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李旭林确实是一个想干就能干、想变就敢变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名言姚满财很清楚,他很佩服李旭林想干就干的魄力,也很赞赏李旭林想变就变的勇气,但他却清楚自己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和李旭林合伙投资建厂也快三年了,第一年那么好的年景却偏偏摊上个叶运平工伤事件,2万6千多块钱就眼睁睁地看着没了,好不容易捱过了这关,这周边的竞争对手却如姚暹渠上的地地蔓一般,不知不觉间就已是遍地开花了,而地里的棉花苗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日渐稀少了。
但姚满财他不敢变。
经营了这么几年,几万块钱的贷款倒是还清了,可是也没有挣下多少钱。当然李旭林还是够义气、讲信用的,分红时从来都是礼让着他,但是农民经营品种的改变势不可挡,棉花种植是越来越少,加工的价格自然不敢抬升,但工人工资还有其他日常开销却是随行就市一路上涨。刚开始管理厂子毕竟是给李旭林打工,许多环节并不清楚,现在成了半个主人,才体会到这老板也不是好当的,真应了那句老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姚满财本来还计划通过女儿来打听一下亲家王秉禄的近况,想问问农行近期有没有扶贫贴息贷款,但姚晓云这段时间却不像以往那样时不时就回娘家了,这不快两个月了都没回来过,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冷还是上班忙。姚满财还说是抽空过去到学校看看,但张张结结,不知忙些啥一天就过去了,这眼看着进了腊月过了元旦了,还是没能抽下工夫去学校一趟。
其实这段时间姚晓云并不忙。快期末考试了,学生们要背、要记、要写、要练,老师只要坐在教室里督促着就行了,可是她却觉得异常得疲惫。
愁肠百结让她心累!
从夏天开始起,只要她一回去,婆婆有事没事就会到她房间里,短话长说,没话找话,眼珠就是不离她的身子,看看肚子,看看腰,一直问她想吃啥,喜欢吃酸的了吗?
傻子都知道她心里想的是啥。这个家庭主妇,整天麻将也打得腻了,急得想要个大胖孙子抱抱。
不过话说回来,姚晓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老两口就王伟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独苗单传,急切想添丁增口,传宗接代也可以说是正常的。在农村,男娃女娃,不要说高中毕业,就是初中毕业,只要不继续上学了,很快就会被制定结婚日程,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无所谓,反正又没有人管,隔上几年到龄了再补办,就像王伟和姚晓云,他俩没有一个符合法定年龄。这样,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结婚,一两年内就生下小孩,作为父母,四十出头就当上了爷爷奶奶。
“趁咱们还不老,还能干,替他们看着娃,他们想干啥就干啥,啥心不用操,轻松自在,还不是为他们好?”好几次,姚晓云在房间里都听见婆婆坐在门前台阶上,和邻居的姨姨婶婶们聊这些,嗓门挺大,似乎就是专门让她听的。
但这能怨她吗?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刚结婚的那几个月,王伟是天天黏着她,都不好好上班,常常是半下午就从厂里回来了,吃了晚饭,不出去逛,也不看电视,就一件事——睡觉。
但那时姚晓云并不想怀孕,当时的她心中还有好些未曾完全破灭的幻想,她不想早早地被孩子、被家庭所束缚,她还想为自己的未来做一个小小的挣扎,所以每次她都尽可能采取措施,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能在学校不回去她就不回去,能回娘家住她就尽量回娘家住。
转眼间,一年多就过去了。不光是婆婆心急火燎,就连公公王秉禄也有些坐不住了,当然他顾忌身份哪好意思催问姚晓云,儿子呢,整天跑得根本和他打不了几个照面,就只好由老婆出马,各种明示暗示,多管齐下。
这时候的姚晓云对前途已有些心灰意冷了,尤其是去年的高考后。赵洋考上大学了。在考试前,她是那样虔诚地祈祷,希望他能顺顺利利地考上大学。在姚暹渠上,当妹妹亲口告诉她赵洋高考分数达线时,她是那样得欣喜若狂,可是,欣喜若狂的一刹那,她的心中也闪过一丝隐隐的痛。姚晓云知道,她心中的所有幻想都彻底地破灭了,从今后,她和赵洋,将是两条道上的人,分道扬镳,不会再有任何交点。
