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再见
他的六合神功一破,阳精自泄,一发不可收拾,待阳精泄尽,他知道自己会有性命之危。
正在这紧要关头,忽觉一阵阵阴寒之气拂来,体热顿解,眼前幻影消失,神思随着归正,他睁眼一看,只见吴凤正站在自己面前,手摇轻罗小扇,神情颇为得意,他猛然醒悟,知道刚才中了这淫女的采阳大法。
吴凤的采阳大法一收,那下面的群豪也从昏乱中醒转过来,待见自己赤身裸体的丑模样,人人惊魂难当,急忙穿好衣服,骑上马,一溜烟冲出山谷。
这些人都是名门正派的人物,原本是来找阮楚才报仇,没想到在吴凤面前丑态百出,老脸丢尽,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这件事如果让江湖同道知晓,真的比死了还难过,所以各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逃得远远的。
吴凤咯咯娇笑,望着空空如也、如丧家之犬逃得一个不剩的侠义人物,笑得花枝乱颤,回头望着齐老三,妩媚一笑,问道:“齐三哥,你刚才所见的情景好么?”
齐老三长叹一声,羞得脸如蜡黄,愤愤说道:“妖女,你无孔四象门也是中原名门正派,怎会出你这么一个妖女,用邪法害我,好不知耻!”
吴凤灿然一笑,说道:“我现在是‘莲花教’的大护法,与无孔四象门没一点关系,齐三哥,你也莫什么正人君子了,据说你练有什么六合神功,一生不近女色,怎么今日一见到我,便元阳自泄?”
顿了顿,她又道:“你骂我无耻,跟我谈什么名门正派,哼,什么狗屁清名,不过愚弄傻子罢了,世上的男人,哪个不是见了漂亮女人便垂涎欲滴的馋猫,而那些怀春的少女,又有哪个见了风流汉子不摆尾,这茫茫大千世界,又哪里有一块净土。
“名门正派又怎么样,名门正派不是人么,人脱胎于世,食五谷成形,谷生血,血生精,精生欲,欲生恶,凡为血肉之躯,谁也难逃色欲之劫。”
齐老三见吴凤在自己一人面前大谈情事色欲,双手掩耳,说道:“哼,简直一派胡言,照你这么说,人与禽兽又有何异?!”
吴凤似乎发泄什么,滔滔不绝地朗笑道:“人比禽兽,只是多披了一层衣服,禽兽之交合,不避天地,无遮无掩,表里如一,光明正大,尚不乏可爱之处,人穿上了衣裳,便把丑恶包裹起来,使人难以看清真性。正因此,人世间才到处布满陷阱,到处都是险恶、权欲、财欲、色欲、名欲、物欲横流,上至帝王将相,君子臣父,下至兄弟姐妹、夫妻朋友,乃至英雄侠义,盗匪毛贼,文人邪士和僧道尼姑,相互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弱肉强食,冷酷无情,越是那些衣冠楚楚之辈,其心越是险恶,自诩为名门正派之人,更是比寻常人坏毒十分!”
齐老三恨得咬牙切齿,真想扑上去和吴凤拼个死活,怎奈他元阳一泄,六合神功自破,内功尽失,再无力气与她交手。
他瞪了一眼吴凤,说道:“妖女,我齐老三今日认栽了,这是我功夫不到,功浅艺薄,但天下武林比我武功高深的奇侠异士多得数不胜数,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收拾你。”
吴凤美目一转,说道:“你是说柳天赐?”
齐老三道:“那柳天赐虽然武功了得,但他不是侠义道上人物,人人得而诛之,与你这妖女是为害武林的一丘之貉,不足而论,我们侠道中,就可以将你们邪教一举攻灭!”
吴凤哈哈怪笑几声,说道:“齐老三,你甭吓唬我,我们莲花教重出江湖,便是要会会中原武林的侠道人物,你现在也不要想得那么远,还是想想你现在该怎么办吧!”
“哼,我齐老三落入你手中,随你处置好了。”齐老三道。
“哇!”吴凤一声轻笑,说道:“据说泰山派的齐老三素以侠义自居,到处招摇撞骗,今天被我撕去羊皮,露出丑恶嘴脸,真是羞死人,我将你的丑行传给江湖,侠道人物不会笑得满地找牙才怪!”
