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江湖(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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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孤岛奇战

独木舟上的人正是刁贯天!

他以惊人的神功逼近囚岛后,尚有二十几丈远时,双足在独木舟上一点,便如鹰隼般掠向囚岛!囚岛很静,只有竹涛声和海浪声。

他不是已经中了毒吗?怎么武功仍是这么高?

囚岛上大片大片地覆盖着竹子!

无论刁贯天从哪个方向袭击竹宅,都必须经过竹林。

人一走近竹林,周围的光线便会暗了下来,一股凉意便会不期然地由心底升起。

刁贯天如鬼魅般在竹林中穿掠!

倏地,一丝不易察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是左侧!一缕劲风向他急袭而来!

判断一出,他的身子立即斜斜飞起!

魔幻般的声音从他的魔箫中传出!

“咔嚓”的一声脆响,他的箫已将一根从左侧射来的竹子击成两段!

突然,他的脚下传来极轻微的一动!

但他立即察觉了,未作任何思索,他的人便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平空拔地而升!

在他站立之处,“轰”地一声响,一根小腿一般粗且前端尖削如刃的竹竿冲天而起!速度极快!

但它始终赶不上刁贯天上升的速度!

看起来,便像是刁贯天立于竹尖之上,被竹子高高顶起!

当竹尖升势停滞时,刁贯天已高高在上!

他目光快速一扫,立即发现西边有个人影一闪!

怪啸一声,他便已向西边电射而去!

竹子在他身下呼啸而过,他的人便如掠林之鸟一般,在竹林上空借力翩飞!

一阵尖啸之声响起,无数竹制的利箭向身在半空中的刁贯天当胸射去!

刁贯天暴喝一声,双掌齐扬!

一股极为凌厉霸道的劲力从他双掌中鼓荡而出!

竹箭便如飞蝗一般被击得四射开去!

他的身躯一弓一弹,便直坠而下!

一张巨网向他当天罩下!

网上有无数的铁制倒钩!

它不能制人于死地,但能将人困死其中,除非你拼着一身皮肤肌肉不要了。

刁贯天当然不会让它挨近身边!

只见他的身子突然以奇快之速度疾掠电掣,快如惊鸿!

身形过处,只听得“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八棵粗大的竹竿在他身形掠过之处,被他一掌扫中,竟如利刃切过一般,齐齐而断!

他的力度、方向扣得很好,每一棵竹子都是朝一个中心倒去!

“哗”的一声响,八棵竹竿碰在一起,已然搭成一个高大的架子!

那张网恰好在此时罩在竹架之上!

刁贯天安然无恙。

但他追求的不仅是安然无恙,他要寻找暗算他的人!

倏地,他所站立之处四周的竹子突然齐齐一声爆响!

一惊之下,刁贯天已被一团烟雾包裹在其内!

他的全身毛孔立即关闭,同时将身一伏,贴地而飞!

他的选择很聪明,烟雾笼罩之时,立即有无数的暗器向他所站立的地方射去!

如果他未及时伏地,此时,恐怕他已被射成一个马蜂窝了!

刁贯天已两次以这种方法避过暗器的袭击,因为他发现人们攻击他人时,往往会忽略了低层的空间!

刁贯天仰天长笑,大喝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侠,便只会如此藏头缩尾吗?”

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笑声中,四条人影从四个方向悄然闪出,将刁贯天围在中间!

四人正是金刀、银剑、铜枪、铁棍!

刁贯天冷冷地道:“叫你们的主子出来,免得白白送死!”

四人沉默不语。

刁贯天冷笑道:“既然你们活腻了,那我便送你们上路!”

“路”字一出,他的人便如一缕轻烟般射向铜枪!

铜枪一声暴喝,那么粗浑浑的铜枪,竟被他抖出无数枪花,虚实莫测地狂扎而出!

已有隐隐“轰轰”之声响起,竟是枪尖点扎而成!

同时,银剑也清啸一声,剑刃之光华掣映飞炽,拉出数道弦月似的光弧,在空中旋回飞舞!

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一攻一守,进退有序!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刁贯天!

怪吼声中,刁贯天的魔箫挟起摄人魂魄的尖啸之声,从漫天的枪影中奇迹般进袭,顺着枪尖一抹一带,一股真力立即沿着铜枪之枪杆直袭而上!

铜枪只觉自己的肘部忽然一阵酸麻,铜枪竟不可思议地改变了方向,向银剑那边横扫过去,其速极快!

让铜枪惊愕之极的是他一时竟无法控制自己已走偏了的枪!

眼看银剑便要伤在铜枪之下!

铜枪的心中不由一凉!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铜枪的枪已被金刀及时拔开!

而铁棍此时已挫腕压肘,一振粗大的玄黑铁棍“轰轰”地向刁贯天下盘砸去!

刁贯天喝道:“就凭你们这两下子?”

他的魔箫突然在手指间极为灵活,也极为诡异地跳跃起来!

一阵让人心神不定的箫声飘起!

四人的力道全都不禁一滞,招式立即全然走位变形!

他们的心中升起一种极为不适之感!

金刀的内功在三人中最为深厚,他看出有异,立即将金刀暴翻斜飞,形成一道道的直泻之光弧,势不可挡地向刁贯天连砍二十七刀!

