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北静王和奏梅花曲林黛玉诗咏兰亭图
上回说到卫若兰押了两个绑着的黑衣人进来,道:“只抓住了这两个,逃走了几个。因为我们不熟悉路径,又担心这里,所以追了一会就回来了。”
柳芳拿过一大包东西放在地上,道:“这是在后院捡到的,应当是那几个人掉下的。”
水若阳叫打开包袱,众人一看,发现除了一大把迷香,还有几个大布袋。
林忠道:“那些是迷香!怪不得我刚在屋子里,闻到有什么香味,我在外面一直是比较警醒的,所以一闻到这香味,我就叫醒林平出来了。”
水若阳看着这两个黑衣人,厉声道:“是谁派你们来的?陈二公子?说!是不是?”那两人看着众人,低头不语。
水溶怒道:“不说?好,那请尝尝我水公子的手段!”说罢在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上用力抓了一下,那人身子一抖,摊在地上,抖索着道:“公子饶命!我说!”
水溶对另外一人道:“你呢?”
那人也战战兢兢地道:“我们说!”
水溶道:“那你先说!”
于是那两人将事情前后都说了一下,对水若阳叩头道:“我们也劝陈公子放手,可陈二公子就是不肯。说舍不得那个丫头,定要弄了那个丫头来。我们不知道那个丫头在哪里,所以二公子叫我们将楼上所有人迷翻了再下手,没有想到被你们发现了。”
水溶怒道:“什么二公子,让我再见到,我叫他血肉横飞!”
水若阳道:“溶儿,你放心,这事情我有打算。你和紫英先叫人将这两人看好,其他等天亮后再说。现在应当没有什么事情了,我还是回我屋子,你们也下去歇息吧。”
水溶扶着水若阳回到隔壁屋子,众人也先后返回自己住所。冯紫英和卫若兰柳芳去安排人看好那两个人,水溶不放心黛玉,又去黛玉屋子查看了一下,劝慰了几句,才回房歇下。
第二天早饭后,水若阳叫水溶去将林忠祖孙叫来,水溶不解。
水若阳道:“溶儿,今天要办的事情很多,我们要知道那陈广和陈二公子的事,林忠祖孙是去探访地方实情的最佳人选。林忠一直跟着林如海,还有一个孩子帮衬,比我们方便。”
水溶听了,这才明白水若阳用意,于是去叫林忠。一会,林忠祖孙前来,水若阳交代了几句。
林忠道:“老爷放心,林忠定不辜负期望!”说着带了林平走了出去。
林忠祖孙走后,水若阳道:“溶儿,一会我们几个去行宫那里看看,当然,不会停太多时间,转转就回来,我们不进去。那两个人,你叫卫若兰和柳芳看好!紫英傅全张太傅水安,还有林丫头三人,都陪我一起去!午后我们离开这里,到扬州城去!”
水若阳引着一行人,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个林木茂盛的小山下,只见有一条石砌的台阶绵延而上,另外一侧有几所民房。水若阳道:“就这里转会吧,看这里人少,比当年冷静了好多!”
众人见这里十分幽静,但离街市却不远,倒也是个静养好去处。水若阳道:“这地方我来过一次,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又看着水溶道:“溶儿,你知道吗,我那年来这里时,和你现在一样的青春年华,如今,我已经是风烛残年。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至理也!”
水溶安慰道:“伯父不老呢,伯父为苍生辛劳,才有现在这太平景象,乃天下之福也。”
水若阳道:“天高皇帝远,才有昨天的种种风波,令人心寒!”说罢长叹一声。
张太傅道:“老爷心系黎民百姓,臣民之福。看这行宫,让人想起太祖。若以后我朝天子都能这样亲民,我朝定能江山稳固长久。”
水若阳道:“这就是为君之难。好了,我们回去吧。”说着引了众人回走。
一行人于是边走边逛。到了离客栈不远处,见有好些人在围着议论什么。水若阳走前去,见是一个老人在卖一些书画一类的东西。水溶几人见水若阳前去,也都围了上去。只见那老人五十多岁,满面沧桑,地上除了几副书画,还有一张古琴。
水若阳道:“溶儿,你过来看看,这张琴不错吧?”
黛玉也看到了那张琴,道:“那张琴应当有些年了吧?是一把好琴!”
水若阳道:“丫头,你倒也识货!”
只听那老人道:“那几样东西都是我祖上留下的,只因为家境不济,否则小老儿是断不会拿出来卖的,可惜这里没有人识真货。”
黛玉见围着的几人,多在那里闲谈,并没有人想买东西的意思;又见那个老人衣衫褴褛,形枯面瘦,不由问道:“老人家,那你这琴要卖多少银子?”
那老人看了看黛玉,道:“姑娘,二百两吧?”