齐老三被她说得周身寒冷,心道:我齐老三从未遭如此奇耻大辱,今天被这妖女戏弄得出乖露丑,日后哪还有脸见人,罢了,罢了!反正我武功已失,活着也难报今日之耻,倒不如就此自绝,也免得被同道笑话,想到此,他猛地抬起右掌,便朝自己头顶拍落。
“嗤!”的一声轻响,一枚石子朝齐老三飞去,齐老三只觉右臂一麻,软绵绵垂落下来,再也提不起。
他正在纳闷,便听见有人声如洪钟,说道:“齐老三,你身为泰山派的顶尖人物,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角色,怎么这般没有出息?”
语调平缓,凛然生威,齐老三闻之不由心头一颤,他稳了稳神,睁眼一看,见一个身材如小山的人站在石洞前,不是名震天下的丐帮帮主韩丐天,还有谁?
柳天赐真没想到师父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是那么矫健、硬朗,凛威不可侵犯,心头狂喜,似乎有许多话要和师父说。
韩丐天统帅天下最大的丐帮,与向天鹏并称“北向南丐”,武林中人人景仰。但在今年韩丐天用“隔山打牛掌”打死了向天鹏。在武林还有个说法,他只身潜入大理偷起“随形剑气”秘笈,便使人想不大开,不管怎么样,韩丐天就是韩丐天,不论在哪里,他昂然如天神,一身浩然正气是外露于形的,齐老三一见是韩丐天,忙恭敬道:“韩帮主,你教导得是。”
韩丐天哈哈大笑道:“齐老三,我老叫化子哪有什么资格教导你呢?你现在可是上官皇上身边的红人!”
语言中满含讥讽,齐老三当然听得出来,说道:“韩帮主,上官皇上为武林正义,登高呼应,惩恶扬善,我们一起为武林除害,又有什么不对吗?”
“哈哈,好一个‘惩恶扬善’!”韩丐天的笑声有些沧桑,说道:“惩什么恶,扬什么善?谋杀嫁祸,勾结妖教,惨害武林,这也叫惩恶吗?”
齐老三见韩丐天言辞严厉,支吾道:“韩帮主,您……”
韩丐天打断道:“我已将帮主之位传给了柳天赐,已再不是丐帮帮主,你如果还认我,就叫我一声韩老哥。”
齐老三道:“韩……老哥,那柳天赐双手可沾满了武林同道的鲜血,怎可将帮主之位……传给他……”
“哈哈……齐老三,没想到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已是越糊涂,任何东西不看本质,只看表面,你见过柳天赐吗?你凭什么说他双手沾满鲜血……”
“这……今年天香山庄那次……”齐老三一时语塞,吞吞吐吐说道。
韩丐天神情激动,大声说道:“不错,柳天赐在天香山庄被人利用,大开杀戒,但那时他魔性侵心,才做出来的。齐老三,我们侠义人物,不单单凭一个侠义就行,更多的是要圆通,明辨是非,愚顽不化,被人利用,到最后比那魔头还要可怕。”
齐老三似懂非懂,他只是隐约感到江湖风云变幻,形势已大不同往日,甚感其中有什么不对,但一时也难以把握,迷惘说道:“韩老哥,武林真的要遭大劫了,我齐老三今天受这妖女奇耻大辱,不想再苟活人世,唉……我……”
韩丐天说道:“齐老三,你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角色,你回去想想吧,人生哪没有错的,你要坚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
“咯咯……说得好,说得妙,韩老哥,久仰,久仰,小女子久仰你雄姿风范,义薄云天,豪云冲霄,今日一见,实乃小女子三生有幸。”吴凤自韩丐天一出场,就感到一股无形的正气像一座小山压迫着她,使她的心有些发怵,见韩丐天没正眼瞧他,一直和齐老三说话,忍不住说道,说完盈盈一福,满面媚笑。
韩丐天这才回头看了看吴凤,摇摇头,吴凤媚笑道:“韩老哥,小女子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韩丐天朗声说道:“莲花教本是藏传佛教,你身为佛门弟子,便该持斋诵经,修真炼性,多行善事,普渡众生,以求正果才是,可你却不受清规,屡犯淫杀二戒,岂不是有损佛家清名吗!”