刁贯天的身子却在刀风中飘来荡去,似乎全无了份量一般!

漫天的刀影,竟伤不得刁贯天丝毫!

刁贯天一边闪避着刀光,一边竟能吹起箫来!

一股无形的魔力从箫孔中穿将而出,袭向金、银、铜、铁四人。

金、银、铜、铁立觉气血上涌,心知不妙,但手中的兵器却已挥动不起!

很快,他们便齐齐跌坐于地,脸色先是煞白,然后成了铁青之色!

刁贯天面露狰狞笑容,箫声更为诡异!

银剑首先支持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接着是铁棍、铜枪。最后,金刀也支持不住了,一股血箭从他口中疾射而出!

他们四人的内家真力已被魔音冲散!

现在,魔力便可以直贯而入了!

很快,他们四人的脸上开始有了一种阴狠之色!

转眼间,他们几乎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魔箫逐步地控制了他们的心智,他们的良知已被逼到心灵的一个角落中,在作苦苦的支撑!

终于,铜枪首先崩溃了,他突然弹身跃起,举枪向铁棍疾扎而去!

金刀大惊!他的内功最为浑厚,所以心智尚为清醒,一见铜枪如此之举,他的金刀便以他最后的一股真力,急掷而出!

“当”的一声,金刀将铜枪击偏了,铜枪便从铁棍身边疾插而过,深深地扎进一根竹子中!

铁棍立即一脚踢出,根本没有一丝留情之意!

铜枪便被他一脚踢中,直飞而出!

而金刀拼尽了最后一股真力,再也无法支撑,狂喷数口鲜血之后,立即倒地而亡!

剩余的三个人,也是笈笈可危了!

刁贯天见三人已全然无战斗力,不由得意地狞笑着,魔箫挥起,向铜枪头上砸去!

倏地,一声极为清脆的声音响起!

“铮”的一声,像是钢丝被绷紧之后,用力一勾时,所发出的轻鸣声!

甫闻此声,铜枪、铁棍、银剑三人都齐齐一震!

铜枪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此时,刁贯天的箫离他的头部已不到二尺远!

他一惊之下,立即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一丈之外,恰好险险避过魔箫!

如果刁贯天是在平时出招击扫铜枪的头部,那铜枪自是避之不开的。

但这时,他以为本是势在必得的,所以只是以平常招式扫出!

没想到方才那“铮”的一声,便坏了他的好事!

一怒之下,他已闪身再进,左手如寒刃般,直削向铜枪的咽喉处!

铜枪没有倒下,因为已有一根细竹如电般向刁贯天飞射而至!

破空之声惊动了刁贯天,刁贯天已来不及杀铜枪了,他的左掌一错,疾然迎向细竹!

便见细竹与他的泛着幽幽寒光的左手掌一接触,立即被手掌削得“哗”的一声,分作两半!

两片竹片便从刁贯天的身体两侧飞了过去!

银剑、铁棍、铜枪三人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个白色的人影已飞射过来!

正是秋梦怒!

刁贯天冷笑道:“看来真是不打了小的,引不出老的!”

秋梦怒淡淡地道:“一切与他们无关,如果你要报仇,直接找我秋梦怒便可,何必迁怒他人?”

刁贯天怪笑道:“你倒自充清高了,他们是你的属下,没有你的命令,他们会在此伏击我吗?”

秋梦怒淡淡地道:“信不信由你。”

刁贯天道:“没想到七年未见,你的性格倒改了不少!我以为你又是会三句未完,便暴跳如雷了。”

秋梦怒道:“而你却未变,仍是如此心狠手辣!”

“错了!”刁贯天冷声道:“应该是说更心狠手辣了。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杀人,便等于在自杀!”

秋梦怒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没想到你死里逃生,竟还悟不出这一点!”

刁贯天狠声道:“七年前,你便说过这句话,可今天我不是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吗?现在,我便要逆天而行,我要将我的拳头渗透到每一个人的心中,让整个江湖在我的拳头下颤抖!”

秋梦怒笑了,他不屑地道:“就凭你这些话,便可以说明你是个无法成气候的人,徒有匹夫之勇而已!你以为武力可以征服一切吗?那太可笑了。天道酬善惩恶,你也一样躲不过的!”

刁贯天狂笑道:“但今日首先躲不过劫难的必定是你!”

“呛啷”的一声,秋梦怒的“怒剑”斜斜指地,他沉声道:“我知道你是有恃而来的,不妨亮出来吧!”

刁贯天道:“莫入愁、伊忘忧之后,便该是你了,我会让你们四人汇齐的,免得在黄泉路上还牵挂着老朋友。”

秋梦怒一言不发,但他的双目已经赤红!

秋梦怒的怒容,在江湖中是名声赫赫的,曾经有一个人被他怒目相向时,立即吓得晕绝过去!

现在,他已是须发皆张,宛如一尊怒神一般,他那雪白的长衫也已无风自鼓,在飘荡中“噼啪”作响!

一群鸟雀乱叫着慌乱而飞,它们被秋梦怒的冲天怒气吓住了!

刁贯天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他的魔箫便已扬起!

