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怨憎会
佛曰:“世间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九月初五,黄家后院,库房门前的假山中透出昏黄的灯光,几名身影健壮的家丁手持着钢刀守在了四周,平时被封禁的一处石门此刻却是大开,一条向下延伸的甬道若隐若现……。
“小贱人!我儿子被你和奸夫合伙弄死了?!那个奸夫现在跑到哪去了?!再不说出来的话,老子要扒了你的皮做灯笼!”,黄万里气急败坏的一边用皮鞭抽打着已经被绑在木架上的洛离,一边大声喝问道。
“啊~,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黄老爷,开恩啊!饶…我一命,你…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衣衫篓缕,浑身血痕的洛离,披散着头发有气无力的求饶道。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师兄居然没有按照约定来接她一起逃走。更没想到,她的师兄给她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让她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刻,洛离哪还有那些情情爱爱的心思,她只求黄万里能垂涎她的美色,就此饶她一命,哪怕是做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她也求之不得。
前日晚上,洛离呆在房中左等右等总不见江毅归来,她顿时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是不是江毅抛尸的时候,被人抓了个现行,又或者他们误杀黄庆发的时候,被哪个路过的黄府下人瞧了个正着。
突然,黄府中传出了一阵吵闹的喧哗声,听到这阵没由来的动静,洛离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她顾不得再去等江毅回来了,她得逃了!
洛离转身拿起了被她放在床榻上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向外张望着,只见黄府之中四处都点起了火把,一大堆下人和护院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一样。
看到此时此刻黄府内的情形,洛离有些惶恐地咬了咬下嘴唇,她现在很确定黄庆发被杀的事肯定事发了!而她,将会陷入到最危险的境地。
她们“玉华班”所居住的别院紧挨着黄府,洛离看了看别院大门的方向,瞬间就放弃了从那逃走的念头,那里有着不下三四十号人在那呼和奔走,她这个装扮只要敢走出大门,怕是没有半分活路了!
黄家二少爷死了,你一个戏班的当家花旦打算连夜跑路,你说这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师兄,你现在在哪啊?!有没有被他们给抓住啊?!”,洛离一想到她的情郎此刻已是生死未卜的境地,心儿当下不住地抽疼着。
洛离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水,轻轻地垫着步子悄悄地摸出了房间,借着灯火间的阴影,一步一步地挪到别院的墙脚处,那里是一片翠绿的竹林。
白日里,江毅正是从此处将黄庆发的尸体丢了出去,此刻,洛离也脚踩着江毅留下的踮脚石块,双手向着院墙顶部扒去,得益于从小练就的基本功,洛离并没有费多大的劲,就翻过了墙头落在了墙外巷子里。
“啊~”
落地的时候,洛离因为天黑不见路,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子把脚给扭到了,情不自禁就发出了一声痛呼,洛离秀美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还不待她缓过神来。
“是谁?!出来!不然,别怪我们往死里招呼了!”
一声厉喝伴随着数道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几搓火把的火光,正在向这里汹涌而来,洛离心下只觉得万念俱灰,完了!
黄府的几名护院闯进了狭小的小巷子里,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名容颜艳丽,神情慌张,身上背着小包袱,左脚行动不便的女子,像是刚刚从隔壁院子的墙头爬了过来,再仔细一瞧,这不是“玉华班”的凌波仙吗?
他们哪还不起疑心,几人直接冲上去拿绳索将凌波仙绑缚了起来,有抓错,没放过,不管这女人与那档子事有没有干系,先抓起来再说。
傍晚时分,“古丘”村中的陈老六婆娘-罗花花,突然跑到黄府门前哭喊,说她家的那口子和黄家二少爷全都被人给杀了!尸体就埋在了村外的祖坟地里,要黄家出人帮忙找出凶手来。
本来黄万里对这事也不大信,毕竟,在“古丘”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会嫌命长了主动去动他的儿子,那跟老寿星吃砒霜-找死,没啥太大的区别。
但是,架不住罗花花居然拿出了黄庆发身上,从来不离身的螭吻凤纹白玉璋,这东西可是黄庆发当初花了三十两银子从一位外地的落魄商客手上买下,成天到晚宝贵的不得了,还说以后要留给自己的儿子当传家宝。
黄万里可不会相信自家的儿子,会饥不择食的跑去跟罗花花厮混,再把此物当作嫖资,交到了罗花花的手上。
他只好让罗花花将前因后果都讲出来,只听见罗花花说道:“黄老爷您慈悲啊!今日我家那口子本打算是去村口的鱼池,趁着大家伙都去看戏,吃席的功夫,跑去偷偷网几条鱼下酒。”。
说到这里,罗花花偷偷地抬起头瞅了瞅黄万里的脸色,果不其然,当她说到陈老六是打算到他黄家鱼池里偷鱼的时候,黄万里的脸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
显然,黄万里很是厌恶有人胆敢占取他家的便宜,但是,眼下根本不是纠结那几条鱼的事,他的二儿子-黄庆发是怎么突然死了?尸体为什么又去了祖坟地?
