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食其果
阿克勒先让两个儿子轮流值班，一刻不离地守着金雕。
第一个晚上，十只金雕都在圆木上挣扎，没有一只摔下来。
第二天下午，两只金雕摔了下来，这明显不符合要求。阿克勒要求的金雕，至少要熬两天两夜以上，当初熬铁爪时，竟然熬了三天四夜。
阿克勒吩咐妻子，让两只摔下来的金雕先睡觉，醒过来以后，喂些牛肉和水，就把它们放了。
第二个晚上，两只金雕摔了下来。接下来的白天，一只金雕摔了下来。这三只金雕，也全被放了。
剩下的五只金雕，都熬过了两天两夜，阿克勒来了精神，亲自守在现场，只让两个儿子打下手。
第三个晚上，又摔下来两只金雕，阿克勒本来想留住，又想到圆木上还有三只，为了保证猎雕的质量，他咬了咬牙，还是放了。
第三个白天，两只金雕摔了下来。阿克勒吩咐两个儿子，分别用熟牛皮裹住，让两只金雕在怀里睡觉，熟悉两人的气味，以加深人与金雕之间的感情。
两只金雕醒过来以后，巴特尔汗和喀海尔曼还得亲自喂水，喂带毛皮的野兔肉。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喂任何家畜的肉食，以让金雕熟悉野生动物的味道，为以后打猎作准备。
三天四夜过去了，最后一只金雕，已相当困乏，眼皮不时地耷拉下来，却依然顽强地扇动着翅膀，在晃动的圆木上，努力地保持着平衡。
金雕的羽毛，已变得凌乱不堪，阿克勒心疼了，赶紧拿出一张大的熟牛皮，上前裹住了这只金雕。
金雕没有力气挣扎了，由最初拒人于千里之外，凛然不可侵犯的猛禽，完全变成了依人的小鸟，倒在阿克勒温暖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其实，动物和人的本性是相通的，纵然外表强悍，内心也可能是柔软的，如果采用雪中送炭的方式，往往可以让对方怦然心动，从而唤起灵魂深处潜伏着的，最柔软的部分，最终打动对方，金雕当然也不例外。
金雕醒来后，阿克勒一边喂水喂野兔，一边仔细地打量着精神焕发的金雕，如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只雌雕近三岁，体长一米一，体重七公斤四两，翅膀厚实丰满，翼展打开有两米五，钩子般的嘴喙犀利尖锐，两只眼睛闪烁着寒光。
总算又找到一只好金雕了！阿克勒喜上眉梢，一扫多日的颓废，给金雕取名为“铁嘴”。
接下来，开始室内驯练了。
先得让金雕，习惯于站在戴着羊皮手套的手腕上进食。阿克勒将带毛的野兔肉，或者带毛的羚羊肉、黄羊肉，放在皮套上，让饥饿的金雕扑上来，在手腕上站稳再进食，然后慢慢地将距离拉远，但每次都不能让它吃饱。
如此反复驯练，直到金雕能迅速、准确、稳当地落在皮套上。喂食时，阿克勒还发出特殊的叫声，让金雕熟悉自己的声音，然后作出相应的反馈。
这种方式，如农家给鸡鸭喂食时，不停地呼唤一样，是为了给金雕，建立喂食的条件反射。
室内驯练结束，接着是户外驯练。
鸟的尾巴，往往起着平衡作用，雕的十六根尾羽，与燕子的剪刀尾巴一样，是飞行时用来平衡身体的。带金雕去户外驯练前，先得将十六根尾羽缝起来，它们无法高飞，也就无法逃跑了。
阿克勒先用皮绳，捆着活野兔、活山鸡，或者将狼、狐狸、羚羊、黄羊的皮捆起来，当作猎物。摘掉金雕的眼罩后，阿克勒不停地拉动猎物，让金雕从空中俯冲下来，猎捕这些动物。
