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前20章 长夜战争(十一)
图雅达克是个勇者,每次战斗他定会冲锋在最前面,每次面对敌人他定会第一个去战斗。
图雅达克是个懦夫,面对却月阵时,是他第一个逃跑的。
图雅达克到底是勇者还是懦夫?
这在后来的第二次长夜战争发生之前一直在争论。
很多年后一个史学家讲了两个故事,大家才终于弄明白了。
第一个故事:
相传远古文明时,汉家建立过一个叫大明的国度,当时有个叫朱棣的人为了夺取天下,和他侄子开战了。
每次战争他都冲锋在前,所有麾下士兵都把他当神一样的崇拜。他所依托的是厚厚的铠甲,并相信他的皇帝侄子宅心仁厚不会杀自己。在他勇敢之下,战争往往都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
一直到后来,朱棣真正的对手出现。那人完全不理会朱棣那宅心仁厚的皇帝侄子下达的所谓不许杀杀他叔叔的命令。
于是朱棣被团团围住,他已经看出那些人真是奔着杀死他的目的而来。眼看朱棣即将陨落,有个名叫张玉的部将舍命冲进包围去救他,结果朱棣头也不回,沿着张玉冲出来的缺口,丢下部将仓皇逃跑了,而部将张玉却死在敌人包围之中。
第二个故事:
和族小说家尾田荣一郎写了一本名为《海贼王》的小说。书里成功塑造了一个叫乌索普的角色,他被刻画的非常胆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胆小的人物,却在每次战友需要他的时刻都敢于直面死亡,以必死的决心做出了超过自己能力的事情,以此来挽救了一次又一次的败局。
当然这是小说,毕竟有着角色的光环。如果发生在现实里,可能没这份运气,那死了就是死了!可起码在当时,会死得其所!
可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他们不需要每一刻都显示出自己的强大,但他们在直面死亡与信念的抉择时不会后退半步。
在那场会战中,郑常达与赫克托夫,甚至当时的小野东三郎都是这样的人,可那一刻的图雅达克,不是!
2964年的图雅达克,历史已经有了公论。
拥有隐藏在强大力量之下脆弱的心灵,图雅达克是一个笼罩在英雄光环下的懦夫。
近古时代的传奇喜剧大师陈佩斯,曾在作品中演艺:
“我要是再坚持下,再咬咬牙,不就挺过来了么……”
嗯,当年如果图雅达克再坚持一下,再咬咬牙,发起第三次冲锋,联邦军注定崩溃。
图雅达克就会成为那场战役真正的主角……
可历史没有如果,而那一刻注定成就他的对手小野东三郎。
冰丘上的西斯托看着这支追求自由的伟大军队混乱成一团,曾经的勇士现在却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
罗伯特也满脸露着悲愤与不可思议的神色,这是计划第一次出了意外。确实,没人会预料到那一幕的发生……
在前一刻还欣赏着图雅达克的英勇,可最后一幕却让他后悔之前所有的看法。
但西斯托无权审判,因为他无法知道自己处于那样的环境会怎样选择。现在他唯有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自由军统帅。
西斯托下令向追击的联邦军,完成了一轮破甲弩齐射,反力场弩箭彻底告罄。
又制造了一轮联邦军的混乱,随后也只能无奈的看着,作为无神论者的西斯托,此刻也只能祈祷,多一个人跑出去也好。
斯丽玛茜安在第一时间收到了带着惊恐语气的命令,最初以为那是假的图雅达克,但隔着再多人也能看见那个逃跑的机甲身影确实是让她刻骨铭心的他。
在逃跑浪潮中被人群裹挟的斯丽玛茜安,眼中泪水情不自禁的往外涌,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和其她女人毫无区别。
她爱这个男人的勇敢,爱这个男人的坚强,爱这个男人的不屈。
可当他不再勇敢,不再坚强,选择屈服还值得爱么?斯丽玛茜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泪水中包含了太多的不甘与失望。
看见远方的图雅达克被联军追赶着,身边的白色装甲一台又一台为了掩护图雅达克而倒下。斯丽玛茜安强止住了泪水,眼中重新焕发出了坚毅,她的人生从来就是这样坚定,这样坚定的跟随图雅达克来到南极,她的人生必须这样坚定下去。
无论如何都必须让更多的自由军逃回去,也必须让她的丈夫图雅达克能活下去,斯莉玛茜安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果必须要有人为她的丈夫图雅达克的懦弱而付出代价,如果必须要有人为了阻挡联邦军的追击而战死,如果必须要有人为自由军的勇敢而证明,那么就从她斯莉玛茜安开始吧。