人未动,两股杀气已在这片竹林中冲荡、搏杀?

枯叶横飞,灰尘乱扬,飞沙走石!

整个竹林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黯淡了。

铜枪、铁棍、银剑只觉呼吸也已经不畅了,胸口沉闷得很!

他们急忙盘腿坐好,凝神屏息,调运内力。

先出手的是秋梦怒。

他的右足轻轻地向前虚点一步后,身子突然暴起!

身子团旋疾转,搅乱了风,搅乱了空气,搅乱了人们的视线!

怒意!怒气!!怒火!!!

使“怒剑”如一条狂怒已极的毒蛇般,以凌厉之势,挟着“咝咝”的风声,虚幻如梦向刁贯天当下迎上!

刁贯天的魔箫一扬!竹林中立即充斥了一种阴森之气!

他的魔箫如同活了一般,在他指间弹跃!

不但是指间,还有手腕、肘部!

他的整只右臂,便已成了魔箫狂欢的舞台!

刁贯天的步法如鬼魅般,令人无法捉摸!

“怒剑”所笼罩的空间极大,所攻击的角度极多,招式更是环环相扣,奇变无穷!

但每一次,“怒剑”最终所触及的,都是那根在刁贯天右臂上翻掠穿梭的魔箫!

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将“怒剑”往那儿吸引一般!

刁贯天的武功太过诡异了,他的手没有触及魔箫,而是魔箫自己在他的手上磕、挑、砸、点、撩……

他是以心御箫!

任何人,他的动作即使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心念一闪!

而刁贯天只要心念一闪,无需经过肌肉及骨骼运动这一过程,他的精神及他的内家真力,便共同地完成了他所要去完成的动作!

所以,秋梦怒总有处处受制之感,他的剑所抵之处,总有一根似乎无处不在的魔箫在等着它!

越战,这种感觉便越强烈,秋梦怒心中的急躁之气渐升。

清叱一声,“怒剑”奇准奇快地一阵猛翻,“当”的一声,已与魔箫碰了个正着。

几乎不分先后,就在秋梦怒的剑翻击之时,他的脚已连环踢出二十一脚!

漫天都是秋梦怒的身影!

但刁贯天的反击更为凌厉!声威夺人,不容抵挡!

刁贯天在跃身的一刹那间,魔箫霍霍连闪,在一片虚实相映的炫耀之下,极快地扎向秋梦怒的下腹!

眨眼之间,秋梦怒已使出十四招来抵卸这一击,他的身形奇快无比地穿掠游移,同时,“怒剑”疾出,挟万钧之威力,含雷霆之气势,其隼厉与迅捷,已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团团蓝汪汪、银灿灿的光辉在交织穿射!

但魔箫却已如恶魔附身般,离秋梦怒的腹部永远只有半尺之距!

三十招之后——

两个人如惊鹤般在竹林中穿梭!

无数的竹叶在凌厉的剑风掌劲中成批成批地倒下!而竹子已是被搅得漫天飞扬,布满了整个天空!

到后来,已是难以看清他们的身影了,只是看到二团奇快无比的影子在竹林中如电飞掠。

竹叶,竹枝,碎裂的青竹……

视线已模糊了,从那一片混沌中传出来的金铁交鸣之声却清晰无比,声声逼人之耳!

“当”的一声巨响之后,突然没了声音!

铜枪、铁棍、银剑大气不敢喘,他们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是那种等待命运宣判时的紧张与不安!

他们看不清已被无数飘舞的竹叶搅混了的竹林子,他们看不见秋梦怒的身影!

所以他们才不安!

这种不可知的不安,甚至超过了真切看到秋梦怒或死或伤时的不安!

竹叶子在落,缓缓地!

整个竹林中的上空首先清晰起来,然后依次往下。缓慢,但不间歇地清晰起来!

竹林子太静了,以至于只听到竹叶落地时的沙沙之声!

终于,看到了秋梦怒的人影!

他还站着!

铜、铁、银三人心中一阵狂喜!站着,便是活着!

但,他伤了没有?看不真切,因为仍有竹子在飘落!纷纷扬扬地飘!

何况,他是背向铜、铁、银三人的。

他的脚步成了八字步,剑尖斜斜地指于地面!

刁贯天呢?刁贯天在什么地方?

在众人茫然地找寻了一番之后,才发现他竟是在竹子上!

他的身躯,便依靠自己的一只右腿盘旋着,牢牢地吸附在一根竹子之上!

竹子在他的身体之重量下,一荡一荡的,他的人也一荡一荡的!

但无论他的人如何地动,他手中之箫,永远都是准确地对着秋梦怒!

竹叶终于落定!

但杀气却未消失!它仍是弥漫于空气之中,丝丝缕缕地扣着人们的心弦!

突然,一声惊叫声响起——是银剑发出来的!

铜枪、铁棍心中一惊、一沉。在银剑发出惊叫之后,他们几乎也立即看到了他们的不安之事!

有血,正从秋梦怒的身上往下滴!

伤口,应该是在他的胸前,或者腹部。

血先是一滴一滴的,然后,速度渐渐地加快了,越来越快,终于,血滴已连成线了!

