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公园
公园名叫“人民公园”，程致远儿童节来过几次，并不陌生。
程致远见公园门前地摊上插着风车，走上前去，问道：“叔叔，风车多少钱一个？”
那人伸出五指，道：“五毛。”
程致远拿出一枚硬币，说道：“我要一个。”
那人拔出一根风车，递了给他。
程致远吹了几下轮叶，风车缓缓转动起来。他想：“这不是爸爸买的，可是也是风车啊，有什么不一样了。”心情振作起来，又想：“妈妈不让我走远，我又不是故意走到这里的，干脆去公园里玩一回，没人陪我，还有风车陪我。”大步走去买票，才知身高不够，免费进入公园。
进入园内，程致远放眼望去，不禁暗自后悔。
这时的公园虽不像儿童节时那么热闹，可是所有孩子身边都有父母陪伴，衬托出程致远格外凄凉。他尽量避开一家三口，可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当真不厌其烦。
他自认是多余的人，最终在院墙边的一个角落停下脚步，蹲在地上默默流泪。
哭着哭着，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孩，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程致远循声望去，见一位白发老者站在背后不远处，当即回过头，面向院墙偷偷抹掉眼泪，道：“爷爷，我在看蚂蚁。”
老者走到他身边蹲下，望着地上的蚂蚁道：“这里蚂蚁多得是，我小时候也喜欢掏蚂蚁洞。”拾起一根树杈，在地上拨弄起来。
程致远盯着树杈，忽然膝盖上多了一块手帕，随之听那老者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赶紧擦一擦吧。”
程致远见这手帕已经烂了，但想老者出于一片好意，当即拿起手帕擦了擦脸。
老者道：“回去让你妈帮我补一补，下次见面再还给我。”
程致远听他初次见面便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免感到意外，侧目打量老者，见他满头白发，脸上长着不少黑痣，看上去年纪应该有六七十岁了，因为表情有些僵硬，显得脸上皱纹不多。
老者发现程致远打量自己，转过脸来，面对面问道：“可以吗？”
程致远见他相貌平平，说话时几乎没有表情，细看五官，甚至感觉有些面目可憎，不过那双眼睛颇为不俗，精光绽亮，充满柔情，而且语气十分亲和，并不惹人讨厌，道：“爷爷，我是愿意帮这个忙的，只是我不经常来公园，所以您可能会等很久。”
老者目光含笑，道：“没关系，你记着有这么件事就行了。”
程致远将手帕收起，问道：“爷爷，你也是一个人吗？”
老者道：“对啊，和你一样，我也是一个人。”
程致远低下头，道：“既然你我都是一个人，咱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老者哈哈一笑，道：“怎么愁眉苦脸的，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啊。”
程致远倔强地道：“一个人就是不好。”
老者问道：“为什么不好？”
程致远道：“别人都有爸爸，我却没有，我也想和他们一样，有爸爸陪着玩。”
老者沉吟道：“嗯，没有爸爸是挺可怜的。我的爸爸也去世了。”
程致远随口问道：“他是怎么去世的？”话一出口，登觉愚蠢，暗想：“爷爷他自己都这样老了，他的爸爸自然就更老了，当然是老死的啦。”
不料老者说道：“我爸爸年轻的时候去打鬼子，再也没有回家。”
程致远读过抗日战争史，知道很多青年为了保卫国家，牺牲在战场上，油然生出敬意，道：“爷爷，你的爸爸是伟大的人。”
老者笑道：“是啊，可怜了我母亲，远走他乡，独自抚养我长大成人。”
程致远道：“您的母亲也是伟大的人。”
老者道：“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难受，死了一了百了，活着还得忍受煎熬。依我看呐，我母亲比我父亲还要伟大。”
程致远连连点头，道：“对。”
老者道：“小伙子，现实是很残酷的，你有勇气面对吗？”
程致远道：“有吧。”
老者道：“想不开的人都是懦夫，你不会是懦夫吧。”
程致远不知怎样回答，想到一直被陈涛欺压，无奈地点了下头，道：“我是懦夫。”
老者哈哈一笑，道：“你不是，我看得出来。”
程致远见他笑了，心情顿时开朗起来，道：“爷爷，我真的是懦夫，不过我并不觉得懦夫不好，那些欺负人的家伙比懦夫还坏。”
老者道：“有人欺负人，你该伸张正义啊。”
程致远道：“被欺负的人就是我本人。”
老者道：“那你更该反抗了，怎么能由着他欺负呢。”话没说完，向旁一指，道：“有个糖果飞出去了。”
程致远看向他手，眼见他拇指扣住中指，弹出一块小石头，却硬说是糖果，微微一笑，不再理会。
老者见到他的笑容，道：“我看错了，原来地上的是石头。”
程致远道：“我知道您想哄我开心，我又不是小孩子，才没那么好哄呢。”
老者道：“你眼力不错，这次再试试看。”腰部转动，带动手臂，再一次弹出一块石头，同时问道：“黑的白的？”
程致远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道：“这次是石头糖，绿颜色的，上面有两条白色的痕迹。”
老者哈哈一笑，道：“厉害，厉害。”
程致远道：“你的动作很快，可是没有我的眼睛快。”
老者道：“你有过看不清物体的时候吗？”
程致远道：“没有，任何东西我都能看到。”
老者站起身子，道：“这次就未必了吧。”说话之际，他迅速做出动作，程致远只觉眼前一花，直到石头糖打在树干上，他才看清。
老者笑道：“怎么样，是我的动作快，还是你的眼睛快。”
程致远也站起身，道：“再试一次。”
老者摆摆手，盘腿坐在土地上，道：“不试啦，我年纪大了，发功一次要歇上好几天呢。”说着举起手臂，一连弹了五下，将掌心五颗石头糖激射上天。
程致远看着老者，等石头糖掉落面前，一一伸手抄起，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老者道：“这叫‘云眼波’，是我发明的弹指功夫。”
程致远摊开掌心，看着手上的糖果，道：“云眼波，真能将云彩射穿吗？”
老者微微一笑，道：“吃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