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一 苏门答腊岛及其周边地域概论
地球约70%为海洋所覆盖。海洋对于人类的重要意义毋庸置疑。海洋因其开放与开阔性,不像陆地那样被山川分割,被国界隔离,而是一个互联互通的整体。
中国是一个陆海兼备的大国,既有广袤的大陆,也有蜿蜒曲折的海岸线,群星散落的海岛,蕴含着丰富的海洋资源。沿海居民靠海吃海,依海而生,有着长期经略海洋的习惯。官方海洋活动自不必赘言,民间涉海经济活动亦源远流长。据考证,自汉代开始,中国沿海居民已经扬帆出海,“自东而南、一路向西”,或向北、向东,零星但未间断地推进海洋文化交流、海洋商贸交往和海洋探险活动。隋唐时代,中国人已经小规模地远涉重洋,推进海洋贸易,并开始寓居海外,由此奠定今日之“唐人”“唐人街”的特定称谓。宋元朝时期则为中国海洋事业的高峰,海洋活动甚为活跃。近百个沿海国家或港口城市与中国有着通商和人文往来。一系列的海洋通道已经贯通,海贸航线全方位拓展,海洋贸易商品种类也数不胜数。特别是明朝时期,郑和船队七下西洋,船队之大,航程之远,中国的海洋力量显赫一时,无与伦比。有清一代,虽然国势倾颓,但对海洋的经略、对海洋的利用以及历经挫折后对海洋的认识仍是竭尽所能,然历史大势已去,失去海洋的清王朝最终难逃覆灭之命运。昔日海洋中国自绝于海洋世界,陷入困顿和挫折之中。
纵览中国经略海洋的历史脉络,我们可以发现,自汉代以来,中国历朝历代的海洋活动,“自东而南、一路向西”的海洋行进方向始终为主流。虽然晚明向东而达美洲的“大帆船贸易”盛极一时,但也是为数不多的现象。越过太平洋而达印度洋,始终需要逾越横亘于马六甲海峡或巽他海峡(Sunda Strait)的苏门答腊岛。可以说苏门答腊岛既是中国开展远洋活动、一路向西的必经之地,也是自古以来中国航向印度洋的重要补给地。更重要的,苏门答腊岛及其周边地域所蕴藏的丰厚资源,亦是中国参与、构建世界海洋经济活动的必要支撑。当然,中国海洋文化也以苏门答腊岛而成为世界海洋文化的组成要素,譬如海洋移民、海神信仰、海洋科技等。苏门答腊岛亦是中国海洋活动不可或缺的战略支点。太平洋与印度洋,中国与阿拉伯、东西方世界之间的海洋人文、海洋贸易及国家间关系,在此地域多元交汇,纵横捭阖。
苏门答腊岛,作为世界第六大岛、印度尼西亚(以下简称印尼)第一大岛屿的苏门答腊岛,面积仅次于加里曼丹岛(也译作婆罗洲,下同),经济地位仅次于爪哇岛。它东北隔马六甲海峡与马来半岛相望,西濒印度洋,东临南海和爪哇岛,东南与爪哇岛遥接。南北长1790公里,东西最宽处为435公里。面积为43.4万平方公里,包括属岛约47.5万平方公里,占印尼国土地面积的1/4。岛屿所蕴含的地理机制及其岛上的丰富资源,呈现较大张力,影响、塑造着周边地域的海洋人文和海洋经贸,譬如马来半岛、爪哇岛、邦加岛、泰国南部及缅甸南部,甚至印度南部也都因其而成为岛屿辐射范围。
关于苏门答腊岛名称来源有两种说法:一说岛名来源于梵文Samudra Dvipa, Samudra意为“海”, Dvipa意为“岛屿”,故苏门答腊古时曾叫苏瓦纳布米(Sumutrabhumi),意为“光辉绮丽的乡土”,这个名字的同义词即苏门答腊布米,苏门答腊即从苏门答腊布米演变而来。苏门答腊古称安达拉斯,此名源于阿拉伯语。中国文献中称苏门答腊岛为“金洲”,马来语称之为Pulaw Emas,也指金洲之意。显然,这是因为自古以来苏门答腊山区出产黄金之故。16世纪时,苏门答腊岛因“金洲”之名,曾吸引不少葡萄牙探险家远来寻金。数百年前,该岛广泛种植橡胶树,人们便把它别称为“帕齐亚”,印尼语即“橡胶岛”。印尼独立后,该岛又赢得“希望之岛”的美称。而今苏门答腊岛的印尼语写作Sumatera,英语习惯拼作Samudra。
我国古籍中有关苏门答腊岛一些港口、古代城邦国家的记载很早就有,并有双方往来的记录。而对于苏门答腊这一名称,则以《元史·世祖纪》著录最早。其中记述了公元1282年苏木都剌国遣使来朝。苏木都剌即我国史籍中对该岛的最早译名。嗣后它的名字屡屡见于我国的正史和多种典籍中,只是译名不甚统一而已,到了清代改译名为苏门答腊,近代图书就沿袭这一译名至今。
