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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退亲(下)丨“闲人”口舌风波

闲人是非口舌开,定有冤人受口灾,古人常说舌尖刀,劈开生死几多遭。

一位杨妈妈同村的大妈,年约五十多,身材肥胖,长脸连脖。跟杨妈妈也算闲时的牌友,为人爱说笑,又喜好打听别人家的闲言碎语,娘家是赵李庄(李莎一家所在村子里)的,还有一位二姐就嫁在赵李庄,李莎也管这位叫一声三姑,但也是礼貌称呼,并无亲戚关系,先前曾给李莎介绍过远方表侄儿,但被李妈妈以姑娘年纪还小拒绝了,后来多次再提均被李妈妈婉拒。

就是这位三姑有一天从地里回来撞见杨妈妈就说:“哎,我说光明娘,你可睁大眼看好了啊,别你们家光明娶进门的是娘俩呀。”

杨妈妈一听这话急了:“哎,二平娘,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啊,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怎么我们家光明娶进门的就是娘俩了。”

对方却笑着说:“大嫂子别生气,我不是存心给您添堵的,就是那么一说,咱一村一邻的,我也是好心替你们家光明操心。前儿个我去我二姐家走亲戚去,在街上看见你们亲家带着闺女在菜地儿种菜了,走路那个慢劲儿总让人生疑,那丫头小时候我可是看着长大的,哎,原来走道儿可不是那样的,我看着总像是有了,你看不出来?”

“这怎么可能,我们两家才订的婚,这要是有什么我会看不出来,再说订婚酒席上也没见孩子有什么反应啊!你这嘴里一天天就没好话。”

“哎呦,大嫂子,她心里要是有鬼还能让你看见,指定有什么动静都得躲着你呀,我听说你们两家是下个月初九就要办事儿?这不才刚订了婚,怎么就那么急着办事儿呢?”

“我们有我们的安排,你打听的倒清楚,跟你有什么关系?问那么多干嘛?”杨妈妈说着给了二平娘一个白眼。

二平娘却继续笑着说:“不是我多嘴,我不也是怕大嫂子你脸上不好看吗?你这会儿不让我说道,背后有的是人说道,难道大嫂子愿意让人戳你们家光明脊梁骨一辈子?”

“哼哼~,哎,二平娘,你这嘴上可得说话有个把门的啊,我们家光明怎么了就让人戳脊梁骨了?”

“哟,大嫂子又生气了,您要是实在不爱听,我就不说,话能烂在我肚里,也能长在别人舌头上。”二平娘说着就要走,杨妈妈赶忙叫道:“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二平娘得意地笑了,说:“这现在的孩子们呀,可了不得,跑到大BJ去一混就是几年,那小男朋友啊一抓一大把,这带着肚子回来嫁人的呀也不稀奇啦!你看我娘家村儿那家凤......”

“家凤怎么了?”杨妈妈听见说到既是儿子同学又是媒人的赵家凤赶忙问。

“哼哼,大嫂子你不知道?人家都说呀家凤的儿子不是婆家的。”

“这怎么说话?”

“大嫂子你不知道,这家凤出了门子多少日子有的孩子?”

“不是说隔年儿吗?一生一个准儿就是儿子。”

“大嫂子,你知道的不准确,家凤嫁到婆家是八个月儿子落的地,咱这都是过来人,那话怎么说‘七活八不活’,可这家凤的儿子啊,偏偏八个月早生的就活了,你说奇不奇怪,还有更奇的呢,听说家凤孩子满月的时候他爹都没往去送红鸡蛋,连人也没去看。”

“哦,这倒没听说,也许是人家婆家家庭条件好,没让送,再说这年头谁还稀罕几个鸡蛋?”

“嗨,这你就说错了大嫂子,什么年代了,礼数也不会变啊。我听说是婆家不让送,嫌丢人。你说这生了儿子不比啥喜庆,愣是都没叫亲家登门,连满月酒都没摆。咱再说这家凤,那是三天两头就往娘家跑,比做姑娘的时候还回娘家回的勤,为啥呀?”

“为啥?”

“婆家不待见,又跟女婿没感情呗!”

