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古道:武平古代交通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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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小道上的扛树人

王正茂

湘里山多田少,加之多数是山坑田,一年只种一季稻,每亩年收水谷400斤左右,改革开放前,除去交给政府的农业税和指令性的所谓“余粮”后,剩下的粮食难渡饥荒。好在湘里有18000多亩山林,土地肥沃,适宜树木生长。20世纪六七十年代前,山林覆盖达98%以上,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长势茂盛,有的杉树高达30多米,根部直径一米有余。

卖树木是湘里人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其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叫“买青山”,山主把做树子生意的老板带到山上去看,点头(棵)卖,成交后由买方自行组织砍伐、运输、出卖,山主只收成交时所定金额,其余事宜一概不管;另一种是山主自行组织砍伐、运输,直接卖给外地木材老板。20世纪50年代前,湘里没有公路,无法用汽车载运,无论多大的树也只能用肩扛。由于湘里木材业的兴旺,锤炼和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扛树师傅”。

湘里人的杉树砍伐主要季节,上半年在“春分”前后,下半年在“霜降”前后,因为春分前后的杉树好剥皮,杉皮还可以扛回家盖屋顶,霜降前后的树质比较好卖,价较高,所以多数人选择这两个季节砍伐。杉树砍伐后立即剥皮,经一个多月晒干后“裁筒”,这叫“取树子”。一棵树一般裁三筒,分别叫头筒、腰筒、尾筒,裁完三筒后的叫树尾子,每筒六米长。裁好后滚下山谷,再扛到路上堆起来,这叫“出山”。树筒出山后,如果还湿,为了减轻重量,需待若干时间晒干后再扛。

湘里人的扛树技能远近闻名。在远距离时分驳(段)渐进,其规矩是80步脚为一撑,七撑八肩为一驳。如果到外地扛树,因路途不熟也按此规定,以免吃亏上当。照此距离一天扛八趟。有些地方为便于树筒堆放,有些驳缩短或延长距离时则要增加或减少趟数。如湘里的郑屋塘一带的树,在出山时扛到郑屋塘岽上,尔后从郑屋塘岽—大寨头岽—过龙凹上—凹峰岽—拱桥子—神潭坝等五驳。扛到神潭坝后堆放在那里,待下雨时滚到溪里,靠水力运到桃溪河进行钉排水运。如逢久不下雨,则要直接扛到桃溪河岸,所以湘里人在桃溪河西岸专门买了一处地皮,名为“堆树岗”。

20世纪60年代以前,采伐、搬运木材都是靠人工搬运。木料笨重,道路崎岖,其难度可想而知。图为搬运工人,喊着号子,齐心协力,把砍伐下来的木材从山上搬运下来(照片由县档案馆提供)

师傅们扛着直径三四十厘米以上、6米长的大树,要走十多里的羊肠小道,弯来弯去,上岭下岽,还有达30多度的陡坡,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扛树的人不能从树筒的头端排到末端,否则过凹和转弯时会造成一些人肩树脱离无法着力,有的人又无法承受,所以扛一筒树无论需要多少人也只能分布在中间3米左右;扛大树不能在树的一边扛,否则不仅脑袋抬不起来,而且树会滚动,必须采取两人左右胛肩(并肩)的办法。扛大树步调非常重要,有时几十个人扛一筒树,哪怕是其中有一个人脚步不一致,都可能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为了统一步伐,扛树时师傅们呼着号子,起肩时叫:“嘿呀、打、打、嘿、嘿、嘿——”;起步时叫:“嘿—嘿—嘿—”;上坡时脚步比较慢,叫“嘿—呀、嘿—呀、嘿—呀;”平路时叫“哼唷、哼唷、哼唷”或“迢唉、迢唉、迢唉”。叫号的节奏不是千篇一律,而是根据脚步的快慢变换。按扛树的人数,从前排到后,第一个人为领号,其他人附和。通过叫号,一是可以步号一致,避免乱了脚步;二是可以集中一定的精力,从心理上减少负重量;三是体现扛树师傅的技能和艺术,同心协力,振奋精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疲劳。扛树师傅扛大树时会吸引很多人去观看。

由于湘里人的扛树技能远近闻名,周边地方都请他们去,湘里的师傅们自带棉被和日常用品进行劳务输出,江西、长汀等地都曾留下他们扛树时的汗水和足迹。

山上的木材搬到比较平坦的地方以后,改用肩扛的方法。搬运工手持“撑棍”,脚穿草鞋,把木材搬到指定的地方(照片由县档案馆提供)

扛树是很危险的重体力活。业主常会带香纸、蜡烛到土地伯公那里去烧,以求保佑平安。干这种活时,讲话要讲吉利的话,连不吉利的谐音字都不能讲。他们有自己的行业俗语,吃午饭叫作“午朝”或“烧蜂子”,饭碗叫“莲花子”,筷子叫“兵”,米饭叫“蜂子”,茶水叫“汤子”,公鸡叫“红脸佬”,鸭子叫“婆筒子”,鱼叫“耶佬古”,猪肉叫“拥头佬”,兔子叫“缩脚佬”,草鞋叫“马子”,归(收工回家)叫“转邸”……一批树扛完后,业主要买酒买肉加菜,请师傅门吃喝一餐,大家平平安安,高兴热闹,以示祝贺,这叫“做齐普”。

20世纪60年代后,桃湘公路开通,木材扛到公路上用汽车运输,加之大树逐年减少,昔日的扛树情景已成为历史,但他们那种清脆洪亮的号子声仍在湘里人的脑海里回响,教育后人要铭记着前辈们的勤劳、勇敢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