血越流越快,银、铜、铁三人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沉……

就在他们几乎已因为秋梦怒身上潺潺而流之血而绝望时,秋梦怒动了!

先动的是他的剑。

剑扬起时是那么的慢,但那么慢的剑竟将空气击得“咝咝”作响!

若非亲眼所见,银剑、铁棍、铜枪又怎么会相信自己的主人的武功已至如此之境!

剑在动时,挂在竹子上的刁贯天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怒剑”仿佛在举着千钧之重物,从扬起到平举,所花的时间,足足有一盏茶那么长!

以至于银剑、铜枪、铁棍三人的心也悬了起来。

他们不明白秋梦怒的血一直在不停地流,为何他的剑还运行得这么慢!

慢得他们的血液似乎也凝固了,慢得他们的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只有太阳穴在“扑扑”地狂跳不止!

在“怒剑”平平而指的那一瞬间,“怒剑”之速突然变得奇快无比!

在银、铁、铜三人尚未反应过来时,“怒剑”已自下而上凌空疾划!

秋梦怒同时狂吼一声:“怒!——”

此时,他与刁贯天尚有五六丈之距!

剑起的同时,刁贯天的身子一曲一弹,立即如一支利箭般直射而出!

就在他的身子离开竹子的那一刹那间,他所在的竹子突然自下而上,疾然裂成两半!

两片竹子“咔”的一声响,齐齐向两方倒去!

银剑、铜枪、铁棍都目瞪口呆!

秋梦怒的“怒剑”竟在如此远的距离,凌空一击,以剑气将整根竹子划作两半!

如果刁贯天仍停留在竹子上,那么刁贯天便也已成了两半了!

刁贯天的身形在半空中打着旋!就像一只刚折了翅的燕子,在打着旋,想方设法落地!

秋梦怒又是一声低吼:“火!——”

他手中的剑突然一挫,剑尾凝然不动,剑尖急旋如风!

一道道圆弧形的剑气从他的“怒剑”上飞旋而出,罩向身子尚在空中的刁贯天!

圆弧,乃非纵、非横之物,所以它是最难避开的!

铜枪、铁棍、银剑多么希望刁贯天的身躯便被这飞旋着的剑气划成七零八落!

刁贯天身侧的竹子已被划成数截!

而断下来的竹子与竹叶,并不落下,它们已被剑气搅得在空中团旋如轮!

但刁贯天却并未为之所挫!

他的身影如一页纸般在急旋的剑气中随风而舞!

碎的,断的,只是竹子,而刁贯天却毫发未伤!

相反,他正逐步地向秋梦怒这边逼近!

“狂!——”又是秋梦怒的声音!

银剑、铜枪、铁棍三人皆已听出秋梦怒的声音已有一些嘶哑,有些颤抖!

这本是极不易察觉的,但他们与秋梦怒朝夕相处数载,对秋梦怒的声音是再也熟悉不过了,所以才能分辨出来!

他们不由又是一惊!

“狂”字甫出,便已听得空中似乎响起了无数的响鞭炮仗!无数银白色的光芒在深中闪烁、迸射!

每一点光芒,都足以致命!

刁贯天毫无惧色,魔箫挥舞之处,竟也有“叮当”乱响之声!

似乎箫管击挡的的并非虚无的剑气,而是具有实体之剑!

秋梦怒以真力贯于剑身,以心卸剑,所消耗的体能极大,数招下来,他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刁贯天气势大盛!

暴喝声中,魔箫啸声如鬼泣,急挑之下,一股隐然可见的光弧疾扫而出,向秋梦怒射去!

秋梦怒咬牙横封!

“当”的一声巨响,秋梦怒的剑已被一股惊人之力压得弯曲如弓!

但剑弯而未折!

秋梦怒却已被无形之力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血雾弥漫开来,极为惨烈!

秋梦怒轻轻一哼,强提真力,人便借“怒剑”弯曲所产生的弹力,疾然射出,斜斜而上!

他的身躯笔直如标枪,身子升空之时,他没有做任何的动作!

他所受的伤已不容许他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秋梦怒已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最后一击之上!

最后一击,或者他死,或者对方死,没有任何中庸之道可以走!

秋梦怒很清楚,倒下的人,几乎一定是他了,但他已别无选择——只要能伤了对方,那也算是极大的收获了。

他的身子在腾升到十几丈时,已可以清楚地看见海了!

他没有看到自己的那条小舟,于是心中不由有些的欣慰,又有一些伤感。

他的身子便在此时,斗然旋身而下!

“天!——”他的喝呼之声并不大,但穿透力极强!无论是谁,听了这样的一声呼喝之后,一定可以想像出这一招的威力!

“怒剑”的最高一招便是“怒火狂天!”

“怒火狂天”分为四式,即“怒”式、“火”式、“狂”式、“天”式!

“天”式,乃四式中威力最大的一式!

“天”式一出,人必死!要么是对手,要么是自己!

此一式,秋梦怒只用过四次,在这四次中,倒下的都是他的敌人!

那么,这一次呢?是否能如以前一样,让他如愿以偿?

“天”字一出,他的剑便脱手而飞,直取刁贯天!剑至半途,突然“铮”的一声轻鸣,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一抵,便见“怒剑”倏而化身无数,成束、成群地齐齐疾射!