“继续说下去,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黄万里语气低沉的说道。
“好的,黄老爷,就说我在家里左等右等,都不见我家那口子回来,小妇人又担心陈老六是不是心太贪了,一网下去捞了好多鱼,又舍不得松手,被鱼给拖下水去了。
我就顺着路跑去您家的鱼池看了看,只是我没看到我家那口子,倒是让我看到了村外的小路上,有一道血迹通往了祖坟地,我又怕陈老六是不是在外面遇上了饿极了的狼,又或者是野猪,我就一路找了过去。
末了,我一路找到了祖坟地那里,看到那里居然起了座新坟,就在秦寡妇和陈大牙中间的地方,我一心想着村里最近可没走人啊!可别是我家那口子躺在里面!”,说到了这里,罗花花又忍不住哭将起来。
这年月谁想当寡妇,她家的那口子虽然平时偷鸡摸狗,游手好闲,但是,也不曾短了她们母子二人的钱粮,这往后的日子咋过啊?
“你是说那新坟头里面埋着的是,我儿黄庆发和你夫陈老六?”,听完罗花花说的这些话后,黄万里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虽然,他的二儿子不成器,但是,敢在“古丘”这一亩三分地上要他儿子的性命,真当他黄家是泥捏瓦筑的!
“是的,黄老爷,小妇人看到那坟头就心有所感,我家的陈老六怕是回不来了,待我扒开了坟头上的浮土,才发现里面躺着的不止是我家的陈老六,还有黄老爷府上的二少爷,这可叫我怎么活啊!”,罗花花趴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往后,她一个寡妇要想养大幼子,绝对有千难万苦等着她。
“看来,已经有人不把我黄家放在眼里了!好!很好!”,黄万里怒极反笑,猛虎之所以是猛虎,就是因为,谁惹它,谁就要死。
“黄二,你带着人去祖坟地把二少爷接回来,还有,陈罗氏你也跟着一起去,两人的尸身可都是你发现的,到时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你可别怪老爷我翻脸!”,黄万里强忍住自己心头上的怒意,愤懑不平地安排道。
家中老父这几日正在大摆寿宴,若是将此事闹将开了,黄府多年积攒下来的威信将荡然无存,恶虎也怕群狼惦记着。
不多时,黄二带回了黄庆发那满是泥土和血污的尸身,中年丧子的黄万里看着自己那早无气息的二子,神情悲切,双手颤抖着,走上前去轻轻地抚上黄庆发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这是与他同血同脉的亲子,纵使不得他心,也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搜,给我到处搜,找不到杀我儿的凶手,你们就不用回来!!!”
黄万里厉声喝道,他端起了桌边放满了清水的铜盆,沾湿了手中的帕巾,开始一点点的清理黄庆发身上的污渍,整个房间里静的出奇,回来复命的黄二默默地领着手下人退了出去,留下了父子俩的最后一次独处。
时间回到洛离被黄府护院抓捕后,直接就送到了黄府后院的地牢,二话不说上了刑架被人连续拷打,没有人在乎她的花容月貌,也没人在乎她的玲珑娇躯。
此刻的黄府上下都明白,如果洛离不能交待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怕是所有人都不得安生,要是有人被洛离的美色诱惑,做出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正在承受丧子之痛的黄万里,或许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才叫黄家的家规。
鞭挞,夹板,烙铁,盐水,水火棍,倒吊溺水,针刺,轮番来了个遍,洛离还没撑到第二天就把前情后果全招了,唯独只有江毅的下落,洛离确实不知,实在没法言语。
苦熬了两日,九月初五的晚上,洛离几次被打的晕厥过去,却又被一桶冰水给无情的浇醒,实在是煎熬不过,才骗说要交待江毅的下落,把黄万里给骗到了地牢中来。
她本想着要么求得黄万里的怜惜,要么就让黄万里赐她一死,这种日夜被折磨的日子,已经洛离的精神彻底地崩溃,她已经忘了她的骄傲,忘了她的矜持,忘了她的身份,她只想活着,或者死去。
“老爷,澄江渡口那边传来了消息,黄四他们在渡口附近找到了一具被火烧过的年轻男人尸首,应该就是杀了二少爷的那个江毅,身上有着十几处刀伤,还带着二少爷身上的那块紫金铜马骝,可能是半路上财露了白,被澄江上的水猴子们给盯上了,要不要让他们把尸首带回来?”
黄三匆匆的跑进了地牢中,带来了黄万里最在意的消息,在黄万里听到了江毅的死讯后,手中的皮鞭无力的跌落在地面上…。
人死了,还没等他动手,直接杀了他儿子的凶手,已经被人给杀了!他那满腔的愤懑无处宣泄了!
“……,罢了!黄三,“玉华班”上下四十余口,待到他们唱完大戏后,一个不留全部送他们去下面见你家少爷,我累了!”,黄万里有些泄了心气似的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处理妥当,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了。
“老爷,那凌波仙呢?她怎么处理?!”,黄三看着黄万里似欲直接离去,他连忙出声问道。
他可不知道,就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女子,难免老爷事后会不会再起其他的心思,毕竟,儿子死了就死了,这样一个予取予求的美人,却是死一个,少一个。
黄万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老爷我有没有说过“玉华班”上下全部四十余口一个不留?凌波仙,就赏给你们了,不要让她活着出来!”,说完这些,黄万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地牢……。
气若游丝的洛离在听到了江毅死在了澄江渡口的消息后,她呆愣愣地看着黄三,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是一刹那她便想通了一切。
她的师哥抛弃了她,一个人独自逃跑了,澄江渡口离“古丘”村有大约四十多里路,她的师兄如果真的愿意带她远走高飞,那就绝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黄三几人听完黄万里的话后,满脸淫笑的靠近了刑架上意识模糊,身上伤痕累累的洛离,看着洛离艳丽的小脸上露出了惊恐愤怒羞恼的情绪后,黄三率先将手伸向了洛离身上仅剩的被血水浸染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