吴凤嘴一撇,说道:“原来韩老哥是为这个……”
韩丐天打断她的话说道:“你不要叫我韩老哥,论年龄我可以做你爷爷,你就叫我韩爷爷吧。”
吴凤笑道:“韩爷爷,佛家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献身佛门。”
韩丐天哈哈笑道:“吉多拉传给你这邪门功夫,只不过雕虫小技,你应该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
吴凤含笑道:“师父当年败在你手上,成为他终身憾事,今天我倒要向韩爷爷讨教两招。”说着,向韩丐天慢转秋波,启齿发出一串咯咯娇笑。
笑声一起,萎坐在地上的齐老三只觉得心头狂震,再一接触到吴凤的勾魂夺魄的眼光,顿时心神大乱。
韩丐天知道吴凤又在施采阳大法,他的纯厚内功何止比齐老三高出百倍,一声长啸,那啸声似天外传音,刺入齐老三的耳鼓,齐老三心头大震,顿时心中邪气消散,元神归窍,脑海空冥,眼前幻影似为飞烟。
吴凤脸如死灰,全身颤抖,原来她的采阳大法其实是一种障眼法,属邪门功夫,如果施法的人不能迷惑对方,反而会害了自己的。
就在这时,石洞内传来婴儿的哭声,韩丐天一愣,说道:“是谁在洞里?”
齐老三忙答道:“是向天鹏的女儿!”
韩丐天大踏步走进洞里,向子薇见到韩丐天,扑倒在他怀里,放声痛哭,韩丐天抚摸向子薇的头发,也是热泪盈眶。
向子薇哽咽道:“韩伯伯,我……”竟是泣不成声。
韩丐天抱过婴儿,说道:“傻孩子,不用说了,韩伯伯都知道了。”
吴凤眼里射出怨毒的眼光,陡地玉袖一拂,呼地一声,啸音刺耳,漫空里碧光闪烁,无数颗毒芒,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闪电般的向韩丐天的后背、头顶罩下。
柳天赐大惊,飞身掠起,运起玄功,挥掌连拍,强劲的掌风顿时将光网荡开,毒芒纷纷坠地,同时齐老三也飞身跃起,为韩丐天挡了两颗毒芒,扑通跌坐在地。
吴凤突见有人从天而降,而从来人的身形和掌力就知道高出自己太多,哪敢停留,转身逃走。
这时绿影一闪,“砰”的一掌,打在吴凤的左肩,吴凤借力身子一弹,几个起落,逃出山谷。
绿鹗受了箭伤,内力还没恢复,所以这一掌功力极小,只感到掌心被针刺了一下,旋即只觉全身一麻,头晕目眩,绿鹗大惊,知道中了吴凤毒针什么的,站脚不稳,跌倒下来。
紧跟其后的聂宋琴连忙扶住绿鹗,柳天赐一看绿鹗的掌心一条黑线向手臂上攀升,连忙点住绿鹗的血道,制止血气上升。
韩丐天回头见是柳天赐,心头大喜,叫道:“小子,你怎会在这里?”