一时,似乎满天飞扬的,全是秋梦怒的剑,剑挟凌厉之势,如密集之光雨般势不可挡!

魔箫幻出!

那么的虚实难辨的剑影,该指向哪一柄为好?谁能在这炫目之光中,准确、及时地看出其中真正具有实质的那一部分?

刁贯天能!

魔箫起,光芒收!

箫管似乎是随意地、漫不经心地遥遥上指于天,然后划出一个小小的光弧!

“铮”的一声,“怒剑”便已与魔箫接实!

而此时,秋梦怒的身子已开始飘落!他手上已没有兵刃,更可怕的是他的力道已全部贯入于方才的一击之中!

幸好,“天”字剑式,绝非那么简单!

剑箫相击之后,剑芒乍收之下,突然顺箫而下,疾然一抹!

一道血光飞起,刁贯天的右手大拇指已被斩落于地,在地上乱弹着。

但一切还未结束!刁贯天一痛之下,疾然撤步,箫交左手,向“怒剑”磕击!

“怒剑”一沉一撩,进行了它最后一个过程!

只见一道银色的光练突然绕着刁贯天的身躯疾然穿掠!像是一条银色的毒蛇在刁贯天的周围迂回着,待机而噬!

刁贯天突然急速旋动起来!

急旋之下,他始终以正面面对惊人之“怒剑”,魔箫横封纵扫,不知拆了多少招!

能像刁贯天应付得如此好的人,江湖中恐怕难以寻找了。因为“天”剑式乃凝集着使剑之人的灵魂与生命之剑式!

剑式一破,剑客即亡!

“天”剑式,破了——

只见刁贯天封招了十几招之后,“怒剑”竟可借他相击之力,倏而反翻,扫向他的后背!

这是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之剑法!

刁贯天发出震撼山岳的一声巨吼!

巨吼声中,银棍、铜枪、银剑的耳中立即渗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他们,已经被这巨吼之声震聋了!

刁贯天巨吼之后,他的身侧突然出现一道幽绿的光环!

光环绕体而飞,发出“呼呼”之声,然后,便听得“轰”的一声响,怒剑已断成无数截,飞射而出!

其中两截,插入秋梦怒的胸中,穿体而过!

秋梦怒倒下了,倒下时,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呼唤。

没有人听到他在呼唤什么——铜枪、铁棍、银剑已聋,而刁贯天手指之痛已让他心中烦躁不已,哪里会去留意什么?

秋梦怒轻轻地唤着:“千——千!”就此魂飞魄散!

刁贯天举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向铜枪、铁棍、银剑走去!

铜枪、铁棍、银剑无动于衷,他们静静地坐在那儿,似乎全然未看到刁贯天向他们走过来!

四丈,是如此,一寸之距,仍是如此。

刁贯天已走在他们身前,他们仍是低垂着头,静静地坐着!

刁贯天一声冷笑,魔箫划空而出!

魔箫深深地扎入铜枪的咽喉之中!

刁贯天这才发觉铜枪早已死了:一缕鲜血挂在他的嘴角上!

他竟嚼舌自杀了!

而银剑、铁棍二人亦是如此!

原来,他们三人见秋梦怒一死,顿时便万念俱灰。他们知道现在无论是拼,还是逃,都是不现实了。

所以,他们选择了自杀,自杀才不会受刁贯天之辱!

何况,为秋梦怒献出生命,本就是他们三人的心愿,既然现在凭他们三人之力,已根本无法为秋梦怒报仇,那还不如陪秋梦怒一道同赴黄泉!

刁贯天怔了怔!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痛苦之色!

他没有向三具尸体出手,按理说,他会向尸体发泄他断指之恨的。

莫非,他也被三人的忠义所感动?

静默少顷,他便转身向海边走去,顺手拾起两根细竹!

只要有两根细竹,他便可以安全渡过海面了。

现在,充斥于他心中的只有三个字:段牧欢!

段牧欢!段牧欢!

他听到了自己的咬牙切齿之声和自己全身的骨骼的暴响之声!

他恨“四情剑侠”中的每一个人,但他最恨的是段牧欢!

因为,段牧欢太聪明了。七年前,他的武功已在段牧欢之上,但每一次他与段牧欢作对,从来就没有占过便宜,相反却不时地被段牧欢作弄了!

段牧欢那略略有些讥讽之意的笑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而且是极为成熟的英俊,难怪他的身边总有那么多的女人!

但刁贯天最想做的事便是一拳将那张脸捣烂!

包括他的笑意,包括他那高挺如悬胆的鼻子和如星月般的双目!

尽管只是想象,但刁贯天的心中仍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快意!

他坚信这种想象不久之后,便会成为现实!秋梦怒是“四情剑侠”中武功最高的,但还不是一样死在他的手上?

他得意而狰狞地笑了,只要段牧欢一死,他的大仇便得以报了!

当然,这还不够!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他要做整个江湖的主宰!

他要成为“无影无神”万绝!

只要名动天下的“四情剑侠”一死,其他的一切事,都是会迎刃而解,势如破竹的!

他的身子在极度的兴奋中,已是轻轻颤抖!