一旦捕猎成功，就必须象征性地奖励一些带毛的野生动物肉，这样才可以形成条件反射，让金雕明白，如果捕到猎物，主人就会用食物作为奖励，从而激起它们捕猎的浓厚兴趣。
户外驯练完成，就要拆掉金雕尾羽上的线，同时在腿上系上一根长细绳，像放风筝一样，让金雕再去捕获那些猎物。金雕熟练完成这些动作后，就可以将手中的绳子松开，但不能取掉。
在驯练间隙，阿克勒还经常拿出野兔、羚羊、黄羊、狐狸、狼等野生动物的皮毛，让金雕熟悉气味。
整个驯雕过程中，阿克勒都得用嘴巴发出声音，对金雕发出不同的指令，让这些声音讯息，牢固地烙刻在它们的神经系统里，驯练成功后，金雕就能识别猎人的各种口头指令，并准确地做出相应的反应。
驯出一只合格的猎雕，大约需要三到四年的时间。正式捕猎时，为了循序渐进，开始只带着它们，去捕野兔、山鸡、黄羊等容易猎捕的动物，然后增加难度，去猎捕狐狸。
每次捕猎前，都不能将金雕喂得太饱，动物的天性，本来就是饿着肚子，才去捕猎的。在捕猎现场，不见猎物，就不能彻底揭去眼罩，猎人偶尔揭开眼罩，也只是让金雕适应光线而已。
猎雕如果能反复熟练地，完成对野兔、山鸡、黄羊、狐狸的捕猎行动，才有资格去猎捕草原狼。
对于哈萨克猎人来讲，能捕获草原狼的猎雕，才算得上一只合格的猎雕，这当然也是猎人的骄傲。
铁爪的伤好了以后，阿克勒在畜栏旁边，立了两根木桩，上面拉几根横木，用草铺了一个简易的窝，然后把铁爪拴在上面，用来看守家畜。
他和两个儿子，则把主要精力，都用在驯养铁嘴等三只新的猎雕身上了。
当阿克勒紧锣密鼓地驯养金雕的时候，野狼谷的草原狼，也在狼王黑点的带领下，筹划了狼群最迫切的事情，也就是抓紧时间繁育，从而扩大狼群的个体数量。
铁爪成为猎雕以前，野狼谷狼群的个体数量，最多时曾达到五十六只。近十年，在阿克勒和铁爪的疯狂猎捕下，草原狼的数量直线下降。
黑点当上狼王时，狼群只有二十一只狼，且大多是老弱病残，年轻力壮的狼不足六只，狼群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狼是智慧动物，会自动调节个体的数量，当数量超过猎物的承载量时，狼王会在群内实行“计划生育”，只允许自己夫妻俩生儿育女，其它狼只能充当保姆的角色。
当数量下降到一定程度，已经威胁到狼群生存时，狼王则会允许甚至鼓励其它狼繁育，以迅速补充狼群的数量。
狼一年发情两次，成年狼为了教育幼崽，提供足够的食物，一般两年产一次仔，每窝的幼崽数量，平均三到四只。
为了迅速扩大狼群的数量，黑点要求狼群作好吃苦的准备，母狼必须每年产一窝仔，幼崽由母狼和老弱病残，统一进行教育和照管。它亲自带着几只公狼，整天在外面寻找食物，猎物主要是肥美的黄羊和羚羊，以便为狼群提供足够的食物。
作为一只智慧超群的狼王，黑点除了把眼光放在扩充狼群的数量上，同时也在想办法对付猎人和猎雕，毕竟这两者才是狼群数量锐减的罪魁祸首。
黑点也明白，如果不釜底抽薪的话，即使铁爪退役了，还有更多的猎雕被驯养出来，悬在狼群头上的利剑，也随时会落下来。
五
哈萨克猎人用猎雕捕猎，一般先借助马的奔跑，使狼和其它猎物疲于奔命，待猎物力气衰竭时，再撒出猎雕这个杀手锏。
猎雕锋利的尖喙，刚劲有力的爪子，俯冲下来的冲击力，已经让猎物难以应对，何况还有驰骋的猎人，在后面用粗犷的呐喊声，为猎雕鼓噪助威。
猎雕居高临下，猎人先声夺人，两者通过完美的配合，所产生的气势，足以让一般的动物神经痉挛，四肢战栗，跑不了多远，就栽倒在猎雕爪下。
看起来，猎人和猎雕的组合，已经无懈可击了。黑点每次想到这里，想起狼群的艰难处境，就非常难受。