而对于王家,姚晓云觉得是该履行一下义务了。虽然她对王家每个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但她承认王家人对她还是不错的,在最困难的时候救了父亲的急,给自己找了一个对于农村女孩子来讲应该很体面的教师工作,平时在家里也基本不用操啥心,比在娘家时轻松多了。可是,可是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缺憾,让她体会不到新婚的甜蜜和幸福。
现在,她终于找见了这种缺憾的根源,找见的这一刻,也正是它土崩瓦解的时候,它将由缺憾演变成无可挽回的遗憾。但不管怎样,前面的路还要继续走。当太阳再次出现在东方的时候,你还得必须睁开眼,去面对新的一天。
既然婆婆公公都着急地想抱孙子,那就给他们生一个吧!就在姚晓云想尽快了结这份心愿的时候,她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
两三个月的新婚佳期过后,王伟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本性,不像刚开始格外地黏床了,哥们儿一勾叫,便又是出去打麻将、喝酒了,半夜回来也想撩逗姚晓云,但姚晓云那时睡得正香,根本不想理他。王伟讨个没趣,又是醉酒熏熏,便倒头呼呼睡了。
渐渐地,姚晓云感觉到王伟有好些奇怪的地方,以前她并不在意身边这个同床共枕的公子哥们,但是时间一长她还是能觉察出他好些不可思议的行为:经常打呵欠,好像永远没有睡够的样子,上班的时候磨磨蹭蹭像小孩一样总是不肯起,姚晓云去学校也不让他捎了,自己骑车去;碰上休息日,十点、十一点钟都还赖在被窝里,甚至到了中午或下午才勉强起床;饭量也没有以前好了,往往是吃上几口筷子一扔就又去睡觉了;身上时不时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喝了中药一样。吓得他老妈还以为自己儿子得了啥病了,又是摸额头,又是测心跳,弄得王伟心烦,摆摆手说没事儿,就是嫌自己胖,吃饭控制饭量,喝点减肥茶。
王秉禄老婆便不再敢说什么了,转过头来又拐着弯说起姚晓云来,晚上注意着点,不要折腾的太厉害了,爸妈想抱孙子是一方面,但身体也要注意。
姚晓云面红耳赤,却又不好辩解。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王伟早不像刚开始那样时时刻刻黏她了,晚上逛到三更半夜回来得迟不说,还经常偷偷起床去厕所一蹲就是老半天,神里鬼气的。他不说干啥,姚晓云也懒得问。
可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呀。婆婆一边是心疼她儿子,一边又时不时在姚晓云这边敲着催生的小鼓,再说了,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回到娘家母亲和奶奶有时候也会提及这方面的事,唉,姚晓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她能说王伟最近不像以前那样黏她了?那她们肯定会追问是不是自己这方面出了啥问题?自己哪块做的不好了?……婆婆妈妈一大堆,没完没了的。但要她主动向王伟示爱,姚晓云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尤其王伟半夜回来,常常是酒气熏天,就连蹲厕所回来,身上也有一股怪怪的味道,那两种气味都不好闻,让她恶心,想吐。
确实是恶心,想吐,一大早起来刷牙时,姚晓云突然一阵反胃,她赶紧跑到宿舍前面的冬青树下,蹲在地上干呕了一阵,外面清冽的空气吸进胸腔,略感舒服了一些。
棉门帘响了一下,旁边三年级数学李老师出来倒洗脸水了,
“呀,云云,你怎么啦?”李老师放下脸盆,小跑了过来。
“没事,小毛病,刚起来有些恶心。”姚晓云站起身,“现在好些了。”
“哦,这样呀!”年近半百的李老师已是当奶奶的人了,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她呵呵笑着说“你这哪是病?傻孩子,你有喜啦。今天请个假让王伟陪你到医院检查一下,以后营养要加上了。对了,你家王伟呢,这几天咋个人影也不见了?”
“哦,他前几天又去广州了。”姚晓云说,心中泛过一丝茫然,说不清是喜还是忧,她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李老师,你说我真的是怀孕了?”
“肯定是没问题。”李老师看了看姚晓云的舌头,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我的媳妇、女儿都是我操心的,现在三个娃,老小的都4、5岁了,我这眼神应该是出不了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