混乱中,斯莉玛茜安的扩音器里大喊:
“有人愿意随我赴死么!”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
在混乱中,斯莉玛茜安收到了二十三条回复。
这些人都是她的小迷弟与迷妹,也都是与她志同道合的男男女女们,他们很年轻,也是第一次走上真正的战场。
当斯莉玛茜安寻求同伴时,他们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斯莉玛茜安的身后。
很快,以斯莉玛茜安为中心,组成了一支部队,在自由军如湍流般的逃亡中逆行,成为了那一时刻,最勇敢的逆行者。
联邦军本也是强弩之末了,所有士兵只是为胜利兴奋强支撑着他们对溃军追杀。他们疯狂的砍杀着一个又一个背对自己的敌人,第一斧砍在衰变反应炉上,造成敌人机甲停机,第二斧轻松结果了失去防护力场的敌人性命。
就那么简单?对!就是那么简单。以至于联军对稍微复杂些的事情一时都不会做了。
当斯丽玛茜安与她的追随者出现在战场正前时,措手不及的联军以十多倍的兵力却被这支二十四人的军队阻挡了。
斯莉玛茜安的勇敢逆行造成了绝大多数联邦军都顿了一下,除了正在追杀图雅达克的那队。
崩溃中的图雅达克头也不回的在逃跑,冰原就在眼前,但追兵还在身后不依不饶的追逐。
他跳下冰原以为自己安全了,但追兵也跟着他跳了下来,他继续逃跑追兵继续追。
当一个列夫塔克军团士兵已经高高举起了战斧,准备砍向图雅达克背部反应炉区域时,‘轰!’的一声巨响。
联军对这种响声再熟悉不过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还经历过一次。图雅达克身后的冰面已经炸开,那名列夫塔克战士高举战斧的动作就成为了他一生最后的造型,十多名联军士兵被爆炸气浪高高的抛起,又扑通扑通的掉在海里。
按下起爆装置的正是斯丽玛茜安,眼看图雅达克要被人追上了,她毫不迟疑的把海冰原下的高爆炸弹引爆,同时也断绝了自己的退路与唯一生的希望。
两台没有遵照郑常达命令的暮阀机甲,很幸运的在爆炸后没有掉进大海,却被抛在了图雅达克前面五十米的地方。
图雅达克看着敌人,如果在平时他可以轻松捏死眼前的对手,而此刻他呆呆的看着敌人爬了起来,宛若两个黑色的死神向自己靠近。
图雅达克想逃,但后面已经是被炸开的冰层,再后退就会掉进大海。
崩溃中的图雅达克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去战斗,恐惧占据了全部的思维。
黑色的死神也知道自己回不到伙伴那里去了,但他们好几个伙伴都死在眼前这个人手里,与被恐惧占据的图雅达克不同,他们的头脑被愤怒占据着。
两人一步一步前进,开始加速冲锋,即便战斧已经在爆炸中掉入大海,他们也打算抱着眼前这个混蛋一起跳下去同归于尽,然后去陪伴着刚才那些与自己并肩追赶的同伴。
然而他没能如愿,斜里插过来两台白色装甲骑兵,各持一柄破甲长枪从斜向杀来,二人一人一枪扎穿了正在冲锋的暮阀装甲步兵,两名暮阀战士看着身前透体而过的破甲长枪,最终不甘的瘫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又见这种红色光点的图雅达克,如同受到了绝大刺激,不停的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图雅达克大人,是我们!”
听到了这个声音,图雅达克才冷静的看清来人,原来被他留在后方当预备队的亚尔斯兰以及负责前线补给的军官库姆德。
亚尔斯兰看见了前方兵败,也看见了图雅达克在被追杀,立刻带兵前来接应。他嫌步兵跑的太慢,就带着同样有平地飞行器的库姆德,先行赶了过来,好在及时救下了图雅达克。
当摊在地上冷静下来后的图雅达克充满了悔恨与懊恼,可这两种病态的情绪无药可治。
图雅达克绝对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人类六千年历史上无论汉族、和族、斯拉夫人、高卢人、日耳曼人、印第安人等等所有伟大的民族中有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千亿人,都想买这样一颗后悔药。
他们会恐惧,会无奈,会屈服于压力,就算当时告诉他们再坚持一下或是胜利,或是成就,或是信仰,他们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如果没有放弃呢?那不就胜利了么?那不就成功了么?那不就伟大了么?
