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周辰诀疾步走进闭所，抽出邢官腰上的佩刀冲进关押白泽的房间里，二话不说的将刀架在白泽脖子上。
白泽微微偏头看着脖子上泛着冷光的刀，不屑一笑：“让我猜猜……是不是夏侯瑾不愿原谅你？还是，她舍不得萧歌山了？“
周辰诀狠捩地将刀死死抵在白泽细嫩的脖颈上，只要他再稍稍一动，白泽便会立刻血溅三尺。
“都是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威胁我！“
“因为……“白泽带着得意的表情，幽幽地道：“你是邱嵇公主与周宇王的孩子啊！“
周辰诀神色微微动容，白泽笑的乐不可支，继续道：“这是你的宿命，你逃不掉的。“
周辰诀无奈的扔下刀：“我会和阿瑾解释一切的前因后果，我会让她明白，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是为了保护她……“
“然后呢？“未等周辰诀说完，白泽便鄙夷地道：“为她放弃皇位？放弃你现下拥有的一切？放弃你对公主的承诺吗？你做的到吗？“
“我……“周辰诀欲言又止，白泽冷笑一声，笃定地道：“你做不到的。这权利的滋味，是世间最微妙的存在，人一旦站在了巅峰，就再也不会想回到谷底里。我比她了解你，她没有见识过你最自私的一面，可我知道，你心里，最爱的只有你自己。你想夏侯瑾回到你身边，无关她愿不愿意，你只是想让自己开心满足而已……“
“住口！“周辰诀急红了眼，一把捏住白泽的脖子，咬着牙恼羞成怒地瞪着他道：“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便杀了白沐！“
白泽一听，立刻闭了嘴，周辰诀瞧着他不甘的眼神，细细欣赏着白泽的表情，满意一笑：“原来，白公子也会有软肋啊？“
周辰诀：“那么，如果我带着阿瑾来见你，你应该知道怎么说了吧？“
白泽缓缓的点点头，周辰诀甩开他离开后，白泽咧嘴大笑不止，直到他笑不动了，方才自言自语地道：“如今的你，彻底成了被心魔操纵的傀儡，我连最后和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
可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弟弟，对不起了，哥没能替我邱嵇白氏正名……
也没能完成匡扶邱嵇的大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我脸上，我缓缓的睁开眼，伸手抓住那缕微光，细细感受着，其实经管我知道手中什么都没有，但手心里却生出一股暖意。
披上浅紫色的珍珠华服，我坐在妆台前仔细描着眉，侍女端了早膳进来道：“侯爷说要先去宣武殿议事，让夫人不必等他。“
我梳好妆，侍女将我扶到餐桌前，我看着她有些面生，便问：“之前没见过你，是从哪里派遣来的？“
“奴婢本就是观澜阁的人，只是夫人身边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守着，难免有的时候侍奉不周，所以侯爷特派了奴婢来侍奉。“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我碗里布菜。
萧歌山不是不知道，我自来不太喜欢身边有人伺候着，就算是自家院子里的人，也是被我遣的远远的，除了日常所需的调配，一律不得太近身。
如今她却熟练的替我布菜，莫非……
“好了，我也没什么胃口。你不必伺候了，下去吧。“我想把她支走，谁知她却执意劝我为了身体多吃些，我有些忌惮的站起来，朝门外边走边喊：“哪来的不懂规矩的？来人！将她撵出去！“
这时，脑后突然袭来一阵风，我敏锐的回身抓住她袭来的手：“你是谁！究竟有什么企图！“
这侍女见手已被擒住，便突然抬起脚踢向我肩膀：“得罪了，夫人！“
我倒退了两步稳住身形，捂着胀痛的肩膀问她：“谁派你来的？“
“奴婢无意伤害夫人，只求夫人跟奴婢去一个地方。“她道
我谨慎的看向身旁架子上的青瓷瓶，答应道：“好。前头带路。“
当她放松警惕越过我时，我立刻拿起青瓷瓶朝她脑袋上砸了下去，等确认她晕了过去，我连忙冲出房门查看，果然，门外驻守的侍卫全都不见了。
这些人奉了萧歌山的命令保护我，是万不会无故离开的，只怕这些侍卫现下已经出事了。
想想里头的那个侍女，这里是万不能再待了。
我本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毕竟能在齐宫里不声不响做出这么大动作的，只怕除了周辰诀再无他人了。
可转念一想，周辰诀才登基不久，既然打着议和的旗号宣我们入宫，未必真敢和楚地燕北交恶，他这么做，很可能目标只有我。如今我必须赶快找到萧歌山。
我一路掩掩藏藏来到宣武殿门口，可殿前有不少侍卫守着，我根本进不去。
这时，我见一个宦官端着托盘路过，立刻将他拉到假山后面打晕，换上他的衣服后，低头掩着面容进到殿内。
此时萧歌山正和邕王，周辰诀议事。
我本是想直接去到萧歌山身边，却突然被周辰诀身边的宦官叫住，让我将托盘里的金盏送过去，我有些不情不愿的看了眼萧歌山，可惜他没认出我来，只是朝我看了眼后又向邕王说着话。
我只好低头朝周辰诀走去，轻轻的将金盏放在他面前，随后刚要退下，他身边的那个宦官又朝我轻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皇上沽酒。“
我一听要站在他身边服侍，生怕他认出我来，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
就这样，他们一直讨论着议和的条件，而我也不能抽身。
直到周辰诀同意将边境南边的林场也割让给楚地，众人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场。