原来,韩丐天逃脱了上官雄的围攻之后,紧追阮楚才,他一心想救出向子薇,谁知一耽搁,就把阮楚才追丢了,于是,他又返回蝴蝶崖找柳天赐,整个蝴蝶崖没一个人影,当时他还以为柳天赐和上官红都跌落蝴蝶崖,心急如焚,一路向北,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柳天赐,怎叫他不高兴。
柳天赐简单地将别后经过一说,韩丐天听说柳天赐无意间得到了九龙珠,更是高兴,没想到二十年前没实现的夙愿,在徒儿身上实现了。
柳天赐又将聂宋琴介绍给韩丐天,韩丐天看了一眼聂宋琴,说道:“真像,真像……”
聂宋琴眼圈一红,得知聂双琪已死,韩丐天一声长叹,无限悲凉说道:“二十年了,为了查明真相,你母亲竟在蒙古过了二十年,我当时就坚信你母亲不是奸细,她这又是何苦呢!”韩丐天触景生情,扼腕浩叹,心中太多感慨。
柳天赐说道:“师父,我们先救人要紧。”
韩丐天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对对,我救齐老三,你救鹗儿。”
说着两人盘膝坐下,分别用内力为齐老三和鹗儿逼毒,“波波”两响,韩丐天的内力使齐老三身上的毒芒激射而出。
不一会儿,两人用纯厚内力将齐老三和绿鹗身上的毒逼出体外。
吴凤所使的毒的确厉害,柳天赐和韩丐天都出了一身汗,等两人逼完毒,就闻到肉香味,大家都饿得慌,聂宋琴叫道:“大家快过来吃马肉。”
原来,聂宋琴在四人全神贯注排毒的时候,已将马肉烤熟,六人坐在火堆旁饱餐一顿,大家都觉得神清气足,精神百倍。
向子薇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安详地坐在火堆旁,想到两天劫后余生,还心有余悸,大家听他谈阮楚才,都感慨不已,想不到那阮楚才居然在生死关头人性未泯,反而救了两条人命。
柳天赐说道:“不知那阮楚才将日月神教的堂主和丐帮长老及段小王爷都关在哪里,蝴蝶崖的石洞并没有他们。”
向子薇道:“阮楚才说在路上,这些人已被上官雄在路上劫走了。”
韩丐天道:“上官雄狼子野心,到现在狐狸尾巴全露出来了,不但自封为武林皇帝,还勾结藏边邪教,一统武林已成定局,他还定于明年八月中秋在鄱阳湖的龙门岛召开天下武林大会,亲自由他封王封侯。”
柳天赐道:“上官雄和他身边的四大护法,武功极为怪异,特别是那四大护法,似乎不是凡胎肉体,没有痛感和生命。”
韩丐天道:“他们是经过药水泡制的,‘药人’没有思想,只会听命于他的主子,看来上官雄已是蓄谋已久,现在武林各大门派都归于上官雄,只有一些有见识的人对上官雄表示怀疑,但上官雄现在实力已足,完全有能力剪除异己的,我想八月十五的封侯大会将是一场血腥屠杀大会。”
柳天赐急道:“难道我们就让他阴谋得逞吗?”
韩丐天不无忧色地说道:“这就要看天意了。”
齐老三听了韩丐天和柳天赐的话,才明白事情的真相,羞愧不已,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柳天赐道:“现在离八月中秋节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我们做些什么?”
韩丐天道:“本来我想和你们一起到山西亲手惩治郭辰田那叛逆,但现在我必须将子薇送到大理,顺便联络西南各路豪杰,当然还要和‘皇圣’解释我俩之间的误会,你们到了山西可是千万小心,郭辰田这只老狐狸,诡计多端,兼有‘吐功大法’。”
柳天赐问道:“‘吐功大法’、‘聚龙心经’、‘雪花掌’、‘随形剑气’,还有‘百变神功’,都是武林绝学,那“吐功大法”不知是怎样一种武功?”
“吐功大法就是在全身所有功力集于一线或一点,所以不管你将门户守得多严,他都会见缝插针,无孔不入。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战胜他的,你们在山西办完事,一定要在八月中秋赶到鄱阳湖。”
柳天赐道:“我还要到九龙帮找阮楚才索回日月神教的信物。”
韩丐天奇道:“阮楚才回到九龙帮?”
柳天赐道:“他是被‘神偷怪’抓去的,我估计会将他抓到九龙帮的。”
韩丐天道:“那‘神偷怪’和黄朝栋是师兄妹,她据说还是九龙帮上代帮主的女儿,不仅生得倾城倾国,而且武功极高,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女侠。”
绿鹗“扑哧”一笑,说道:“生得那么丑,那么老,还倾国倾城!”
柳天赐也奇道:“江湖人人称道的女侠?为何群豪见到她仿佛见到了女魔头一般?”
