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一百一十二 寒山与拾得之恋
亲爱的读者:
本书虽然还不算肥,但也算渐渐长了一点点肉,烦请各位读者仁君收藏它,把它养肥了再回首,可能会更有意思!
第一百一十二章寒山拾得之恋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清晨,成群的鸟雀跳跃着在枝头喧闹。俗话说;人有人言,鸟有鸟语。此刻这些鸟儿吱吱喳喳交头接耳,也不知道是在议论什么新鲜事。福泉山晓风习习清幽依旧。
树林里一条孤寂舞动的身影,白衣飘飘身姿挺秀的道人张三丰还在习练太极拳,他腿脚手眼的一招一式一如既往的敏捷流畅稳健,却没有人看得出他这些日子过的是多么的糟心颓败心思沉重。
不管是世间的俗人还是出家为僧为道,是个男人都曾经有保家卫国的理想和情怀。张三丰自然不是俗物,他性格孤傲,是出世的高人,看上去高深莫测。但他食人间烟火便脱离不了俗世,仍是有俗世的感情,所以他并不冷血无情。他旁观世人,信奉永恒与长生,生来不愿受俗世的羁绊,却又同样忧国忧民。因为他这一类的人是逢乱世而生,又是治乱世的高手。所谓“猛士不带剑,威武岂得用?丈夫不救国,终为愚贱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别说为了这朱氏的大明江山张家已经是一代又一代的陷了进去,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彻底的超脱于外也是欲罢不能。
眼见得当年睿智豁达颇有胸襟的一代开国帝王朱元璋,披荆斩棘走向孤家寡人的权力高峰,君临天下,将一切踏在脚底唯我独尊。在为他庆幸的同时,也为他惋惜,因为这个人并没有更多的去注视无限风光背后的危机,懂得物极必反,月满必亏的道理。道家始祖老冉曾经教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道无形,生于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所以张三丰相信,在浩瀚的天地之间人总归是渺小的,谁也没有肆意挥霍为所欲为的可能。起先还有仁厚的皇太子朱标可以期待,可现在却唯有一个好似一坨火焰,谁敢违背他的意志就会被焚为灰烬的独断专行的偏执老人。
为了顾学文和沈家被诬陷谋反的案子,张三丰出山殚精竭虑四处奔波是尽力了。但面对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求自保,没有了先皇后的支持和劝导,连徒儿朱棣也是怕犯了父皇的忌讳而感到无能为力。因心中惦记着病重的老徒弟,便一日不敢耽搁的急急回返。可这“凶多吉少”四个字,在病卧在床的老朋友徒儿沈万三面前,张三丰实在是说不出口,也不敢把二女婿顾学文父子已经死在狱中这件事告诉他。只得安慰他说:
“沈三山,莫要再担忧,能做的为师都已做了,希望事情会好转的。”
值得欣慰的是,好几个月过去了,并没有更坏消息传来。或许是朝中那些大理寺官员御史大夫们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也或许是皇帝朱元璋因年老在屠刀之下有了些慈悲之心吧?
今晚久病的沈万三精神好了许多,甚至在沈家管事沈森的服侍下撑着赢弱不堪的身子起床喝了碗稀粥还盘腿做了晚课,然后躺在榻上歇息拿起了一本诗书在看。
看到沈万三自打自己回来后病情一天天好转,张三丰眼角眉梢露出些许笑意。他低头望着沈万三白皙却苍老憔悴的面容,灯光下蓬松的络腮胡须,曾经很是潇洒自然卷的斑白头发,依稀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斯文有礼,天资聪颖又阳光开朗,笑容璀璨的憨厚少年。这时只听他正在轻声的诵读着一首诗,是唐代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哦,三山莫非是想家了?”
