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颂句
肖恩自认为与萨默塞斯之间有斗嘴的气氛,有默契的时刻,没有信任的纽带。
他虽不至于无情,也无法确定放下剑后大卫会不会动手,或许来不及——况且他没看自己。
火炮口贴在她的额头上,金属的重量压在肖恩的心上。她的生命确实受到了威胁,哪怕没有实感,死亡也极为可能在下一刻到来。
她只能靠自己。
“一。”领头人说道。
肖恩闭上了眼睛,转身背对几人。
“二——”
火炮贴得更紧,在肖恩左边的额头上,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让心脏跳得慢一些。
“血与肉与我——”肖恩在心中念道,睁开了眼睛。
刘海落在额边,漆黑柔软。
她只看过一次这条文字,在徳玛雪利尔城堡的暗室或者什么地方。
她只进去过一次,之后再也找不到那个房间,因此就连那儿是否是一个真实存在都不能确定。
同那首歌谣的谱子一起,椅子上放着一本布满灰尘的书,是摊开的,沾了蜘蛛网,随手一翻就会呛得人猛烈咳嗽。
她没有翻动,只随意看了一眼打开的那一页。
发黄的纸面上只有一个工整到不像手写的句子,旁边打了一个箭头,潦草的字迹密密麻麻注释道:增加人体重量和速度,减轻重要空气束缚。注意事项:Ⅰ无法使用术时的救急Ⅱ以人为源。
肖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但詹金斯牧师教授她术时,她学一次就能掌握,所以他很久以前就不再教她了。
她从成就中得到的满足感很低,对于自己会的东西,肖恩并不好奇。
但若术对她有帮助,她会竭尽全力去学习,就像现在,她渴望属于自己的力量,如果。
“轻与重与转换——”
“三——”“跑吧——”
从腿部向上延伸的冲力让肖恩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把领头人的声音和一切都甩在了脑后。
她刚刚感到身体无比充盈,就同跳下山崖的雏鸟般跌落在雪地上,她完全动不了了。
就在同一刻,大卫整个人陷进了雪中,雪将他全身,只露出一个头部,看向被肖恩踩出深坑的地面,惊恐地回忆着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领头人举枪对准跑开的肖恩,被萨默塞斯截断。
“可惜筹码又没了。”萨默塞斯抬眼看向两个阿托珀勒人:“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死?”
在大海上,阿托珀勒人于生命最后一刻所做的事情是祈祷。
他们祈祷上天的眷顾、海神的拯救、龙的到来,让他们逃过滔天大浪,让他们平安回到家人身旁。
面对人,祈求无用。
“好吧。”领头人拿起手中的火炮,里面还有最后一发子弹,他单手拿起来,炮口对准了自己。
“父亲?”拉弗问道,他的时间被拉长,领头人在他旁边按下了扳钮,“砰”地一声,火炮脱手掉地,他重重地倒在了积雪中。
“父......亲......?”拉弗跪倒在地,手按在领头人的胸口,试图阻止血液流出。
领头人没有任何回应。他的眼睛是睁开着的,失去神采的双眼对着天空,好像要透过这灰蓝望见他故乡的大海。
“懦夫。”萨默塞斯只给了这个评论。他踩过红色的雪地,走到拉弗身边,剑尖挑在他的下颚上:“你怎么选?”
拉弗的眼泪滚落在雪地上,萨默塞斯的剑离他更近。
“......我说。”他用手背擦过脸颊,看似健壮的拉弗才不过刚满十八岁,他侧头面向萨默塞斯:“你想知道什么?”
萨默塞斯:“南边雪山的情况如何?阿托珀勒的术士又是谁?”
“南边雪山已经属于阿托珀勒。”拉弗手中按紧了地上的火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了萨默塞斯,要按动扳钮:“术士是一个——”
拉弗忽然闭上了嘴巴,声音泯灭。他呆呆地跪在地上,那火炮打向萨默塞斯侧边,掉在了地上。他摇晃双手,又按在眼睛上,张了张嘴。他抬起头,起身时不稳,刚站好要迈出步子又因平衡跌坐在红色的雪地上。
萨默塞斯知道,这是进入了蒙昧状态的表现。拉弗再也无法说话,无法看见,直到施术者解开,或死亡,或依靠更强大的术。
萨默塞斯的手杖中贮存的能量并不多,他不想白费在这个人身上。
“你呢?”萨默塞斯转向大卫。
“你去死吧!”大卫叫道。
“很好。”萨默塞斯说道,挥下了手中的剑:“愿你能乘风归去。”
肖恩躺在地上,她完全动不了,就像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存在似的。
无法控制自己让肖恩生出了一些惶恐,更多的是疑惑。
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似乎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无法流动,大脑和身体之间失去了联系。她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各种声音,枪声,说话声,走路声,斩断东西的声音......
她侧脸趴在地上,试图去辨清,去了解,可是这样状态的自己让肖恩极为茫然。
她的眼睛眨动着,看到铺满地面的雪平整地和土地一样,延伸至远方。更远的山上的雪化了不少,冒出黑色的斑点。阿托珀勒人散落的衣服在更远的地方,他们有着厚茧的脚与雪屋的一角在肖恩的主视线之外。
忽然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可以起来了。”
是萨默塞斯的声音。
肖恩很想起来,可是:“我起不来。”
萨默塞斯:“哈?别开玩笑了。”
“我看上去像开玩笑吗?”肖恩反问:“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过了两秒,银色的发丝落在了眼前,她能模糊看到萨默塞斯的下颚。
萨默塞斯伸手抓住肖恩的肩膀,把她提了起来。肖恩的脚刚刚接触到地面,就再次倒去,这次她是仰倒下去的,只有头能感觉到,一瞬的轻盈后她的头靠在了萨默塞斯的手臂中。
“什么情况?”萨默塞斯沉声,肖恩的身体就像线断了的人偶:“我以为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肖恩开口:“我本想逃走的,突然就成了这样。”她的眼角扫到地面上的大滩红血,转而望向萨默塞斯。
萨默塞斯见到肖恩的眼睛又变成了黑色:“你用了什么术?”
肖恩告诉了他口诀。
萨默塞斯刚要从脖子上取下法杖的绳子,手上动作一滞:“这是高级术士才能用的......而且......你从哪里知道这个颂句?”
那是阿德莱德在习院时创造出来的颂句,应该在火中被焚烧了。一个来自阿托珀勒的十二岁女孩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