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门徒
为了尽快落实各项工作推进，明前公司那边，连行节让法务直接将合同发给了许盈盈，就直接在香港那边换签了。为此，许盈盈又在香港多留了两天。她本来就是出来休息度假的，兼顾一下工作，也就无可无不可。
红驹出版社做事也真是相当迅猛，执行力超强。换签完合同之后他们立即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带着一票演职员阵容宣布了两个电影项目同步推进。而故事原作，真是现在势头相当不错的“宴火”。本来他们也邀请了岳清言，希望一起出席发布会，但岳清言拒绝了。
现在他勉强算是会应付文化条线的记者了，但怎么应付香港这边的娱乐记者，心里还完全没谱。再说了，他本来也没准备太过出风头。在发布会前，他就飞回了上海。
房安馨这次出来可以说是非常愉快了，之后还越好了继续出去调研，也就没什么压力地回家去画画了。岳清言则是及时出现在了文论兴趣小组上一次，然后，又一次召集了现在可以算作是一起做写作研究的小伙伴们。
岳清言对几个小伙伴的能力提升还是相当上心的。不过，几个人的类型完全不一样，也真是相当挠头的事情。
观熹的路数，就是平平淡淡提升能力，尤其是思考深度的那种。
岳清言布置给他的，就是反复做人类观察试验，并且写各种各样的人物小传。观熹的写作态度真的是没得说，平均每天一篇相当高质量的人物小传。在杜骁的联络下，观熹的人类观察笔记，加上了剧情和评述，以及一些简笔速写，在报纸上开了个专栏。这个专栏还出乎意料地受欢迎。一方面是有了稿费收入，观熹的写作状态比较好维持，一方面，得到各种反馈和认可，对他提升信心也是很有帮助的。虽然报纸上稿费不高，也就千字100，但一直稳定开专栏，就算光是提升知名度都是很有帮助的。
除此之外，就是大量阅读和自己的写作方向有关或者无关的书籍和材料，其中，重中之重是各种各样的社科论文。里面有大量的对各种社会现象的评述和调研，还有大量的基础数据。通过对这些数据的理解和研读，参考着别人的观点，观熹对于自己想要去写作的人群，有着越来越深入的了解。
观熹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学青年，而且在写作上真是特别肯下功夫。岳清言也给他改稿子，每次都会告诉他为什么改动，以及建议他如果觉得改得不妥，那就照着自己的行文逻辑重新梳理。没有两个人的逻辑是完全一样的，如果说观熹从岳清言这里学到的东西什么最重要，好毫无疑问就是这个行文逻辑。观熹还做不到行文如流水连绵不绝，但通过精心设计和推导，也能够将文中的逻辑建构起来了。仅此一点，就让他的文章的可读性几乎是成倍增长。
而且，他改稿子真是下狠手。交给岳清言看的稿子，往往都动过三五遍，但还是做了许多标注，关于具体用词和表达，以及修饰的问题。岳清言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总是先讨论再修改，以免自己在阅读中错估了观熹的意思。但只要真的是有问题的表达方式，观熹从没再犯过。他用于记录自己的写作进度与各种问题的笔记，已经写满了好几本笔记本了。
原先觉得观熹可能是个靠勤学苦练来成就的本格型作者，但随着如此琢磨了几个月，岳清言反而觉得，观熹似乎已经开始展现出自己的天赋来了。
咖咖的问题要解决起来就比较麻烦。咖咖的写作习惯太固定了。她开始写作很早，阅读的结构偏陈旧，也太早过了自然写作这关，有了相当的文体自觉。可是，文体自觉、阅读结构和她的具体行文能力是脱节的。咖咖能执行完写作计划，之前也写过长篇了，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很有问题。
对于这种方法，岳清言改了几次指导她的方式，才终于找到一条或许有用的方法。很艰苦，但真的有用。他先是和咖咖将一个长篇小说的整个架构梳理完，变成一个非常细致的结构功能大纲。然后将大纲拆分成每一段大概一万字上下的段落，要求咖咖每个段落至少写出三种不同风格的稿子，互相间的相似度不能超过20%。然后，再结合三个版本的稿子，几乎是一段一段地给咖咖讲解，具体的文本构成到底哪里对哪里错，哪里行文是偏离了风格的，哪里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写坏了……