这种兴奋,甚至使他忘记了断指之痛!

……

秋千千不知道囚岛上所发生的一切,她正沉浸在“胜利大逃亡”的喜悦、激动之中!

若不是身边还有一个污不拉搭的老焦,那一切便更加完美了。

老焦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在这样繁华的小镇子上,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女孩身后,紧紧地跟着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无论如何,总是一件很不顺眼的事!

秋千千觉得老焦已成了她喉中的一根鱼刺,上不得,下不得,难受之极!

走,走,走!没想到她已经走累了,老焦却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一气之下,她站住了,双手叉腰,像个刁蛮的姑娘那样对着老焦大声嚷道:“你——不——要——再——跟——着——我!”

众人不由侧目而视!

老焦憨憨地赔着笑脸:“你爹让我跟着你,我就得跟着你。”

秋千千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懂不懂?”

老焦道:“本来是懂的,可被小姐你这样大声一叫,我又给吓得不懂了。”

秋千千愣了愣,挤出一脸甜笑来:“好焦伯,你是怪我太不温柔了是吧?我去给你买些你爱喝的花雕,好不好?两瓶?”

她抓着老焦的胳膊摇了摇,一脸娇憨。

老焦道:“花雕?好啊——”秋千千大喜,却听得老焦接着道:“但你爹说只要我跟你跟得牢,你给我什么,他一定会比你的多出一点!”

不知为什么,他说话时,总爱吸鼻子!

秋千千气得差点晕了头,她便再也不称焦伯了,口口声声地叫老焦。

“老焦,你不怕我点了你的穴吗?”

“怕!如果你点了我的穴,我就死了,能不怕吗?”

秋千千吓了一跳,说道:“不会吧?我只是点了你的穴而已,又不会点你的死穴!”

老焦道:“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直戮戮地立在街头,人家会怎么看我?一匹马车飞驰过来,一时收不住,我还不得被撞死?一头牛发狂了,冲了过来,我还不得被踩死?哪个小孩顽皮劲来了,往我耳朵里塞进一个鞭炮,我还不得吓死?……”

秋千千听得目瞪口呆,急忙道:“莫说了,莫再说了,我不点就是了。”

当然,秋千千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否则她就不是秋千千了。

越是难以达到的事,她就越要去做,这就是秋千千!

好长一段时间,秋千千很安静,她只是随便逛逛街,走走庙,老焦也不急,就那么跟在她的后面。

秋千千忽然道:“焦伯伯,我饿了,可我身上一点银两也没有。”

这倒是实话,她匆匆地从囚岛中溜出来,哪记得带纹银?在岛上的日子,可是从来不用买东西的。

老焦淡淡地道:“我有。”言罢,还真的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

秋千千心道:“幸好没有太早甩开他,要不然就得饿肚子了。”

点菜之类的事自然是由老焦张罗的。

吃着,吃着,秋千千忽然道:“焦伯伯,你在这儿,可别乱走,免得我找不到你。”

老焦嚼着一口饭,含糊不清地道:“你去什么地方?”

“肚子好疼。”秋千千说。

女孩子说她肚子疼,你永远只有相信的份儿,不信也得信——而且,似乎女孩子一有事,便会想到这个理由!

老焦赶紧起身。

但他却被饭庄的伙计一把拉住了,伙计看贼似的看着他道:“客官,你要结账了吗?”

很客气的话,但听起来全然不是那个味。

等老焦应付了伙计之后,一转身,秋千千就不见了。

秋千千一口气转了十几个弯,穿过好几条小街,才停下脚步来,回头一看,影子一样的老焦终于不见踪影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松了一口气之后,她便迷茫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事实上,离开囚岛时,她便是毫无目的的,她只是为了离开囚岛而离开囚岛,真的等她离开时,她却又无所适从了。

这便是十七岁的女孩常犯的毛病。

她们讨厌一切旧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未必全都那么不好,那么不适合她们,但她是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她们千方百计地要追求新奇,以表明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立地呼吸,自由地翱翔于自己的天地之中。

当然,她这种茫然只是一时的。

就在她站于一个十字路口,有些失措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她抬起头,一匹黄色的竣马已至她的跟前。

快!马极快!

秋千千当然能闪开,虽然秋梦怒总爱说她顽劣,不肯下苦心学剑,但事实上她的武功已是在年轻人中绝对的出类拔萃了!

可她并没有闪开,因为她是秋千千。从来只有别人迁就她的份,而没有她迁就别人的理。

路只有这么宽,她不让,便只有骑马的人让开了。

但奔跑得如此之快的马,仓促中,如何能完完全全地闪开?

所以,马肚子在秋千千的身上擦了一下,马尾巴又在秋千千的身上扫了一下!

这还了得?秋千千的柳眉立即竖了起来!

可惜马跑得太快了,当秋千千大声喝骂时,那马上的骑士已听不见了。

马上的骑士穿着的是一袭价值千金的貂裘,手里拿着光华夺目的银枪。

这本不是一个穿貂裘的季节,要穿貂裘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但他却还是穿了。

这是一个喜欢显示自己的人,这从他的背影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把自己的身子挺得笔直,笔直得如一杆标枪!

