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绽放的时候,最美
在我的右脸上,长着一颗很大的痣。
确切来说,它是一个小小的肉团一样的东西。它附着在我鼻梁和右眼之间长达十几年。我看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至少在13岁之前,我脸上都是没有这颗痣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黑点,在我脸上一点点地变成了一个显眼的大黑痣。
自从发现它以后,照镜子对我来说就变成了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在这颗痣的影响之下,我内心的丑小鸭形象更加具体了。一个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因为脸上这个大大的标记而变得沉闷。不敢抬头走路,害怕与人对视,生怕被同学或小伙伴们发现我脸上的异样。当别人盯着我看的时候,因为这个大大的痣,我总是以为她们会嘲笑我。
整个青春时光,我都在躲避别人的目光,总是低着头试图隐藏脸上这个缺点。觉得自己不好看、不值得被关注的想法,几乎伴随着我整个少年时光。因为不够漂亮而选择远离人群、因为脸上有这个大大的黑痣不敢展现自己,以至于有几年,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要好的同学。
每每忆起年少岁月,很多生活中发生过的失败的事,我都把它归结为我脸上有一颗难看的痣。比如,考试没考好,某某同学没有借她的尺子给我,或者是某老师好像并不看好我。
我极少跟别人说起我的这段经历,最近一次说,是在见一个远方的朋友小C时。
在小C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再见到她时,她已经走入职场了。她因为假期去旅行,路过我的城市,于是我们一起吃饭聊天。她毕业之后,就听从家里安排,回到极小的家乡城市工作。生活稳定,工作没有太多压力,甚至可以一直做到退休。
她只有在假期的时候,才能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说,在她生活的小城市里,处处充满安逸的生活状态,让她每过一天,都有老了一岁的感觉。一个90后年轻人,充满对外界的向往,却困在一个全是中年人的工作单位里,每日面对东家长西家短的言论,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你喜欢深圳吗?”我问她。
“非常喜欢。”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喜欢这里的整洁有序,喜欢这里的干净宽敞,还有每个年轻人身上的朝气和拼搏的样子。身处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细胞都被激活了。”
“那你来深圳吧。”
听到我的邀请后,小C有些犹豫。她并没有回答我愿意或不愿意,反而问了我一些问题,比如当初来深圳找工作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或障碍,这里的用人单位注重的是什么,这里的人真如大家说的那样包容开放吗?
我问她为何有这些疑虑。她很为难地说,之所以没有去深圳、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工作,是因为担心她身上的一些“缺点”会让她有被另眼相看的待遇。我很仔细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并没有看出她说的缺点在哪里。我甚至仔细看了一下她的脸,看上面是否有痣或其他印记。
再三观察后,我发现并无异样。她像所有我见过的90后女生一样,有一张干净的脸,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上戴着一副可爱的黑框眼镜,身材修长匀称,举止礼貌亲和,说话有条有理。
“我的眼睛有一些问题。”她怯怯地说。
“你有没有发现我戴的黑框眼镜跟其他人不一样?我的镜片很厚,我的眼睛有一些问题,总是睁不大,看人的时候也不太自然。所以我总是害怕去人多的地方,就算我很喜欢深圳这样的城市,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我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实现自己的梦想和价值,但是,我不敢来,我怕别人盯着我看,我怕这里的公司因为我的眼睛有问题而不录用我。”
小C一口气说出了内心的顾虑,说完后她解脱似的长叹了一口气。最后,小C认真地问我,有没有被她的话吓到,我说没有。
在她平复了心情之后,我说我能理解你的焦虑、害怕和自卑。她浅浅地笑了一下,那一笑可能是以为我只是礼貌地安慰她而已。
在小C持续忐忑的闪烁眼神中,我知道她依然在为自己身上所谓的缺点感到不安。于是,我跟她讲起了我年少时因为脸上有痣而发生的“悲伤故事”。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你脸上有痣这件事。”她惊讶地说道,“但是,在我认识你的这几年中,我觉得你一直都很自信,身边有那么多朋友,还经常出现在一些舞台上,一年比一年漂亮。”
“你是怎么克服这颗痣所带给你的自卑和焦虑的呢?”小C着急地问我。
于是我跟小C讲起了关于“这颗痣”的后续故事。
初一下学期,我们班来了一个新的英语老师,我们叫她杨老师。据说杨老师是从市里某学校调到我们这个镇上学校的。从大地方来的老师有很多新想法,杨老师才来一周,就准备举办一些学校活动。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策划一个全校的元旦晚会,准备选一些会唱歌、会跳舞的同学去表演节目。
班里的很多同学欢呼雀跃,唯有我默默地低着头。当老师喊到我的名字时,我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因为我没有鼓掌要责备我。杨老师说让我参加舞蹈队。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杨老师又重复了一次,因为觉得我长得还算高,腿应该也不短,适合跳舞,希望我一定要参加。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抬起头,看着正微笑注视我的杨老师。我本以为她看到我脸上的痣,会重选其他人。没想到,她非常坚持自己的选择,并且走到我身边说:“我知道你可以跳好的。”
我在惴惴不安中去排练,每当对着镜子时,我总是快速地转过去。细心的杨老师发现了这个问题,在一次排练后,我小声地跟她讲了关于痣的事。
杨老师听后,温柔地跟我说:“你知道我们排的舞叫什么名字吗?叫《绽放》。绽放的意思是打开自己,拥抱世界。绽放也是突破自己,迎接新生。你要相信你自己是美的,像一朵花一样去盛开、绽放,不要被一个小小的黑点定义自己和束缚自己,不要因为这个小黑点而错过每天的阳光。它根本妨碍不了你什么,等长大了,你可以花钱弄掉它。”
从那以后,我开始很认真地对着镜子排练,对着镜子抬头关注自己。那一次的表演很成功,几乎让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重新认识了我,我开始慢慢和同学们一起玩,成为好朋友。有一次,我跟同学们说,以前我总是低着不跟大家说话,是怕大家因为我脸上的痣不喜欢我。她们说从来没有注意到我脸上有个痣。
在一天天的成长中,我也开始一点点地忘记自己脸上的痣,只是努力地浇灌自己,接受阳光,迎接挑战,克服困难,然后像一朵花一样,一层层地绽放。
讲完这段经历后,我跟小C说:“我曾千方百计地想把我脸上的痣去掉,但现在我没有这个想法了。因为无论它长在哪儿,都不会影响我变得更美。因为我的美,是由内心的力量来实现的,是用一次次绽放来展现的。”
一个月后,小C来了深圳。
她说,我当天讲的自己的经历,一下子感染了她。她一直被自己的“眼睛有点问题”这个缺点所束缚捆绑,总是把自己放在黑暗的角落里,以为这样就是安全的。时间越久,发现自己蜷缩得越累。
“我让自己抬头迎接每天的阳光,我也要去充满活力和希望的地方绽放自己。”在深圳宽阔的街道上,小C摘掉她厚厚的眼镜,大声地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