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我随侍女绕过青砖铺设的羊肠小道,面上已化了新妆,也换了鎏金流苏在耳旁点缀。方才与他亭前相见至今令我恍惚,仿佛他便是在那等我一样。
我低着头,轻轻掐了掐自己左手,暗觉自己好生不矜持,不害臊。人家怎是就为了见你,说不定是为了见她人……
正厅里已开席,二姐还没出来,我便又折了回去,到后阁叫二姐。
屋里传出母亲的声音,疑似质问,二姐语气也略有怒气,我不敢进去,只能等在门外,然而却发现她俩争执的内容是因为我……
母亲问她为何设计我与许重华相认,二姐分析着说景王府与夏侯府两家都需要将军府的势力,而我自小又与许重华相好,还曾下过联谊之礼,不论从感情基础还是两家的未来发展,我都是最好的联姻人选,凭什么便宜了二房?
母亲怒骂她糊涂,“你只见现下将军府荣华,岂知将来又会如何?你大姐夫因替他说了一句话而死,你亲妹妹因他而多年不幸,你只顾着替景王涨势,和赵媛筹谋算计,全然不顾阿瑾未来是何等下场,她可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能把她往火坑里推!”
“夏侯家的女儿谁不是政治的牺牲品?大姐如是,我如是,阿瑾亦当如是!”
我震惊不已,眼中缓缓蓄满泪水,不禁捏紧胸口的白玉貔貅,脑海中浮现方才与许重华相聚,难道连他也在算计?
我太愚笨,竟未看出,从一开始的相认就是被人精心谋划好的。而二姐对我说的那些话又几成真假?我纵使高兴与他相聚,可心中仍是寒冷刺骨,我扯下白玉貔貅,随手扔在花盆里。
回府的路上,母亲坐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她掌心的温度贯穿我手背直涌上心头,我轻轻将头靠在她肩膀,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母亲关心地问我是否哪里不舒服,我摇摇头不争气的流着眼泪,这一刻我明白,唯有母亲待我最真心,她总是想法设法的保护我,事无巨细的关怀着我。
又是盛夏,琴师将最后一首曲子教会了我便辞行远游,往日的时光二姐偶尔派人邀我入景王府相聚,不知那日最后母亲和二姐说了什么,母亲竟是没有阻止。而我总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反而与大姐走的更近。
今日恭顺侯府来帖子邀我与母亲过府,品尝御赐的贡果。母亲要核对账房不能去,便替我精心挑选了件淡绿色襦裙,叮嘱我给大姐带些她亲手做的点心,和给小侯爷缝的夏衣。
马车徐徐前进着,街上不少闺秀公子驻足在个个摊口,嬉闹着挑选心仪的小物。我问随行的妈妈可否停车,让我也下去逛一逛。
妈妈摇头,只说如需要什么便派家丁替我买来,我叹了口气,顿觉索然无味,便没有再提要求。
小侯爷已会识字,我瞧他甚是认真的盯着书,时而摇头晃脑吟读,遇见不认识的字便抓耳挠腮,硬不肯请教夫子。
我噗嗤一笑,夺过他的书,仔细看却发现竟是本论语,刚好是为政这篇,又见封面写着故去恭顺侯的名字,心下不禁酸涩,大姐盯着那书含笑亦含泪,说从未教过小侯爷,父子连心,他父亲未能做到的事,许是希望小侯爷能继承完善吧。
我将书还给他,背过身拭泪,大姐亦是擦了擦眼泪,然后将剥好的荔枝放入我面前的景泰蓝瓷碟中。
好不容易过度了那些悲伤,便见家丁通报镇国将军到访,我心下一颤,有些拘促又疑惑的看向大姐,不得不说经历二姐算计之后,我对与许重华相关的人都有些许不信任。
只见大姐也是一脸茫然,自言自语地说两家从不来往,他来做什么?
而后大姐看我一眼,叫我去花园逛逛,我也正想回避,便同意,牵着小侯爷从侧门绕了出去。
许重华进来时提着一黄梨木食盒,食盒里铺上了油纸棉布,将被冰包裹着的荔枝保存的很是新鲜。
与恭顺侯夫人问候了几句,却不见夏侯瑾,只留有桌上的三个碟子,和半碟未剥的荔枝。
他有礼的低低头,将食盒交给恭顺侯夫人:“今日国主赐下贡果,重华向来不爱甜食,便赠与夫人,还望夫人不嫌弃。”
恭顺侯夫人笑着接过,皮笑肉不笑地应承道:“将军客气。只是不知将军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他看着桌上的碟子,回道:“回朝近半年,一直不知如何面见小侯爷与夫人,重华心中有愧,今日特来拜祭恭顺侯爷,却不想夫人今日有客。”
恭顺侯夫人转头看了眼桌上的碟子,随后讽刺一笑:“将军要见的只怕是另有其人,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若那人愿见将军,自然会留在这里等着将军。”
许重华低垂了眼帘,心中涩然,他既真心对恭顺侯有愧不知如何面对他的妻小,也想借此看看夏侯瑾,如今局面尴尬,他竟不知如何回应。
恭顺侯夫人倒也随和,邀他前往灵堂拜祭,给他一个台阶下。
拜祭过后,他仍是心绪不宁,喝了盏茶还未等到夏侯瑾,便只好起身告辞,并将景王妃交给他的白玉貔貅交给恭顺侯夫人,请她代为转交,恭顺侯夫人自然认得此物,她心中感慨万千,叹了口气道:“将军此生与阿瑾无缘,还请将军勿过多挂念。”
许重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重华以为她是记得的,却不想是有心人搬弄。重华鲁莽,若她不愿,重华也就死心了。”
他日景王妃有孕,相邀他前去赴宴,他本是不愿,只因夏侯府必定到访,可心中又放不下夏侯瑾,所以一直犹豫不决。景王妃便以儿时友谊之名再次相邀,他唯有赴宴,本以为景王妃怕他尴尬,才让他在水边小亭歇息,直到他遇见了夏侯瑾……
虽知绝非偶然,他也乐意承景王妃的人情,随后景王嫂子赵媛对他暗示了些朝中局势,意思要他与夏侯府结亲,三家延续父辈情意,报团取暖才能站稳脚跟。
于情于理,赵媛所说不假,合乎局势。他借各种理由常常拜访景王府,景王妃亦顺势相邀夏侯瑾,本以为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却不想夏侯瑾一直身体不适不能前来,直到前些日子景王妃将这白玉貔貅交给他,说这是夏侯夫人派人还回来的。
他今日准备来恭顺侯府拜祭时,恰巧听说夏侯瑾出府,便忍不住想问问她,究竟是夏侯夫人送回来的,还是夏侯瑾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