我见萧歌山起身，便一直朝他挤眉弄眼，可是他却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我看看周辰诀，他似乎没有打算回宫，纤细的手指不停在金盏上敲打着，突然，他转头看向我，吓得我恨不得把脖子都缩进衣服里。
半响，都没有动静，我谨慎的抬起头，正好撞上周辰诀似笑非笑的眼睛。
完了！肯定被他认出来了！！
我扔下酒壶，正转身要跑，周辰诀突然伸手将我拉住：“阿瑾……“
我浑身一震，脊背发凉，紧张的不敢开口，难道我这条小命今天就交代在这了吗？
萧歌山啊萧歌山，你怎么就这么大意呢！
怎么能没认出我呢！
“为什么不说话？“周辰诀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不似方才那副严肃的样子。
我想既然被认了出来，也未必打得过他，不如就好好面对他。
我转过身，看着他牵着我的手：“齐皇既然认出了我是燕北叱勇侯的夫人，还这般举止轻浮，要是传了出去，恐怕谁的名声都不好听。“
“叱勇侯夫人？“周辰诀放开我的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叱勇侯夫人为什么会穿着我大齐宦官的服侍，伺候在宣武殿上？莫不是叱勇侯授意？难不成是想要对朕图谋不轨？“
这么大的罪名，谁都担当不起，我咬了咬牙道：“齐皇何必牵扯上叱勇侯？便当是我一人的主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哼。“周辰诀冷笑一声：“你到是挺在乎他的……“
我没有说话，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片刻，周辰诀叹了口气道：“跟朕去一个地方，朕会让你明白什么才是真相。“
真相？
哼，如今我已是落网之鱼，又何必假惺惺的跟我谈什么真相。
真相便是你假冒了重华，骗过了所有人，害得我家破人亡，还为了自己的前途而要杀我！
如今，你连杀我，都能做出这么多戏码，我是真的佩服你。
我随着周辰诀来到一处宫门前，与周遭红墙绿瓦不同的是，这里从宫门到围墙全是黑色的，就算是大白天也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见我突然不走了，周辰诀回身告诉我：“这里是闭所，关押放错宫人的地方。是整个齐宫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所在。“
我看着他：“呵，要杀就杀，何必带我来这儿，难不成在我死前，还要狠狠鞭笞我一番，方能解齐皇之恨吗？“
周辰诀皱皱眉，“朕何时说过要杀你？“
“三年前，齐皇在东郊五里亭曾对我说，此生不想再见到我，让白泽尽快解决了我，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我讥讽道：“难不成，今时今日，我还有些利用价值？“
周辰诀心中一痛，可是他还是尽量保持了平淡的神情。
“随朕来。“周辰诀朝我伸手
我冷漠的越过他，朝前走去。
才到监牢入口，我便听见里头传来悲惨的嘶吼声，我脚步一顿，看着里头黑黝黝的一条通道零星可见的几抹灯火，心里发怵。
一脚踩在湿乎乎的地面上，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突然，一只手从监牢里伸出来，抓住我的衣服，我尖叫一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用极其虚弱地声音朝我道：“救……救救我……“
我还未来得及挣开，周辰诀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甩开，然后扶住我问：“可有受伤？“
我连忙退开，如同炸了毛的乌鸦，生怕他再靠近我半步。
周辰诀看出阿瑾的抗拒，未免她再受惊吓，便走到前面道：“跟在朕身后，朕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是怎样充满了阴谋和野心。而我，也是被逼无奈。“
等到了目的地，我瞧着监牢里十字架上满身血污的白泽：“这就是你说的真相？“
周辰诀表情凝重的道：“当年，你我约定好抛下所有离开，白泽一直想让我登上皇位复国邱嵇，他认为，你会成为我的绊脚石，会阻碍我成为一个理智的帝王，所以先我的人一步，将你哄骗带走，随后喂你服下他独创的毒药噬命。逼我说出那番话，并且迎娶清檀，一年内登上皇位，才肯留你一命。我以为与他互相牵制，便可保住你，等我登上皇位，顺应了他的要求，终有一日你会回到我身边。可我没想到，他将你送给了萧歌山。“
我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辰诀按住我的肩膀，语气里全是痛苦不堪的愤怒：“阿瑾，你告诉我，你爱上萧歌山了吗？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我不相信你对我们的过往全然无情，只要你告诉我，是不是萧歌山逼你的，如果是……“
“如果是，你又当如何？杀了他吗？“我截住他的话，萧歌山为了我，不惜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从未想过要强迫我。甚至为了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不论对错的纵容着我。甚至在没有成亲之前，也毫不避讳的替我家人乃至重华设立祠堂。他对我，算是掏心掏肺，而周辰诀，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折断我的手时那番决绝狠捩，更忘不了他给我带来的一切痛苦。
