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宗教观之我见
一 科学无神论是马克思主义宗教观的思想基础
马克思主义宗教观的思想基础,是科学无神论观念。所谓科学无神论观念,指的是在近现代科学基础上诞生的彻底的无神论观念。这种无神论观念的代表,主要是英国唯物主义思想家霍布斯和法国18世纪的启蒙思想家。
科学无神论观念,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观念。它根本否认神的存在,认为神祇观念的产生是由于原始人类的无知所导致的认识上的错误。这种错误的观念,被掌握着世俗权力的人用来巩固自己的政权,使百姓服从;也被宗教职业者用来谋取自己的利益。在他们看来,那些掌握着世俗权力的人们和宗教职业者,都是骗子;而受骗的人民群众,则是一些傻子,他们自己不去考察,或者是无力考察事情的真相,从而受到骗子们的欺骗。
然而,宗教的存在,已经有数千甚至数万年的历史。在这个漫长的历史时期中,人类可以说都是相信宗教的,或者说是信神的。难道他们都是傻子吗?而那些宗教家们如果都是骗子,又如何能在数千、数万年间,欺骗数以千计、万计直至亿计的人们呢?而且,人类的骗术非常多,骗子们为什么要用神来欺骗,而神又为何有如此大的欺骗作用呢?恩格斯说:
对于一种征服罗马世界帝国、统治文明人类的绝大多数达一千八百年之久的宗教,简单地说它是骗子手凑集而成的无稽之谈,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因此,必须根据“宗教借以产生和取得统治地位的历史条件,去说明它的起源和发展”。而在马克思主义出现之前,青年黑格尔派对于基督教的起源和发展,作出了重要的理论贡献。
首先,是施特劳斯在他著名的《耶稣传》中指出,《新约》中的奇迹,也就是那些超自然的现象和事件,都是不真实的,是人为地编造出来的。从这一点来说,骗子、谎言说是成立的。但是问题在于,这些谎言为什么能够编造出来,并且使人们相信?施特劳斯指出:
如果问,在我们所谈到的福音书著作时代,为什么人们会编造出关于耶稣的这类传奇来。我曾指明,这首先是由于当时流行着一种期待弥赛亚降世的思想。我曾说,当首先少数人,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耶稣就是弥赛亚的时候,他们会认为,凡是根据《旧约》的预言、预表和他们流行的解释,可能期望于弥赛亚的事情,在耶稣身上一定都与之符合一致。……就这样,在最古教会的记载中,神迹就产生了;其实,它们不可能不被编造出来,而且那些编造它们的人,很可能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在编造。
这就是说,骗子们并不是存心行骗,而是在讲述他们认真相信的事情。傻子们也无所谓受骗,因为他们愿望和期待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这普遍的社会心理所造成的后果,就是这样的故事一定要被编造出来。它不以这样的形式被编造出来,就以别样的形式被编造出来。虽然在后人看来,这是一种无知。然而,当这种无知像巨大的黑暗一样,长期并且广泛地笼罩着整个社会生活的时候,他们并不以为自己无知。就像夏虫不可以语冰,蟪蛄不知春秋一样。或者像柏拉图所说的生活于空气沉闷的黑暗中的人们一样,只要没有人给他们放进新鲜空气或者唤醒他们,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黑暗和沉闷之中。
施特劳斯对于宗教观念的解释,是以18世纪的科学无神论为基础,同时又是对18世纪“骗子加傻子”解释的巨大进步。
那么,人们是用什么东西编造了耶稣的神话?布鲁诺·鲍威尔在批判施特劳斯时指出,这是人的自我意识的分裂。自我意识把自己一分为二,一个是自我意识自身,另一个就是与自我意识相对立的并且外在于自我意识的存在,这就是神。也就是说,神是人自己造出来的,并且是按照自己的愿望和想象创造出来的。鲍威尔把这个过程叫做自我的“异化”。恩格斯认为,布鲁诺·鲍威尔在解决基督教的起源和发展问题上的贡献,比任何人都大得多。
在青年黑格尔派的基础上,费尔巴哈进一步指出,宗教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被人异化出来的上帝,不仅包含着哲学思维意义上的意识,还有人的情感,人的愿望。不仅是人的自我意识,而且是人的全面分裂。上帝,就是一个理想化了的人。
在费尔巴哈之后,马克思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人的本质是什么?
