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能源政治

南亚在地理上紧邻伊朗和波斯湾富油区，是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等能源出口国理想的出海口，同时连接东亚和东南亚这两大能源消费和进口地区，南亚把能源产地和大市场连为整体，正在形成“大中南亚能源政治”舞台。已经登台亮相的主角包括南亚和中亚各国、俄罗斯、中国，伊朗、卡塔尔和阿曼，以及无处不在的美国。能源管线是中巴经济走廊的重要内容，中巴经济走廊是南亚能源政治舞台的后来者。这个大舞台的核心支柱是：以南亚为通道，进口国想要靠近产地、出口国想要联通市场。进口国和出口国自然接近是市场规律作用的自然产物。但由于美国的介入和干预，能源供需双方的联系可能被阻断和改变；能源经济学演变为能源政治学。

这方面的典型案例是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气管线（IPI）。这条管线建设的原动力是：印度和巴基斯坦需要进口能源，伊朗想要出口天然气。1995年三方开始商谈共建天然气管线的问题，称之为“和平管线”。按照设想，IPI能够把长期敌对的印巴两国联系起来，印巴分享伊朗出口天然气，巴愿意为印度进口天然气提供过境，印度也愿意把能源进口通道托付给巴基斯坦。但是，IPI显然不符合当时美国制裁伊朗的总体战略目标。于是美国公开全力干涉。对巴基斯坦，美国施加压力，同时以资金援助成功地拖延了伊斯兰堡的脚步。对印度，经过无数次交涉谈判，华盛顿最终以2006年民用核设施协定作为“交换条件”，换取印度在2009年退出该项目。表面上，美印民用核设施协定是替代IPI管线的完美方案，因为它既维持了美国制裁伊朗的“大局”，又解决了印度能源短缺的燃眉之急。然而，这个协定所具有的战略价值远远超出了能源政治领域：该协定实际绕过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CTBT），给予印度有核国家的待遇，为印度未来拥有核武器大开方便之门，也为印美全球战略伙伴关系奠定了基础。

印度退出后，IPI管线变为伊朗—巴基斯坦管线（IP）。美国继续以制裁相威胁，向巴基斯坦施压。对巴国电力短缺的真实困境，美国则画饼充饥，劝说巴基斯坦加入“新丝绸之路”框架内的两大能源项目：一是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气管线（TAPI），二是中亚—南亚输变电项目（CASA-1000）。但因为资金无保障、阿富汗局势动荡等障碍，这两个项目不知何时才能完成。由于急缺能源，加之来自伊朗方面要求履行协定的压力，2013年3月11日，扎尔达里总统终于举行了IP管线巴基斯坦境内工程的开工仪式，美国公开表示谴责。实际上，巴基斯坦并没有资金能力独自完成这个需要投资15亿～18亿美元的工程，所以开工仪式之后，IP建设工作并未真正展开。

中巴经济走廊启动之后，巴基斯坦希望中国提供帮助。IP连接的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田南帕尔斯（South Pars），设计输气能力为每天2150万立方米。2015年，中国已经承诺参与IP管线建设。巴境内700公里长的管线分为两个部分，中国完成从信德省纳瓦布沙阿（Nawabshah）到俾路支省瓜达尔港部分（600多公里），巴基斯坦完成瓜达尔连接伊朗边境的约80公里管线。项目所需资金的85%由中国提供贷款，巴方负责其余15%。IPI管线由此变成IPC管线（伊朗—巴基斯坦—中国）。有分析认为IPC是中巴经济走廊的延展。目前还看不到印度重新加入IP管线的征兆。

实际上，伊朗核问题谈判出现转机以后，印度积极谋求加强同伊朗关系的其他途径。在能源关系方面，印度重新探索建设伊朗—阿曼—印度（又称中东—印度）深海天然气管线的可行性，积极谋划土库曼斯坦—伊朗—印度之间新的天然气贸易机制。这两大能源通道都绕开了巴基斯坦，其地缘政治考虑不言而喻。它们是否能建成，以及建成后同IP管线和中巴经济走廊之间的关系，还有待进一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