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毒门四使(4)
其实三人并非武功不如许清浊,而是给他的“阴符劲”吓到了,一时不明其妙。毒门武功内外同修,内力独树一帜,如那毒娘子专练“灵蛇道”,内力以缠绕见长,她的武功亦为内功之延伸,精擅大小缠丝手。
毒君子练的则是“天魔蛛丝”,内力半虚半实,灵妙无踪,他本人长于点穴和柔掌。毒疯子的武功唤作“绿蜈功”,内力含有剧毒,因此练成了一路毒掌,掌法虽不称奇,凭借掌上的毒力,寻常好手难以当其一击。
毒灵子本该练毒蝎一脉的功夫,不过她惧怕虫蚁,不肯习练,一身武功是向四个师姊师兄东拼西凑学来的,且避开了其中借毒虫淬功的步骤。她练得虽杂,可四使皆以本门精义倾囊相授,自幼习练,武艺采四使之长,变毒娘子的“灵蛇缠丝手”为软鞭路数,又会“天魔蛛丝”的点穴指法,还能打“绿蜈卵”暗器,论真实修为,并不在三位师兄之下。
毒门四使初显名时,武功已极为了得,近年来与丹教决裂,为了自保,更是勤于习武,功力大增。而毒灵子幼时在花如何手中受辱后,亦埋头苦练了数年,身手远超侪辈。
可三人的内力一出,就给“阴符劲”破了,还当自己武功受制,无法匹敌这少年。其实,三人仗着招式之妙,若能引出许清浊的破绽,专攻他内劲未及之处,要胜他十分容易。只是仓促之间,哪里想得到这一点?
毒灵子缩在墙角,毫无战意,心中震惊:“这小子武功怎么这样厉害了?师姊师哥他们,任谁一个,均为江湖上一流好手,怎么以三敌一,还不能赢了他?”
忽听一群人脚步声近,有人道:“陈先生,你怎么了?听我府中有人说,城中有刺客要对你不利?”毒君子听出是皇太极的声音,暗暗叫苦,可许清浊“死士八剑”招招夺命,须得尽力抗衡,实在无法撤手。
转眼间,这些人已迈入院内,望到了屋中的剧斗,均皆失色。忽地,人群里一道人影拔地而起,蹿上屋顶,便听哗啦一声,顶上破了个大口,那人从天而降,一拳击向许清浊肩胛。
许清浊仗着剑法之威,迫退毒娘子等人,却不察空中有人击来。那人不知其内劲克制自己的内力,出手毫无忌惮,拳出势如流星。许清浊来不及躲开,肩头正中一拳,双膝一沉,跪倒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进院的人里不少是金兵打扮的侍卫,见状都冲了上来,拿绳索将许清浊捆了。毒娘子等人退到一边,暗叫惭愧。他们因那人一击,都恍然开悟许清浊并非武功高绝,只是内劲古怪,使得三人高估了他。
许清浊给人抓住下颚,抬头面向前方,便见一个女真老者衣着华贵,为众人簇拥,连皇太极也在下首伺候。他念头稍转,即知这人便是金国大汗,自己真正的杀父仇人,当下不顾重伤,喝道:“努尔哈赤!”
