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空坟!
宁无缺垂下眼眸,心里暗想:“但愿是我看错人了,那“洗心殿主”苏君墨已经跟你十分相似了,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与你生得一般模样的人不成?”
因为他的心中狐疑未解,所以,这些话,他暂且并没有说出口来。
宁无缺与少女两个人,联袂同行到了江边,登上那少女所乘坐的轻舟,宁无缺留神查看四周情势,船上,果然如少女所言,并没有洗心殿的门下。
于是,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命令船家立即解缆,拔锚,小舟随波逐流,当夜,便火速离开了襄阳……
伤心故地重临,令人肠断,何况是失群孤雁?更那堪,对几堆新坟,无处话凄凉。
他本来以为只是一连串古怪的梦魇,然,如今再临故乡,景物依旧,坟冢宛然,却物是人非,宁无缺又重新跌入残酷的现实中。
宁无缺呆呆跪在坟前,泪眼模糊,情难自禁,那一列七座新坟,埋葬着他的双亲、叔伯和仆人,这七人,都是他亲手所葬,距离现在也不过才十余天…
可是,这十几天之中,变化却是那么的惊天动地。
他的目光,扫过其中一座坟头,不期然又望了望正低头饮泣的表妹,心里就像倒翻五味瓶似的,一时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啊!坟前站的和坟中埋的,竟是同一个人——他的表妹秦璎珞。
少女恭恭敬敬在“金刀神侯’李甄缘夫妇前拜了三拜,宁无缺默默走进房里,取来一柄铁锹,两个人立在坟前,含泪不语,许久许久,都没有出声。
常言道:入土为安,死者已矣。
然,为了证实这件奇怪而荒谬的事实,他却不得不重新掘开尸棺,查验一下究竟是真是假!
假如,真的能够证实那坟中理的,并非璎珞表妹,宁无缺的心中,负荷倒还不太大,然,要是一旦掘开坟墓,却证明身边站的这一位乃是假冒的,因而,使他自幼青梅竹马的恋人,未寒尸骨暴露,他的内心,如何能够平静?
所以,宁无缺木然地握着铁锹,不禁犹豫起来。
那少女目不转睛注视着坟土,嗫嚅地问道:“鱼儿表哥,你说的长得像我的女子所埋葬的,是这一座坟墓吗?”
宁无缺看了看,点了点头。
少女轻叹一声,又道;“唉!她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假冒我的名字,把性命白白断送在这儿?”
宁无缺没有睬她,而是很快举起了铁锹,一下又一下地,开始缓缓掘着坟土,但掘了三数下,突然丢了铁锹,仰面对着少女说道:“你确定坟中埋的,一定就是另外一个与咱们毫不相干的女孩子?”
少女愕然,道:“当然啊!我是真的?她自然就是假的。”
宁无缺叹道:“你怎能证明你是真的?又怎能证明她是假的?”
少女道:“鱼儿表哥,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相信我!”
宁无缺黯然说道:“并非我不肯相信,我是说,如果你并非璎珞表妹,而是别有图谋,趁现在还没有掘开坟墓,你若肯说实话,我决不为难你,咱们就当没有在襄阳相遇,要是一旦掘开坟墓,使我表妹暴尸露骨,却证明你是假的,那时候,我就不能再原谅你了,你可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少女愤愤道:“哼!是真是假,一验便知,你竟然这么不相信我。”一面说,一面泪水已簌簌落下。
宁无缺长叹一声,又重新抬起铁锹,继续挖掘坟土,这坟头是他亲手所填,如今又亲手掘开,内心的感受,迥然不同,铁锹插进坟中,就像一柄利刃,插进他的心窝,又疼又麻。
那简陋坟墓,是他在伤神悲恸之际,匆匆之下才马虎掘就,埋得既不太深,又无棺木盛殓,只用一条草席卷着尸体,十几天来,气候虽寒,不知已经腐烂了没有?
他一面感伤,一面掘坟,不多一会,泥土中已露出一角草席。
望着那沾满泥土污渍的草席,宁无缺的鼻头一阵酸动,眸子里,早已经充满朦胧的泪光,草席下,便是他儿时情侣璎珞表妹,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掀开它。
他缓缓抬起头来,凝视少女,幽幽道:“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最好别让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死后,仍要暴尸荒野。”
那少女怒火直往上冲,不等他说完,突然冷哼一声,闪电一般伸手抓住了草席一角,用力一掀。
这么一掀开之下,少女和宁无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那草席之下,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尸体。
这个出人意外的变化,使宁无缺脑中轰鸣,有如中了重击,他揉了一下眼,定神再看,仍然没有尸体,不但没有尸体,甚至就连一片女孩子的衣襟或者裙角也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亲手埋的尸体,亲手掩的坟土,怎么会不翼而飞了…?
他扬手抛掉铁锹,双手急抓,把草席从泥土里拖出来,然后失魂落魄地在坟坑中乱翻乱爬,好像那尸体已经化作蚯蚓,从泥土中逃掉了。
少女惊愕地问:“鱼儿表哥,你埋葬的人呢?”
宁无缺霍然抬头,眼中遍布血丝,狠狠瞪视着她,好半晌,才冷冷地道:“好哇!女魔头,真是好毒的计谋,你以为这样一来,我就会相信她还没有死?就会把你当作璎珞表妹,从此堕入你阴险的圈套之中!”