杨妈妈来回思考了半天说:“不对,家凤回来相亲那事儿闹得挺大的,我知道,那会儿咱们村儿里的人不也都凑热闹,天天找媒人去她家说亲去呢吗?一听说是村干部的闺女都想攀亲,这事儿谁不知道,那会儿我记得是冬天,等到家凤结婚的时候是国庆节呀,这要是孩子不是婆家的,应该早就结婚前都快生下了,哪里还能等到结完婚又过七八个月呢?”

“大嫂子,你又知道的不全了,中间还有几个月,家凤又去了一趟BJ呢,又回来后没几天儿就办事儿了。我还听说了,当时本来没相中女婿,就是相中家底儿了,女婿天天追着家凤到BJ,家凤不乐意,女婿急了就让给个痛快话能不能成,结果没几天儿就过了八万八的彩礼办事儿了。你仔细盘算,这里面的事儿深不深?够人琢磨大半年的,哈哈哈。”

说到八万八的彩礼钱了,杨妈妈突然眼睛滴流乱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转念一想说:“这也不打紧,我们孩子们回头领证儿的时候是要做婚检的,有啥没啥会查不出来?要我说,那家凤结婚的时候也是过了婚检的,你别一天天有的没的就瞎说。”

二平娘被杨妈妈的话噎住了,自知谎难圆,但仍然狡辩道:“那家凤当时办事儿急肯定没婚检,孩子肯定不是婆家的,人都这么说,不然她婆家也不能那么办事儿么?你们要是婚检,倒也算我提醒到嫂子了,不过叫我说也没什么用,她们要是存心瞒你,肯定会跟医院暗地里通气儿作假,还会让你查着?信了这些,嫂子你就等着他们结婚七八个月份上抱孙子吧!到时候人家背后指不定说什么呢。哎,嫂子你说要是那时候你再让光明跟她离婚,是不是对我光明侄儿更不好?你想想二婚再娶容易还是头婚的容易,再说这结婚彩礼什么的陪进去的不算?”

杨妈妈再次眉头紧锁,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一想到赵家凤争彩礼的问题和李老爹主动提出改婚礼日子的事儿,越发觉得不是味儿,这二平娘的话算是戳中了要害,杨妈妈闷头就快步往家走,连跟二平娘打声招呼都没有。

回家后反复思考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恰巧又听儿子回来说李莎回BJ了,杨妈妈是越发生疑,就对儿子说:“你去试试她还是不是个姑娘,这要是青头皮的大姑娘呢,八万八咱们自然没话说,这要是别的就得另当别论了。”

杨光明没明白老妈的意思,就问:“妈您说什么呢?彩礼的事儿,你们上次不是都说好了吗?”

“她们之前说六万六的时候还说好了呢,后来还不是要改?你先去试试她是不是个姑娘,到时候我自有话说。”

“这~这眼看下个月就结婚了,这会儿提这个要求不太好吧?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她是不是个大姑娘啊?只要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我看李伯伯一家,人都挺好,应该是个过日子的人家。”

“你看谁都好?咱这几年被骗的还不够多?从媒人到姑娘家,你想想骗咱的有多少?怎么还不经心?光是这媒人赵家凤就不让人放心,还怎么放心她介绍的人,我看呀八成俩人都是一路货色。”

“家凤?她是我同学呀,她不能骗我。”

“她不能骗你?你出去扫听扫听她的名声,人都说她孩子生的都不是婆家的。咱这找对象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先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个同学给你说媒,如今怎么突然就巴巴儿地要给你说亲?还这么容易就成了。在李家商量彩礼的事儿的时候也没见她有一点儿向着咱们的,可见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名堂。再说你媳妇儿这都回家定亲了,怎么又跑去BJ了?”