狼只能在地上奔跑，如何才能破解猎雕的空中优势，这是黑点最困惑的问题。
一天，黑点正在野狼谷的小山丘上徘徊，苦苦思索对付猎雕的办法，突然听到狼群的邻居渡鸦，在山谷的草地上大声叫唤。
黑点当然知道，渡鸦喜欢玩游戏，于是站在小山丘上，想看看这些可爱的鸟儿，又在鼓捣什么新玩意。
原来，山谷草地上躺着一只狐狸，一只渡鸦发现后，正在大声地呼唤同类。
狡猾的狐狸，有时会利用鸟儿的好奇心，通过装死的伎俩，来诱捕鸟儿。狐狸突然倒下后，鸟儿通常会飞到它身边，查看发生了什么状况。这时候，地上的狐狸，会悄悄地睁开眼睛，趁鸟儿不注意，迅疾地爬起来，向身边的鸟儿扑上去，然后将猎物叨在嘴里，躲到一个不易发现的角落，偷偷地开始享用。
这次，这只狡猾的狐狸，想用这个老伎俩，来欺骗同样狡猾的渡鸦，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吃了大亏。
结果，渡鸦群听到同伴的呼唤，都飞了过来。大家对着地上的狐狸，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儿。
接着，两只渡鸦向狐狸飞去。
狐狸听到渡鸦扇动翅膀的声音，越来越近，自以为得计，嘴里马上流出了口水。
飞过来的两只渡鸦，根本没有落地，而是张开锋利的尖喙，从左右两边，向狐狸的两只眼睛啄了上去。
狐狸的眼睛是闭着的，第一只扑上来的渡鸦，由于角度把握得很准，还是啄瞎了狐狸的眼睛。狐狸忍着巨痛，就地一滚，迅速爬起来，准备攻击第二只扑空的渡鸦。
这个时候，其它的渡鸦蜂拥而上，对着狐狸的尾部一阵猛啄，狐狸痛得一边大叫，一边狼狈地逃跑。
渡鸦穷追不舍，狐狸无奈之下，只得使用尾部的臭味，才将渡鸦群熏跑了。
狡猾的狐狸，这次栽了一个大跟头，失去了一只眼睛不说，还落得满身伤痕。
看到这里，黑点想起了一件事。它曾亲眼见识过，聪明的渡鸦采用团队力量，使凶猛霸气的金雕，最后灰溜溜地，从它们的地盘上逃走的事情。
那时候，黑点才六个月大，父亲还在。由于父亲是狼王，黑点被很多叔叔和阿姨宠着，因而比较任性，喜欢偷偷地溜出树林去玩。
一天上午，黑点的父母，带着狼群出去找食物了。黑点趁阿姨上厕所，一溜烟跑出树林，高兴地在草地上打滚。
它玩得正开心，突然发现前面草地上，三只旱獭采用人立的姿势，站在地穴很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地察看四周的情况。
黑点本能地低下头，伏下身子，慢慢地向旱獭挪去。它哪里知道，这三只旱獭，早被天上盘旋的金雕盯住了。
金雕的目标，本来是旱獭，当黑点出现后，就改变了主意。
为了一击得手，金雕盘旋到树林的上空，从黑点的背后开始俯冲。恰好这时候，到处寻找黑点的阿姨，发现了空中的金雕，于是焦急地长嗥了两声，提醒黑点有危险。
黑点回过头，发现金雕在树林上空，已经伸出锋利的爪子，向它扑了上来。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黑点出于防卫本能，迅速掉过头，向金雕咧嘴龇牙，准备拼死一搏。
狼阿姨的两声长嗥，惊动了正在林缘草地上活动的一群渡鸦，它们是这片树林的主人。
渡鸦的领地意识，非常强烈，决不容许其它鸟儿，在它们的地盘上撒野。二十多只渡鸦一拥而上，想将俯冲下来的金雕赶走。
起初，凶猛的金雕，根本不把这些渡鸦放在眼里，而捕猎黑点的行动，却受到了严重干扰，一时无法下手。
