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我和民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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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温暖

那句“不回家”戳中了他的泪点。张小法咬牙往前跑,翻墙后加重的腿伤,每一步都钻心疼,为了不毁形象,还不能一瘸一拐。

他怕她像那晚又来追,一秒也不敢停。

林觅安静地站在校门口,像一株落落大方的高贵植物。

脚上是平底的小皮鞋,如果迈开步子去追,用不了五分钟就能将前头的那个人牢牢抓住。

然而,她看着少年裤腿上渗出的点点血迹,不忍心去追,怕他用力扯到伤口会更难受。

眼泪悄悄落下,就从小皮包里掏出手绢擦去。

他是不是没有家?他肯定有故事。她多么希望自己是走进他心底的那个人。

张小法找了好几条街,也买了很多水果,最后靠着记忆的印象,终于到了章先生家门口。

他激动地边敲门边喊:“章先生,太太,我回来了!”

章先生和太太正打算去学校看看他。听到声音,惊喜地开了门。

他们见他拎了这么多东西,怪他乱花钱;看他腿伤又加重,又十分心疼。

太太要他在家吃晚饭,说晚上医生侄子也会来,再处理下伤口。

少年忽然记起还有一堆事要办,再三谢谢了他们的好意,把礼物放下,喝了杯茶就告辞了。

他带着小狗进了路边一家不错的裁缝店。

老板娘和徒弟们正忙着给一堆女士量身做旗袍,忽然看见一位清秀少年,顿时来了兴致:

“小公子,您是要做衣服么?”

“我想买马上就能穿的,您这有合适的吗?”

老板娘信心满满地捧来一本服装册子,一页页地翻给他看:

“我这刚做了一批本季最流行的衣服,是拿来给店里做广告的,您要不试试?”

“行,我喜欢那种穿起来利索的衣裤,不要太复杂的样式。”

她热心地取来西服、衬衣和长衫,一件件地让他试穿。

他的身材不错,每件衣服上身效果都让店里的女顾客们羡慕不已。

她们围上来问他一日三餐吃什么,有没有健身习惯,搞得他挺不好意思。

最后一共买了三样:衬衣、裤子加棉布长衫,正好把中秋的五块银元花完,总算有衣服换了。

更有趣的是,女顾客们见他穿什么都好看,也纷纷给情人、老公或儿子买了同款,不一会儿,这批男装便一抢而光。

老板娘见广告效应这么厉害,喜上眉梢,又加送两双鞋和三身西服作为“广告费”。

一个人独自拎了两大包走不动,还专门让徒弟一路送到校门口。

门卫看少年的手里拎了这么多大包小包,也很热心地帮他送到宿舍。

作为感谢,张小法把唯一的一盒月饼送给了人家。

夜色降临。他眼瞅着裤腿上的血迹在扩大,不免有些担心。

为了分散对伤口的注意力,先是翻小说消磨时间,又洗了澡在床上躺了一会。这些都没法缓解肉体所受的煎熬。

辗转反侧,实在疼得无法忍受,就起来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医院看看。

林觅已经回家吃了晚饭。

要是以往,明天早晨才返校,书本都丢一旁,只吃喝玩乐。

今晚却表现得特别爱学习,借口有大堆作业没做完,硬要回学校,连全家说好的赏月看灯也不肯去了。

走的时候,瞒着父母把家里上好的点心和月饼装了一书包,换了身新做的无袖小旗袍,照了好久的镜子。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林太太的眼睛。做母亲的忍不住胡思乱想一通。

女儿既然转学到女中,也不会接触到男同学,可能就是想和同学比比美吧。

最后操心地从梳妆台上取过来一对耳环,走到女儿身后给她戴上。母女二人轻轻拥抱完毕,林太太送女儿到门口坐车。

林觅一路催着司机快开,心里盼着能见到那个俊朗的少年。

她到学校的时候,天刚黑不久,正好看到教师宿舍唯一一处亮灯的窗户,里面的电灯瞬间关掉。她猜到八成是他,就到宿舍门口等。

熟悉的人果然出来了,给一身天蓝色长衫衬托得更加挺拔俊朗。

少女脸一热,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吓了他一大跳。

双手害羞地递过来一个鼓鼓的书包:“张老师,我回来了,给您带了些点心和月饼。”

他感受到一阵暖流,“林觅,谢谢你。这些你收好,心意领了,我现在要出门看医生。”

她把书包丢到草地上,双手扶住他不愿松开,撒娇地说:“我陪您去,等等人家嘛!”

刚才若不是林觅眼疾手快,他就要摔倒了。这丫头,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这么有灵气。

他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默许了。

一轮圆月渐渐升起,他们一起出了校门。

这是两人第二次一起月下走。上次是他送她回校,这次是她送他就医。

她把他带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医院,直接去了急诊外科。值班大夫说伤口深处感染,需要切开创面,冲洗、上药,再缝合。

少年皱起了眉。他天生有些怕疼,就关心这里有没有麻药。大夫无奈地摇摇头,说医院的麻药少,优先给重伤的病人。

他恍然大悟,在那个药品紧缺的年代,哪里像现代社会有这么多麻药可用?只好忍受皮肉之苦了。

按照大夫的要求,小法像个挨宰的动物一样半躺在床上,手脚给绑得紧紧的,以防乱滚。

听到刀子和剪子声响,他咬着一块竹板,心里紧张至极。

以前小时候连拔牙都是打麻药,现在是无麻药直接上刀,万一挂了怎么办?

大夫扬起手术刀,表情夸张地切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多少刀才是个尽头!

到底有完没完!

他脸色苍白,身子在抖动,浑身的冷汗如雨水淋过,衣服紧贴在身上。

那块竹板挂着嘴边流下的血丝,几乎要被咬断。

林觅在一边心疼地捂住了他的眼睛,心中默念着每一个数字。

每一分钟都熬得像一年那么漫长,几乎要疼晕过去的时候,木偶一样机械作业的大夫终于停了手,一脸得意地喊了声:

“大功告成!”

连日来缺乏休息,加上饮食也不规律,他的身体状态大不如前。晚上大夫把伤口切深了,流了不少血,使他开始虚脱,意识渐渐模糊,进入了昏睡状态。

等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她早已趴在床边睡去。乌黑的长发落在枕边。

而那身崭新的小旗袍上分明有不少血迹。

他立刻给吓清醒了,直到低头确认血是自己身上的,才舒了一口气。

大夫闲下来,细细地观察他俩。很久没在诊室里见过如此养眼的一对俊男美女了。

于是半开玩笑地指了指睡着的林觅,用一种羡慕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调侃:

“好好珍惜这妹子吧,小伙子。姑娘不但人美,还对你特好。方才昏睡的时候,她把伤口流的血全部给擦得干干净净,还细心地喂药,喂水。”

“其实,她可能有晕血的毛病,好几次都吐了,又继续擦,我拦都拦不住。”

“只羡鸳鸯不羡仙啊!要是也有人这么爱我就好了!”

大夫发完一段长长的感慨,侧身过来又检查了一遍伤口。发现那里比之前消肿了不少,就问他还疼不疼。

他试着动了动腿,居然没有刺痛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还是药到病除。

他轻轻地唤着睡熟的少女,声音里有了一丝怜爱之情:

“林觅,醒醒,我们回去。”

她揉揉眼睛,如梦初醒,攥紧他的手:“张老师,您醒了,好些了没?”

窗外月光如水,他从少女的关怀和牵挂中,感受到了温暖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