张三丰温和的笑语里透着关切。
沈万三闻言愣了一瞬,点了点头皱眉嘴角却浮起笑意,自己的心事看来是瞒不过人精般的师傅。是啊,他是在想念杨花杏雨的江南,想念那些古老的亭台楼阁,精巧的园林。那里的春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温暖的风宛如柔软的纱幔,从面颊滑过,草长莺飞,骑马追风。阡陌纵横的稻田里,水稻散发出怡人的淡淡青草气息。稻田边的小河里,河水翠碧,河边垂柳娇嫩婀娜,迎风招展着枝条---。便望了师傅一眼答道:
“嗯,是的。我在那儿出生,在那儿长大,在那儿出道经商,能不忆江南。人都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有淡妆素抹的西湖,清清涟涟的富春,潮来潮去的钱唐,还有南吴山、北孤山等风景秀美之处甚多。苏州乃古老的吴郡因地处姑苏山侧又名姑苏城,有始建于南朝的曾是中华十大古寺之一的古刹寒山寺。可对于我来说最温馨难忘的还是苏州周庄有老父亲在时的家。---”
沈万三说到这里,稍停了一会,眼中似乎浮起一层水雾。转而又喃喃的吟道: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好诗!好诗!是一幅江南乡村初夏的劳作景像,没想到如今徒儿长了能耐都会作诗了!你是想起小时候穿着开裆裤跟着你父亲沈祐在周庄养蚕种地的事了?”
张三丰故意打趣道。
“呵呵!---”
沈万三眼里噙着泪水乐得笑出了声。
“徒儿可没有师傅您的大才会写什么诗,我就是一个俗人,俗不可耐,只会整天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哪里来的如此雅兴。这首诗名为《乡村四月》,是南宋诗人乐清翁纂写的,土星味道很浓吧?不过那时我家四弟沈贵倒是真的写过一首诗。”
“哦,沈贵会做诗?都是写得什么来着,说来听听?”
张三丰一脸逗乐的表情。
沈万三摇了摇头板板正正的念道:
“锦衣玉食非为福,檀板金樽亦可休。
何事百年长久计,瓦罐载酒木绵花。”
“嗯,倒是有些意境,是说做人要低调,不可在锦衣玉食时忘乎所以迷失清醒。”
张三丰听后连连称赞。
沈万三瞅了一眼师傅,却漫不经心的又说:
“徒儿虽然蠢笨不善做诗,却喜欢读诗游学。早年也曾遍游于名山古刹之中,对那些德高望重的有道高僧特别崇拜,甚至知道他们的一些鲜为人知的身世秘密。师傅可愿意闻之一听?”
张三丰博闻强记、率性而为是为真人,历来是对各种新闻趋之若鹜,忙坐下盯紧沈万三答道:
“快说,为师太愿意了!你说的是哪座寺庙哪位高僧的事?”
“苏州城外寒山寺,唐代高僧寒山与拾得的故事。待徒儿慢慢讲给您听哦---”
这寒山寺是南朝萧梁代天监年间所建,那时它并非是叫现在这个寺名,而是称为“妙利普明塔院”,后来为什么改称为“寒山寺”了呢?