马克思主义的宗教观首先认为,宗教的核心概念,神,是不存在的。神祇观念的产生,乃是人类错误认识的产物:
宗教是在最原始的时代从人们关于自己本身的自然和周围的外部自然的错误的、最原始的观念中产生的。
这是18世纪唯物主义者的结论。这个结论,得到了恩格斯的认可。
这种错误的观念,乃是一种颠倒的世界观。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道:
国家、社会产生了宗教即颠倒了的世界观,因为它们本身就是颠倒了的世界。
恩格斯指出:
宗教按其本质来说就是剥夺人和大自然的全部内容,把它转给彼岸之神的幻影,然后彼岸之神大发慈悲,把一部分恩典还给人和大自然。
在后来的《反杜林论》中,他又重复并发挥了上述主张:
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
错误,是认识的错误。世界观的颠倒,是因为现实的社会、国家就是个颠倒的世界。幻想的反映,也不是有意的欺骗。但是,谎言是有的,欺骗也是存在的:
事情很清楚,自发的宗教,如黑人对偶像的膜拜或雅利安人共有的原始宗教,在它产生的时候,并没有欺骗的成分,但在以后的发展中,很快地免不了有僧侣的欺诈。至于人为的宗教,虽然充满着虔诚的狂热,但在其创立的时候便少不了欺骗和伪造历史,而基督教,正如鲍威尔在批判新约时所指出的,也一开始就在这方面表现出了可观的成绩。
18世纪思想家们的论点仍然有它的价值,只是不能简单地归结于谎言和欺骗。因为被骗者自有被骗的根据,而这个根据,就是被骗者的期待、感情和愿望。那些谎言和欺骗,就是用这些期待、感情和愿望铸造成的。所以费尔巴哈才可以说,宗教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所谓人的本质,就是人之为人的那些东西,就是人们所普遍具有的期待、感情和愿望。所以,上帝,就是以抽象的但是纯粹的形式所表现出来的人;而有关上帝的真理,就是以抽象的但是纯粹的形式所表现出来的人的思想、感情和愿望。
费尔巴哈所说的人,只是抽象的人,是不分时代,不分民族,也不分贫富的抽象的人。然而在现实中,人本身也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是他所生活的环境的产物,因而是具体的人。此一民族的人也不同于另一民族的人,穷人也不同于富人。他们有着不同的思想、感情和愿望。也就是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于人的本质。但是,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社会关系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政治的、经济的关系,阶级的、利益的关系。人的本质,只有放在这个政治的、经济的关系中,才能得到理解;只有这个阶级的、利益的关系,才是人与人的本质的关系。宗教最深刻的根源,也就存在于这个政治、经济的关系,阶级、利益的关系之中。
从霍布斯开始,无神论的,唯物主义的思想家们就指出,宗教一面受到了掌握着政治权力的人们的培育,一面得到了宗教职业者的培育。现在,宗教的本质、宗教和现实社会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说明。
二 用现实去说明宗教是马克思宗教观的基本立场
宗教最深刻的根源既然是存在于现实的社会关系之中,那么,宗教的本质也只有通过现实的社会关系才能得到说明。而马克思主义在宗教学上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就在于不是像他们的前驱那样,用宗教去说明现实社会,而是用现实社会去说明宗教:
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心境,正像它是无精神活力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宗教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人类有苦难。假若人类没有苦难,或者人类的苦难和其幸福欢乐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或许宗教就不会产生。然而从古至今,人类就没有摆脱过苦难。原始的人类面对的主要是自然界所造成的苦难。所以原始的神话和史前宗教、巫术中的魔鬼,也主要是自然力的化身;原始神话中的英雄,也主要是征服自然力的英雄;原始巫术的目的也是征服自然力。当人类脱离原始时代,社会的苦难成为人类主要苦难的时候,当人类要征服自然首先必须征服自己的时候,对付社会中的非正义也就成了后来兴起的宗教的主题。于是,天堂地狱说发展起来。那生活在地狱般现实中的人们,盼望死后有一个美好的而且是永久的补偿。同时,那生活在天堂般现实中的人们,死后则有可能遭受地狱的煎熬。所以,宗教中所说的苦难,不是人们凭空幻想出来的苦难,而是现实苦难的表现,是人类现实生活中的苦难的集中和升华。同时宗教又诅咒现实中给人类制造苦难的人和事,并且为这样的人和事设置了严厉的惩罚,因而宗教也是对现实苦难的抗议。