“她说她在BJ养了一条狗,生病了,回去看看。”

“一条狗生病了?特地跑回去看看?这里头不对。”

“我也怀疑过她,在订婚之前她就一直说想BJ,我问过她是不是在BJ还有什么没办完的事儿,她支吾了,我当时就怀疑她是不是跟之前拖了咱半年的那女的一样,可是后来婚都订了,而且李伯伯还提出下个月就办事儿,我就觉着应该也不是那样的,不管怎么说吧,先结了婚再说。”

“不是拖着就有可能是更大的陷阱,这婚不能随便结呀,要结的话,彩礼钱得等生完孩子再给。”

“妈,这不能啊,人家彩礼都是订婚的时候就给了,咱这已经拖到结完婚了,如果再跟李伯伯他们提出等生完孩子再给,那这事儿还有戏吗?我跟赵家凤也没法交代呀。”

“有戏没戏都得这么唱,这家凤当时为啥要说离婚分财产的事儿呢,肯定就算计着这笔彩礼钱呢,这可都是我跟你爹的血汗钱呀,不能再随随便便就叫人家骗走了。再说跟不跟她唱戏还是咱说了算,你去试试她到底是不是个大姑娘。”

“这~”

“嗯~,在新房里不好,赶明儿她从BJ回来了,你叫她到咱家来......”

“哎,妈,别说了,我自己解决这事儿吧!”三十岁的杨光明虽然有经历但这事儿还是很羞于启齿,尤其是在杨妈妈面前,脸不禁都红了。

杨妈妈说:“那你回头可得跟我说实话。”

杨光明点点头。母子二人就此定下了要测验李莎是不是女儿身的计划。

那天,碧泉白石,溪流潺潺,寻迹绿树成荫,仰望蓝天白云,他们像一对白天鹅一样在这样的乡野山涧释放了欲望的天性。整个山涧回荡着他们的欢笑声,美妙的感觉令两人陶醉忘我。

然而这也是令杨光明痛苦的,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杨妈妈的询问,他不想跟母亲撒谎可是也放不下已经令他着迷的心上人,更忘不了碧泉映衬下李莎的音容笑貌,因此只得一再跟杨妈妈推说还未得手,杨妈妈眼看着婚礼在即不得不逼儿子赶紧行动,并一再提及之前被骗钱的事以及八万八是父母血汗钱等,被逼无奈的杨光明终于痛苦坦白:“她不是!”

杨妈妈得了话如释重负,杨光明却感到胸压巨石。

终于到了杨妈妈跟李家摊牌的时刻,杨妈妈先是只提出要把彩礼钱拖到李莎过门生完孩子后给,这要求别说李家了,连杨家那不知情的杨老爹都惊到了。

李老爹低头思考了半天才缓缓问:“亲家大妹子是什么意思?这可有点儿不太合乎规矩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李家老脸往哪儿搁?虽然这钱最终是要给他们小两口的,可这过场咱总得像模像样的走一遍儿啊!”

李妈妈也嘟囔着说:“先前订婚的时候说是结婚给,怎么临了了又这么说?难道真像家凤说的,亲家是准备欺负我们好性儿,拖着拖着就不给彩礼了。”

杨妈妈赔笑说:“哎呦,哪儿能呢亲家老嫂子,我们也不是那样的人家,亲家老哥您也别误会,这钱我们一定会给,就是迟几天的事儿,咱都是庄稼人,地里头刨食儿,钱儿不好攒谁都知道,你说这搁谁家也不愿意被骗了,我们.....”

李老爹听见被骗俩字忍不住了,他一生最恨坑蒙拐骗,此时听到原本相互信任的亲家这样说自家,不由得急道:“什么?被骗?是我们李家要骗你们?哎呀,亲家大妹子啊,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李贵友长这么大就从来没骗过人家一分钱,从来都是人家骗我们的份儿,怎么今儿个嫁闺女倒成了我骗人了?亲家,你说怕你们辛苦攒的钱被骗了,难道我幸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就不怕被骗了?这做人咱得将心比心啊。我可是给两个儿子都娶过媳妇儿的,这彩礼等媳妇儿生完孩子了再给的事儿,可从来没这样干过呀!别说没干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杨老爹赶忙接话:“哎,是是是,都不容易,也都是好人,我们家那口子说话有不到的地方老哥您见谅......”

