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暹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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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高考后的等待,是焦急而漫长的,想知道却怕敢知道高考成绩的心情让每个考生都无法静下心来默默地待在家里。当前地里面最主要的庄稼就是棉花,正处在吐蕾结铃时期,赵洋接连喷了两天的农药,暂时就没有什么农活了。吃过早饭,按照高考前和王红雷商量好的说法,给家人打了声招呼,骑着自行车直奔西姚。

西姚乡位于中条山下,盐湖南侧,向西和解州之间夹着蜀汉名将关羽的老家常平乡,向东和夏县之间夹着相传跟蚩尤和东郭先生有关的东郭镇,前些年这里的中条山发现了金矿,虽然品位还可以,但却都是小型矿,而且开采的难度大,当地人就采用一个最简单最原始的方法来淘金:把含金的矿石先用粉碎机粉碎成砂状,再制作一个阶梯式的金溜子,把矿砂放在溜子上,然后用水泵从最高的溜子上向下冲洗,不含金的砂子的比重较轻,会大量的被水冲走,含金的砂子比重很大,会滞留在溜子上,收取剩余的金沙,再去熔炼,获取金子。

把含金的矿石运到山下有粉碎机的场所是一个重要的环节,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因为矿石埋藏在深山大沟中,通往山外的路径都是些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横七竖八地穿梭在荆棘丛生的荒山陡坡之间,有的地方高悬半壁细如一线,有的地方深陷谷底乱石丛生,别说车辆,就是牲畜经过也都惊险,所以开采出的矿石只能靠人扛着、背着向山外边搬运,那种提斗型的筐筐最好,口大腰长,用豌豆粗的钢丝从底部绕过,在口沿边缠上两匝,然后折弯成背带状再和底部相连,这样就结实多了,作为背带的钢丝用厚厚的棉絮先紧裹一遍,外面再用一层帆布扎实。矿石重,筐筐装个七八成就有七八十斤,不能太满了,两只手必须腾出来,一路上上下下要有个照应。大大小小的金矿石就是这样从深山里面背了出来,报酬是一吨40块钱。

40块钱,这可是个不小的诱惑呀!连家境颇不错的王红雷都动了心,他把这赚钱的好消息在高考之前就告诉给了赵洋,赵洋估算了一下,按照自己这体力,一天背上个半吨矿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从高考后到成绩下来这十来天的时间,自己就可以挣上2、300块钱呢,不管将来复习还是上大学都少不了花钱的呀!不过,他没给父母说要去上山背矿石,赵洋编了一个谎,说是王红雷的父亲给他俩在供销社找了个临时工,活儿很轻松。

赵洋骑到了王红雷家,王红雷早就在家等着了。王家的院子很大,王红雷单独住在一个房间里,赵洋把自己带的换洗衣服放在宽大的炕上,喝了些水,两人便骑上自行车出发了。那个收购矿石的地方在4、5里远其他村子的山脚下,一家废弃的院子内。王红雷的一个亲戚把他俩介绍给了矿场老板后,两人便各背了一个筐筐,跟着亲戚顺着山口向里面进发。

虽然才八点多,但火红的太阳已开始喷射出烈焰来,两个人都戴了草帽,穿着长袖衣裤,防晒也是为了预防被石头和杂草划伤。没进山时路上稀稀拉拉还有几棵树,越走视野内越荒凉,放眼望上去,满山遍野都能看见矿洞,凡是有帐篷和铁皮活动房的地方就是洞口。逶迤曲折的山道上,一溜一溜背着矿石的人们在艰难地行走着,半山腰里,不知谁家的矿洞正在放炮,“嗵——嗵——”地连连作响,震耳欲聋!

尽管还没走到主家的矿洞跟前,赵洋和王红雷已经汗水津津了(其实这天气你即使坐着不动也是要出一身汗的),但两人劲头挺足,兴趣挺浓。说实话,他俩都没有见过金矿石,赵洋问王红雷应该怎么辨认金矿石,王红雷说听别人说可以拿块白瓷砖在矿石上面划,看颜色,自然金常带红色,越红越好的,意思就是越红品位越高,自然是越好,也有人说可以用火来烤,因为真金不怕火炼。赵洋便想着在这里干上几天,先不说挣钱多少,要是能拣上一块高品位的金矿石那就好了。

