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晦暗无光1
屠宰厂
孟凡擦了擦自额头淌落的汗，万籁俱寂的夜里那声叫喊尤在耳际泛着空洞的回音。他本以为自己还会梦见父亲被人推向大海的深渊那天。
他习惯了梦里的窒息感，被冰冷的海水包围却无法呼救，被无助绑住了脚越坠越深，正如他的父亲。
一反既往，今天的梦被替代了，孟凡以为这五年来梦见父亲被杀害最令惊恐，最可怕，最压抑。现在他才知道目睹别人的死亡没有最之说。
他回想那个梦，鸡皮疙瘩又争先恐后的占据了他的皮肤。
那个男人，一个中年，强壮有力的男人手拿菜刀对准向他跪地求饶的男子挥去，男子左右躲闪张皇的逃跑，手被绑在身后让他跑步的动作滑稽又诡异。
男子嘴里念念有词:“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别杀我！是她先勾引我的！”
随着一声凄厉的“啊！”一切都结束了，男子瘫倒在地，血从他脖颈汩汩流出，他的眼睛朝着自己这边看，孟凡见过太多搁浅在海滩的鱼，它们的眼睛也像他的一样，惊恐从硕大的眼睛里扩散，成一片大雾。
孟凡捂住口鼻不让任何一丝喘息从手指透露出来，他觉得鱼恐怖，那个男子也恐怖，而中年男人呢？孟凡难以形容他，他是拿菜刀的死神，让人来不及恐惧就死了。
孟凡在梦里抬头，这是哪里？他从透明塑料帘往里看，灰尘遍布逼仄的房间，他能想象挂了满满一面墙的刀都铺满了泽黄与砖红色的屑，室中间摊在桌上的长板上还有陈年的血迹，它们发黑干涸。
这是一间废弃的小屠宰厂，孟凡肯定。
就在孟凡想细细看个究竟的时候，那个男人眼中凶戾的光扫过他的头皮，他抄起刚才那把带血的刀，步步逼近。
幸好在男人走近前孟凡醒了，不然他真的会吓死在梦里。他平抚了一下剧烈鼓动的心跳，想下床释放憋在膀胱里的尿意。
“别动手动脚，好好躺着呀”柔媚的女音从客厅里传来，还携带着按摩精油的冲鼻焦味，孟凡能想到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的一头膘男对他妈妈捏手捏脚。
她对这些人总是客客气气的，自从爸爸去世后，她也只对外面的人客气了！
孟凡觉得气，尿意和睡意都憋了一整晚。
新闻联播
孟凡顶着肿胀的眼睛在冰箱里摸了两个鸡蛋一盒牛奶，他一个人吃，母亲早已经收拾出门搭公车去一公里外的老开餐馆上班。晚上呢，给不同的男人按摩。
孟凡的妈妈白天明艳动人，褪去红唇，盘起浓密的大波浪，把连衣裙换成干练的衬衣牛仔裤。他觉得这才是以前的妈妈，不会在夜晚买醉，不会回家摔锅摔碗，不会声嘶力竭的吼叫骂人，不会把别的男人带回家，不会打他，不会……
算了，孟凡戳破煎蛋中心半熟的蛋黄，橘子汽水般的稠液从透白的蛋白中溢出，他大口一咬油水和蛋液混在一起热腾腾的下肚，这是孟凡觉得最好吃的东西。
他打开小彩电，红绿蓝三色在屏幕边一闪一闪，电视上方劈叉的天线被撇歪了一节，是孟妈看《天龙八部》时没有信号暴躁的掰扯歪的。今天是周末他可以看一天的《海尔兄弟》，正在翻找的时候一条重播新闻生硬的冲撞进他的耳朵，震惊，恐惧和惊吓从四面幽暗的角落里钻出来，钻进他的毛孔里。
“本台消息报道，有群众今天下午六点向警方报案，声称在本市丰勇码头旁的小型屠宰厂内目睹了一场杀人事件。据警方初步调查，确在屠宰厂内部发现大量血迹以及部分人体组织。
因该厂已废弃多年，人迹罕至，而此案目击者也尚未露面，暂时难以判断死者与施害者身份。警方称将立即开展调查。本台将持续为您播报案件进展。”
一阵尖锐的耳鸣在孟凡的脑海里扩散成刺眼的光晕，他只依稀听见屠宰厂，杀人事件，其他的一概不知。电视又没信号了，彩色光盘占据了整个屏幕，“哔”托着不曾断气的女高音。
孟凡不知道如果电视还有信号，如果他还能集中注意力，就会惊奇的发现，这个屠宰场的内部结构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可惜就算他看见了，梦里的男子模糊的面容也难以分辨。
窗外的鸽子扑棱一声飞走了把屋檐上的水滴甩飞老远，又下雨了。黑压压的天空给台山蒙上了一层阴霾，巷子里的自行车被雨水涂上了新漆。土腥味，风雨味铺了满屋。
灰色的石板墙被雨水打的乌黑油亮，孟凡吸了一口空气转眼把梦境新闻忘的一干二净。十三岁的少年最是无忧，他只想趁着周末找徐章打球。
破旧的小绿包挎在窄窄的肩膀上，父亲的大凉裤衩他刚好能当中裤穿，随手把木门啪的一锁，清脆的声音震荡在五六十平的房间里，他的脚步在矮矮的楼梯上轻快极了。
他把雨水踩开花，奔跑在找徐章的路上。
小孟凡永远不知道，此刻的快乐是最快乐的。蜻蜓飞过的夏天，汽水，冰棒，篮球很快就会随着盛夏一起结束了，快乐也难逃一劫。
父亲死后，孟凡五年如一日的做着父亲被人杀害的梦境，他习以为常。
而这天，不似以往。孟凡梦见一个中年男人在屠宰厂一刀刀砍死了一个男子。接着第二天新闻就报到了屠宰厂杀人案。诡异的事就此来临，三天后孟凡又梦见这个男子杀人，一个女人，并将其剁成碎块抛到海中。接着，海边尸块案就闹的满城风雨。
父亲的死去使一时难以接受的母亲性情大变，这让孟凡的生活压抑不堪，接二连三诡异的梦境更让孟凡痛苦。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切并非是梦，这都是他亲眼所见。
当他想把一切遗忘不再追究的时候却被人跟踪，恐吓，威胁。
离世的父亲，暴躁的母亲，曾经虐凌自己的老师，种种事件逼迫，小孟凡的双重人格逐渐显现。
等待孟凡的是杀人犯的纠缠，第二人格的逐渐成长。一场斗智斗勇的激烈角逐就此展开，他的命运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