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芝加哥学派:一个知识共同体的学科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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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导论:作为知识共同体的社会学芝加哥学派

事实证明,一个学科挥之即去是做得到的,要呼之即来却不那么容易。至今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在中国还不能说已经站稳……为了中国社会学学科的重建,我们很需要深入了解其他国家社会学建立和发展的情况,而芝加哥社会学,特别是派克的学术思想和研究方法,对我国早期社会学的发展有过很大影响。

——费孝通(2001: 347)


对于每一个或具有宗教,或具有政治,再或具有学术信仰的人来说,他的心中都会有一片圣地。犹太教徒有他们的耶路撒冷伊斯兰教徒有他们的麦加革命者有红场或是延安而对以社会学为志业的人来说,他心中的圣地就是芝加哥。

——周晓虹(2002)


芝加哥学派对现代社会学的建立与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从奠基之时直至20世纪上半叶,芝加哥学派不仅在社会学思想上,而且借助于教学和指导研究生从事经验研究,培养了未来美国社会学栋梁,塑造了美国社会学的学科特质与方向。作为一个专门性术语,“芝加哥学派”是卢瑟·伯纳德于1930年在介绍美国社会学流派时首次提出的(Bernard, 1930:117-134),主要用以指称在帕克和伯吉斯领导下从事学术研究的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知识分子共同体。不过,作为一个广为接受的术语,芝加哥学派则是在1950年代之后才正式被社会学界认可的。但是,芝加哥学派也是一个指涉不详的概念。在莱斯特·库茨看来,芝加哥学派的“黄金岁月”应该从其奠基之时延续至1950年代,即从1892年到1950年(Kurtz, 1984);马丁·巴尔默认为,学派由盛转衰的时间范围在1915年到1935年(Bulmer, 1984: 1);伯纳德·法伯粗略地把芝加哥学派的起始时间划定在芝加哥大学建立的1892年,并认为在1920年代和1930年代早期达到了权力和学术创造性上的巅峰,而从1952年开始,芝加哥学派则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诸如托马斯、帕克、伯吉斯、沃斯、布鲁默和法里斯等与学派紧密相连的人,或者已经退休或者已经去世或者转投其他学校,故,芝加哥学派的时间跨度大约延续了半个世纪——从1892年的大学奠基之日到20世纪50年代(Farber, 1988:339-359);露丝·凯文认为,1918~1933年是芝加哥学派的黄金时期,始于托马斯的《波兰农民》而终于帕克的退休,一个介于社会学奠基与量化研究霸权之间的过渡时期(Cavan, 1983: 407-420)。在此时期,一方面,罗伯特·帕克、恩斯特·伯吉斯等学派领袖不仅为学科共同体界定了具体的研究领域,主要包括移民美国化、族群整合、社会病理学以及城市形态学等议题,为相关研究提供了可操作的基础性概念与理论架构,如自然区概念、种族同化周期理论、同心圆假设等,而且他们还为学科共同体提供了集体性的方法论进路,如个人生活史、人类生态学、绘制地图法等。另一方面,学派的博士生们围绕着各自的博士学位论文选题以芝加哥城市为舞台展开了具体的经验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集中体现在由帕克和伯吉斯负责编撰、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社会学研究系列丛书”。

虽然在帕克和伯吉斯的推动下,1920年代芝加哥大学成为全美最优秀的社会学中心(没有之一,而是唯一)。但是,实际上,早在1910年代,威廉·托马斯就为学派的未来发展奠定了学术基石,其经典性著作《波兰农民》不仅在方法论注释中指出了学派的研究方法方向,主要是对生活史资料的开发利用,而且也框定了学派的知识旨趣,即关注城市、关注移民、关注各种违法犯罪现象;更为重要的是,他发展出来的“情境定义”成为芝加哥学派共同的知识财富,无论是帕克主导下的移民与种族同化研究,还是伯吉斯组织实施的城市犯罪学研究,抑或后来布鲁默等人开创的符号互动论,都强调人们置身于其中的微观的社会情境的重要性,都关注个人的主观态度与价值倾向对主体行动的意义。

托马斯和帕克是芝加哥学派最重要的两位知识导师。研究芝加哥学派只提帕克、不提托马斯是对学派发展连续性的无知,也是对托马斯学科贡献的极大不公平。另外,1930年伯纳德在论述芝加哥学派之时,推动学派前行的动力依然十足,直到1935年美国社会学协会(American Sociology Society, ASS)出现叛乱才打破了芝加哥学派在美国社会学界中的支配性地位。因此,作为一个具有鲜明学术传承的知识共同体,起止时间至少应该涵括1915年到1935年20年间,这也是芝加哥学派最具创造性的“黄金时代”。在不太严格的意义上,可以把1892年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的成立作为学派的起始时间,而把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以下简称“二战”)结束作为学派黄金时期的终结,前后大约持续了半个多世纪。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从学派发展完整性上考虑的,实际上,芝加哥学派的主要学术成就集中于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即1914~1945年。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的教师与学生在此期间开展的一系列研究工作被人们称为“芝加哥学派”(阿兰·库隆,2000: 1)。时至今日,芝加哥学派不仅早就超越了诞生地的空间制约,成为世界范围内社会学界共享的精神财富;而且也早就经受了时间的洗礼,成为当代社会学重要的思想渊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