一个十几万字的小长篇，咖咖已经磨了有小半年了。一般来说，一个成熟作者，一年写个一两本书很正常。一个月写完，然后休息几个月，改改稿子，也就好了。但这半年，咖咖是每天埋头在稿子里，一稿稿改一遍遍修。和岳清言的讨论时间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小时。
光是在重重压力之下濒临崩溃就有好几次，不休边幅到蓬头垢面地出门去便利店买了吃的喝的再回家，全程都处于脑子不在线的状态。当然，醒悟过来之后是哇哇大叫，觉得啥形象都没了。
不过，成果也相当惊人。几个月里，除了读小说，做文体分析笔记之外，就是反复写稿子，雕琢句子。当半年后，小说初稿基本上落实，只差最后一道总体修缮的工序的时候。她第一次完整地读自己的小说全文。
她居然读着自己的小说哭了。
这……真的是自己写的？那许许多多的连缀着不断渲染和推动着角色和剧情的小桥段和梗。如果按照分析的方法，几乎每个小段落都有着多重功能，渲染、推进、铺陈、描述，所有的环节都仿佛流水一般，让人不自觉地就被文字圈入了故事和角色的网罗。而感动，不是那种硬生生地膈应人，而是仿佛变成了一种生理反应。只要你认真独到哪里，只要你如此追随着角色的道路行经至此，那不受到感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说稿件发给了董石遒。自从她开始跟着岳清言写稿改稿，董石遒已经基本不怎么过问她的进度了。而董石遒拿到稿子，只看了几页，就打电话来问：“这是你写的还是岳清言改过的稿子？”
“和老岳反复讨论，但都是我写的。每一稿都是。”
“多少稿了？”董石遒咦了一声，追问道。
“开头三四章，我废掉了大概三十多万字的稿子吧，算不大清了。后来就逐渐废掉的部分少了很多了。”咖咖说：“现在……我到底是什么水平了？”
“千万千万不要骄傲自满。再这么坚持琢磨几本书，不用多，两三本吧。一定要把这个状态和感觉固定下来啊。现在，你的水平，怎么说呢，就这本来说……华语圈女性作者排名前三十应该问题不大了。”
董石遒翻着一页页的书稿，心里起了巨大的波澜。岳清言用半年时间带出了一个完全合格的作者……就算之后没有岳清言指导，水平要下滑一截，估计咖咖也能在超过合格线比较多的作者这个行列里站住了。和弥芜这种前十的作者大概还是没得比，但已经完全可以站稳脚跟，可以靠着写东西过日子了。加上他手上的人脉和资源，推上最顶尖的女性作者行列，也有了底气。毕竟写作水平是个很约略的东西，而岳清言发掘咖咖的，则是一条相当讨巧的路线，一条很容易吸粉的路线。
“嗯。老岳太厉害了。我这是第一次看全文，之前……一段一段改写，快累死了。但是，原来写得好是这种感觉。”咖咖这时候还是眼中含着泪。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写得真好，虽然不完全是自己的力量。但这一本书稿，确实让她看到了努力的方向和方法。
“简直不敢相信是你写的。不过，这样最好。我本来觉得带你进这行，是不是犯了错，也许你干别的真好。但看到你能写出这样的小说来，我终于是能松一口气了。”董石遒说：“过一阵你约一下岳清言，我和他聊一下。有一些圈内的资源，怎么在你身上用比较合适。还有……你问问岳清言，对你的写作路线有没有更进一步的规划。”
“嗯，我这就去找他！”咖咖说：“简直要开心死了。我终于写出合格的小说来了。”
眼中带着泪，却说开心，也真是现在咖咖的心思。比起这一刻的兴奋感，之前半年的磨砺都真的不算什么。崩溃也好，邋遢也好，每天脑子里只有写东西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得到了报偿。作者最大的幸福，也正在于此了。
咖咖没有那种意识，但董石遒却是有的。他也知道杜骁把观熹送去让岳清言带，成果也很不错。那岳清言，实际上真的具备将好苗子带出来的能力？这样的能力能不能继续复制？以及，要怎么样的基础和特性他才能带？
说不定，若干年后，岳清言会有一批了不得的门下弟子呢。不过，这也取决于他到底能花多少时间在别人身上。
咖咖此刻完全不会在意董石遒对于未来的畅想。她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变得越发愉快而自信。她洗漱了一番，又精心挑选了衣服，花了个极为精致的妆，立刻打车前往岳清言的工作室。
然而，当她在工作室门前，等着莫尔笙给她打开门之后，看到的却是让她瞠目结舌的工作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