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诀别只不过是换一种悲伤(小小说)
表演即将谢幕时,马戏团中谁都找不到小丑担当连康,多处询问,门口的环卫工人说看到他已先行离开。翟团长感觉事情不妙,赶忙给连康打电话,但电话始终都处在通话状态。翟团长暗叫一声不好,赶忙开车出去寻找,但是他想不到的是,此次寻得的连康,已经不在人世,不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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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半夜第一次赶往市殡仪馆,因为我比较害怕鬼魂,所以市殡仪馆附近的道路从来都是我的禁地,即使顺路也绝不敢独自前往。接到翟团长电话的时候我很是吃惊,但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么的诧异。或许我早已预感到,连康终究会走入极端。
我一直认为这是一种错觉,因为我一直以为连康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了无数的欢乐,能帮助别人消除困惑的人。突然间回忆起很久以前他说过的一些话,他说,现在的他越来越崇尚死亡,越来越喜欢看有关于生与死的读物,他已经不敢保证或许有一天他真的就会走入极端。当时我一直以为他在用小丑一贯的伎俩来给我开玩笑,但没有想到的是,若干月后,他就如他当初所说,选择了最令世人费解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生是奔向死亡的起点,更好的活着是只不过让死亡这一结局看上去更加体面。但痛苦万分,百般煎熬已然把我逼疯,过程极度痛苦,再体面的结局又有何用?
对于这样的结论,我根本无法反驳!
在殡仪馆大厅,我看到了翟团长。他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我静静的坐到了他的身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或许我早该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翟团长终于抑制不住,哭出了声音来。
他颤抖的声音悲伤至极,我的眼睛也模糊了起来。
或者对连康来说,这样的结局不失为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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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康是我高一的同桌,那个时候我们坐在教室的最角落,我一天看手机小说,他一天胡作非为,全然校园恶霸一般。在我们班,我和他算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善于表现自己,爱出洋相,有一堆的酒肉朋友。而当时的我完全沉默寡言,只有同宿舍的几人说得上话。我一直认为他的开朗能够带动我,所以班级多次调座位我都和他坐在最后一排。有点时候不知道为何他会躲在桌子底下一个人偷偷的哭,我问他他从来不说,那个时候的我才知道,看是嬉皮笑脸的连康也有悲伤哭泣的时候。但是这样的哭泣往往随着下课铃声的想起戛然而止,瞬间变得高高兴兴,与他的酒肉朋友躲厕所去偷偷抽烟。有时候我问他,他是如何自我调节的,以至于悲伤欢乐翻书般迅速。他总是笑而不语。
哇,多么强大的自我调节力。
高二的时候他选择了辍学,他说找了一份马戏团的工作,担任小丑,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很为他高兴,在我看来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在合适不过了。他说要邀请我去看他的首场现场,我欣然同意,当晚我便去了他所在的马戏团。他在台上夸张的表演引得台下的观众哄堂大笑,突然间我仿佛在他欢乐的身上看到了极度悲伤的影子,那是他奔放洋溢的外表下想要极力掩盖的冰山。不知道为何,他越滑稽的表演越让我感觉到他心中有所雪藏。那晚,我没有笑过一次。
他问我是否是他的表演不够完美。我说不是,而是我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悲伤。他哈哈一笑,说我总是想的太多,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别人带去欢乐。
但是结果呢?
那晚,我给翟团长留下了我的电话,告诉他,如果连康有什么意外,请第一时间联系我。翟团长没有会意我的意思,给我做了一个口头保证之后便一个劲的夸赞连康表演优秀至极。
或许我感觉到了连康不愿让别人感知到了伤感,那晚之后,我们几乎断绝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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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回忆起了之前翟团长给我打过三个电话,第一次他问我说连康过去的日常情况,我一一作答。我询问他连康怎么了?他说没事,只是觉的他性格有些问题,第二次翟团长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在岳阳探访朋友,他说希望我去看看连康,他实在琢磨不透他究竟如何,只是感觉他有太多的问题,想委托我渐渐连康。我心头一震动,匆匆别过岳阳,连夜赶回了太原。
自从连康首演结束以后,我们第一次碰面。他热情的招呼我,让我感觉越发的不安。我问他从业感觉如何?
他笑了笑:很好,正如当初所说,能给别人带来欢乐是我最大的愿望。
可是……
没有可是!他笑着对我说,我的人生充满了欢声笑语,这可能是文艺工作的你不能体会的。我们不谈工作,不谈理想,此刻我们就是最单纯的朋友。
他打断了我的询问,再三强调他的欢乐,我始终看不透他究竟想要什么。或许这就是强颜欢笑吧!
我无奈的给翟团长打去电话,实在看不透他的世界,恕我无力完成你的委托。
半年后,连康主动打电话叫我聚聚,我欣然前往。但这次的闲聊让我真正对连康的前途干到恐慌。
他说听说你在研究生死观?
我只不过在写关于这一方面的论文。
那你研究的如何?
不好说,这是一个庞大的问题,太多的学说充斥其中。
其实不难,生是奔向死亡的起点,更好的活着是只不过让死亡这一结局看上去更加体面。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呢!