然而宗教的抗议是苍白无力的,它既不能阻止现实苦难的发生,甚至以容忍这种苦难的存在为前提。所以与其说是抗议,不如说是无奈和叹息。这样的抗议和叹息安慰着苦难中的人们,使他们能够在极端贫困和屈辱的条件下忍辱苟活下来,而不至于被痛苦所压倒。
被压迫生灵所生活于其中的贫困和屈辱的现实是无情的,只有宗教能给他们一点安慰。宗教,是这无情世界的感情。被压迫生灵所生活于其中的那个制度,是没有精神的,只是要他们磕头纳税,安分和服从。只有宗教,给了他们希望和理想,如同黑暗中的光明。然而这样的安慰如同镇痛剂,它可以暂时抑制处于苦难中的人们的痛苦,却不能使他们根本摆脱痛苦。宗教给他们的理想和希望也是虚幻的,如同水中的月,镜中的花。美丽固然是美丽,但不是现实。这样的安慰和希望,使他们忘却了痛苦,但没有使他们摆脱痛苦;使他们有了希望,但是个不能实现的希望。如同鸦片对于病人可以起到镇痛的作用,但是不能除去病人的疾病。所以,“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的论断,是“宗教是欺骗”的发展和深化,也是对“宗教是欺骗”的补充和修正。“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指出,宗教的存在,是由于社会的苦难。只有消除社会的苦难,才有可能消除宗教观念。“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的论断也指出,宗教不是简单的欺骗,而主要的是对人民的安慰。在人民遭受痛苦并且没有其他手段加以解除的情况下,安慰是需要的。正是这种需要,为宗教的诞生和传播提供了现实的基础。“宗教是人民的鸦片”还指出,宗教给予人民的希望,只是一个虚幻的花朵,而人民应该自己起来,去摘取现实的花朵。
“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的论断,不是马克思首先提出的。马克思以前,先进的思想家都已经提出了这个论断。所以,这个论断,乃是当时先进思想家的共识。
此后,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家,列宁肯定了马克思主义关于宗教社会功能的论断,指出,“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乃是“马克思主义在宗教问题上的全部世界观的基石”。1982年,中共中央印发《关于我国社会主义时期宗教问题的基本观点和基本政策》,即著名的“十九号文件”,其开篇指出:
宗教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历史现象,有它发生、发展和消亡的过程。宗教信仰,宗教感情,以及同这种信仰和感情相适应的宗教仪式和宗教组织,都是社会的历史的产物。宗教观念的最初产生,反映了在生产力水平极低的情况下,原始人对自然现象的神秘感。进到阶级社会以后,宗教得以存在和发展的最深刻的社会根源,就在于人们受这种社会的盲目的异己力量的支配而无法摆脱,在于劳动者对于剥削制度所造成的巨大苦难的恐惧和绝望,在于剥削阶级需要利用宗教作为麻醉和控制群众的重要精神手段。
“剥削阶级需要利用宗教作为麻醉和控制群众的重要精神手段”,乃是“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的另一种说法;宗教观念是原始人在生产力极低水平下产生的“对自然现象的神秘感”,也就是说,宗教观念乃是一种颠倒的、错误的世界观。而劳动者之所以相信宗教,乃是由于巨大的社会苦难。所以,这个文件对宗教性质的论断,是对马克思主义宗教观的继承和发展。
马克思反复说明宗教的社会功能:
宗教是这个世界的总理论,是它的包罗万象的纲要,它的具有通俗形式的逻辑,它的唯灵论的荣誉问题……它的狂热,它的道德约束,它的庄严补充,它借以求得慰藉和辩护的总根据。
