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身

“莉莉。十三岁。”

男人的身后就是快乐101的大门，他低头看了眼不到他胸口的女孩，瞄了一眼她身后的排着的队伍：“就你一个人吗？有没有监护人陪同？”

莉莉摇头：“我没有监护人。”

“去右边的营帐，里面会有医生给你检查身体。”男人把她的信息登记在手里的本子上，摆了摆手，“下一个。”

莉莉走进右边的营帐，里面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医生。

确认了身上没有伤口感染，抽了一管血用来化验，她顺着指引到市长大楼外的临时登记点登记暂住。

排队的人都是撤离了居住地来到快乐101避难的难民，每个人都风尘仆仆，脸上尽是惶恐与痛苦。反观这里的居民，身上背负着武装，昂首挺胸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各自忙碌着，看上去积极又健康。

她正观察着四周，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断臂的妇女，她用仅存的手臂抱着一个婴孩，哭得满脸泪痕，甚至都没有手为自己擦眼泪。她蹒跚走出人群，步履缓慢地走下台阶，消失在转角处。

绝大部分人，都是在排过队后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因为登记过暂住就意味着有了一个暂定的庇护所。

为什么哭得这么悲伤？

她不明白。

直到她等到腰酸背痛，前面的队伍逐渐缩短，轮到她的时候，登记的人似乎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她身后看了眼，问：“小孩，你家大人呢？”

“大人不在。”

“哈？大人不在，你来干什么？”

“这里……不是可以办暂住吗？”

“哈哈？”男人咧着嘴，挠了挠头，“你，办暂住？”

“嗯……”

“别闹了小孩，这里不是福利院，不养小孩。”坐在男人身边的、另一个队伍的登记人插话道，“想要暂住，是要付出劳力的。”

“我……我可以……”

“唉，走走走，后面的过来。”男人手里别着笔，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招手让下一个人上前。

莉莉被他推得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手里的笔在她外套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墨迹，让本来就有脏污的外套更加难看。

她盯着那条弯曲的黑线看了一会，只觉得眼中涌上一股热流，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那条黑线朦胧成了一块污渍。

排在她后面的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他很快就跟登记的人谈妥了劳力付出与暂住待遇，走出了队伍。

一只宽厚的大手落在她头上，莉莉低着头，听到那个拿到了暂住资格的男人在她头顶上叹了口气，安慰她：“看你还没有桌子高，一个人在这里排什么队，快去找你家大人过来吧，别哭了，天要黑了。”

我明明比桌子高很多。她心里想。我也没有哭。

男人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莉莉抬起头看向他，温热的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也迈开步子离开了这里。

我也没有大人。

她想。

我也没有家了。

莉莉从台阶往下迈步，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个抱着孩子哭泣的女性。她现在知道她问什么会哭着离开了。

没有劳动价值的人享受不到任何庇护，而这份劳动价值也不由自己评判。他们觉得投资一个断了臂带着婴孩的女人不会得到任何回报，投资一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小孩更是毫无收益，所以不愿意浪费一点点时间。

她抱膝坐在台阶上，有点麻木地放空了视线，下巴放在胳膊上，盯着广场中间的喷泉发呆。

这就是家外面的世界吗。

爸爸妈妈在走之前，没有告诉她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