韩丐天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后来由于黄朝栋另有所爱,那‘神偷怪’为情所伤,才性情大变,以美色勾引江湖中人,然后杀掉,为此成了一个女魔头。十年前,群豪围攻,据说将她逼下悬崖,十年来她一直没在江湖上露面,大家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还活在人世,唉,这其中的过节,我也不大清楚……”
洞外星光布满天空,北方的夜空格外辽阔,几人在谈话中已慢慢入睡。
第二天大家醒来,已是天色大亮,绿鹗惊叫道:“咦!齐老三不见了。”
柳天赐心里一惊,心想:那齐老三会不会跑到上官雄那里去告密,只听绿鹗又惊道:“石壁上有字。”
果然,石壁上有木炭留下的一行字:“维护武林正义,我辈分内之事,齐老三留。”
韩丐天哈哈大笑,说道:“这齐老三终于幡然醒悟。”
绿鹗道:“他跑到哪儿去?”
聂宋琴说道:“我估计他会回到上官雄那儿,做我们的内应。”
韩丐天道:“但愿如此,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这就上路吧。”说完又把柳天赐叫到一边叮嘱几句,然后带着向子薇向西而行。
柳天赐三人一直望着韩丐天如小山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中,这才向东而行。
聂宋琴靠近柳天赐,“嘻嘻”一笑,说道:“韩伯伯是不是叫你要提防我?”
柳天赐一愕,心想:她怎么知道?
聂宋琴狡黠一笑,说道:“柳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柳天赐说道:“你会害我吗?”
聂宋琴道:“说不准!”然后小嘴一撇,一个人独自前行。
接连几天,聂宋琴都没和柳天赐说话,显然在生柳天赐的气,而绿鹗就不一样,只要和柳天赐在一起,又说又笑,开心极了。
到山西大同,刚好是元宵节,山西大同盛产无烟煤,属北方的一个重镇,街上甚是繁华,酒楼茶馆,娼窑赌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震东镖局”建在街中心,占地面积颇广,门口摆放两只威严的石狮子,原本大同镇街上都是做正经买卖,白秦川对他们都有关照,所以人们都叫白秦川为白爷,都奉他为大同镇的保护神。
可自郭震东作了郭爷后,大同镇就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街中心巍峨壮观的“震东镖局”便是人们心目中的皇宫,郭震东派人从他们那里收粮收税,并开办店铺,娼窑赌场,来此吃饭打尖玩娼聚赌的人,有各地江湖豪客,也有买卖客商,但最多的还是山西大同本地人,本地人靠挖煤收煤,都有些钱财,便花天酒地,为此,郭震东不知捞了多少钱财。
元宵节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大同镇更是热闹非凡,大街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虽在这荒年残月,大同镇却一点不见穷酸,街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许多装饰豪华的朱漆门楼吊着碧纱粉红的灯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倚门而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朝行人搔首弄姿,飞眼吊棒。
柳天赐心意暗暗称奇,想不到山寒水瘦的北方,居然有这样的繁华街市,似乎让他回到了童年的胭脂路。
绿鹗眉开眼笑,眉飞色舞,三人都换了一身新衣服,经过改装易容,但仍掩饰不住的风流倜傥,人们颇为侧目,走在如此熟悉的去处,柳天赐兴趣倍增。
绿鹗说道:“黑虎哥,我们去里面玩玩。”
柳天赐抬头一看,见对面的门楼,门楣上悬着一块长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水香院,门口的几个花娘正朝他们三人挤眉弄眼。
柳天赐嘻嘻一笑道:“好,我们进去看看。”
聂宋琴顿时脸儿一红,瞪了他一眼道:“那么肮脏的地方,我看都不看一眼,要去,你一人去,绿鹗妹子,我们走。”
绿鹗不解道:“宋琴姐,我们进去玩玩嘛!”
聂宋琴气极,扭头就走,说道:“没个正经!”
无奈三人只好往前走,走不多远,忽听水香院斜对过的一座院子里,传来一阵吆五喝六的喊叫声,绿鹗喜道:“咦,那里是什么地方?”