如果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是对于人民来说的,那么,这里的论断就是对人民所处的那个颠倒的世界所说的。对于人民,宗教是他们的鸦片。对于人民所处的那个颠倒的世界,宗教是那个世界的总的理论。这个世界存在的合理性、合法性,这个世界一切重大的原则问题,都要由也可以由宗教来进行说明。这个世界的一切稍微重大的行为,宗教都为它们提供行动的纲领,所以宗教是这个世界的“包罗万象的纲领”。以宗教为根据的行为,不需要严密的逻辑,只需说是根据神意就可以了,所以宗教是这个世界的“通俗的逻辑”。神的褒奖,是这个世界的最高褒奖,所以宗教是这个世界的“荣誉问题”。在这个世界中,人的热情,主要贡献给了宗教,也只有宗教,才能激起人们最大的热情。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行为规则、道德规范,也要根据神意来确定。一句话,宗教是这个世界的精神,是这个“苦难世界”的“灵光圈”。如果说现实统治是这个世界秩序的物质形式,则宗教就是这个世界秩序的精神形式。宗教,就用它特有的庄严的精神形式补充着对这个世界的现实统治,同时为这个世界现实的统治提供着精神的、理论的依据。这样的根据,既有对苦难的安慰,也有为一切卑鄙龌龊的勾当提供的辩护。
作为苦难世界的灵光圈,宗教从精神上维持和巩固着这个世界的秩序和政治统治;作为人民的鸦片,宗教安慰着人民的苦难,使人民忍受这个苦难,安心接受对这个苦难世界的统治,遵守这个苦难世界的秩序。这两个方面合在一起,就能对这个苦难世界起着稳定的作用。在宗教社会学那里,这样的作用就叫做对社会的“整合”和稳定作用和对社会其他方面的补充作用。
三 使信仰摆脱宗教是马克思宗教观的最终目的
马克思主义出现之前,从18世纪唯物主义者到青年黑格尔派,都积极主张对宗教作战。他们揭露宗教的虚妄和罪恶,甚至认为,一切宗教信徒要获得政治上的解放,就必须消灭宗教。
但是,马克思指出,不消灭宗教,宗教信徒也可以获得政治上的解放,而国家,也可以摆脱宗教而独立出来:
犹太人、基督徒、一切宗教信徒的政治解放,就是国家摆脱犹太教、基督教和一切宗教而得到解放。
就在绝大多数人还在信教的条件下,国家也完全可以从宗教中解放出来。
但是“政治上从宗教中解放出来并不是彻底的没有矛盾的解放,因为政治解放并不是彻底没有矛盾的人类解放的方法”,要使人类获得彻底的解放,就只有消灭宗教所赖以存在的社会条件:
由于宗教的存在是一个缺陷的存在,那么这个缺陷的根源只应该到国家自身的本质中去寻找。在我们看来,宗教已经不是世俗狭隘性的原因,而只是它的表现。因此,我们用自由公民的世俗桎梏来说明他们的宗教桎梏。我们并不认为,公民要消灭他们的世俗桎梏,必须首先克服他们的宗教狭隘性。我们认为,他们只有消灭了世俗桎梏,才能克服宗教狭隘性。我们不把世俗问题化为神学问题。我们要把神学问题化为世俗问题。相当长的时期以来,人们一直用迷信来说明历史,而我们现在是用历史来说明迷信。
在《论犹太人问题》这篇论文中,马克思主要讨论的还是人类的政治解放和摆脱宗教的关系问题。在此后的研究中,马克思进一步明确指出,只有消灭了宗教所赖以生存的社会物质基础和一系列的物质生存条件,宗教才有可能消灭。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说道:
只有当实际生活的关系,在人们面前表现为人与人之间和人与自然之间极明白而合理的关系的时候,现实世界的宗教反映才会消失,只有当社会生活过程即物质生产过程的形态,作为自由结合的人的产物,处于人的有意识有计划的控制之下的时候,它才会把自己神秘的纱幕揭掉。但是,这需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或一系列物质生存条件,而这些条件本身又是长期的、痛苦的历史发展的自然产物。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们依然受着自己所创造的经济关系的支配,受自己所生产的生产资料等异己力量的支配。这样,宗教的反映过程的事实基础就继续存在,并且宗教反映本身也同这个基础一起继续存在。因此,在这种条件下,宗教也不可能消灭。因此,首先必须有社会的行动,使社会占有和有计划的控制使用全部生产资料:
为此首先需要有社会的行动。当这种行动完成的时候,当社会通过占有和有计划地使用全部生产资料而使自己和一切社会成员摆脱奴役状态的时候(现在,人们正被这些由他们自己所生产的、但作为不可抗拒的异己力量而同自己相对立的生产资料所奴役),当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的时候,现在还在宗教中反映出来的最后的异己力量才会消失,因而宗教反映本身也就随着消失。原因很简单,这就是那时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反映了。