事实上,骑着马的时候,总是微微弯曲着身子要好受一些。

秋千千气哼哼地望着远去的马,骂道:“急着去赶死吗?”

“不错,他就是去赶死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秋千千吓了一跳,回过身来,才发觉她的身边已多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像她这样漂亮的姑娘有人上前搭讪,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更何况是在她骂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

但主动向小姑娘搭讪的男人,通常总是多多少少地有点不怀好意,这一点谁都明白,但秋千千却不明白。

因为秋千千十七年来,在囚岛之外过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十七天!

所以听见有人同意她的观点,她便很满意,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要赶着去欢乐小楼。”说话者是一个不算难看的年轻人,可惜他眉心处的一颗红痣太煞风景,让他平添了不少脂粉气。

欢乐小楼?秋千千很吃惊。

她对江湖之事知道得不多,但对“欢乐小楼”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段牧欢便是“欢乐小楼”的主人。所以,她接着问道:“为什么去‘欢乐小楼’,就是赶着去送死?”

年轻小伙子见她被自己的话题吸引住了,很是高兴,他趁机向前跨了一步,方道:“因为他想去救段牧欢!”

这又让秋千千吃了一惊,从来只听说段牧欢救别人,还从来未听说段牧欢需要别人来救。

秋千千惊讶地道:“他的武功很高吗?”

如果武功不高而去救段牧欢,那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年轻人显然有些矛盾,他不愿在这种时候夸别人,但最终他还是说:“高,因为他就是‘铁城、银枪,铁银枪!”

铁银枪的武功当然高。铁家的枪法本就是武林一绝,到了他这一代,更是登峰造极,所以,他被人尊为武林四公子之一。

银枪、红月、白霜、玄雁。

他们四人,几乎已是年轻人的偶像。

他们不但出生名门家族,而且武功又高,更要命的是他们都是年轻而又英俊!秋千千当然听说过铁银枪!

那个年轻人不得已地说铁银枪的武功很高之后,接着便愉快地道:“不过,他的武功再高,也得死。”

秋千千实在厌恶他那副德性,但她还是问道:“为什么?”

她不得不问,因为此事与她爹的好友段牧欢有关系。

年轻人道:“他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高过段牧欢,对吧?”

秋千千点了点头,这是事实。

年轻人道:“既然连段牧欢自己都救不了自己,那他又如何救得了段牧欢?所以他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再看那个年轻人,却已弯下了腰,一脸的痛苦之色,脸色已是苍白了。

那“啪”的一声,自然是秋千千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没有捂着脸,而是捂着腰,只不过是因为秋千千同时在他腰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突如其来的出手,把他弄傻了。

秋千千轻轻地道:“你在放屁!段牧欢怎么会要别人来救?”

说完这句话,她便走了,现在她当然有了目标,她是沿着铁银枪所走的路走的,那儿当然是通向“欢乐小楼”。

巨痛把年轻人折腾得好久说不出话来。

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如果秋千千听到的话,一定会吓了一大跳。

他喘着气说道:“段牧欢为……为什么不可以要别人救?一个连……连莫入愁、伊忘忧都……都能杀了的人,为何不能杀……杀了段……段牧欢?”

当然,他没有说秋梦怒。此时,秋梦怒已死了,但他生活在孤岛上,他的死又有谁知道?

……

秋千千走得当然不快,因为她不急。

她去“欢乐小楼”,并不是去救人,她深信段叔叔是不会要别人去救的。她去“欢乐小楼”只是为了凑凑热闹而已。

一个武功不错的铁银枪赶到“欢乐小楼”救人,结果他却得死,无论怎么说,“欢乐小楼”都会因此而热闹一阵子。

反正,她本就不知该往什么地方去。

她走得这么慢,没想到最后还是赶上了铁银枪,赶上了本是策马飞驰的铁银枪。

因为铁银枪的马死了,而他的人却是站在一棵树下,静立不动!

老远,秋千千就看到前边有两个人影在树下站着了,她并不在意,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等到离这棵大树只有十几丈远时,她才认出其中有一个是铁银枪。

另一个人的服饰也极为华贵——秋千千在十几丈远的地方,就已感觉到了这一点。

等她走近时,她已可看清这两个人了。

铁银枪高大,英俊,健康,年轻。

年轻人应该有的优点,他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

可惜年轻人常有的缺点,他也有了。

他的神情极为狂傲!

狂傲得他的头永远要略略地上扬,他的下巴便高傲地仰着!

他的手中正握着那杆银枪。

银枪很亮,枪尖在阳光中泛着寒光,这使人一看过去,首先便被这点寒光所吸引。

连他的枪,都这么锋芒毕露!

站在他对面的人,脸色有点苍白,仿佛带着病容,但他的笑容很温和。

但他更傲!

他的傲气不那么显山露水,却仍是锋利地存在着,他的笑容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仿佛在说:“是吗?”

他傲得都懒得与你一般见识了。

铁银枪便与他默默地面对面站着,从秋千千看到他们起,直到秋千千走到他们跟前。

“请留步!”