杨妈妈给了杨老爹一个大白眼,笑着插话跟李老爹解释道:“是,亲家老哥,咱是得将心比心啊,您说您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有脚有腿的,哪不能去啊?我们怎么能骗得了呢?您放心,莎莎进了我们杨家门,我们一家绝对好生待她。话说回来,咱也都说了,两家都是好人家,咱谁也不能骗谁,我刚刚那话确实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亲家老哥您也别介意。可我说等莎莎生完孩子再给彩礼钱也有我的道理,亲家老哥也许没听见人们怎么议论家凤呢吧?”

“议论家凤什么?又跟咱这事儿有啥关系?”

“哎,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啊,人说家凤的儿子不是婆家的......”

众人听了这说法都惊到了,李莎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李老爹气呼呼地说:“啥?胡说八道,这纯属造谣!”

杨妈妈说:“我听了也不信,可人家说的有板有眼的,我也打听了,这家凤的孩子实打实是八个月落的地,而且活了,婆家得了大胖小子却没摆满月酒,丈母娘家添外孙也没送红鸡蛋。我说这话呢也不是为了背后说人家家凤的不好,咱这都是从别人的事儿上吸取经验教训......”

李老爹抢话道:“这吸取的是啥经验教训?你的意思是我的闺女在外面有啥了?”

杨妈妈没说话直勾勾地看向李莎,很久没脸红的李莎再次脸红了,忍不住低下了头。

李老爹继续说:“那不可能,我的闺女绝对不能干那事儿!”

“亲家老哥呀,这时代在发展,孩子们的思想您可能还不知道呀。”

李老爹看看李莎,咬着牙又对杨妈妈说:“我的孩子我知道,绝对不可能,她不是那样的人。”

杨妈妈瘪了瘪嘴说:“这孩子怎么想的,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亲家老哥,我们家光明亲口说的,千真万确~不是闺女了!当然了这社会了,我们也不是说想娶什么黄花大闺女......哎......哎......别打,哎,亲家老哥......哎......”

李老爹忍不住了,红着双眼就猛地起身抄起手边的笤帚就冲李莎的身上打去,口里大骂着:“我,我家门不幸我......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我今儿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说了那么多遍叫你留在家里你不听......你不听......你这会儿在外头你给我干出这事儿来......我说咋就从BJ叫不回你了......原来你藏的是这心......我打死你我......我打死你......都给我起开,我今儿我非打死这不要脸的东西......你爹老脸都脸都叫你丢光了......你快一头撞死算了......你还有脸活......”

李妈妈吓坏了赶忙起身抱住李老爹哭求:“你打她有啥用?......你打她......你打她就有脸了?你放下......你放下......她死了你就好受了?我的闺女呀,三儿,你快走......”说着直往一边推李莎,然而李老爹的笤帚已经打在了她的身上、头上、脸上,这是从小到大爸爸第一次动手打她,很疼很疼,可李莎一动未动,咬着牙憋着泪低着头挨打挨骂。

杨光明则跪在了李老爹的面前,抱住了李老爹的腿哀求道:“李伯伯,我对不住您,是我对不住您,是我对不住莎莎,您别生气,李伯伯,您别生气......”

一边的杨妈妈和杨老爹也拦劝,杨老爹一把拉开李莎,李老爹直接把手里的笤帚飞过来打在了亲家杨老爹的身上。

李莎的泪再也憋不住了,如果先前的相亲让她感到自己还是颗穿着衣服的大白菜的话,此刻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妓院老鸨子面前的全裸卖身女,老鸨子通过手段检验出了她的非处之身,并以此来要挟减价。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耻辱,包括最信任她的父母,她只能眼看着一切的发生,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她要领证结婚的前几天。在结婚前,她伤了一直期待看她风光出嫁的父亲的心,一直以来的倔强乖乖女的形象再也遮掩不住那背后也会有欲念的心,不论他怎么相信自己的女儿,怎样坚信他的女儿不是那样的人都没用了,她做了,千真万确地做了,明摆的事实,没有一丝辩解的机会。

如果死能洗刷身上的羞耻,减轻心里的罪恶,能让时光逆转,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是撞个门框子就真的能解决一切了吗?很显然不能,有些东西只能接受。