毒君子喝道:“休得放肆!”走到努尔哈赤前,躬身行礼。其他四使见状,无法回避,也跟着上前见过夷主。他们都是武林高手,自重身份,至多不过一躬,毒娘子更仅仅点头示意。
许清浊此刻休战,才有暇细看几人模样,只见毒疯子与当年遇到之时变化不大,面貌奇丑,神色阴冷;毒君子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若非知他身份,还当是位俊雅的书生。
毒娘子年纪在三十五六岁,可谓倾国之色,在许清浊见过的人里,论美貌唯有花如何可比,只是二女气质一正一邪,截然不同;那末首一人长相平凡,穿身道袍,头上不挽道髻,却挽着两个丫髻,好像专门服侍道士的道童一般。
他目光扫过四使,最后落在毒灵子面上,见其清丽依旧,一副娇俏可爱模样。但在许清浊心中,她已变成了恶毒的妖魔。她发现许清浊眼神如刀,狠狠盯着自己,忙将头歪向一边,不敢瞧着对方。
努尔哈赤分别看了几人一眼,忽然微笑道:“陈先生,原来你会武功?”毒君子忙跪倒在地,道:“臣并非有意隐瞒,实有难言之隐,来日一定向大汗解释缘由。”
努尔哈赤道:“无妨,先生既会武功,能够自保,那不是很好么?”目光瞧向他身后,道:“这几位是?”毒君子起身道:“这是我同门的师姊、师弟和师妹,他们是专程出关,来看望我的。”
他言语之间,瞧努尔哈赤脸色渐沉,心道:“此人城府极深,只怕转瞬已想到他当年救我之事,绝非凑巧,对我的来路十分怀疑,不出今夜必差人拿我。我不若以诚相待,辞去军师之位,却叫他与我毒门结盟。”
丹教曾经派他往建州卧底,本是要他助女真人搅乱关外局势,好让福王夺取辽东兵权。但毒门自立以后,毒娘子另有计较,想直接辅佐这夷主入主中原。毒君子深以为然,便觉此刻虽遭努尔哈赤猜忌,实也乃化敌为盟的时机。
他略一镇定,单膝跪下,低头道:“大汗,我师姊弟五人师出苗疆,在武林中称为‘毒门四使’。中原汉人视我们如仇,无奈之下,我才远走关外,一则躲避仇敌,二则也是不愿与汉人为伍,特来投奔大汗。”
他既然道出来历,努尔哈赤差人一查便知,料他没有说谎,疑色稍驰,于是点了点头。毒君子一喜,向努尔哈赤一一介绍:“大汗,这是我大师姊毒娘子,三师弟毒疯子,四师弟毒童子,小师妹毒灵子。我同门五人,以苗疆五毒为名,是以多遭汉人偏见,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今日师姊弟相聚,我说起大汗求贤若渴,待我极好,他们也都愿为大汗效命。”
努尔哈赤沉吟不语,心中稍动:“如今已与大明为敌,汉人中的异能便少来投我。这五人武功出众,陈忠君又擅出谋划策,加上他们均非汉人,与我族同仇敌忾,我若不用他们,岂不可惜了?”
皇太极在一旁暗暗着急,他好不容易求得毒童子相助,准备陷害代善,哪知刚一回府,父汗就率人前来探望。一打听,方知自己府里有个兵士给刺客打晕了,问了自己下落,醒来后大呼大喝,几个章京听了忙去报了努尔哈赤。
结果不但自己密会军师的事暴露了,努尔哈赤担心军师遇害,更带着无数侍卫赶去相救。现下毒君子自承身份,皇太极虽是惊讶,却更愁毒门四使让父汗收服了,自己还去哪找这样的高手?以后再对付代善,只怕这陈忠君还得使绊儿。
说着,又觑了一眼那毒童子,暗想:“此人身法高超,要把阿巴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代善床上,非得是他!便得罪了陈忠君,也得把这姓童的招揽到我手下。”
其实毒童子并不姓童,本是苗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给掌蝎使收作家仆。掌蝎使做了道士后,他就跟在身边做了道童,悉心服侍。后来孤阳子念其功劳,这才收他为徒。毒君子唤他“童道”,亦是将“道童”两字颠倒而已。
毒童子长年生活在道观中,耳濡目染,成了四使之一,也不改道童打扮。他一身武功得自玄门,虽以“毒蟾”为名,实则练的是道家正宗的《金蟾经》。其中所载“钓蟾功”,出自“刘海钓蟾”的典故,乃高深的吐纳练气之法。
因此毒童子拳脚虽是平平,单论内力之强,却要高过几位师姊、师兄。内功大成后,更练就一门“飞蟾术”,论轻功造诣也乃世间罕有。毒灵子的内功、轻功,就是向这位四师兄学来的。
许清浊听到努尔哈赤、毒君子的对答,冷笑数声,喝道:“努尔哈赤,他们毒门暗中商量着怎么愚弄你,你还信他,当他是军师?亏我马伯伯称你智计过人,你要仍有点脑子,就立刻杀了他们!”