黛玉听了,回头对紫鹃道:“紫鹃,给这个老人家三百两吧。”
水若阳见黛玉如此,笑而不言,水溶也看着黛玉。紫鹃将三百两的银票交给那老人,那老人却坚持收两百两。黛玉恳切地说道:“老人家,我也是从外面回乡,我看你这琴很好,二百两是卖便宜了。还有,这些既然是你祖上留下的东西,也留下一些给儿孙作个念想吧?若老人家过意不去,回去好好教导儿孙,读书,习武,经商都好,就是不为祖上增光,也不辱没先人。常说道,枯木也有逢春日,人岂再无行运时。只要勤俭持家,我相信老人家的家里,以后会好起来的。”
那老人听了,滴泪道:“姑娘的心眼真好,我会把姑娘的心意告知儿孙。”说着又拿起一副画卷,递给黛玉道:“我也不瞒姑娘,我家里若托姑娘吉言,度过眼前难关,我为姑娘天天祈福!姑娘你送的银子我收下,我也送这副画给姑娘吧。其他的书和画卷我都带回去,就像姑娘说的,留给儿孙作念想吧。”于是去包那些书画。
黛玉也叫紫鹃抱了那琴,随水若阳一行返回客栈。
回到客栈,黛玉知水溶几人有事情要商议,带了紫鹃和雪雁回房稍歇。
午饭后,水溶对黛玉三人道:“玉儿,你们几个快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离开这里去扬州。”
黛玉应了,叫雪雁和紫鹃收拾好东西。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水溶来催:“马车已经在客栈外面,我们这就下去。”
一时,众人都拥着水若阳下楼,上了几辆马车,沿着先前来的路上往渡口而去。
到了渡口,众人依次下车,登上先前那只大船。黛玉见被抓住的那两个人也被带上船,水溶先送水若阳去歇息。黛玉奔波了一阵,感到十分疲惫,上船一会便躺在床上睡下,也不知道船是何时张帆起航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黛玉才慢慢醒来,见紫鹃已经点上了蜡烛。雪雁道:“刚公子来看姑娘,见姑娘还在睡,嘱咐不要叫醒姑娘。公子说他已经叫厨房留好饭菜,等姑娘醒了,我们端来给姑娘吃。”
黛玉道:“昨晚没有睡好,没有想到一到船上就一场好睡。”
紫鹃道:“天气热,容易犯困,我和雪雁也睡了好一会呢。”
几人用过饭,紫鹃和雪雁在收拾东西,黛玉道:“我去甲板上看看,现在晚上,江上凉快,吹吹风也好。”
紫鹃嘱咐道:“那姑娘先去,我一会过来。”
黛玉一人来到甲板上,见江上渔火点点,不由思绪万千。马上就要到扬州,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在扬州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黛玉口里吟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夜半钟声到客船,说的就是现在我的情形吧。”
只听后面一个声音道:“一寸乡心万里回,玉儿快到家了,怎么还不开心?”
黛玉回头一看,只见水溶笑着看向自己。黛玉低下头道:“溶哥哥,我真没有用,拖累了你们。”水溶知道黛玉还在为昨天的事情难以释怀,上前拉着黛玉的手道:“玉儿,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只听黛玉道:“我手痛!”
水溶忙看了一下黛玉的手,道:“怎么肿的?在那弄伤的?”
黛玉低头不答,水溶想了想道:“是昨天那个畜生?昨天不是因为老爷,我把他摔个半死!”
黛玉忙道:“算了,我们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水溶道:“一会我去找周太医弄点药,让紫鹃帮你涂上。”
黛玉道:“溶哥哥,算了,已经好多了。不过你昨天的样子真有些吓人。”说罢抬头一笑。
水溶见黛玉看着远方,江风吹起黛玉衣裙和长发,犹如素娥天女一样飘逸,忍不住上前将黛玉拥在怀里。黛玉也不再挣脱,靠在水溶身上。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处处渔火的江景,好不惬意。
过了好一会,黛玉抬头问水溶道:“溶哥哥,老爷有没有说要在扬州呆上几天?”
水溶道:“伯父说准备后天晚上启程去姑苏,明天和后天我们要在扬州办事。若不顺利,可能还要迟些走。”
黛玉道:“是不是林叔和林平在瓜州探听了好些事情?”
水溶道:“是,那陈广和他那个混账公子的事情,伯父说要在扬州好好办,现在人证也有,不怕他不服罪。那个胡掌柜,明明是被陈广父子陷害的,这还牵涉到扬州盐课张如文。”
黛玉道:“若是你们在扬州两天可以办好事情,我就在船上吧。我在船上感觉更好,你和老爷他们安心去办事情不用管我。”
水溶想了想道:“也好,若在扬州两天办不好事情,我会来船上接你进城。到时我会留水安在船上,他是个妥帖人,身手也好,我一会去和伯父说。”
水溶见江面风大,对黛玉道:“玉儿,这里风大,不如进去,你不困?昨天没有睡好,今晚好好歇吧。我们也要等到天亮才会上岸进城。”
黛玉道:“我刚才在里面睡了好久,现在不困。”
水溶道:“还是先进去吧,一会儿没有事情我们再出来,如何?”