李莎的心好恨好痛,可她不知道该恨谁,恨周晋?恨BJ?恨生活?还是恨揭露她真面目的杨光明母子,还是什么,对,应该恨自己。

她突然明白贸然离开BJ回来嫁人,是她做得最蠢的一个选择,一个人没有了灵魂,没有了梦想,就只能被牵着走,而被牵着走的只能是宠物、是牲畜。

劳拉的那句:“你不是狗也不是猪,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让别人养你?”又在她的耳边回响起了,她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和梦想预备回来做被人养的猪狗,可她忘记了猪狗自然是没有资格要人尊重的道理。

今天的局面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能怪谁?她想嘶吼,可是没有理由,只能默默流着泪,走出因她而闹腾的天翻地覆的小屋。

海棠果树已经结出了青白色的小果,天很蓝,云很白,门外柳树上的鸟儿很自由,出得门外是满眼的绿山绿树,绿的无边无际,好似走不到尽头。

杨光明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急囧地跟李莎道歉:“莎莎,你没事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我妈说,对不起,莎莎,我......”李莎却很冷静地问他:“你爱过我么?”

“莎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咱俩,我深爱着你,真的对不起,莎莎......”

“可我没爱过你,你在我心里是另外一个男人的替身,那是一个我丢失了的重要男人,因为你的身上有他的影子,我才会选择嫁给你。我的闺蜜跟我说‘把一个人当另外一个人的日子不能过一辈子’我当时不信,可现在我信了,你永远不会是他,一时的感觉不能代替一辈子。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错了,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杨光明被这一席话惊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她,许久才说:“咱们~没戏了?”

“对,结束了!我不想再把谁当做谁来过日子,我要回BJ。”李莎说着继续朝前走去。

杨光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看四周,然后低头思考,然后又抬头对李莎的背影喊了一句:“咱们订婚了!”李莎没有回答,继续朝前走去。

晚间,杨家人谈判未遂离去,李老爹不知去忙什么了,李莎回到家里,只见到母亲在抹泪做饭,李莎一言未发,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李妈妈见了她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看见她收拾行李,便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来抢她手里的东西,并问道:“你这是要干嘛?你要去哪?”

“回BJ!”李莎冷冷地回了一句。

“啥?可不能啊!闺女,你听妈跟你说,你这婚都订了,邻里乡亲的也都知道咱家过几天就聘闺女,你现在走了,让外人怎么传,让老杨家怎么说,这话要是打人家家里说出来,指定得说你的不是啊,闺女,这事儿传出去了,你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呢!你听见没?”

“妈!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后果!没有老杨家,我照样能过好!”

“你~你这说得什么话,这事儿你一人儿怎么承担?三儿,你听妈的,这老杨家临过门子了搞这么一出是有他的不对,可咱也有咱的错。妈仔细想了,你婆婆后来也松口了,说六万六的彩礼就结婚的时候过,反正这钱将来也是你们小两口的,你们俩也还年轻,多了少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六万六就六万六,谁家的日子也不是靠家大人给的彩礼来过的,将来结了婚你们还得靠自己打拼,当下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也别争了,我跟你爸商量也是这么个意思。”

此时这事儿在李莎心里又岂是那点儿钱的事,对于她来说如果按照父母的安排接受了这一切,就好像让她接受了把自己当做破处妓女廉价交易一样,那种耻辱感会让她一辈子都觉得矮人一辈儿,在丈夫、婆婆、公公面前难以抬头做人,甚至以后这些都有可能是对方来羞辱自己的把柄,倘若不幸像家凤那样遇上早产还得接受三邻五村人的嘲讽,这岂会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断然拒绝道:“妈!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是铁了心要回BJ的。”

“三儿啊,你不能那么干!闺女啊,从你去BJ打工了,妈就再没强迫过你,可这事你一定得听妈的,不能再去BJ了,再去就毁了你这下半辈子了,你要是实在觉得老杨家不行,妈给你推了,再托人给你找一家,你好好听妈话......”

“妈,我说了,我自己做的事儿自己承担后果,不用别人接盘......”