柳天赐道:“是赌场。”十三岁之前,柳天赐在杭州最大的妓院长大,对这些场面太熟悉了,而且还练就了一身高超的赌技。
绿鹗笑道:“黑虎哥,你赌技怎样?”
柳天赐触景生情,仿佛回到了童年,心花怒放,拍手笑道:“哈,你黑虎哥的手段可高明,走进去为你们赢些银两!”
绿鹗也拍手叫道:“好,黑虎哥,我们进去耍两把,让我和宋琴见识见识。”说着,一拉聂宋琴,生怕她不同意。
聂宋琴略一思忖,说道:“好吧,不过,我们还以大事为主,这赌场气派颇大,定与郭震东有所关联,我们不能暴露身份。我和绿鹗妹子扮作你的童儿,分别叫小三子和小六子,而你就是龙少爷。”
柳天赐心中佩服,还是聂宋琴考虑周全,绿鹗觉得更是好玩,欣然应允,于是三人迈步进入赌场。
这座赌场十分气派,前后三层院子,大小有三十间房屋,每座屋中,都设有桌椅,桌上摆着各种赌具,大厅的中央放着一个大台子,被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凭经验大厅里正进行一场豪赌。
柳天赐心想:操他奶奶的,比丽春院里的赌场还要繁华。
三人挤到中间,柳天赐不由傻了眼,因为大厅里坐庄的人正是不老童圣,他身后站着白素娟和玉霞真人,“金玉双煞”则提着袋子往里面捞钱。
“不老童圣”手气极顺,光赢不输,在那里坐着发出孩童般的大笑。
再看不老童圣的对面,柳天赐三人不由笑了出来,只见四个大汉全都赤身裸体,每人穿着一条短裤,那模样好笑至极,分明是输得一塌糊涂,连身上的衣服都已搭进去,不过,这样的事也只有不老童圣做得出来。
绿鹗也认出来往袋里装钱的“金玉双煞”和白素娟,平日他们用来装人的袋子,此时装满了一袋的银子,两煞笑得合不拢嘴,绿鹗正要张嘴叫破,柳天赐用手碰了碰她。
白素娟将头发高高挽起,穿着干净的长衫,脸上冰冷如霜,柳天赐不由呆呆地望着她出神,心想:在九龙帮的时候,白素娟被金玉双煞带走,怎么和不老童圣、玉霞真人走在一起,他们到大同镇来难道单纯为了赌博,绝对不是,那就是来找郭震东报仇的,想到白素娟对自己的情意,心里不由怦怦直跳。
白素娟朝这边扫了一眼,没怎么在意望着她的柳天赐,柳天赐暗道:她认不出我了。
聂宋琴见柳天赐神色变化不定,便悄悄拉了拉衣袖,轻声问道:“龙少爷,你怎么了?”
柳天赐一怔,说道:“没什么,那白胡子老头身边的几个人我都认得。”
聂宋琴问道:“那女的和你很熟么?她长得真美。”
柳天赐眼珠一转,说道:“那姑娘和我有过节,别看她长得漂亮,心肠可毒呢,今天我要和他们大赌一场,将他们制服。”
聂宋琴说道:“那你有什么法儿?”
柳天赐凑到她耳边,悄声嘀咕几句,聂宋琴皱眉道:“这种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柳天赐得意说道:“那白胡子老头别看他嘻嘻哈哈,武功可高呢,我今天有心情和他玩一把。”柳天赐心情极好,仿佛故地重游,童心大起,就像是几年前丽春院里玩世不恭的柳天赐。
聂宋琴啐了他一口道:“万一你把我输给了人家怎么办?”
柳天赐道:“我柳天赐以前可是听骰子声才能入睡的,凭我的手段,怎么会输呢?你放心好了,没有十成的把握,怎肯拿你作赌注!”
聂宋琴听他最后一句话,心里一甜,见他信心百倍的模样,笑了笑道:“好吧,就依你,不过,你万一手气不顺,输了牌,我可就跟人家走了。”
柳天赐嘻嘻一笑,不再言语,绿鹗看了一眼春风满面的柳天赐,心想: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啊!