“全凭你一面之词，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直直的看着他质问道
“还有他！“周辰诀指着白泽道：“如果不是受他胁迫，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阿瑾，我留他一命，便是为了等你，我要让他亲口向你道歉忏悔。“周辰诀让邢官打开门，将白泽提出来，结果邢官才将白泽从十字架上放下来，便大惊失色地道：“皇上，大冢宰咬舌自尽了！“
“什么？！“周辰诀亲自进去探了探白泽的脉搏，才发觉他连肌肉都已经僵硬。
周辰诀顿时沉下了脸，为了阻止夏侯瑾回到我身边，白泽竟然如此决绝……
我冷笑一声：“好一个死无对证。齐皇，你有什么目的不如直说，安排这一番戏码，伤精费神又是何必。“
眼见夏侯瑾要走，周辰诀立刻冲出来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她，慌乱的解释道：“阿瑾，你相信我！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一如你一般每时每刻都痛苦着！你知道吗，我多感谢上天让我们再次相遇，可是我却不能给你一个安稳，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我想过的，在大金的时候，我就想带你离开的。我没有想要欺骗你，我不想欺骗你，我恨我自己，恨我无能，恨我优柔寡断，恨我不能护你周全……“
“够了！“我挣开他，“不要再说这些肉麻的话了！我已经听倦了！“
我一步步的逼近他，含泪质问：“你可知，我当初是何等的为你提心吊胆，我身怀六甲却因为你优思而日日夜夜不能安寝，因为你，我全家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我被扣在赵媛府中受尽折磨，连我的孩子都至始至终不得善果！我当时何等的绝望你知道吗？你不会知道！因为那时的你，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齐国高高在上的代皇子！你可以享受着光明无限的前途，而我只能偷生于阴影下！“
“不是的！阿瑾，我本是要回到潼阳接你的，可赵媛早已安排好人在宣化埋伏，我受了伤，被拘禁在宫里。当我知道夏侯府被论罪，就立刻派了白泽去救你，后来你被萧歌山劫走，可白泽却骗我说你已经被处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挺过来的？我甚至想陪你一起死，可是他们却不停地告诉我，应该得到足够的权势然后替你报仇！我只能逼着自己活着，逼着自己强大，逼着自己像个傀儡般任人摆布……“
我想起当年从赵媛府中前往法场的路上，除了萧歌山，的确还有一个男子曾有意救我，可当时他却任由萧歌山将我劫走。那人……是白泽？
不，不可能！
夏侯瑾！你醒醒吧！你已经被他骗过那么多次！不要，不要再相信他说的话了！
“你说你为了替我报仇才接受了这个身份，说为了救我才娶的清檀。既然，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那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要你放弃齐国，离开清檀跟我走，你也愿意吗？“我看着他，天知道，这番话我是鼓了多大的勇气说出来的，即是为了试探，也是为了让自己可以有理由去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周辰诀看着我，半响没有说话，见他犹豫，我的心已经开始渐渐抽痛。他黯然的垂下眼眸：“阿瑾，我目前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这个皇位，已经牺牲了太多人了。懿王，周宇王，清檀，蒙柯……
若我此时离开，何以对得起他们，何以对得起齐国百姓，何以对得起邱嵇和我的母亲……
“呵！“我苦笑一声，果然，又是我天真了……
我努力将眼泪硬生生逼回去，为这样的一个人流泪着实可笑：“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早就都没有退路了。你娶了清檀，我亦另嫁了他人。“
周辰诀瞧着夏侯瑾的表情，心里一阵慌乱：“不！阿瑾！你既然会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就足以说明你是在意我的，你是爱我的！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我不愿意！“我歇斯底里的打了他一巴掌，“你凭什么觉得，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你既不是许重华，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在意你？我在意的，不过是你害得我夏侯氏满门抄斩，在意的是你欺骗了我，负了我，伤害了我，弃了我！我对你，只有恨！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周辰诀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我，眼眶通红，落泪无声。
“你今日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我一字一句的警告他道：“所以，不论你有什么目的，不要再在我身上枉费心机。自此山高水长，你我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