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狂妄与暗流
角斗士地下监牢中，齐格林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自己的老师。
男人靠坐在墙边低沉着头，褐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而垂落下来，遮蔽了他的眼睛。他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自从天上下雨后，观众们纷纷离开了看台，可明明角斗已经结束，亚德却始终跪坐在角斗场中央，接受着雨水的冲刷。
四分五裂的克洛瓦尸块散落一地，看起来十分骇人，角斗场的士兵也没敢上前叫亚德下场，硬生生让他一个人坐了好久，最后他兀自站了起来，如同游魂一般返回了入口。
而自从回来后，亚德一直就是这幅模样。
齐格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地开口：
“安娜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亚德闻声略微抬了抬头，但什么也没说。
“你知道的吧。”齐格林继续说道，他原本以为戳破现实会让亚德的存在意义整个崩溃，可是现在看来，如果不戳破这个现实，亚德会永无止境地重复这一件事情，直到微乎其微的奇迹出现。
“安娜已经不在了。”
“你住嘴！”亚德惊恐地挺直了身子，怒视着齐格林，“安娜怎么可能会死！她一定还活在某个克洛瓦的身体里，我要找到她！”
他这么说着，呼吸却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
而看着齐格林的眼神，也渐渐从愤怒变成了悲哀。
齐格林走到亚德身前，蹲下来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沉稳的力道让亚德愣了愣。
“如果有机会从这里出去，我们约定好，总有一天一起去荒蛮之地吧。”
回应齐格林的，是他那惊讶的眼神。
亚德惊讶的不仅仅是齐格林愿意分担他悲凉的命运，还有他说的，一起去蛮荒之地。
即使成为A级角斗士，虽然表面上享有绝对的自由，但是独身一人扎进收不到消息的蛮荒之地，是不被允许的。
看着齐格林灼热的目光，亚德终于确定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他说的“从这里出去”，是指反叛，让他们这样的角斗士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们一起，去杀光克洛瓦。”齐格林目光不转地说。
亚德的双眼流下泪水，嘴角不住地抽搐着，明明是如此强大而坚韧的男人，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
长久以来背负的宿命，此时终于觉得分担了一些出去了。
齐格林的想法十分狂妄，但是对于已经在黑漆漆的地底挣扎了这么久的亚德，这份狂妄就像是某种抓不住，却可以让他获得前进意义的光芒。
“啊！”他用满擒泪水但坚韧的眼神开口，“让我跟你一起吧。”
……
一个月后，狮苑王城-卡列斯，狮王宫国王房间内。
福尔斯轻轻握住病床上男人的右手，埋着头沉思着。
“殿下！福尔斯殿下！”一个穿着金色铠甲的骑士突然闯了进来，急冲冲地喊着。
福尔斯转过头，用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看了一眼安睡的男人——他的父亲卡里·加顿，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刚过半百就被政事折磨得苍老虚弱的脸上，紧闭的双眼似乎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却又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梦魇正围绕着他，让他无法安心入眠。
“要说我这世上唯一看不透的人，就是父亲您了。”福尔斯轻声说着。
“您到底在担心什么，王国的统治不至于能让您如此憔悴。”福尔斯停了停，曾经光辉的国王在一天内变得精神不振，积压的政事很快拖垮了他的身体，但福尔斯知道背后绝对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国王的忧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即使是他的亲生子嗣，未来将要继承他王位的福尔斯。
他望着曾经否定他理念的父亲，继续开口说道：“我曾经恨过您，但您现在的模样，只让我觉得同情。”
福尔斯站了起来，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抛之脑后。
“我所构筑的光辉帝国，就请您在梦中见证吧。”
福尔斯刚走出去，金甲的骑士仍旧急冲冲的，但还是向他行了一礼。
“殿下！南境又有动静了！”骑士开口说道。
“不要惊慌，布罗卡，”福尔斯背着手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可是狮血骑士团的副团长。”
布罗卡闻言，下意识看了一圈四周，发现周围的侍卫都有意无意地在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布罗卡赶紧沉定下来，如果连自己都惊慌，不是更加令人人心惶惶吗。
“说吧，什么事情。”
“殿下，”布罗卡语气低沉地开口，“南境又有流民动乱爆发了，这次的规模接近……”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卫，犹豫了片刻说道：“接近万人。”
福尔斯闭了闭眼，沉思了片刻，随即轻描淡写地开口：
“是因为那些愚昧的贵族吧。”
布罗卡张大了嘴，随即跪了下去：
“是，是的！那些偏远地方的贵族因为被渐渐疏远，日子过得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所以……”
他有些不敢开口，但福尔斯如此料事如神，他恐怕已经猜到了。
“他们对领民提出了强制增税的要求。”
“混账！”福尔斯愤怒地用拳头拍向身侧的大门，在场的所有人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畏惧着狮子的威严。整个走廊变得如同无人般死寂，只有福尔斯怒吼的回声不断重播着。
布罗卡低下头，只有他从刚才福尔斯的提示中领会到了他这样做的用意。
福尔斯是故意这么做的，通过他的威压，让惶惶的人心瞬间被压下，而他的愤怒，代表了他绝对会处理这件事的决心。
否则何必明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因，还要故作愤怒呢？
了不起，布罗卡在心头称赞道，相比自己的惊慌，福尔斯殿下的处理方式令人不得不佩服。
“那些贵族已经享有远比一般平民优渥得多的生活，他们还不满足吗？”福尔斯继续开口，在场的没人敢接话。
“既然他们如此愚蠢，那他们将接受狮子的制裁！”
布罗卡冷静下来是个聪明，他猜到了福尔斯这样说的目的，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殿下，难道我们不讨伐制造动乱的平民吗？”
“哼，”福尔斯冷哼一声，“我只追究事件的源头。”
他转向跪在地上的布罗卡。
“布罗卡，我命令你带三千狮血骑士去和动乱军的首领搭上线，和他们共同对抗那些愚昧的贵族。跟他们说获胜之后那些贵族的财产，全部均分给他们。”
“是！”布罗卡深深行了一个骑士礼，心中却再一次掀起波澜，原本浩浩荡荡的动乱军队，转眼间就成了并肩作战的盟友，而开出如此慷慨的条件，平民们不可能不接受。
这样的气魄和谋略，是他作为将领完全料想不到的，如果是让他来决定，必定会率军铁骑踏过，让动乱的平民们付出惨烈的代价。
这就是，高位者的权谋吗……太可怕了。
“还有一件事……”布罗卡犹豫着开口，福尔斯望向他，等待着他说出口。
“是关于圣龙王国的大王子罗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