相传在唐太宗贞观年间在一个小山村里,有两个年轻人,一名寒山,一名拾得,他们从小就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两家祖辈父母勤劳耕耘,节俭持家,种桑养蚕,靠着几十亩田地辛苦劳作一家大小也算丰衣足食,还能送孩子拜师读书识字,期望日后能蟾桂折枝金榜题名,以求改换门庭光宗耀祖。
寒山、拾得自小一起上学两人勤奋寒窗苦读,几年后果然不负众望二人都考取了秀才。随着年龄的增长,家里大人开始替他们谋划婚姻大事。凡子女的婚嫁皆是要奉父母之命,凭媒妁之言。一天有媒婆光顾寒山家,寒山的父母为他与家住不远的青山湾的一位姑娘订了亲。寒山闻之怏怏不乐,想对好友拾得诉说时却意外得知,拾得早已有了心爱的姑娘。那姑娘与拾得因互生爱慕,前不久还暗中海盟山誓私定了终身。更令寒山震惊的是她家住青山湾,竟恰巧就是父母刚刚给自己定亲的那位姑娘。
得此真相,寒山的心像似忽地被剜去了一块,心里酸涩苦辣难辨五味,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苦思冥想最终决定,放过自己,让有情人成眷属,成全拾得的婚事,给他幸福。自己则毅然放弃读书出仕的科考离开家乡,独自往姑苏城外的寺庙出家修行去了。
很多天过去了,寒山没有再来上学,拾得见不到寒山感到很不放心,因为寒山从来没有对自己不告而别过。他忍不住心头的思念,徒步找到寒山的家中,看到了寒山留给自己的一封信。拆开一看原来是寒山劝他及早去与姑娘下聘定亲成婚,并衷心祝福他俩美满幸福。
拾得看了信恍然大悟,明白了寒山出走的原委,心中很是难受,感到自己对不起寒山。与寒山对待自己的深情厚意相比,觉得日后的什么金榜题名、一鸣惊人、高官厚禄、以及定亲成婚洞房花烛,等等都已算不上什么,一点也不值得自己留恋。拾得决定离开姑娘,追随寒山出家与寒山永远在一起。他立即动身前往姑苏城外寻觅寒山,到他身边皈依佛门。
时值夏日,烈日炎炎,一路走来拾得看到路旁的池塘里盛开着一片艳丽非常的荷花,觉得多日以来的烦闷忧愁被一扫而光,顿觉的心旷神怡,就顺手采摘,将一片荷叶做伞顶在头上,把一只荷花拿在手里,以图吉利。
找啊找,走过许多山山水水,披星戴月长途跋涉,拾得终于在苏州城外的妙利普明塔院找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好朋友寒山,这才看到手里的那只荷花竟神奇的依旧鲜艳芬芳,光彩夺目。寒山见拾得到来心里高兴极了,急忙用双手捧着盛着素斋的篦盒迎接拾得,两人相拥会心地欢笑。这个美好的瞬间被人们记住,后来成为苏州民俗中婚嫁用的人物图画挂轴,也成了江南许多地方过年时贴在大门上的门神。一个手捧竹篦盒,一个手持荷花,笑容可掬,从此在民间就有了“和合二仙”的传说。
寒山与拾得皈依佛门,辛苦修行不辍,日积月累弘扬佛法,数年后终成有道高僧,寒山还做了妙利普明塔院的住持。但也有些俗人认为,寒山与拾得因友情放弃功名,抛弃家庭父母是为不忠不孝。甚至还有人对他们二人超出一般的友情,和出家原是因为同性相恋提出质疑。但这些却仍然丝毫不影响二人佛门高僧的地位和“和合二仙”形象的影响力。因为为人坦诚,待人真诚,相亲相爱,矢志不移无疑是人类最高贵的品质。
二人学佛形影相随,打坐时曾经有段传扬天下的问答对话,在佛教界和民间广为流传,寒山问拾得道:
“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对曰: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
又过了数年,身体虚弱的寒山不幸仙逝,葬于寺中塔林,为了纪念他非凡的功绩和对寺庙的贡献,东方华夏十大名寺之一的“妙利普明塔院”从此改名为“寒山寺”。
寒山寺后来曾经数次遭遇大火焚毁和洗劫,但事后总能迅速复建,足可见它在历代高僧和信众人们心目中的地位非凡。
寒山病逝后,拾得孤寂伤心欲绝,一人乘舟漂泊随流而去,想以此自生自灭。不知何年何月,却来到了“一衣带水”的东邻岛国日本。当地土人崇拜东方上国道教,拾得大师便在日本传道,他高深的佛学理论以及大德善行得到了日本民众的认可和尊崇,他在日本建立了“拾得寺”,信众广泛,影响深远。
拾得在日本一直从事佛教传道解惑,深受人们的尊敬,活到一百多岁。临终时特别的叮嘱弟子希望中日永远和睦相处,友好来往,以善意图生存,相行互助共发展。并要求弟子们代代相传不能忘,年年要替他去苏州寒山寺祭拜师兄寒山。所以至今不管华夏的土地上朝代如何不断变迁,在苏州寒山寺墙壁上的寒山、拾得的画像前,总是会经常看到一拨又一拨的千里迢迢来自东瀛日本拾得寺的僧人,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行礼在做祭拜。
“渍渍,---这寒山、拾得的故事还真的是有点传神感人。”
张三丰抱着双臂以手习惯性地捏着下巴,沈万三却转脸看了一下师傅的脸色,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觉得这寒山、拾得与我俩好有一比,你说是吧?”
