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牌坟茔
翌日天未破晓,萧景宁系了篷衣便独自一人出了瑶云宫,到得南越门出示一枚令牌后,便上马往南而去。
初一,是萧景琰可以进宫探望静嫔的日子,且因今日烧衣节不需上朝,宫里也无需请安,想早些赶到芷萝院,便准备等着卯时过半时南越门开门。而现在卯时方至,他远远的瞅着南越门突然开了,一骑往南绝尘而去。看了看已经关上的南越门,他亦打马尾随那骑一路南行,约莫半个时辰,那一骑停了下来。萧景琰抬头一看,镇国寺,而这时那人将篷帽掀开,萧景琰这才发现竟然是萧景宁。
萧景宁将马交给来接引的小斯,熟门熟路的便进入寺院中,去了专门的地方拿了装了香蜡冥衣的竹篮。萧景琰将马交给小斯,再看时突然就没了萧景宁的踪迹。他向牵马小斯问道:“方才那位女客,常来吗?”
“那位女客啊,听说十年前她在东面天癸间设了云贵妃的灵位,年年十一月初一都会来。只是她已经三年没有来了。”
萧景琰一顿,这才知晓原来萧景宁是为她生母云贵妃烧衣。每年烧衣节,梁帝都要去皇陵祭祖,而后宫也无需请安。十六年前云贵妃就是在这一日亡故,只是没想到萧景宁会把灵位设在镇国寺。这些天他是真有些反应过度了,看到宫里这时候出来个人就追出来,他看看天,这番折腾,卯时差不多快过了,但去宫里也还来得及。然他刚转过身,就愣住了。
萧景宁提着竹篮站在他身后不远,这一转身,被堵个正着。
“景宁,这么巧?”仓促之间,萧景琰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是啊,真巧。”萧景宁淡淡回应,随即问道,“七哥这是要走了吗?”
萧景宁早知道有人跟在后面,但是也没想到是萧景琰,想到这些天萧景琰和蒙挚有意无意的试探,她倒是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只是没想到萧景琰担心到了要跟踪她的地步。既然要跟,就让他跟着吧,这时候他想走她也不让他走了。
“嗯,今日初一,我想去看看母妃。”
“七哥,能陪陪我吗?”萧景宁声音很轻,眼帘垂下,整个人沉在哀伤里。这样的萧景宁,萧景琰从来没有见过,鬼使神差的,他应了下来。
两人便往东面天癸间而去,这些屋子都是开着的,踏进天癸间,入眼便是灵位,上刻“故大梁贵妃云氏讳笑之灵位”几个字,灵位前香火未熄,有新鲜果品供奉,灵位之下还有一盆黍稷梗。镇国寺供奉的灵位,只要香火钱够,香火便不会断。
萧景琰陪着萧景宁上了香,烧了冥衣,并捧了黍稷梗入了祭炉。前后半个时辰都不到,萧景宁便行了礼起身,让萧景琰暗暗奇怪。
“七哥,陪我去山上走走吧。”萧景宁提着竹篮补了香蜡,带着萧景琰上了镇国寺的后山。每过一所没有墓碑的坟包,萧景宁便为其上一炷香。
“景宁,这是为何?”萧景琰不解。
“这后山所葬多是不能有牌位的人,”萧景宁淡淡的解释,脚下是一点都没停,“母妃既在这镇国寺住下了,我便想帮母妃结个善缘。”
在绕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萧景宁走上了一条幽静小路,小路隐蔽在林木中,不留意很难发现。而小路的尽头亦是一片茂密的丛林,谁知萧景宁拨开丛林茂密的枝叶进了去。
萧景琰跟着拨开枝叶进去时,只见得这里很宽阔,就如同在山腰上挖掉很大一块,成了一处平台,背靠山壁,平台边缘是悬崖,悬崖边上也有很多树。山壁下面有三座没有墓碑的坟包,坟前有些许已经燃尽的香蜡。这三座坟前有林木后有峭壁,不会受到风雨侵袭,但又不阻阳光照射,还真是一个妙地,也不知道萧景宁怎么会连如此隐蔽的地方都能找到。
在萧景琰打量此处环境之时,萧景宁已经将香蜡在三座坟前插好,与先前那些不同的是,先前的坟前并没有点蜡,而香也只有孤零零的三根。这三座坟前皆是插了三柱香,每一柱三根,还有两对蜡。萧景琰忽然就明白了,萧景宁先前在山上绕了那么多圈子,那些坟上的香,都是为这三座坟打掩护。果然,萧景宁首先在中间那一所坟上行了大礼,然后是右边,最后左边。纷纷行了三大礼后,萧景宁起身点了三炷香,递给了萧景琰,萧景琰一愣,眸光在三座坟和萧景宁之间游移。
忽然的,萧景琰看着坟墓心里涌起一阵悲意,鬼使神差的,他接过香,也在中间那坟前行了大礼后,将香插在坟前,萧景宁再一次递香给他,如此三次,他也按着萧景宁的祭拜顺序将三所坟都祭拜了。
待起身后,萧景琰看着萧景宁,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口。萧景宁虽然依旧没有表情,眼睛却是幽幽的看着这三所坟墓,那沉浸的哀伤,比先前他答应陪她那时还要重些。
良久,萧景宁轻轻的声音传来,“有一次我祭拜完母妃后,碰巧撞进了这里,碰到了站在这里的言叔叔。后来每一年来祭扫的时候,这里我都会比别的要更恭敬些。”
“言叔叔?”萧景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萧景宁似乎是在解释她为何对这三座坟格外的不同,“你说的是言侯爷言阙吗?”
萧景宁点头,“言叔叔说这里面是他朋友。”
萧景琰直觉这话有些牵强,萧景宁一定是知道这三座坟都是谁的。而她扯出了言侯,应该也是真假参半,言侯与这三座坟一定有关系,而她也一定和这坟里的人有关系。
隐隐的,萧景琰几乎已经猜到了这都是谁的坟,他手不自禁的抖着,眼前亦是模糊,当年从东海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连他们的尸体都已经找不到了。他执拗的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顶撞,说他皇长兄和小殊是不会谋反的,惹来的只有怒火,以及之后无休无止的征战。他已经麻木了,曾经和小殊的约定他一直记得,一人将军,另一人就是监军。可现在我是将军,小殊你这个监军在哪里?泪珠滚落,他已经看不见面前站着的人,但他还是执拗的看着那个方向,“你知道的,对么?这里面都是谁?告诉我!”
萧景宁从未见过萧景琰哭泣,但是这时候她的心也不好受,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看着坟包,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许久,她才幽幽的道,“回吧。”她提起竹篮,便走到丛木处,拨开枝叶出了去。
萧景琰呆愣半晌,擦干了泪,也拨开枝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