说话的是秋千千不认识的那位贵公子。

他没有在“请留步”之前加上“姑娘”二个字。

这当然有些不礼貌,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说话。

而秋千千却未察觉这有何不妥。

她站住了——其实贵公子不叫她,她也会站住的。

无论是谁,看到两个人在大树下一言不发地对立着,都会有些惊讶的。

贵公子说道:“我要你为我们做一个证人。”

他的声音很温柔,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与人商议的意思,似乎他一提出要求来,别人就会答应。

因为他是白霜,任白霜!

江湖中的女子,听到任白霜的名字,连说话都会激动得发颤,何况是他亲口让你做一件事?

如果任白霜要让人去死,那么去死的女人一定不少,特别是像秋千千这样的十七岁的小姑娘。

但秋千千是个例外,因为她是秋千千。

她不认识任白霜,即使她认出眼前这个面容苍白的年轻人就是任白霜,她也是不会为其所动的。

任白霜傲,而秋千千何尝又是个不傲的人呢?

如果两个人都那么傲,那要想把他们摆在一起,就像要把水火摆在一起那么困难。

秋千千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任白霜道:“因为我是任白霜。”

铁银枪也道:“因为我是铁银枪。”

江湖中的年轻女子如果能同时遇上这两个人,那一定已激动得浑身打颤了,别说是做证人,就是做新娘也愿意。

可惜,他们遇上了秋千千。

秋千千道:“不。因为我是秋千千。”

秋千千?任白霜、铁银枪两人都吃了一惊。

当然,他们不是因为猜出她是秋梦怒的女儿而吃惊,而是因为他们从未听过这样一个名字。

一个从来无名的女子,凭什么拒绝他们的要求?

铁银枪吃惊地道:“你不想知道‘武林四公子’中的银枪、白霜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这么问,语气却是清楚明白地道:“我才是真正的英雄!”

秋千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决斗?”

任白霜点了点头。

秋千千又道:“然后,由我把决斗结果告诉世人?”

铁银枪道:“不错,免得以后江湖中人怀疑我用了什么不正大光明的手法杀了他。”

他也够狂了。

秋千千道:“好!我答应你们!不过,你们该不是以命相搏吧?”

任白霜温柔地道:“为什么不是?我的剑一出鞘,便必定要见血,要么是敌人的,要么是自己的。”

说话中,他的右手已多了一把剑,一把尚未出鞘的剑。

剑很薄,但很华丽,剑如其人。

剑薄了,岂非更容易插入人的身体中?

秋千千惊讶地道:“你们不是被人并称为‘武林四公子’吗?”

任白霜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与他决斗。因为,我不习惯别人与我平起平坐。”

他的声音是淡淡的,但无论是谁,都可以从他的话中听出一种如霜般的冷傲!

秋千千道:“你们被称为武林四公子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可以将就那么长的时间,为何不再将就下去?就好像……好像两个并不合睦的夫妻,也可以过一辈子一样。”

她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的不安,有的只是十七岁女孩的纯真率直,想说什么,便直言不讳。

任白霜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是可以将就着,可惜,他今天急着要去救段牧欢。”

秋千千吃了一惊,道:“这与救段牧欢又有什么关系?”

任白霜道:“我很自信,但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的武功已高过段牧欢的地步。”

铁银枪道:“老一辈的人,总有被后人压过的一天的。”

他的意思说他就是压过前人的那个后人。

任白霜道:“但我知道他去救段牧欢,自己便一定会死,他一死,那又有谁知道我与他的武功孰高孰低?”

秋千千道:“他要去救人,你却要找他决斗,那岂不是说你在助纣为……为……”

她知道的词还真不多。

任白霜温柔一笑,道:“助纣为虐。不会的,如果他胜了我,我自是还可以去救人,如果他胜不了我?……那他连我都胜不了,又如何去救‘四情剑侠’之一的段牧欢?”

秋千千点了点头。

任白霜接着道:“何况,他去救人,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让江湖人知道他是‘武林四公子’中最英勇的。”

秋千千叹了一口气,道:“仅仅就为了这些,你们就要拼上一条命?”

她实在想不明白。

任白霜也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中对名分的看重,就像女人对自己的贞节看得很重一样,为了贞节,女人可以去死,江湖中人也一样。”

秋千千道:“好吧,我便答应了你们。”

她的神色很无奈。

这两个人本来都可以好好地活着,现在却偏偏要死一个,她不能不有感慨。

可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说服他们的。

他们是钢铁的剑,只会折,不会弯曲。

任白霜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好证人,你说的话,又有几个人会信?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便听得“呛”的一声,他手中的那柄薄薄的剑已经出鞘!

一股杀气立即在天地之间弥漫开来!

铁银枪的眼睛眯了起来,便像一个人在强烈的阳光下,不得不做的动作一样。

他的枪尖开始缓缓地上扬。

天地之间的杀气更浓!

树上的枯叶开始飘落!

树叶落于他们的肩上、头上。但他们不会去掸的。

此时,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是使他们送命的原因。

秋千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发现“武林四公子”并不是叫着玩的。

她这才明白她爹爹平日的教诲一直没错。以前她对自己的武功已自信得近乎自负!

一场生死决战,就要开始了。

却听得一声:“慢!”

说话的并不是秋千千,也不是任白霜,更不是铁银枪。

所以他们三人齐齐顺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