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女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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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乾乾以终日

殿上一片杂乱,只有高义依旧巍然直立。

“去江东”三个字,他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了。

他没有暴怒,只是冷冷地哼笑一声,双手交叉藏于袖中,转身离开了大殿。

离容临盆前一天,还在万弗萱的陪同下上街晃荡。

“等等——”

走到成衣铺前的离容突然停步,抬头向街道另一侧的酒楼二层张望。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眼花——她觉得好像瞥见了两个熟人。

原御史中丞焦轨,和原中书侍郎刘存方。

据她所知,这两人都因为小过而被贬边郡,怎么都来这里了?

临海郡安宁富庶,若是到此养老,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二人年纪并不大。而且在她印象中,这二人性情峭直,当年与高衍交情不错,不像是会轻易放弃仕途的人。

说起来,昨天还有几个年轻士人过府拜望干娘,回想他们踌躇满志的模样,离容隐约觉得将有事情发生。

“你在看什么呐!”万弗萱顺着离容目光的方向瞧去,但见酒旗在料峭春风中飘扬不定,她叹了口气,道:“再忍忍吧你!现在不能喝酒!”

离容摸摸紧绷的肚皮,心想眼下确实不是她能顾及其他的时候,于是笑着“嗯”了一声。

又走了两步,她的下腹突然抽痛起来,不过觉得还能忍受,就咬咬牙没有吭声。

隔了一会儿,痛感再次袭来,且比之前那波更加凶猛。离容举步维艰,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并觉胯间一热,涌出的液体湿了裤子。

她要生了。

阵痛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痛起来昏天黑地,痛与痛之间的间隔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万弗萱给离容准备了她最喜欢的酸辣面,这还是万弗萱从季伯卿那儿学来的手艺,一做就做了一大盆。离容吃了吐,吐了吃,在鼻涕眼泪酸液和胆汁中折腾了一夜。

终于,当天色开始泛白时,离容觉得腹部除了疼痛之外,还出现了一种挤压感。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告诉她,是时候用力了。

痛苦至极,也狼狈至极。离容心中甚至暗自庆幸陆南生不必看到她这一团糟的模样。

就趁着腹中有挤压感时猛然用力,一次又一次,一步步把胎儿往外推。

“哎呀我看到头发了!”万弗萱盯着那一片血肉模糊中的毛发尖叫一声。

离容已用力用了近半个时辰,原以为自己毫无进展,听万弗萱这样一说,她突然有了信心,拼尽全身气劲再用了把力。也多亏产婆手法熟练,看到婴儿冒头,她立刻伸手,顺着离容的推力把孩子轻轻拽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紫河车也顺利滑出。

房间里响起令人欣慰的婴儿啼哭声,母女平安。

“到底是足月的婴儿,看着比别家的大好多哦。”万弗萱伸长脖子评价道。

女婴此时正伏在离容胸口,努力但徒劳地吸吮着。其实她的个头不算大,但头发挺多,瞧着就比早产的孩子成熟些。

崔夫人也挤在榻边,丝毫不介意周遭的血污,笑眼看着婴孩,说:“跟你刚出生时一模一样!圆鼻头,厚耳垂,大眼睛,一看就是福相。”

“外面怎么这么吵?我去看看!”万弗萱听得院中有男人的争执声,不得不出去瞧个究竟。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高衍。产婆和丫鬟拼命拦着他。

高衍见到万弗萱,二话不说,只问:“能进去了吗?我要进去!”

万弗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放他入内了,心里却在想:虽说离容的产期就在这几天,但高衍来得也太及时了点吧?

其实当时在临海郡的,远不止刘存方、焦轨和高衍。

两日后,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江东。这边的高衍早有准备,立刻拥立萧旻为帝。之前被他招来此处的被贬官员都得以重新启用,当天便建立了一个新的班子。其速度之快,不只让高义措手不及,就是普通老百姓也看得瞠目结舌。

要说这没有预谋,傻子都不信。

新皇下达了三道诏书。

一,定都建康,以武昌为行都。已在武昌定居的朝臣可自己选择去留,不逼迫他们再次搬家。

二,废除由乡里举荐寒门子弟、经考核后录用为官的新政,改为仅三品以上官员可荐举寒人。朝廷三品以上大员基本为高门垄断,这样一改,显然有拉拢旧族的意思。同时也为高义网开一面——他的进官渠道,依然畅通无阻。

三,因皇帝尚未成人,诏书任命了四位辅政大臣,分别是硕果仅存但才器平庸的宗室王萧馥,依然领中书令、都督中外军事的高义,德高望重的司徒魏柔谦,以及新任中书监——高衍。

以目前的诏令看来,高衍控制下的建康朝廷并不想跟高义撕破脸。不过问题是,这个结果,高义是否愿意接受。

他身处长江上游,在地形上有顺流之利,还掌握着大半中军,益、荆、江州的兵马他也能调动。如果他要举兵向阙,高衍未必抵挡得了。

更麻烦的是,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鲜卑慕容部与匈奴刘氏,在得知了晋国乱局之后,竟突然停战,联兵南下!

扬州兵力寡弱,只能先依赖江北的桓翀抵挡一阵。

为免离容操没用的心,她坐月子期间,崔夫人什么都没告诉她。不过,离容虽把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但也没法完全忘情于世事。她能感觉出来,外面正有大事发生。

果然,一个半月后,桓燕来了。

离容见桓燕神色凝重,来不及把娃哄睡就将其递给了奶妈。

“战事吃紧。”桓燕开门见山道,“我们去找邢量远。”

离容这才知道慕容部正与桓翀交手,而且桓翀落于下风。桓燕发现离容什么都没听说,不得不把近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匆匆地跟她交代了一遍。

“找邢量远恐怕没用。我不觉得他会归晋。”离容重复了自己先前的观点。

桓燕亮出她从截获的信鸽上取下的字条,道:“这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给他传的消息。他似乎料到你不会相信。你会不会看错了他?”

离容心中开始有些动摇——万一邢量远真的有意投诚,而她因为惧祸而堵上了他归晋的这条路,那她岂不是家国罪人吗?

罢了,反正这事陆南生已经给朝廷打过报告了,虽然朝廷没有给他回复,但起码这就不算与邢量远“私下交通”。加上陆南生此刻根本不在东面战场,由她和桓燕去,怎么都算不到陆南生头上。

“我跟你去。”离容答道,“但我们要先去找一个人。”

“谁?”

“萧馥。”

萧馥现在是辅政大臣,官位今非昔比。先得到他的承认再去劝降,一来名正言顺,二来她向邢量远开出条件也更有底气。

最重要的是,萧馥的性格是临危就乱。现在江北战局不利,他肯定急得打转。这时旧部下愿意主动上前线劝降,就算是没用,就算是有去无回,他也肯定愿意一试。

更不要说他在四位辅政大臣中是德望最薄的,正急于立功以稳固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