“哦,怎么说?---”
张三丰皱眉问,笑容僵在唇角,原本闪亮的眸子浮出一层暗色,却依旧更有气势。
“不是吗?自从你我在陆家相遇,我便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了亿万富翁,富可敌国。吴江二十九都的周庄富甲天下,我被皇上赐封“兴国公”,富贵已极,连京师的玄武湖都曾是我家的后花园。你却乌鸦嘴的预言我“东南气盛,西南相见”,后来我果然获罪一无所有的来到云南与你相见,从此不离不弃二十多年。如今又出家做了道士成为你的徒弟,与你一同修行。看来我俩一仙一道是真的有缘,这是要不死不散,岂不是像极了那寒山与拾得?”
“嗯,嗯,你别说,还就是这个意思,怎得说你一无所有?这些年我的人和心都归了你,还不够吗?为师我怎么的就是这么贱,怎么就是看中了你,见天惦记着你,皇宫里我都不愿意去,却愿意与你好赖都在这穷乡僻壤里不分开呢?”
张三丰微微眯起眼咂摸咂摸嘴,像是茅塞顿开,又像只一肚子坏主意的老狐狸,点点头如是说。
沈万三坐起身拱手微微一笑道:
“师傅,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张三丰虽然素来低调内敛,可是在沈万三面前却是什么话都敢说。此刻他身姿英挺嗓音洪亮的立即正色回答: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
说完转而忽又声音幽沉的补充了一句道:
“说不上他还用不了十年了。”
“呵呵!徒儿谢师傅!”
沈万三眉目开朗,心情变得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有得就有舍,有舍就有得。师傅放心,如今徒儿心已入道万事看的开,金钱名利本是身外之物。我沈万三本是从做女婿发家,如今又到女婿终结,这一切也许就是我沈家的气数。与人主的江山社稷相比,芸芸众生不过就是蝼蚁,说不得什么公平正义。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的圣明上原就是不可能。”
“沈三山,你看的开,未必想得开。连为师都觉得你委屈,为师问你,你的私心里就没有一件想为自己做的事吗?”
沈万三想了一下,望着张三丰郑重地说:
“倒是有一件事,徒儿希望师傅活的更长久一些,好等到我家乡周庄的银子浜湖水枯竭之时,以便把徒儿的尸骨葬在湖底下。等湖水再次充盈后,徒儿身后就能无声无息的隐在水下,不与世人争一寸土地,一丝阳光,一缕空气。”
唉,可怜!这是得有多么的绝望、伤心、颓废,才会连世上的一寸土地一丝阳光一缕空气都不想占有了?
张三丰闻言心中暗暗痛楚不已,却出言劝到:
“别净瞎想些事,今晚你说的话太多,一定累了,还是早些安睡歇息吧!”
“好的,都听师傅的。”
沈万三确实感到有些累了,一直在旁侍疾的管家沈森过来扶他躺好,小心翼翼的替他盖好被子。沈万三伸展了一下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洪武二十七年秋,八十八岁的沈万三那夜安详的睡了过去,从此没有再醒来。一位华夏苏杭云贵商业帝国的睿智奇才,一个大明朝的财富神话到此永远结束了。
洪武三十一年二月,老迈的皇帝朱元璋病重,一些悬挂多年的大案疑案进行清理。屠刀祭起,被羁押四年多的“顾学文参与蓝党谋反案”的八十余名案犯全部被处决。刀起头落,血溅五步,命如蝼蚁,冤魂不散---。
历朝历代,“谋反”,都是十恶不赦之罪,为了威望资历显然不足的新皇建文帝即位登基,朝野上下需要一场杀戮来警示和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