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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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明争暗斗(3)

王安挥手让其他侍卫太监走开,回看许清浊、风倦月,道:“二位说愿听老朽差遣,那我便冒昧,请你们走一趟了。”许清浊暗想:“便要替他干活了。”问道:“去哪?干什么?”

王安道:“跟上魏进忠,看他在和什么人打交道。”许清浊明明听王安答应魏进忠,让他跟踪两个侍卫,怎么一转眼,又要自己去跟踪他,甚是迷惑,道:“公公何出此言?”

王安叹道:“魏进忠最近鬼鬼祟祟,举止有异。他日前在惜薪司,破了一桩大案,功劳非小。然而凭他自己,哪有这等头脑?他说他是凑巧,误打误撞,老朽却不信他。十九有人,在暗中指点他。你们练有武艺,步伐轻盈,长于跟踪,就替老朽去探探真相,找出指点他的人,究竟是谁?”

许清浊道:“那人是敌是友?”王安抬头望天,道:“惜薪司一案,与谷总镖头的案子千丝万缕。那人暗助魏进忠破案,告发谷总镖头的人,多半也是他。此人与郑家作对,或许能成为太子的助力。”

许清浊为救师伯,已被迫成了“太子党”,誓要阻止福王篡位,当下赞同道:“好,我俩跟着魏进忠,去会一会此人。倘若他心怀善意,咱们便请来公公这儿,共同商议大事。”

王安微笑道:“你俩得改一身行头,否则卢督主派人去冯府一问,你这‘小冯翰林’难逃拆穿。”许清浊脱口道:“改什么行头?”王安道:“委屈二位,扮成老朽手下太监。”

许清浊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没办法,气闷不已。王安命人取来两套太监服饰,一对牙牌,上刻某衙门某衔某号,乃作身份凭证之用。这牙牌悬有牌穗,显然职位在太监中还不低。

两人去内屋换了衣装,王安叮嘱了些宫中行走的忌讳,叫他们离开东宫,沿途搜寻魏进忠。两人牙牌在手,一路穿门,没有侍卫敢阻拦,寻路边太监一打听,得知魏进忠往西去了。

往西走了一盏茶时分,横穿紫禁城中庭,二人见群殿矗立,广场开阔,又是吃惊,又是兴奋。许清浊低声笑道:“皇城风景着实不错,虽处险地,也算不虚此行。”风倦月道:“听说皇宫里有个后花园,不知在哪?”

许清浊瞧她东张西望,忙道:“这儿又不是荒郊野外,可不能瞎逛。”更行良久,终于发现魏进忠的身影,却和那两名侍卫及那假太监并排而行。两人相顾惊讶,悄悄跟了上去。

打西华门出,往北是一条笔直的长道,来往者极少,甚为安静。许清浊、风倦月这才听到前面三人交谈,只听一个侍卫道:“魏公公,究竟是什么事,非得将此犯带去十库?”

魏进忠笑道:“两位大哥,信不过我么?”另一个侍卫道:“既是王公公吩咐的,咱哥俩无有不允,只是到底要做什么?实在想不明白。”魏进忠笑道:“请随我来,自然就明白了。”

许清浊暗想:“他谎称王安命令,糊弄这两个侍卫,不知所为何事?”风倦月忽道:“令皇宫中的疑犯都‘不翼而飞’的,多半就是他自己。”许清浊心道:“贼喊抓贼!”看魏进忠憨头憨脑,骗人浑如天成,实则内有城府。

两人跟着魏进忠,往西来到一处大水池,经桥而过,景致渐少,眼前都是成群的屋房。魏进忠领着两个侍卫从一条小巷进去,来到西北处相连的一片库房,走至最南一屋,掏出钥匙开门而入。

一个侍卫笑道:“魏公公掌管甲字库,油水不少吧?”另一个侍卫道:“你又不知道了吧,魏公公何止只管甲字库,如今十库都是他打理,可真是了不得呢!”

魏进忠笑道:“兄弟傻大粗一个,字都不识,人家哪敢把差事交给我?全赖干爹他老人家照应着。”两个侍卫纷纷点头。魏进忠笑道:“两位大哥家里若短缺什么,只消十库里有的,尽管向兄弟开口!”

两个侍卫闻言大喜,都道:“多谢,多谢!”他俩素知十库虽不算宫中要所,然而物资丰富,种类齐全,向来有太监中饱私囊。既得管事的许诺,日后双方勾结,将公物偷运出宫卖钱,发财暴富,指日可待。

魏进忠请二人入屋,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厅堂,颇为整洁,有小门内通库房,供当值的管事太监巡查。两个侍卫将那昏倒的疑犯扔在一边,道:“人带到了,还有什么吩咐,请公公示下。”

魏进忠唤二人坐下,端来杯壶,笑道:“两位大哥稍坐,喝口茶水解渴。”二人抬着疑犯,走了近一个时辰,早已口干舌燥,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赞道:“公公,你这茶叶是库房里的御茶吧,我俩口福不浅......”

二人话没说完,齐翻白眼,趴倒在桌上。魏进忠嘿了一声,从屋角提起一只鸟笼,带到窗边,掀掉黑布,松开笼门机括,一声长唳,一道黑影如箭蹿出,飞往高空。

他听见鸟鸣,略有些忐忑不安,在椅子上坐了片刻,似觉无聊,离位而起,弯腰在那假太监的胯间一摸,骂道:“狗东西,你敢带这玩意儿进宫?也不怕老子给你剁得稀烂,拿去喂狗!”