不老童圣坐在大台子中间大呼小叫,手舞足蹈,他面前堆着一堆衣物,跟着又有一个输得脱了衣服。
其实这输的人是震东镖局的四个镖头,也都是赌桌上的一流好手,本来,原先的大同镖局,门规极严,在白秦川的时候,从无人经营赌场妓院等下流行当,自郭震东作了大同镇的龙头老大后,对属下极为放纵,镖局里的人,开始任敛横财,敲诈勒索,欺街霸市,硬抢豪夺,无人敢惹,甚至做起黑道买卖,就这样暴敛钱财。
这震东镖局实际上是成吉思汗插在中原内地的一个陆地据点,和九龙帮上据点遥相呼应,如果成吉思汗一入中土,那么他们便成了水陆两大运输部门,所以许多黑道高手都被郭震东收罗门下。
这四大镖头叫陈雄、李万、杨秀、赵盛,是震东镖局的四大高手,合成震东四虎。
元宵节这天,四大镖头闲着无事,就凑在一起,来到赌场内,过一过赌瘾。
看场子的喽罗见是四大镖头来到,连忙让进赌场内最豪华的赌房,四个人轮流坐庄,正玩在兴头上,忽然厢房门一响,从外面大摇大摆走进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那少女满面含笑,大大方方地双拳一抱,朗声道:“几位大爷好兴致。”
陈雄等人均一怔,一般的情况下,是没有少女到这种场合来的,更何况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绝色少女,再往她身后一看,是一个嬉皮笑脸的老头和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紧跟后面的是两个怪模怪样的怪老。
陈雄只觉少女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奇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因为这是一间雅室,专供震东镖局自家兄弟玩的地方,前面又有兄弟把守,外人是不许进来的。
少女启齿一笑,道:“大路朝天,各走各边,在下自然是走进来的。”
李万翁声翁气地道:“你是谁,这不是你玩的地方,回家抱孩子喂奶吧。”众人哄声大笑。
少女也不恼,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偶经此地,见几位大爷在此豪赌,我家老爷心中发痒,冒昧闯进来,欲与各位赌上一赌。”
陈雄道:“怎么?想和我们赌,你家老爷是谁?”
不老童圣胸脯一挺,说道:“我就是。”话声充满童音,四人一怔,见是一个白发银须、满面红光、眨着眼睛、使人看了就发笑的不老不少的老头。
少女笑道:“我家老爷家财万贯,怎么也花不完,又不想白送人家,但他一生好赌,且赌技平平,几位不想发笔小财么?”
四人你看我,我望你,搞不懂少女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老童圣见几人不大相信,吹胡子瞪眼睛,像是赌气一般对身后的“金玉双煞”喝道:“管家,拿来!”
玉女煞提着袋子,凑到四人跟前,打开袋口,四人伸头一看,只见袋内光芒四射,映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雄等人只觉眼睛一花,揉目细看,只见袋内都是稀世珍宝,什么白玉镯儿,紫金戒指,翡翠烟壶,玛瑙杯,还有一串珍珠链儿,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少说也折合几百万两白银,光是那条珍珠链儿,便值十二万两银子。
四大镖头虽然见多识广,但像这样的赌客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都发呆了,心中怦怦狂跳不止,眼中射出恶狼似的绿光,人人恨不得扑上去把那些奇珍异宝揽入怀中。
那少女见几人那等贪婪模样,嘴角闪着一丝冷笑,问道:“各位大爷,我家老爷所带的这些本钱,可值得赌一场么?”
陈雄看了一眼袋子沉声不语,赵盛将他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大哥,自咱们的赌场开业以来,还从未见过这么大油水的赌客,今日财神到了,咱们可不能放走。”
陈雄心中也早已急得冒火,但仍有些犹豫地说道:“送到嘴的肥肉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几人不伦不类,不知什么来头,万一被当家的知道,我们就惨了。”
赵盛道:“管他什么来头,我们的地盘上看他们还翻得起浪来。”
李万在一旁道:“赵盛兄弟说得对,遇上这样的大赌家不赌,那才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陈雄狠了狠心,把手一拍道:“好,咱们今日豁出去了,便和这老头赌上一把。”
赵盛回来,对不老童圣笑道:“你真的想赌吗?”