金雕舍不得猎物，只得在低空盘旋，伺机寻找机会。
渡鸦群却不依不饶，数量也越来越多，大家协同作战，摆出一幅不将金雕赶出地盘，绝不罢休的样子。
渡鸦不断从侧面和上面，反复拍打、踩踏入侵者，金雕却不为所动，依然不肯离开。渡鸦群急了，当即有三只渡鸦，祭出了最狠毒的一招，开始攻击金雕的眼睛。
金雕大惊失色，不得不迅速提升飞行高度，然后逃走了。
黑点早已逃到树林边缘，目睹了渡鸦群的驱离行动。它当然也明白，渡鸦救了自己的命。
自那以后，黑点对这些吵闹的邻居，开始有了好感。
黑点当上狼王后，要求狼群吃猎物时，无论如何要留一些残渣给渡鸦，它的说法不无道理：渡鸦的胃口不大，用一些食物残渣，就可以团结它们，这对我们狼群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渡鸦与狼一样，也是很聪明的动物，它们会摆“迷魂阵”来藏匿食物，也会偷窥同类藏匿食物的地点，最终窃为己有。
渡鸦还热衷于，玩各式各样的智力游戏，并乐此不疲。当然，它们通过这些游戏，不断地提升了群体的智力。
想起渡鸦驱赶金雕的旧事，黑点不禁豁然开朗：如果与鸦群结盟，狼群就能对付猎人和猎雕了。
那样的话，渡鸦还可以利用空中优势，侦察猎人和猎雕的一举一动，狼群知己知彼了，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去对付他们。
另外，渡鸦还可以从空中，侦察猎物的动静，两者通过空中和陆地的配合，从而大大地提升捕猎效率。
作为回报，狼群可以为渡鸦，提供充足的食物，这当然是双方共赢，皆大欢喜的好事情。
渡鸦很聪明，不是那么好利用的，还得找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才行。
用什么说辞，来劝说渡鸦群，与狼群结盟呢？黑点陷入了沉思。
最后，它想到了两者的敌人。对，如果说狼和渡鸦，有共同的敌人的话，那非人类莫属。
对于狼来说，人类总是用陷阱、夹子、猎雕等方式，想方设法地致它们于死地。人类这样做，一是可以过捕猎的瘾，二是可以用狼皮来取暖。
狼对人类的这种行为，完全可以用“恨之入骨”来形容。
对于渡鸦来说，人类厌恶它们的外表，嫌弃它们黑夜一般的羽毛，并用“天下乌鸦一般黑”来鄙视。
人类还嫌弃它们的声音，认为太尖锐、聒噪、难听，是厄运和死亡的象征，从而无缘由地驱赶渡鸦。
这样的污篾和偏见，对渡鸦来讲，简直是“奇耻大辱”。
用这些说辞，来劝说渡鸦，当然最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黑点心里有数了：两条腿走路的人类，你们得为无知、残忍和任性，付出应有的代价。狼族和鸦族，得让你们明白，我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动物们都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准备寻找早餐。
黑点精心准备了，三只刚捕到的野兔，叫手下狼叨着，跟它来到树林边，找到渡鸦王“大黑”。
黑点把野兔作为礼物，送给了大黑。
大黑睁开惺忪的眼睛，慷懒地扇动漆黑的羽毛，正准备去找食物，没有想到，黑点送来了野兔。
大黑也不客气，高兴地招呼鸦群开饭了。于是，渡鸦纷纷飞下树来，开始享用鲜美的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