或许胜利本来可以非常简单,如果当时的图雅达克能够跨越那份恐惧,对着那个已经被他杀开的缺口再次冲锋,自由军也会跟着他无所畏惧的前进,当时已经失去了百分之八十战斗力的却月阵一定就此而崩溃!
可惜没有如果!胜利才会而显得格外的伟大与珍贵。成功与失败、英雄与懦夫、伟大与可笑曾今都离的那么那么的近。
图雅达克为自己一时的懦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也以为自己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可当他回过头去看见冰原断崖的对面,他明白了这个代价是他一辈子不能承受的重。
“茜尼雅!”信号已经被遮断,他用扩音器撕心裂肺的喊着这个名字。
对面的岸上一台白色装甲回头看了一眼,这也是包含了全部的最后一眼。
斯里玛茜安与身边最后六名白色装甲一起,坚毅看着面前几十倍于己的联军,身后则是冰原断层下的大海。
他们小时候都喜欢听超级英雄的故事,所以总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也梦想着自己成为故事里的主角。
当第一次穿上机甲,看着投影里的自己,感受到了一种强大,这就是梦想。
可现实战场如此的残酷,破甲弩箭是不长眼睛的,反力场战斧不也是长眼睛的,反力长枪更是不长眼睛的。它们肯定是没看见这些未来的超级英雄们,不然它们应该绕开才对。
就这样,无辜的梦想被不长眼睛的现实碾碎了。
斯莉玛茜安与她的追随者们都非常勇敢,但他们面对的是百战余生的悍卒,使得这些勇敢的生命脆弱不堪。
到最后,他们都没有能摧毁一台联邦军战争装甲步兵,只造成三台轻伤就是二十四名勇士到阵亡时的全部战果。
他们还是觉得自己的牺牲很感人,但在冷酷的战场上却没有一丝针对他们的感情,没有感动正在杀戮他们的敌人,甚至没有感动正在狼狈逃窜的友军,那一刻他们只是自己被自己感动了,所幸他们并不知道,就这样安息吧。
唯一幸运的只有斯丽瑪茜安,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只有她知道谁在为自己哭泣。
哭泣,希望也是图雅达克的最后一次,但愿为图雅达克而死是值得的,就这样安息吧。
联军通讯器里:
“这群人完全可以自己跑掉的,为什么想不开呢!”
“因为这群傻瓜,我最起码少砍了五个人!”
“他们看上去很勇敢嘛,怎么这么不经打?”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明知死还要把脖子往刀上送?”
“我们也不是有跑去冰原送死的么?”
“不一样,那几个追上去的只是红了眼,可这群蠢货很清醒,是真送死!”
“可惜了,不然真能在他们进入海冰面前,把他们杀光的!”
“知足吧!我手都已经砍麻了,有点控制不住机械臂了。”
“你们别瞎BB了,快结阵,说不定冰丘上又要放箭了!”
……
这些牺牲的战士已经不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了:
时西元2965年6月26日,自由城中心广场在洛卡斯塑像身后揭幕了新树立的二十四尊塑像。
洛卡斯自由军在这些雕像前向全世界庄严宣告成立,并对塑像进献花圈。
自那时至今的每一天都会有人在他们面前瞻。自那之后的每一年都会举办盛大的悼念仪式。即使在冰冷的南极走到他们塑像前也会感到一丝温暖。
英雄不一定要有超能力,传说也不一定是胜利者书写。
当有人问为什么自由军会以惨败日作为自己的节日,所有的洛卡斯自由军战士都会昂起头颅,指者那二十四尊塑像告诉质疑者:
“因为他们拯救的三百三十名自由战士,死去的他们才是洛卡斯自由军的军魂!”
这三百三十七名自由战士中也包括了图雅达克,只是当时的人们都认为,英雄的斯莉马茜安用自己的牺牲却换回了一个懦夫实在太不值了。
他们更能接受一个受到保护而活下来的斯莉玛茜安,以及一个已经勇敢牺牲的图雅达克。
几乎没人愿意接受这种与认知完全相反的结果,那些曾经坚定过的信仰也随着图雅达克而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