努尔哈赤从沉思中惊醒,打量他道:“你是谁?你能力拼他五人,武功不错啊。”毒君子忙道:“这小汉贼正是许明灯的儿子,他老子专爱挑拨离间,儿子也学来这一套!”
许清浊大叫:“我不是许将军的儿子!”毒君子冷笑道:“小子,这当口儿还想瞒得过去么?”毒灵子躲在一旁,先听许清浊要努尔哈赤杀了自己师姊弟,已是横了心,要与五人同归于尽。
毒灵子与他相处了好些日子,心知这少年性情软中带硬,既要复仇,意志必坚。她心中一寒,五味杂陈,忽地听许清浊又说非是许明灯之子,暗想:“他、他一心寻死,这话绝不是怯了,他为何要这么说?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努尔哈赤脸色微变,叹道:“原来你是许将军之子,怪不得武功这么好!当年你父亲为我建州效力,不幸战死,我深感其德,求明朝封他‘武尊’谥号,你们汉人皇帝却是不准......如今我受尽明朝欺压,不得不起兵自立,告天伐明,‘七大恨’里便有一条,正是为你父亲,对大明朝廷不满之极。”
许清浊怒道:“那‘七大恨’早被你烧了,里面写了什么,都由你胡诌一通,却休想骗我!许将军明明死于你手里,我只恨入城之时,没先去杀了你,现在被你擒了,有种你就杀了我,别拿假惺惺的言语来恶心我!”
努尔哈赤贵同天子,当众给他一顿喝骂,脸上阴晴不定。身畔听得懂汉语的金人都是冷汗直冒,一个侍卫打了许清浊一巴掌,喝道:“汉贼,大汗面前,休得狂言!”许清浊兀自痛骂不绝。
努尔哈赤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把这人押到校场,绑在旗杆上。”几个侍卫应声而动,押着许清浊而去,走至四使身边,毒娘子忽问:“小子,你与灵渠湘漓宫有何关系?”许清浊置之不理,狠狠瞪向毒灵子,忽地一口浓痰吐去。
毒灵子失神之际,竟给他唾沫吐到胸口,羞得满脸通红,忙挥袖擦拭,泪珠儿更在眼眶里打转。毒娘子冷笑不已,低声安慰她道:“死到临头,还不知好歹。等会儿叫你师哥劝大汗,生生凌迟了他!”
一个年轻章京躬身道:“大汗,此子污言秽语,何不就地处死了他?岂可容他更骂!”皇太极笑道:“济尔哈朗,父汗将那汉贼锁在校场,是要等明日军民齐聚,当众杀了此子,正好振振我八旗的士气,而叫城中俘虏胆寒!”
努尔哈赤不置可否,看了皇太极一眼,心道:“自古有云,天子之心不可度。我既已登基为汗,老八怎么还老口无遮拦,成日卖弄!”又瞥了眼毒君子,暗想:“此人明而不言,更为可怕。”皇太极、毒君子给他目光一扫,都低下了头。
许清浊被带到校场,从羁押的俘虏中穿过,不少人见他给绑得厉害,猜到他是行刺夷主未遂,不由纷纷叹息。许清浊无力救出他们,自己反倒遭擒,愧对众俘,心如刀绞,低头不敢看他们。
八种旗帜分立场边,围成一大圈,几个金兵想他是努尔哈赤派人所擒,按女真族旧俗,当算是大汗的俘虏,于是带去绑在了大汗亲统的两色黄旗下方,拿铁链五花大绑,把他绑在了正黄旗的旗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