自然,要能够使社会占有全部生产资料,进而有计划地使用它,再进而达到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并且会经过许多痛苦的历史发展过程。然而,这是使宗教归于消灭的唯一的路。从这个意义上说,宗教不是被消灭的,它也不可能被人为地加以消灭,而是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自然消灭的,或者叫做“消亡”。如同一切在历史上产生的东西也要在历史上消亡一样,国家、政党,也要随着历史的进程或早或晚地归于消亡。那种认为宗教可以万古常存的观点,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也是不正确的。
要使宗教消亡,需要有以上的条件。要有以上的条件,“首先需要有社会的行动”。社会的行动包括由社会占有生产资料,也包括一系列的政治的、宗教的批判行动。在马克思看来,“对宗教的批判是其它一切批判的前提”。在通过宗教批判使“彼岸世界的真理消逝以后”,“对天国的批判就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就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就变成对政治的批判”。在这里,忽视对宗教的批判是不对的:“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日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批判宗教,是批判宗教那颠倒的世界观,批判宗教对于世界幻想的反映,不是批判宗教信仰者。相反,批判宗教的目的,是使宗教信仰者,也就是使只能靠鸦片似的安慰来忘却苦难的人民群众,抛弃幻想的幸福,而实现现世的幸福:
废除作为人民幻想的幸福的宗教,也就是要实现人民的现实的幸福。
宗教批判摘去了装饰在锁链上的那些虚幻的花朵,但并不是要人依旧带上这些没有任何乐趣任何慰藉的锁链,而是要人扔掉它们,伸手摘取现实的花朵。
宗教批判,是理论上的批判。这种批判是必要的。放弃宗教批判,不是马克思主义的。特别是对于无产阶级的政党的党员来说,原则上,他必须是一个无神论者。如果不是,则必须进行无神论思想的教育。恩格斯在《流亡者文献·公社的布朗基派流亡者纲领》中说,“在我们时代,当个无神论者幸而并不稀奇。在欧洲各工人政党中无神论已经成为不言而喻的事”“至于德国绝大多数的社会民主党工人,则甚至可以说,无神论在他们那里已成了往事;这个纯粹否定性的术语对他们已经不适用了,因为他们已经不只是在理论上,而且在实践上根本不相信神了;他们干脆把神打倒,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生活和思考。因此他们是唯物主义者。在法国情况也是如此。”假如不是这样,也就是说,假如有的工人政党的党员还相信宗教,就要对他们进行教育。而进行无神论教育的最好教材,在恩格斯看来,就是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者的文献: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设法在工人中广泛传播上一世纪卓越的法国唯物主义文献。这些文献迄今为止不仅按形式,而且按内容来说都是法兰西精神的最高成就。
马克思还明确指出,在对待宗教的态度上,无产阶级的政党不应该仅仅停留在资产阶级主张的信仰自由的水平。他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指出:
资产阶级的“信仰自由”不过是容忍各种各样的宗教信仰自由而已,工人党则力求把信仰从宗教的妖术中解放出来。
工人党“力求把信仰从宗教的妖术中解放出来”,也就是使信仰摆脱宗教,乃是马克思主义宗教观的归宿。
但是马克思主义反对用任何强制性的手段,特别反对动用国家暴力去禁止或者取消宗教。因为从一般的意义上说,“取缔手段是巩固不良信念的最好手段”。动用国家暴力,或者用强制的手段对待宗教,只能是巩固宗教的信仰。所以,恩格斯说,这是为神效劳:
在我们时代,能给神的唯一效劳,就是把无神论宣布为强制性的信仰象征。
如何进行无神论的宣传,或者说,如何使信仰摆脱宗教,无产阶级的政党应当根据具体的情况决定自己的行动纲领。但是,目标必须是使信仰摆脱宗教,而不仅仅是资产阶级的允许各种各样宗教信仰的自由,则是马克思主义的一般原则,是马克思宗教观的本质和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