正在这时,李老爹回来了,看见母女二人就黑着脸,李妈妈赶忙把李莎的行李箱合上了,拉着李莎起身去继续做饭,李莎拗不过老妈只得撸起袖子洗菜,李妈妈问李老爹道:“大队那边儿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无非就是那点儿事儿呗,鼓励大家把手里的地承包给承包商种,每年固定领钱,五百块钱一亩。”李老爹坐在火炕上抽着烟卷,皱着眉头回答。

“先前说三百,现在涨五百了,咱也该考虑考虑了。”

“考虑啥?我的地只留给我儿子、孙子种。”

“你儿子现在在外面赚得可比你在这庄稼地里刨食儿赚得多,还体面,人家现在都做领导了,还能再回来给你种地,咱俩也老了,这地迟早是种不动的,与其将来让它荒了,还不如现在让人家承包了咱也省心,还能每年得点儿钱。”

“啥赚得多?一年没见他们攒上几个钱,孙子上个补习班还得找爷爷要钱,房贷车贷一大堆的,欠得债比赚得还多,哪有我老头子一年能攒下钱了?”

“多与少的不说,人家现在年轻人都在城里,你横不能将来让你儿子从城里搬回这穷乡僻壤来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吧?”

“那将来人家承包了不也需要人回来种地吗?那到时候还不是他们回来种,总不能那包地的人自己种吧?那他是到时候回来给别人打工种地好啊?还是自己手里有地种好啊?”

“你咋知道到时候一定是你儿子回来种地?人家就不能雇别人?再说你儿子就不能混的更好?”

“哼,我咋知道?他们能混得更好?能好过那花钱包地的?要是他们能好过人家我的李字就倒着写。哎,还更好,那脑子都不是一个层次的。嗨,要是人家请别人了,他们更惨,手里地没地,抱着个空头的工资瞎乐呵,将来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不管你说啥,你现在叫你儿子回来,他们也不能回来。”

“不回来,不回来我把地给闺女种!三儿,你跟你女婿在家跟我种地吧!出去打得啥工。那种地到啥时候都是根本,有地种就永远饿不着肚。”

李莎没有回话继续低头洗着菜,李老爹问:“咋不说话?在外头尽干些伤风败俗的事儿,回来了好歹跟着我干些实事儿。”

“我要回BJ,地留给你儿子种吧!”

“你说啥?你说啥?......我叫你回BJ......”李老爹听得生气,就又要抄起笤帚打李莎,李妈妈赶忙拦住道:“你这是又做啥?咋还打上瘾了......”“我叫她不长记性,再给我回BJ,我打断她的腿......”

“愚昧!无知!自私!”李莎憋着泪冲李老爹喊到,这一喊把李老爹和李妈妈都镇住了,李老爹气得直问:“你说啥?就你做那事儿还有理了你?”

“我没理,我不要脸,可我不是你闺女,你没权力绑架我的未来,绑架我的人生,你没权力强迫我嫁人,你没权力阻止我去BJ。”

“你说啥?”李老爹被她的话说愣了。

李妈妈也诧异了,惊诧地回头看着她问:“三儿,你这是说啥呢?你咋了三儿?你~你不能这么跟你爸说话!”

“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只能种地的农民?你凭什么让我嫁谁我就嫁谁?你凭什么不让我去BJ?你凭什么不让我上大学?你凭什么?就因为你养过我吗?就因为你养了我我还不是你亲生的,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也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更没有考虑过我的未来......”

“三儿,你怎么说出这话来?”李妈妈双眼含泪地看着李莎。

“我现在才明白,你就想把我留在你身边,帮你儿子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等到将来他们回来了,就不用在承包商那里打工了,我算什么,守地奴吗?地你种不了了,需要有人接力了,你就想到我了,有本事你把你的接力棒给你儿子呀!给你儿子啊!”

“你给我闭嘴,莎莎!”李妈妈几乎哽咽了。

“你不知道人家承包了地会机械化种植吗?你不知道时代已经发展到你的古板适应不了了吗?说我没脸你瞧不上我,你以为我就瞧得上你吗?你知不知道我再待下去,就会变成一个跟你一样只会打小算盘的土农民?我......啊.......”