忽听一人笑道:“魏公公好大的脾气,他是个假太监,你也是半个。”说着,悠然迈进屋子,往主座坐下。魏进忠十分恭敬,赔笑道:“多亏李姑娘所赐的灵药,小人还阳有方,才当得成这半个太监。”

那人似不喜这类鄙俗之言,稍有些脸红,抛出一个小瓶。魏进忠关了门,一转身,正好接在手里,大喜道:“多谢李姑娘赐药。”如获至宝放入怀中,忍不住问道:“敢问李姑娘,这到底是什么药?”

那人道:“怎么着?你想自己调配?”魏进忠笑道:“小人这点心思,哪瞒得过您?小人愿伺候姑娘一辈子,可也明白得很,您仅仅暂居宫中。等您一走,小人还不得另想他法了?”

那人笑道:“魏公公倒挺直爽!告诉你也罢,此药是当年陶国师的仙方,采阴补阳,神效无比。嘉靖皇帝儿孙满堂,靠的就是它了。你若肯尽心,事成之后,这方子不是不能给你。”

魏进忠忙道:“是,是,小人全听姑娘吩咐。”瞧对方笑而不语,又奉承道:“前日幸得姑娘指点,小人才识破惜薪司的诡计,立了大功。卢公公跟我说,等案子结了,即荐我接管惜薪司。”

那人笑道:“是么?我提前恭喜魏公公了!你胆子既大,性子又贪。今后的前途,远不止一个惜薪司掌印太监。”魏进忠讪笑道:“小人是有些胆大贪心,不过对姑娘,一片忠心可......”

那人笑道:“我不是在损你,是在夸你。世上谁人不贪心?只是没胆子罢了。你兼有二长,可算人中之杰。”魏进忠笑道:“姑娘说笑了。”那人收起笑容,盯着地上的假太监,问道:“他怎么被抓的?”

魏进忠道:“小人当时不在慈庆宫,但见他被侍卫抓住,严刑拷打。”那人见假太监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点了点头,道:“行了,你去吧。”魏进忠问道:“姑娘,您要怎么处置他?”

那人淡淡地道:“老样子,他命里若是该死,你自会在库房中找到他的尸体。夜里悄悄处理掉,别让人发觉。”魏进忠回想之前数例,忍不住道:“李姑娘,你究竟做了什么?他们的死相......都吓人得很。”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想明白,不妨留下来旁观。”魏进忠打了个寒颤,忙道:“不敢,不敢!”躬身行了一礼,转头欲离。那人轻抬下颔,吩咐道:“把这两个侍卫弄出去。”

魏进忠应了,将两个侍卫一边一个,扛在肩上。他体格健壮,带着两个成年男人,也不费力。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醒来以后,去向我干爹告状怎么办?”

那人冷笑道:“他们喝了我的茶,三日内发生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你担心什么?”魏进忠喜道:“是,小人叫他们去太液池边睡上一觉。”扛着两名侍卫奔出屋子。

那人绕着昏迷的假太监走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堂堂的‘裂空掌’毕龙吟,竟能被侍卫活捉?当真稀奇!”忽听背后响起脚步声,皱眉道:“魏进忠,我不是叫你走了么?”

却未听对方回答,那人转头欲斥,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道:“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一男一女立在屋门口,正乃许清浊和风倦月。许清浊摇头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毒灵子,你在宫里干嘛?”

那人一身宫女服色,穿着朴素,美貌胜过六院佳丽,肩头停着一只黑隼,不是毒灵子是谁?许清浊、风倦月尾随魏进忠,躲在库房外偷听,待见那黑隼飞出,已猜到了几成。

果然,毒灵子随后乔装而至。她和魏进忠的对话,全让二人听在耳中。等魏进忠离去后,附近无人,许清浊和风倦月没了顾虑,当下一同现身,挡在门口,好向她问个明白。

毒灵子初时震惊,念头数过,脱口道:“活捉毕龙吟的,不是侍卫,而是你们两个武功高手!”想起一事,忙问:“爱哭鬼,你身上伤重得很,不寻医养伤,还敢跟人动手?”

许清浊见她潜入宫中,定怀着什么诡计,极是不悦,欲要诘问,却听她关心自己,心肠转柔,叹道:“我还好,性命暂且无碍。再说了,月娃在我身边,寻常人也伤不了我。我混进宫里,那是非来不可。”

毒灵子冷哼道:“你是来救谷丰庭的,对不对?”瞪了一眼风倦月,道:“喂,本姑娘叫你瞒着他,你全当耳旁风了?”风倦月摇头道:“藏羚儿起疑了,我瞒不住他。”

毒灵子恼道:“想瞒还有瞒不住的?”许清浊道:“是你揭发的我师伯?”毒灵子一怔,稍现犹豫,旋即点头道:“不错,他所运的镖里,藏着一批火器。便是咱们在地宫里所见,已被向天啸转交给福王的那些。”

许清浊于此事已猜到六七分,并不惊诧,叫道:“你明知福王嫁祸我师伯,干嘛还害他入狱?”毒灵子冷笑道:“我不告他,莫非去告福王?这镖就是他运进宫内的,他逃得了干系?”

许清浊反驳不得,闷声望着她。毒灵子道:“你师伯大意失察,给人当了挡箭牌,怪得了谁?”许清浊不忿道:“那也不必非拆穿不可。”毒灵子冷笑道:“不拆穿他,好让福王炮打紫禁城,抢走皇帝大位?”

许清浊哑口无言。风倦月忽道:“你为何阻止福王?”毒灵子冷哼道:“你管得着么?”见许清浊望向自己,扁起嘴道:“......我毒门与丹教仇深似海,福王与丹教狼狈为奸,我岂能袖手旁观?”

许清浊不信,道:“你粉碎了他们的阴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毒灵子道:“我就瞧不惯丹教行事,非得给他们使绊儿!”许清浊忍不住道:“你因为这缘故,才匆匆进京......不等我苏醒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