。两人仔细检查眼前的地面，发现竟然整齐排列着两列油灯，杨千山点着第一盏油灯后，后续的灯一个个也燃烧起来，光芒霎时间填满了整个地宫。一股极其刺眼的金光如同海啸般向两人逼来，两人几乎暂时失明。
等两人好不容易恢复了视力，定睛向前望去，地宫中的场面，彻底将两人惊呆：
在约一亩大的地宫地面上，堆放着无数的纯金佛像，它们栩栩如生，犹如一个个金身罗汉，守护着地宫百年的安宁。无论火把照到哪里，都反射出刺眼的金光。有些金身佛像的身上还穿着红缎金边袈裟，袈裟上的金叶，翡翠琉璃宝石熠熠生辉，闪闪发光。抬头望去，高约三丈的穹顶，以绝美的工笔，雕画着佛教的三千世界，六道众生。浩如烟海的人物，活灵活现的神兽，恐怖狰狞的恶鬼，神圣庄严的佛祖…………一切都如同真的一样。地面上佛像的金光更显得壁画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感。两人置身于金色的海洋之中，谁也没有说话，谁都说不出话。
整个地宫的气势，有一种使人不得不下跪的神圣霸气。杨千山哮喘起来，许久才干咳两声道：“原来西天真的存在，这里便是极乐世界。”
玄风并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冷静已经代替了刚进来时的激动，他问道：“那些天竺武功，医术以及那秘籍在哪里？”
“差点忘了正事。”杨千山掐了掐手臂，强迫自己不为金光所迷惑。他带着玄风一直走到地宫最深处，面前伫立着一架黄花梨书柜。书柜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六排发黄的古册，每排十二册，共七十二册。
“这应该就是天竺武功和医术了。”杨千山说着，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本书来，轻轻吹去尘封的灰尘，缓缓打开看着。“里面都是艰涩难懂的天竺文字，我们得把欧阳姑娘叫来才能辨认。”杨千山道。
“等把她叫来，那些看守僧人早就发现我们了，这些秘籍迟早会落在萧不名手里。几百年来，无数人为了寻找这些书，兄弟相残，亲友相杀。费劲心机，用尽机关。流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砍了多少事外人的头颅？这些书只要一天不烧，这世上就还有人为得到他们伤天害理，无恶不作！难道还要咱们的子子孙孙因为它们父子不得相见，夫妻分道扬镳？难道这几百年来因为它们死的人还不够多吗？难道真要流尽全武林人的鲜血才肯罢休？”玄风讲到动情之处，双眼愤恨的盯着这架书柜，仿佛彼此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烧！”玄风斩钉截铁的说。
“等等，那副面具还在柜子后面。”杨千山忙阻止道，说着闪身到柜子后面，摸出一个匣子。
这匣子由石头刻成，做工粗糙。杨千山将匣子递到玄风手中道：“徐公子，这应该是你徐家的东西，我把它交给你，总算是了结了几十年来的心愿。”杨千山突然觉得，此刻他不再是人人唾弃的梁上君子，而是一个坚守信义的正直君子。几十年来，压在他心中的重担，从这一刻彻底的卸下。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这是偷窃宝物的快感所无法比拟的。
玄风启开石匣，里面是一具造型颇为奇特的薄白石面具，显然是上古时代的古物。面具上没有丝毫花纹，只有石质的天然纹路。整个面具乍一看平平无奇。
玄风用衣袖仔细擦拭着面具，观察了面具的每一个角落。平凡，甚至平庸，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杨千山看着七十二册绝世秘籍，叹气道：“可惜可惜！前辈高人花无数心血写成的书，今天要毁在我杨某手中。徐公子，要么咱们留下两册，其余的全部烧光，反正外人无从知晓，你觉得如何？”
玄风内心对杨千山略有些鄙夷，知道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杨千山从书柜第三排的第五列取出一册书，再从第六排的第七列取出一册书，将两册书交给玄风。将手中火把伸向书柜，火苗刚刚接触书页，就如同浇了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不久，整个书柜被大火完全吞噬。玄风将石匣子也投入火堆中，面色漠然的看着火越烧越大。
由于地宫中四壁都是干燥的木板，火苗迅速引燃了书柜周边的墙面。空中的壁画，地上的袈裟都是一点就着。杨千山对着大火和黑烟皱眉道：“咱们快离开这里，再不走恐怕要给这些书陪葬。”
玄风点了点头。和杨千山走出地宫，在暗道石阶上，能够感受到地宫燃烧所带来的热浪。玄风最后望了地宫一眼，再也不回头地向千佛殿门口走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玄风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