黛玉听了,随着水溶走了进去。
水溶将黛玉送到屋子外,见黛玉进去,又来到水若阳处,见水若阳正在和傅全,张召说话。水若阳见水溶进来,笑道:“溶儿,你来得正好,你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今日上船后我们都歇息了好一会,大家忙了好些天,船上没有什么可解闷的。今日见林丫头买了一张琴,想必她也是个会琴的,你把她叫来,给我们奏一曲,如何?还有,叫她把那老人送她的画也拿来大家看看。”
水溶道:“就怕打搅了伯父歇息。”
水若阳道:“我说了,我们不困,刚还在说话呢。”水溶听了,只好转身去叫黛玉。
一会儿,只见水溶带了黛玉过来,紫鹃拿着那副画卷,雪雁抱着琴。
黛玉给几人见了礼,问道:“不知道老爷喜欢听什么样的曲子?”
水若阳笑道:“林丫头,你自管奏,不拘什么曲子,凭你自己喜欢的就可以。”
黛玉叫雪雁将琴放在案上,自己坐下,想了一下,拨动琴弦。
众人看着黛玉,凝神静听。
不知不觉,众人眼前顿现苍茫暮色,好似看到一酒醉渔翁哼着歌谣返归,琴音时而平稳,时而醉乡酣美之意,时而又有啸傲尘世之感。似枯木寒泉,又若水流花放,奇音妙趣,如闻声见人一样真切。
一曲完毕,众人却还在曲中意境流连。
太傅张召忍不住赞道:“林姑娘果如你父亲一样出众,昔人评这《渔舟唱晚》,说是‘钓笠披云青障绕,橛头细雨春江渺,白鸟飞来风满棹。收纶了,渔童拍手樵青笑。明月太虚同一照,浮家泛宅忘昏晓,醉眼冷看城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确实精辟!”
水若阳道:“丫头,你果然手巧,这曲子弹得不错。”
黛玉笑道:“老爷见笑了,不是黛玉弹得好,是这琴好。”
水若阳道:“不会吧?溶儿,你也奏一曲我们听,我知道你和泽儿都会。”
水溶笑道:“伯父兴致这么好,我就奏一曲吧。”
黛玉起身,水溶于是坐下。水溶熟练地摆动手指,奏的正是《梅花三弄》。这琴音,把梅花在寒风中次第开放的姿态,不屈不饶的个性还有凌霜而上的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黛玉在心里赞叹。
水溶弹奏完毕,黛玉还沉浸在梅花千姿百态的优美意境中。只听水若阳道:“溶儿,你倒有心,刚林丫头奏《渔舟唱晚》,你奏《梅花三弄》,我记得这曲子还有一个名字,是叫《玉妃引》吧?溶儿想快点娶林丫头进门吧?”说完哈哈大笑,众人听了也笑,只黛玉羞在那里不敢抬头。
水若阳又道:“林丫头,你也别害羞了,回去我这个伯父好好为你们做主。现在你把那画拿过来给我们看看,那琴不错,想那副画也定不俗。”
黛玉于是接过紫鹃手中的画卷,交给戴权,戴权又将画交给水若阳。
水若阳慢慢将画展开,仔细看了一下,将画给了身边的张召,微笑道:“你看这画如何?”
张召看了一下,点头道:“自王右军之后,关于兰亭的诗词歌赋字画不少,多以流觞赋诗盛况为主流。这画在这样主流之上,添了这么些翠竹,倒有些新意。”
水若阳道:“你们看,这画将流觞亭画得显现,可见定有深意。”又笑向黛玉道:“丫头,你是如海这个探花之女,祖上又是书香望族,不如为这画卷赋诗一首,如何?”
黛玉道:“只怕写得不好,让老爷和叔父见笑。”
水若阳笑道:“丫头,你也别谦让。戴权,你去我我屋子里拿笔墨纸来。”
戴劝进去拿了笔墨纸,黛玉将纸铺开,拿起笔,想了想,快速写了一首诗。水溶拿起看了一下,上前将诗交给水若阳。
水若阳见纸上写着:“流觞亭前抬眼望,茂林修竹满春光。鹅池古韵依稀在,御碑更添新时样。绿水碧波游掌累,文人墨客赋诗忙。三月多少风雅事,兰亭千古说二王。”
水若阳又将诗传给张召和傅全看,张召看了,点头赞道:“到底是林如海之女,让人刮目相看!”
水若阳叹道:“几代书香望族,名不虚传!丫头,你几岁开始读书写字的?都是你父亲教导?”
黛玉道:“我三岁开始,父母教导识字读书,五岁起父亲还请了先生教导。”
水若阳道:“怪不得溶儿为你着迷,这样的书香女子,千金易得,才情难求!好了,你也别累坏了,下去歇息吧。”说着将画交给水溶,道:“溶儿,你先送丫头回去,一会再过来,我还有事情找你,去吧。”
水溶送黛玉三人回房,又返回客厅,和水若阳商议明日进扬州城事宜。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