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我要保凤冠,就须先保住你,保住大储
渐渐地入了夏,天气清爽不少,借着柔润的阳光和雨水,今年凤栖宫里的花草开得也不失明艳。人往院子里一站,便闻得到日光下树叶的香气,但依旧遮不住空气里流动的药味儿。
但夏织衣的眼睛一直看不见。
宫祈仪不是没来过,但抵不住她冷得像一块冰,渐渐的,他的心好像也不再是热的了。
“娘娘,现在日头太烈了,还是进屋里歇着罢。”唐袭舞走过去一把搀住夏织衣,才发觉空荡荡的衣裳下是她又瘦了许多。
“你便由着我罢。”夏织衣闭着眼舒了一口气,仿佛嗅到花草的们甜美的嘻笑声:“我都快忘了——多久没这么好的阳光了。”
是啊,多好的阳光,它们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跳跃,在她缱绻的手心里翻涌,在她如墨的青丝里穿梭…
“瞧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只当天热起来了,给你送些初夏的莲子来,如今见了,这么热的天你倒是自得其乐。”
“你不必总惦记我,也给自己留些用。”夏织衣听着是赵端容的声音,不由得会心地笑了笑。
从自己被禁足起,她没少往这里走动,有时送些亲手缝的小衣裳,有时送一二盆**的兰花,有时什么也不带,坐上小半天就走。
从前能陪她的只有司徒蜓和甄浮嫣,而今物是人非事事休,赵端容反倒成了说得上话的那一位。
“你若总这样客气,莫要怪我不理你了。”赵端容将莲蓬交给唐袭舞,又转身拉着夏织衣往屋里走:“你呀,身子又差得很,还变着法尽折腾自己。”
“我很好。”夏织衣摸索着拉起赵端容的手:“你吃午点了吗?我让袭舞做一些桃花糕来。”
“皇后娘娘…”
外头传来唐袭舞的呼声。
“她来了。”赵端容朝门外瞥了瞥,颇为吃惊:“她来作甚?”
“是福不是祸,是祸挡不过,我们且出去看看罢。”夏织衣神色清淡如菊,无论这宫里刮的什么风,仿佛再激不起她的一丁点波澜。
花解语拖着袭地的紫红凤纹裳,站立在庭院中,颇有些她姑母当年的神气。
“恭请皇后娘娘圣安。”赵端容搀着夏织衣拘了拘身子。
“贤妃。”花解语缓缓地踱过来,将夏织衣上下打量得十分透彻:“本宫听说近来九阳宫与你凤栖宫相交甚好,原本不大信,今日路过此处,便进来看看,果真如此。”
“我们在宫中互相作个伴,打发打发时间,难道连这个也归皇后娘娘管吗?”赵端容不卑不亢地回答。
“呵!赵淑妃。”花解语直直地甩给赵端容一个耳光,鹰勾一般的眼睛里满是逼人的气焰:“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跟本宫来说话!”
“你打我?!”赵端容隐忍的眼里回荡着泪水,手却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肚子。
“怎么?本宫打你还需要挑时候吗?还是要等你把你肚子里的小孽障生下来才能打你?!”
“………………”
沉默,无边无际。
“不会吧?”花解语睥睨着赵端容微隆起的小腹,得意地嘲弄:“你竟然没把好消息告诉她?”
“……………………”
犹如一阵巨浪铺天盖地,洪水灌进口鼻里,教人说不出一句话。
“看来有些人不止是眼睛看不见,连心也瞎了。”花解语肆意地狂笑,如青丘般的高髻里别着的凤尾步摇也像醉了似地卖弄。
夏织衣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像风中的野草,怎么也站不住。
“姐姐…”赵端容内疚地拉住夏织衣,一时竟也说不出话。
她不知如何说明,思绪零散地爬回那个雨夜里——他淋着雨走过九阳宫,她劝他进了屋,紧接着一杯、两杯、三杯……
每一杯酒里都是夏织衣的名。
每一个亲吻里也都是她。
每一句梦话还是关于她。
“姐姐,我并非有意要骗你…”她只是无从说起,从那个下着雨的晚上,还是从一个在清晨到来的小生命呢?
“我早该知道的。”夏织衣一路低低地呢喃着,一路摸索着回屋里:“我早该知道的啊。”
“呵!”
花解语如展翅的孔雀,浑身都张扬着她的傲慢,她的不可一世。
也许,赵端容和夏织衣永远不明白,花解语这般放肆的缘故——当一个人除了自己,谁都不爱的时候,她本身就是一件骄傲而无坚不摧的铠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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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皇上向来不去椒房殿,本宫有事自然要亲自走一趟养心殿。”花解语用刀剑般的眼神看了看小陆子:“狗奴才,滚开。”
“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皇上刚批完了折子,这会儿刚眯上…”小陆子拦不住,索性匍匐似地跪下去:“若惊扰了皇上,奴才们担待不起…”
“阉人!那本宫又是你担待得起的吗?!”花解语抬起脚,不留余地地将小陆子踹得四脚朝天:“还不快进去告诉皇上,本宫来了。”
“何事喧哗?”大殿里传来了宫祈仪的声音:“请皇后进来便是。”
“臣妾请皇上圣安。”
“你找朕有何事?”他如同看一件摆设似地看着她。
他的这双眼里,仿佛只在那年的桃花林才有过星光——兴许是那里的星和月都太过于耀眼,从此宫祈仪再也没见过比那更美的风景。
“独臂乐师——墨秦昨夜里起身去兮楚,在半路让人给杀了。”花解语缓缓说:“这可不是好事,说明那些流放的墨家旧部要被有些人利用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不必朕再告诉你。”宫祈仪扶了扶额,他已被如山的奏折折煞了大半天:“下一次,朕会把你的人头放在脚下。”
“我从不将自己当小女子看待,而是同男儿一样,上可揽月,下可捉鳖,区区几句话,如何不能说?”
“放肆!朕现在就杀了你!”
宫祈仪转身抽出剑,凛冽的刀光上折射出他寒气逼人的眼。
“你不问问我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吗?”花解语不紧不慢,如大红公鸡微微扬起了脖颈:“我的人安插在修王的人身边——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什么样的消息我都有。”
“你还知道些什么?”
“一方面,江南甄府的公子杀掉了墨秦,亲自南下见兮楚王,秘密勾结;一方面,修王府里的婢女清河,她做了墨家旧部统领的第九房妾室,甚为受宠,变着法将墨家的旧势力推向修王府。”
“朕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我一生追名逐利,终于站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又怎会眼睁睁让那些乱臣贼子坏我纲常、乱我江山?我要保凤冠,就须先保住你,保住大储。”
“呵!”
他把剑弃了,极鄙夷地看她。
“你这样望着我作甚?”
她轻蔑地笑了笑,蹲下身,将长剑拾起来掂了掂,把玩好一会儿,这才放回剑鞘里。
“朕会把你说的那些刺一根根拔掉的,大储,朕的江山,朕自己来护!”
他鬓边的青筋暴起,衬得不知何时发了白的发丝愈发地苍老。
“那个叫清河的婢女活不长了,我吩咐人在她三餐起居里作了些手脚——这根刺,我替你拔了。”她颇为得意地看着他:“修王府的刺,你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