少女被他急怒之状,吓得不知不觉地用手掩住了嘴,往后步步直退,就好像眼前的“鱼儿表哥”已变成了瘟神!
她连连摇着头,哀求道:“不!不!鱼儿表哥,你相信我……”
宁无缺咬牙切齿,步步前进,冷哼着,齿缝间迸出恶狠狠的声音,道:“嘿!相信你?当然相信你,我相信你就是洗心殿那位心狠手辣的苏君墨,更相信就是你下的毒手,害死了我的爹娘、叔叔和璎珞表妹。”
“不!你错了……”少女急着拼命解释。
“错了?好!你这聪明的殿主,你自己才打错主意了,你虽然用尽心机,却没有想到,这一来弄巧成拙,你应该想想,尸体无缘无故失踪,我会不追究吗?”宁无缺咄咄逼人,步步逼近。
少女步步后退,声嘶力竭地叫道:“鱼儿表哥,求求你,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这般……”
宁无缺怒吼道:“我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我只相信我的直觉!苏君墨,你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要替惨死的父母报仇,替可怜的璎珞表妹报仇,更要替君山之上,被你予宰予割的六大门派报仇!”
那少女只是不停摇头,无法插嘴,蓦地,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一堵硬壁阻住,回头一看,已退到茅屋之前。
她赶紧回顾,霎时间,猛听得宁无缺一声怒吼,顿觉有一股强猛无比的劲力,恍如排山倒海,怒卷而至。
匆忙间,她的莲足一点墙根,身子已弹射而起。
但她应变虽快,宁无缺却比她更快,左掌才出,右掌又至,‘落凤神通八式’第二招‘怒海沉鲸’业已挥洒而出,低喝一声:“受死吧!”
少女身形乍起,直被一股浑厚内力去中左肩,整个身子,仿佛断线风筝,凌空飘起,翻翻滚滚,掉过茅屋,喉间一阵甜,人在空中,便张口“哇”地喷出一大口浓稠的鲜血!
朦胧中,她好像听见宁无缺兀自喃喃咒骂些什么,她想分辨,但还未张口,身子已重重摔落在雪地上,一阵心血翻涌,又吐了一口血,便沉沉昏迷了过去…
……
……
不知道过了许久,当她再睁开眼来,却发觉自己正仰卧在一张锦绣簇新的绣榻上,身上盖着绒被,满目花团锦簇,仿佛置身在是宫里。
她撑起半个身子,想要爬起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身子才动,左肩上顿觉奇痛难忍,不知不觉发出一声痛哼!
随着她的哼声,两名绿衣女郎犹如翩翩蝴蝶般飞了过来,其中一个轻声向外低唤道;“殿主醒过来啦!快去传叶护法!”
“殿主?”她心里为之一怔,暗忖道:“这…这是什么地方?她们怎会把我当作什么殿主?岂不又是一桩怪事么?”
那两名绿衣少女,各自含笑向她躬行裣衽行礼,一个上来替她扶起上半身,另一个便塞了一只锦垫在她背后,使她舒舒服服靠在床榻上。
接着,少女轻击玉掌,房门垂帘微荡,又鸦雀无声进来另外两名绿衣少女,捧着两只金边白瓷汤盆。
她被这玄妙的情景,弄得神昏目眩,张惶四顾,只见这房间虽不太大,却布置豪华而雅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满室芳香扑鼻,显然是专为女孩子起居而准备的。
两侧的粉壁上,各有三个不太大的窗孔,从开着的窗孔望出去,青天碧蓝如洗,阵阵微风,穿窗而人,带来一阵略呈腥味的气流。
她蓦地心中一动,惊忖道:“呀!这是一条船,她们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
思忖间,有个绿衣少女已揭开瓷盆盆盖,竟是一碗小米香粥,一盘精致的点心,四个少女分立左右,用一把银制汤匙,毕恭毕敬地喂给她吃。
她正有些饥饿,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
这时候,舱外有人轻咳一声,一个绿衣侍女低声道:“殿主,叶护法来了,可以叫他进来吗?”
她正忙着填饱肚子,头也懒得抬起,只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那少女便扬声道:“殿主准叶护法进舱。”
门帘一掀,一个黑袍白髯的老人,龙骧虎步地走了进来,她听到了动静,这才抬眼一看,见这老人目蕴神光,健步如飞,竟是个身负绝学的武林顶尖高手,登时心里暗惊!
因为心虚,她默默地垂下眼去。
那老人在距离绣榻五尺外停住,躬身拱手道:“属下叶军鹤救驾来迟,致使殿主受此创伤,属下罪孽深重,尚望殿主恕罪。”
秦璎珞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淡淡一笑,装做牵动了伤势,眉头微微蹙起。
叶军鹤脸上顿现戚容,忙道:“殿主不慎被人以重手法震伤内腑,老朽已替殿主服下本殿疗伤圣药‘琼瑶丹’,只消好好将息一些时候,自能痊愈。”
说着,他的语声一顿,又道:“此次殿主只身远离,不知被何人暗算,受此重伤?”
秦璎珞脱口道:“就是那宁无缺表……突觉失言,忙把‘哥’字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