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起风的时候请照顾好自己
人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经历苦难的。谁没有遇到过伤痛或挫折,谁没有遇到过迷茫或痛苦。我从来没怪过那些经历和命运的捉弄,我只怪我有过的退缩,怪自己没有坚持就选择放弃。
去年春天的时候,老师让我们班去听了一个讲座,是一个关于教育的讲座,有趣的是,我发现听讲座的还有年龄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阿姨。朋友告诉我,她们都是妈妈。
台上的老师在现场提出一个问题:“各位母亲,请你们回想一下,孩子让你痛心的那一刻是什么时候,三分钟后大家开始讨论。”
“孩子让你痛心的那一刻。”这个问题我也饶有兴趣,作为女儿,我似乎从未想过自己让母亲心碎的那一刻是什么时候,我在脑海里和所有在场的妈妈一起回想起来。
五分钟后,阿姨们陆续发言。
“女儿一而在再而三对我顶嘴的时候。”
“儿子交往了一个女朋友,想结婚,我没有反对,只是觉得结婚是人生中的大事,希望他们可以慎重考虑再相处一段时间,双方都多了解一下彼此,结果他直接去女孩家了,连亲妈都不要了。”
“第一次和女儿吵架,吵的很严重,她冲我嚷了一句‘你不配做一位妈妈。’我知道她只是情绪激动,但那两天想起这句话我就觉得伤心难过。”
“儿子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开玩笑地问他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她看了我一眼,找个脾气比你好的,气死我了。”
......
阿姨们的发言越发踊跃,现场很热闹,我在下面听得一会儿心里难受,一会儿有忍不住的嘎嘎笑。
这时候一个阿姨接过话筒,站起来缓缓地说,他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现场突然所有人都安静了,好像大家都被拽进了自己的回忆里,过了半分钟阿姨们纷纷默默点头,表示赞同,有些妈妈的眼里甚至有些湿润,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台上的老师拿起话筒说:“这应该是所有当妈妈的最有共鸣的一个答案。”
我的思绪忍不住地回转,脑海里浮现出高二那一年的自己。那一年因为一些经历的刺激,情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于崩溃,每天在恍惚和痛苦中度过,时刻在与自己对话和斗争,但还是无法战胜自己。那一年,我极度厌学每周都会请假一天。
就像又重新回到了童年的灰暗时光,没有朋友,无处诉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始终陪伴,即便她不能理解我那些偏执扭曲的想法,无法帮我减轻一丝痛苦。
她在我面前总是很快乐,从来没有表露出因为马上要高考了而对我的担心和忧虑,总是和我聊那些轻松愉快的话题,虽然大多时候我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她在讲什么。她鼓励我说我很棒,因为她相信我一直在努力战胜自己。
后来我对自己妥协了,算是放弃了吧。因为这样的精神状态连一道题目都无法集中精力读完,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家都在奋笔疾书,跑得越来越快,我却在睡觉看小说,就想干脆破罐破摔了。
那时的班主任很照顾我,一直在关心我,她觉得这样下去我很可能把自己毁了。她打电话把我在学校的情况如实告诉我妈了。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在那里发呆,书都不翻作业从来都是上交前找个同学的抄两笔交差,怎么说他都跟个木桩子一样,理都不理你。而且一身的酒味。
班主任找每次我谈话时,我还跟傻逼似的沉浸在和自己的对话里,她那天说了很多,我基本没记住什么。可听到“后悔把这些情况告诉你妈”时我回过了神。
“为什么后悔,这是作为老师您该做的。”
“那天在电话里和你妈说完这些情况后,她就突然哭了,她以前对你的状况一直很乐观,也很相信你,可那天她在电话里哭了很久,哭得我也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然后我就哭了,鼻涕流一嘴。我不知道是当时自己真想哭,还是因为那时情绪不受控制才哭的。班主任不停地用手给我擦眼泪、擦鼻涕,把我当个小孩一样,什么都没再说。那天之后我就开始拼尽全力地逼自己了,几乎到虐待自己的程度。
一个小时里我只能集中精力二十分钟,那我就学三个小时来弥补。距离高考的那两个月里,我每天都是夜里三点睡觉、早晨六点起床,白天上课站着听讲,为了抵抗困倦和集中注意力。
妈妈虽然心疼我,但从不阻拦我。只是在夜里,我关了台灯准备躺下睡觉,准时来我的屋里给我送来一杯热牛奶。我不知道她是定了闹钟,还是一直没睡在等着我。
后来当然什么都好了,什么都过去了,啥事没有,现在依然热爱生活。我的高考成绩和老师们对我的预期相差很大,但好在去了个还不错的大学。
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来受苦的。谁没有点伤痛和挫折,谁没有过彷徨和挣扎,我从来没怪过那些经历和命运的拙弄,我只怪自己,怪自己有过的退缩,怪自己尝试过的放弃。