苏门答腊岛呈西北—东南走向,在中间与赤道相交叉,由两个地区组成:西部巴里散山脉(Barisan Mountains)和东部的沼泽地。高峻的巴里散山脉呈西北—东南走向,绵亘1600公里(1000哩),其中葛林芝(Kerinci)山海拔达3800公尺(12467呎)。山脉以东为冲积平原,南宽北窄,最宽处有100公里以上,有许多河流蜿蜒经过,当中以哈里(Hari)河最长,可通航480公里(300哩)。岛上的多巴湖面积为1140平方公里(440平方哩),是亚洲诸多火山湖中最大者之一。岛上常年高温多雨,各地温差不大,降雨则有明显差异。西海岸年降水量约为3000毫米,山区为4500~6000毫米;山脉东坡至沿海平原年降水量为2000~3000毫米,岛的南北两端年降水量为1500~1700毫米。河流众多,主要有穆西河、巴当哈里河、因德拉吉里(又译作英得拉吉利)河、甘巴河等,多能通航。重要城市有棉兰、巴东、巨港等。
苏门答腊岛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宝库。岛上覆盖着茂密的热带森林,覆盖率达60%,蕴藏着巨大的森林资源。岛上有石油、煤、铁、金、铜、钙等矿藏。火山所喷发的矿物质使得土壤肥沃,农产品十分丰富,其中以稻米、咖啡、橡胶、茶叶、油棕、烟草、椰子等为主。巴里散山脉纵贯地区还发现了煤、黄金矿床等。山脉景象优美而迷人,如多巴湖(Lake Toba)周围区域。岛屿东部地区,因强大河流把淤泥带到下游,形成了辽阔的平地,遍布沼泽和湖泊。虽然该地区宜耕土地少,对农耕业不利,但适宜在该地区种植的经济作物,如烟草、椰子、橡胶、棕榈等,且对印尼经济发展具有不可低估的重要性。当地流传一句话,“地上出产油,地下也出产油”,即指该地所产的棕榈油和石油。
作为“西洋要会”的苏门答腊,古代曾有许多港口小国依次出现,但未出现过独立统一全岛的王朝。后期的室利佛逝、苏门答腊、八昔、亚齐、那孤儿、黎代古国等,也只是占据大半部分,且多为松散联合。因而,这些独立港口小国,如末罗瑜、诃陵等,为了生存,各自开展与中国的海洋贸易与人文交往,出现在中国史载中。到公元5~6世纪,中国南北朝(420~589年)时期,则有干陀利国;继此而于7世纪中叶,即中国唐永徽元年(650年)左右,室利佛逝国取代干陀利国而兴起,都城位于现今巨港一带。这个佛教王国在7~9世纪独霸一方,通过贸易交往和武力征服,在苏门答腊岛、马来半岛、加里曼丹西部传播马来文化。10世纪初又改为三佛齐,仍以浡林邦(今巨港)为首都。元祐五年(1091年)三佛齐遣使来贡时,三佛齐旧都浡林邦已经被东爪哇国侵占,三佛齐国都迁往占碑(后又迁回今巨港)。14世纪末叶明洪武三十年(1397年),三佛齐被爪哇满者伯夷国王灭。但此时不久,苏门答腊岛北部出现过苏门答腊国,在元代时候被称为“须文达那国”,位于今日苏门答腊岛北部八昔河口,现在那里还有一个名叫须文达那的小村。到19世纪,苏门答腊岛上的王国一个接着一个被荷兰殖民者打败。唯有亚齐酋长国维持独立。为了占领这个酋长国,荷兰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打了几场昂贵的亚齐战争(1870~1905年),最后于20世纪初才最终占领了整个苏门答腊岛。
丰富的自然资源,坐拥马六甲海峡门户,扼守太平洋通往印度洋之要冲的苏门答腊,及其辐射周边地域的影响力,具有极其重要的商贸价值和战略地位。它自古就是东西方交往、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到今天仍是如此。
与此同时,它也是世界上最早的海洋贸易聚集中心,古罗马帝国、波斯帝国、阿拉伯帝国以及西方世界和中国的海洋贸易,都是经由这条远洋航线扩散开来。印度商人、阿拉伯商人、波斯商人等汇聚于此,开展互通有无的海洋贸易,同时与中国商人在此对接,实现东方帝国与西方帝国的商贸交往和人文交流。由此,环绕该区域的各国家或港口直接或间接地参与进来,诸如印度南部城市,古代锡兰(今斯里兰卡),南海的苏门答腊、马来半岛、加里曼丹岛,泰国的南部城市等,都成为沟通东西方海洋贸易的中转环节。因而,苏门答腊岛及其上述周边地域的商贸港口,很早就已经记录在中国的海洋活动史籍中。而且,中国人的身影,也未曾间断地出现在这一区域,从小规模显现,发展到大规模群居,乃至长久定居并成为当今所在国家的公民。中国以及中国人(主要指华侨华人或华商)在苏门答腊岛及其周边地域(以下行文称之为“环苏门答腊岛地区”)的海洋经贸、文化交往活动从未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