从矿洞里采出的矿石就堆放在边上,有几家还放着狼狗在看守着。王红雷亲戚干活的这家矿洞规模挺大,里面闷热闷热的像个蒸笼,干活的工人只穿个大裤衩都还是满头满脸地汗流不停,听亲戚说还有的工人连大裤衩都省了,就只留个三角裤头,反正这漫山遍野都是大老爷们,谁不知道谁是啥样?赵洋和王红雷看着听着都不禁心里发毛,幸亏没有选择干这个。

实际上眼前这满山遍野,没有一样活是轻松的。矿洞里闷热是闷热,但阳光照不到,采矿的工人隔一会就出来透透气,用湿毛巾擦一把,而外面背矿石的人,则完全暴露在烈日之下,而且矿石筐子一旦背起,轻易不敢放,一是路上很少有平坦的地方可以放,再者若是单独一个人,一旦放下,单靠自己很难再背起。所以刚开始时,亲戚让他俩都不要把筐子装满,装个五六成就行,而且让两人一开始在路上先慢些走,相互照应着。

王红雷平时几乎不干农活,长得也瘦小一些,他主要是为陪伴好朋友赵洋,才一起进山背矿石。他的筐子里装了一半,赵洋的筐子里装了七成多,一开始两人都没觉得什么,路上还说说笑笑,不时踢出土里面一块石头,看看是不是能碰上好运气。矿洞距收购的地方直线距离大约不到4里,但上上下下左拐右拐就绕的远了,有一截路要从一个水潭边的悬崖壁上经过,不到半米的宽度,两人只能侧着身,双手紧抓凸出的石块,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过去,还有一截路是先上到半山腰再往下走,这里主要是石头山,土层瘠薄,长不了大树,却遍地是杂草枣刺,粘得满裤腿草籽倒无所谓,被枣刺划一下就麻烦了,汗水一浸泡,生疼生疼。

前两趟两个人速度都还可以,总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到了第三趟王红雷就有些吃不住了,汗水顺着头发直往下流,气喘的更厉害了,他冲赵洋摆摆手让他先走,说自己在后面慢慢来。赵洋找了个稍平的地方放下自己的筐子,下到沟底把毛巾在溪水里浸湿,上去擦去王红雷满脸的汗水,又把毛巾搭在红雷脖子上说,“不着急,慢慢来,咱俩又不是非要挣多少钱不可,累了就歇一歇,咱俩厮赶着,相互好照应。”

第一天两人干了七个小时,早上干到12点,然后骑车回到王红雷家,红雷母亲把饭早就做好了,两人吃完饭稍微歇一歇,下午从3点干到6点,因为6点以后草丛里蚊子们就倾巢出动了,这些赤膊露体的男人们哪里能招架得住,只有纷纷撤离。两个人一天下来总共背了将近一吨矿石,虽然每次都是赵洋背得多王红雷背的少,但赵洋坚持两个人合在一起算,这活是王红雷帮着给找的,又需要在人家家里吃住,不这样合在一起算赵洋觉得自己心里怎么都不会踏实的。

回到家,两人美美地冲洗了一顿,吃了饭,躺在炕上,四肢摊开,动都不想再动一下。王红雷侧着头,斜眼看着赵洋说:“这真不是人干的活,比割麦脱粒累多了。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瘫了,你说咱俩明天早上能起来吗?”

“哦!”赵洋赶紧爬了起来,“你这么一说还提醒了我,现在还不能马上就睡觉,咱们平时没有干过这么强度大的活,肌肉一下子哪能受得了,必须按摩按摩揉揉捏捏,要不然明天肯定腰酸腿胀胳膊疼。”

两个人强打精神坐起来,赵洋先给王红雷按,王红雷再给赵洋揉,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两人都累得实在没劲了,于是作罢停歇。

村子里的清晨是沸腾的,鸡鸣狗吠,羊咩猪哼,大队的喇叭广播着村里的“早间十分钟”,巷里的大车小辆开始奔赴田间地头,热闹得叫你根本睡不成懒觉。不过天热太阳毒,村里人早早起来都是想趁着凉快到地里干些活,赵洋和王红雷也是这样想的,两人挣扎着起了床,果然是全身上下地疼,尤其是两边肩膀,背带勒的地方皮肉火辣辣的,赵洋看了一眼王红雷,王红雷一咧嘴,说:“没事,好歹咱还是村里长大的,还能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干上一两天就适应了。”

昨晚的按摩多多少少能起点作用,两人又到院子里活动了会胳膊腿,感觉能舒服了些,便开始吃饭,吃完饭戴上草帽,把毛巾在水里浸湿往脖子上一缠,跨上自行车抓紧时间奔赴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