临去大学的时候,我去看望了我的班主任,之前教过我的语文老师也在他说:“你这成绩怎么整的?是不是偷懒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挺委屈的。可难道用那些过去的痛苦来解释此刻委屈吗?这世上有太多苦楚,你袒露心扉地讲出来,在他人眼里不过是借口和软弱罢了。说出来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我惭愧地点点头,赔着笑脸说:“是啊,真后悔那会儿自己偷懒,不知道努力。
班主任在一旁打岔,过来拍我的肩膀,看着那些老师笑着说:“不就是一个高考吗,现在去的大学也挺好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老师相信你以后会越来越优秀,因为你一直都在坚持。”
当时我鼻子就酸了。不过这次没掉眼泪,那时候病都好了,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以很随意地装酷了。
大一那年的母亲节,我给妈妈发去一条短信:“妈妈,母亲节快乐。谢谢你从未放弃,我会努力成为你的骄傲,永远。”妈妈回了一条:“傻孩子,不轻言放弃,你就是妈妈最大的骄傲,永远。”
大学毕业前的春节,我和两个好哥们儿一起去看望另外一个哥们儿小荣的父亲。小荣的母亲在他幼年时离开了这个家,小荣从小和父亲过,大二时去当了兵,快两年了。
小荣的父亲这些年都是和他两个人过日子,身边一直没个照顾的人,现在儿子又去了远方当兵,他挺孤单的。去了之后才发现,他确实挺孤单的。一个年近五十的人能跟三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喝到天昏地暗,不知道有多久没人陪他说说话了。
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喝了两瓶白酒的和一箱啤酒。我们几个都知道,小荣的父亲是那种典型的把自己对人生的不如意和未实现的理想全部施加在孩子身上的人。
可能是小荣大了,可能是他老了。酒桌上他从未提及任何一句对小容的期望和要求,只是一直在大舌头地讲着小荣身体哪哪不好,该注意哪些方面,让我们记下来到时提醒他,真的比当妈的还细致和啰嗦。
直到我们走的时候,他依然一手撑着下巴颏,一手挥舞着,眼睛一闭一合地讲着那些说了一遍又一遍且语无伦次的话。“他爹我没出息,为了以后出路好些只能让儿子去当兵,可我儿子有出息,他愿意吃这苦,他肯定比我有出息得多!
可他有没有出息都是我的孩子啊,我就是想让他学会坚持,我就是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他从小身子就弱,你看他,比你们都瘦两圈矮半头的……”
打小荣去当兵后,他从没给他爸打过一个电话。他恨他爸气走了他妈,他恨他爸从小就不像其他父亲一样照顾儿子,他恨他爸没能力让他吃尽了苦。
去年国庆的时候,小荣给我打来电话。他告诉我,他爸竟然大老远来看他了,可连面都没见到。把一箱鸡肉、两盒牛奶还有他小时候最爱喝的一箱酸奶放到了部队门口的哨兵那就走了。箱子底下放了一个信封,什么都没写,只装了五千块钱。
他爸的收入一直不稳定,小荣看见过他爸吃鲍鱼喝茅台,可大多时候是看见的却是他在家就着咸菜啃硬馒头,咂巴着嘴喝两小口二锅头。
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去年春节我们几个兄弟去看你爸了,他希望你有出息,更希望你照顾好自个儿。”小山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分钟,两分钟,120秒,我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已经准备挂断电话了。
“我会活得很好,也会努力出人头地。有他这玩意儿在世上一天,我就得这么坚持,我也不知道为啥。”
“就算不在乎他甚至恨他,可也总想着为了他也要让自己活得好点,你说人怪不怪?”
小荣退伍回来的第二天立马来找我们哥几个不醉不归。酒桌上他唾沫星子满天飞地跟我们讲着这两年在部队的传奇故事,他掀起上衣秀他的八块腹肌,他仰着下巴颏告诉我们:“老子拿了优秀奖。”我们都觉得他在扯淡,大学那两年的他不仅连进步奖都没拿过,挂科都挂到了老师不忍收他补考费的地步。
喝到双眼迷离的时候,小荣撩起了裤腿,直接翘到了饭桌上,一条挺长的疤。“去大山里拉练时意外受的伤,粉碎性骨折,放了条钢板,过了两个月该训练照样训练,没跟你们说过,就想着回来时炫耀下。”
“主要怕你们几个管不住嘴跟我那个爹说了,他肯定又得一副屌样地骂我没出息,心里又他妈着急得跟自个儿折了腿似的。”“忍忍就过去了,算个屁事。”
小荣以前是一个对待世界和自己都玩世不恭的人,喜欢放纵,蔑视一切他人所坚持的事物和感情。
孤单时、彷徨时、一个人在异乡为异客时,想起它们,就好像暗夜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对自己微笑的太阳。什么都不叫事了。什么无处诉说的,都可以咽进肚子里了。
它们或许给过你束缚,可同时给了你最有力的羽翼。爱,给予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强大了。哪怕那个给予你的人已经散去人海,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可留下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却会愈发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