但有时候人活着意识痛苦万分,百般煎熬把人逼疯,如果生的过程极度痛苦,再体面的结局又有何用?
突然间他的话语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如同一个生命受尽煎熬,做着最后的控诉。
我说,其实不然,佛教讲究的生死轮回,其实是一个因果关系,讲究一个平常心,生的是今日的解脱,死的是昨日的烦恼。
这只是你的解读。我没有这方面的信仰,我不相信神鬼学说。也就根本没有来世的因果报应。宗教之所以繁茂,就是利用了人们对死亡的恐惧。
这可不像之前你?
连康笑了笑:人都是成长的,我俩其实一样,很少有人愿意谈及死亡,更不会有人试图来研究它。
这晚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以及各种喋喋不休。但他说的越多我越觉得他有太多的心事埋藏心底,不愿意被人发现。
之后我给翟团长发了一条短信:如果可能,请让连康不要继续当小丑了。
翟团长回我短信:我以前说过,他说这是他说热爱的,不愿离开。
我不好强求什么,毕竟我不是连康而翟团长也只是一个开马戏团的商人。
我终究不会明白是什么使得连康走入极端。而之前翟团长给我打第三个电话的原因正是因为连康自杀未遂。
你为什么要这般不负责任?
如果换做是你,也许你会比我更有办法!
我从未知道连康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番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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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康的妈妈哭嚎着来到了殡仪馆。她始终无法理解平日里乖巧幽默的儿子为何会自寻短见,看着妈妈绝望的样子,我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翟团长叹了口气:”你知道今天本来是连康的告别演出,我们团还为他准备的丰盛的告别晚宴,谁曾想,这反而成了诀别。“
”告别演出?“我惊讶的问。
”是啊!“翟团长说,”上次连康自杀未遂之后,我给他找了很多心理医生,最后心理医生给的建议都是他已经不适合这一职业。谁能想到,刚刚还努力表演的他会如此想不开……“
”啊?“
演出的时间是短暂的,但却是连康最为快乐的时光。如果没有小丑供他扮演,或许他一早就消失殆尽了。夸张的欢乐是他唯一的眷恋,一旦谢幕也就彻底陨落了。
翟团长表示会给予连康的母亲一些赔偿,毕竟连康曾是他最优秀的员工。我没有说什么,因为即使再多的赔偿也无法弥补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
陪着连康妈妈料理完后事。连康的表妹留了我的电话号码,希望我能在老人最悲伤的时候看望一下她。我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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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好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当我偶尔翻开连康的留言板时,还能看到他表妹记录的那时候嗯点滴。
你知道吗?二姨有多想你,你就这么一句话不和我说,就走了,让我每天都痛苦的折磨着。好想你,好想你,每天看完你躺在那里的照片,才能休息。陪了你快100天了,二姨应该放手了,今天就把你那一张照片删除,希望你在那里能好好的过你的小家庭,康,能不能给二姨拖个梦,你需要什么就说,二姨都快崩溃啦。
有好多话想和你说,都没机会了,以后想你就在这里和你聊聊。你弟弟昨晚梦见你兰,叫你哥哥,你都不理弟,气的哭醒了。
今天去看你了,不知道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呢?昨天每叠一个元宝,我都会说你收到啊!不要缺钱花,哎!
快过俺娃的生日了,你知道吗?活着要是不幸福,还不如像你来滴躺在那里面,什么都不用去想。二姨今天受伤害了,而且是最大的伤害,心好痛。
今天忙的没能去看俺娃的,哎!
今天是你的生日,好想你。哎!
为什么?你的照片写的不再联系????
今天遇上你的朋友了,人家么么都好好的,你让我们从此没有了快乐!
端午节日了,你让我们都没有了快乐,弟弟今天考试了,不知道应你事会不会影响他的成绩,唉。
翻来覆去看着照片,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回忆?
弟弟考到中了,563分替他祝福吧!让我们只有悲痛,在无快乐。
一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们今天看你去你能看到我们吗?好想你想你。
生日快乐。
……
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对连康的记忆越发的模糊。其实在连妈妈最想念儿子的时候他的表妹也曾给我打过电话,但我最终还是违背了约定。
什么是生死?连康认为生是奔向死亡的起点,更好的活着是只不过让死亡这一结局看上去更加体面。但痛苦万分,百般煎熬已然把人逼疯,过程极度痛苦,再体面的结局又有何用?当时我没法反驳,但是随着连康的离开以及看到他母亲的状态,让我对生死这一晦涩的论题有了新的认识。
死很简单,但死并不是意味着解脱,只不过是把自己的悲伤加倍的转移到了其他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身上,自己没有了意识,但确实让他们痛苦万分悲伤至极。活着有时候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更多与自己有所联系的人。自然更迭不必多说,飞来横祸也避免不过,但是自我了断确实是最不负责的一种死法。“儿子是自杀“的作为一跟针,会永远刺痛着父母脆弱的神经。
人生三大不幸,即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来丧子,其中最悲伤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