只听得啪一声,李妈妈三步并作两步上去狠狠一大嘴巴子打在了李莎的脸上,打得李莎是半边脸红肿,眼泪生生直往下落。李妈妈流着泪僵在了地上,李老爹也愣在原地了,李莎则捂着脸跑出院里。

天已全黑,高空处的星星像偷看凡间的孩子们的眼睛,李莎坐在海棠果树下呜呜哭泣,这李莎也是一时生气,急不择言,甚至是急则胡言,一通话说完了挨了母亲的打,此时冷静下来越想越悔,越悔越哭,明知道老爹不是那样的人,可话已经说出去了。

不多久,李妈妈出来坐在她身边,缓缓地对她说:“三儿啊,你不知道你爸有多疼你,从小就疼你。那年正是计划生育查的严的时候,你爸去矿山做工,回来的时候路过县城,在城门楼墙根儿底下看见了你,就放在一个小箱子里哭得声音震天动地。

冬天啊天黑的早,不是你的哭声根本看不见箱子,你爸说这也是一种缘分,就把你抱回来了,我当时一见了就担心的不得了,家里已经有你两个哥哥了,再要你肯定是要罚的,咱这家不罚日子都不好过,罚了就没法过了,可你爸说什么都要把你留下,我说一个女娃子有啥好留的,人家肯定嫌弃她是一个女娃儿才丢的,你捡了回来,儿子怎么养?你爸说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我一再说要丢掉,你爸坚决不肯。

结果啊,没两天儿大队里就查到咱家超生了,罚钱家里交不出,就拉着你爸到大队里去审,后来家里唯一的一头骡子抵了罚金,种地和秋收的时候你爸就以人代骡子拉犁、拉碌碡、背粮食,一拉就是好几年,那膀子上现在还有疤呢。

你小时候啊就是你爸的手心宝,吃饭的时候就坐在你爸膝盖上,不管他多累呀,回来吃饭一准儿抱你在膝盖上喂饭,笑得那叫一个美啊,你还记得吗?

这人呢,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三儿啊,你不能瞧不起你爹这庄稼人,你不能瞧不起你爹种的庄稼地,没这庄稼人,没这庄稼地,就没有你。你说你爸愚昧也好,无知也好,可你不能说他自私,不能说他打小算盘,不能说他不尊重你、不爱你,不为你的将来考虑,他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在妈眼里,他最为你考虑,在你身上从来就没有过一分的自私,那是真真正正的一条汉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最起码跟你亲爹比,他就高出一大截,没法比啊!

只不过你说的也对,时代在发展他跟不上时代也是有的,我们不知道你在BJ啥样,就觉着按我们的安排你可能是过的最好的,没想过你那么多感受,这也是我们的不对,一直以来你都很听话,我们也就习惯了给你安排,这样确实不好,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过的日子,我们应该尊重。”

“妈!”

“你想回就回BJ吧!不过妈也提醒你,多想想你以后的路,爹妈都不希望你走最难走的那条。”

“妈!”

.......

几日后,李莎没有穿上新嫁衣走向婚礼礼堂,而是退了亲准备返回BJ。杨家多次跟李老爹再提亲事,李老爹只推说闺女的事儿闺女自己做主,其余一概不理;杨家又来磨李妈妈,李妈妈也只说由李莎决定,到了李莎这块儿则铁定就俩字“退亲”!杨家再多追着就干脆躲着杨家避而不见。杨光明一再来找李莎赔礼道歉,并说明彩礼八万八一分不少在婚礼上过,或者提前过都行,可李莎只说从未爱过杨光明,也绝不会再嫁给他,杨光明无奈被迫放弃。

处理完退亲事宜后,李莎再次踏上了北漂的路,走的那天她远远地看到年近六十的老爹站在院里望着接她的车子远去,斑白的头发没来得及戴帽子,显得略凌乱,常年日晒下黝黑的皮肤在头发的映衬下更显沧桑,瘦瘦高高的身影,即使上了年岁的微微驼背也掩盖不住他高高的个子,只是越高越显得整个人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