不老童圣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双目一闭说道:“你不要跟我说,你和我家小翠说就行了。”
赵盛心想:这老头似乎有点像稀里糊涂的羊牯,这样子能赌吗?他心里巴望老头越羊牯越好。
少女盈盈一笑道:“我家老爷生性好赌,不是真赌,来这里做什么。”
李万又道:“你可知赌场中的规矩?”
少女道:“愿赌服输,赌场无父子,输赢不赖账。”
“好,果然是行家里手!”赵盛故意赞道:“既然你家老爷兴致极高,我们兄弟便陪你玩玩,不过,我们几个本钱儿,无法与你家老爷同等下注。”
少女笑道:“我家老爷姓输,叫百万。”
不老童圣瞪了一眼白素娟,转而又嗬嗬一笑道:“好,对对,你们叫我输老爷。”
四人心想:天下哪有自己叫自己输百万的赌客,显然对方不愿露出真姓名,但此时只要赢钱,管他输百万,赢千万的,于是,也不怎么在意。
白素娟道:“你们的钱财与我家老爷比肯定少,今天我们还是随便提一点过来,不过不要紧,我家老爷最是大度,我们就以这些小玩意孤注一掷,不管各位大爷押什么,一次押多少,只要你们赢了,这些东西你们尽数拿去,各位大爷,你们看这个赌法如何?”
四人听了一愣,心想:这么多奇珍异宝,居然叫做小玩意,是随便提来的,吃惊之余,又暗自窃喜,但又装出一副歉疚模样,陈雄摇摇头道:“姑娘可做得主?”
不老童圣眼珠子一转,怪模怪样一笑,说道:“我听小翠的,她如同我的……亲娘。”
四人忍不住笑了,这是个疯老头,要不就多根筋,要不就少根筋,脑子有毛病,怎么管一个女孩子叫娘。
白素娟脸一红,说道:“我家老爷只管赌,其他的事我做主。”
陈雄忍住笑,说道:“姑娘提出的这个赌法有欠公道,你这样不是太吃亏了么?”
白素娟咯咯一笑,道:“古人说得好,‘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家老爷别的没什么,有的只是银子,与人赌,从不在乎输赢,只图心中一快也。”
赵盛大喜,将大拇指一挑,赞道:“姑娘如此豪气,不让须眉,不让你家老爷尽兴,别人会笑话我们的,好,我们今天舍命陪君子。”
陈雄大声道:“快,快去将大厅里的赌客遣散,今天我们要在大厅里举办一场盛大的豪赌,让大家见识见识。”
大厅的赌客见四大镖头与外人豪赌,都退在一边看热闹,就这样赌场内的大台上只有不老童圣对四大镖头,两班人马分坐大台两边。
陈雄四人各自掏出几封银子,放在大台上,玉女煞将袋子往桌子一倒,顿时满屋生辉,大台上闪起一片五彩霞光,旁人一齐哟的一声惊叫,好半天才喝彩起来。
四大镖头都是赌场老手,今天又是在自己的赌场中,自信有赢无输,四人联手,暗中插圈弄套,大做手脚,想一局就把那傻里傻气的老头珍宝赢将过来,不老童圣对他们的捣鬼视而不见,赢了钱便像孩童般地又蹦又跳,兴奋不已。
说来也是古怪,那老头便似有神仙相助一般,不管陈雄等人怎样串通一气捣鬼,可牌上他始终占上风,陈雄四人连下几注,都被他吃掉了。
四人心中大为恼火,使尽浑身解数,拼命一搏,不把那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赢到手,死也不肯罢休,个个输得双眼通红,数局过后,四人身上的赌本儿便输光了。
不老童圣高兴得手舞脚跳,说道:“我这一把赌你脱衣服。”
一局下来,四人的衣服脱下来也押下去,赤条条光着身子无可奈何站在那里,陈雄使了个眼色,示意几人联手将这几个赢钱的做了。
不老童圣摇了摇头,说道:“唉呀,不好玩,不好玩,原以为四位是一流好手,谁知全是屎手,哎啊,好臭,好臭,唉,不好玩,不好玩,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